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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六章 起因 文 / 東海龍女

    兩人也沒有多的話講,逕直向前院而去。

    織成這才發現,所降落之處,竟是一處小小的廟宇。

    且只走了幾步,便覺劍氣森然,但陸焉只是輕輕一擺手,那劍氣旋即又很快消失了。織成眼尖,也瞥見簷下壁後,甚至是一些樹叢後,都閃爍著兵刃的寒光,似乎戒備森嚴,卻不是一處荒郊野廟應有的氛圍了。

    此廟面積雖小,但廟宇的格局不變,也有正殿偏殿,並二進院落,只是破敗得厲害,雜草叢生,苔痕上階。幾個泥塑的神像斷掉半截,胡亂丟棄在廊下。頭一進院中還引有活水,灌成一小塘,塘水未枯,還頗為清澈。

    和陸焉匆匆走過去,織成無意間低頭看去,旁邊塘中清水如鏡,照出她的容貌衣飾。

    水面影像,是一個似曾相識然而陌生的女人。

    匆匆挽就的椎髻,斜插一根玉搔頭。湖藍折邊曲裾深衣,月白鴉頭屐,簡約而明麗。這是她自己設計的造型,為的是方便穿越後更換。當初在現實的家裡臥房中,她曾一次次地對鏡試妝,熟悉無比。但身臨這異時空中,仍然覺得熟悉得有些詭異。

    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麼?便如她這在這異時空的人,也是假的。

    莊周夢蝶,到底是不是蝴蝶夢到了他?她也不知。她只知道,其實她也是這樣一縷遊魂,從自己的世界逃逸出來,進入另一個夢幻境地。

    為何來此?

    所有女人的故事,皆是源自男人。

    她亦不例外。

    從小織成就認識賀以軒,等到情竇初開,更是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賀以軒,他從小就有出眾的才華,永遠是無疑就是她膜拜的偶像。他喜歡設計她就去學繪畫,他考青籐學院,她也盲目地拚命背書,結果兩人一起考上。青籐學院號稱是時尚大師的搖籃,賀以軒如魚得水,在學院第一次舉辦設計大賽時即獲冠軍,被一家時裝公司高薪聘去兼職。如今畢業不到兩年,他已是時尚界的人尖子,nina時裝公司的首席設計總監。

    年輕多金,且生得俊朗,舉止顧盼之間,便會顛倒眾生。只是他是個對時裝著了魔的人,對女子們的癡狂舉動不以為然,那些華艷綺麗的衣料服飾,便是他最愛的情人。

    他的辦公室裡、臥室起居之所,全部堆滿了各類衣料與設計圖。這些年來,唯一在他身邊相伴的女子,便是她,董織成。

    他向來對女子沒耐心,心也不曾動過一點。再勇敢如烈火的女子也要傷心而退,可她不同。她是他青梅竹馬的玩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還是攜手並進的同事——此時的她,已是他的工作助理。她只要他離不開她,如果感情上他不能依賴她,那麼她也要抓住工作上的依賴。

    她學時裝,學設計,幫他打理公司,漸露頭角。也有公司要高薪挖她,她從來不肯。nina的董事長只當她老實,孰不知我都是為了以軒。這些年來,她不肯玩樂,不肯戀愛,一顆心全部撲在時裝設計藝術之上,一步步地向著頂尖的大師寶座邁進,所為者,亦不過是為了他。起初是為了趕上他的腳步,後來是為了不讓他多費心勞神。看著他多年來不近女人,心中暗喜,卻又莫名酸澀。

    近年來,漢服復興之風愈演愈烈,他也對傳統漢服有了濃厚的興趣。他們埋頭於書山之間,尋找各類漢錦羅綺資料,甚至找工人設計漢代的提花機。她成天把只有世上最新款的只有巴掌大小的縫紉機帶在身邊,刷牙時靈感湧動,都要叼著牙刷縫上幾路線,這樣瘋狂的敬業,終於成功地織出了漢風濃郁的仿「隱花波紋孔雀紋錦」,並推出「秋風洛水」系列服裝。

    一時間市場反響熱烈,名媛紅星紛紛訂貨,老闆賺得盆滿缽滿,欣喜若狂,特設了慶功宴為他們派送紅包。那晚所有人喝得有了醉意,她更是幾乎站立不穩,以軒只得就近扶回他的寓所稍事休息。

    他的寓所一如辦公室,雜亂而簡單,到處堆滿設計草圖和一些邊角廢料。她迷迷糊糊地扶額抬頭,只一眼,便看到了對面牆上的那軸古畫:

    玉軸絹面,也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一望便是古畫珍品。筆觸精緻,淡墨輕染,畫就一個極美的女子。畫上的她,眉眸妙麗,顧盼流波,依稀有幾分熟悉。雙鬟盤如靈蛇,長袖迎風飄舞。衣衫彷彿是一種雲錦製成,輕薄透明,隱有光華流轉,不過是最簡單的赭黃朱紅調就,卻顯出極奇麗的花紋顏色,彷彿有著一種奇怪的魔力,只叫人看得一眼,便不由得整個人的心便要沉了進去。

    是了,那女子,像她。不不,不如說是她像那畫中女子,不過只肖似七八分,卻沒有那樣奪目的艷光。

    她呆呆地看了那畫中女子良久,只到他不小心,砰地打翻了一隻茶杯,才將我驚醒過來。

    他要再去翻找杯子倒水給我喝,她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鼓起勇氣向他表白:

    「以軒,我愛你!」

    為什麼不說愛?她已是他最好的夥伴,最親近的人,彼此已經事業有成,名聲大震——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呀!一陣陣的酒意湧上來,更沖得她臉色嫣紅,眼波迷離:以軒,我真的愛你,我想永遠追隨你的左右,共同研製出妙絕天下的奇美華服!

    他聽她顛三倒四,反覆向她傾訴愛意,先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末了,只是淡淡一笑:「阿織,我們自小長大,你難道是不明白我麼?你怎會向我尋求愛?我平生所愛,唯有設計。除非,」

    他也有了酒意,那目光,竟戀戀投到那軸畫上:「除非有了這個女子……呵,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女子?

    阿織,你是說,要研製出妙絕天下的奇美華服麼?可是你看,我們甚至研製不出那女子身上的衣衫!我……我問過專家,他們說這幅畫是從古時魏宮裡流傳出來的,相傳是甄皇后的小像。知道甄皇后麼?曹植的洛神賦寫的就是她呢。咱們研出了漢錦的仿製品,可她身上穿的衣裳,據說也是魏錦的一種,叫『流風回雪』,織法後來已經失傳。我想盡辦法,織出來的東西質地相仿,只是染不出那樣的絕艷顏色。

    阿織,你看那『流風回雪』,多麼絕艷奇異,**蝕骨……有著令人沉醉的神秘力量……她和那段『流風回雪』,是我最美的夢魘。如果你能找到這樣的一塊魏錦,讓我親手裁就一段羅衣,何況你與畫中女子,竟然還有幾分相像……那樣的話,我……我便愛上你了。」

    只為這一句,亦不知是真是假,總是讓她於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

    破天荒的,她沒有上網去查,而是找出一卷古舊的詞賦,想追尋那個遺失的年代所獨有的致韻味。在這個網絡大行其道的年代,書卷早已發黃蟲蛀,然而她還是在殘缺的卷中讀到了《洛神賦》: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

    那會是怎樣一個美人呢?單只看如此華艷的筆,已想不出她照世的絕色,想必曾令身邊無數女子黯然失色吧。

    她原就跟畫中女子,有幾分相似的模樣。後來偷偷拍下那幅畫,將照片拿去美容院,想要跟她一模一樣。醫生歉疚地表示說,她與那女子相差的兩分,是畫中女子天生一段風致,卻是手術刀造不出來的。

    後來無意中告訴了賀以軒,懊惱自己與那畫中女子,終究還有兩分不肖似。他看著她笑了起來:「阿織,你改變相貌,倒不如多費些心思,研製那魏錦出來。你應該知道,我並不是貪戀美色的人。」

    織成無語,臉上也有些微微的紅。

    在這個時代,整容技術真可以武裝到牙齒髮膚。加上各類化妝品和各色衣飾,大街上隨便一個美女都堪稱絕色,可為何就沒聽說過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故事發生呢?

    可見風姿才是最重要的,她當真是傻了,竟想到要和那女子一模一樣。

    賀以軒倒有些感動起來,不知可否因為她低垂臉龐頰帶紅暈的模樣,有幾分像那畫中人的緣故?他的聲音溫柔了許多:「阿織,如果能找到那種魏錦,我便親手縫製一件婚服,穿在你的身上,做我最美的新娘。」

    為了這一句話,在聽說時空穿越局準備徵求志願者,進行穿越時空試驗的時候,她便不顧一切,傾家蕩產,交納穿越時空的費用。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通過了穿越者那種簡直可以稱之為殘酷的魔鬼訓練。

    她坦率地告訴徐薇安,她想找到「流風回雪錦」,她想來到甄洛的身邊。

    因為她查遍所有資料,實在是沒有關於這「流風回雪」的任何織造方法。除了要求時空穿越局批准她穿越時空,別無他法。可是她愛以軒,為了得到他她願意付出一切。只是以軒不希罕她付出的一切,他所希罕的是魏錦而已。

    除了得到這魏錦,別無他法。

    然而甄洛這麼快就掛掉了,看來歷史與傳說是有距離的,她該去哪裡找那件「流風回雪錦」?

    可是不能白來一趟罷?即算沒有甄洛,她總算可以從她生前的侍女親人處去查詢,然後她會傾其所有買下那件流風回雪錦衣。

    織成摸了摸腰囊:來的時候,依律不得攜帶任何財物穿越時空,身上連一兩碎銀子也沒有。可是,董織成,以你過去二十餘年摸爬滾打的血淚經驗,以你多了一千多年的智慧,還愁在三國混不下去?多看些羅綺錦繡,長長見識也是好的,說不準可以自己琢磨著製出那「流風回雪錦」呢?

    正思量間,陸焉悄悄上前一步,低聲道:「我等來到此處,約好大公子圍截袁氏,焉入洛水屠殺蛟龍,植公子在此接應。這次回來卻多了女郎你,理應有番說辭才是。女郎先前雖險些被大公子箭傷,但我們身在高空,他或許並未看清面貌。稍後見了植公子,可不要亂說話,聽焉的安排便罷了。」

    織成與他相處時間不長,也知他行事溫和謹慎,自己初來乍到,的確是少說少錯。當下點了點頭,以示感激。

    忽聽前面正殿裡有人喃喃自語:「洛水之神,名曰宓妃。宓妃為天帝幼女,想必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如此姿容脫俗的神女,怎麼叫這些工匠雕塑出如此的俗脂庸粉出來?唉,太過粗俗,卻叫我如何寫得出章?」

    是個男子聲音,顯然年紀頗輕。

    又聽另一個男子聲音,笑嘻嘻地道:「心中有美人,則眼前無一不美。子建兄獨自在洛神廟呆了半天,若是冥冥中能感知到仙子的風神,又何必一定要對著眼前這幾尊泥胎來寫章?至少修是相信,子建兄的洛神賦寫出來,必定會萬古流芳。」這男子說話聲音,卻十分悅耳動聽,且音節鏗鏘,大有音律之美。

    要見到曹植了!曹植的字,可不就是子建?那子建想寫關於洛神的章,莫非就是後世流傳的《洛神賦》?而這裡……這裡是洛神廟?織成抬頭看了一眼那當中神像:著色粗陋,眉短唇圓,雕工甚是拙劣,偏油漆駁落,鳳冕珠袍上滿是浮灰,還被鼠嚙了好幾個小洞。也難怪曹植方才自言自語,說沒有任何思了。

    她忍不住撲噗一笑。

    殿中眾人背門而立,聽見笑聲,便驀然轉過身來,一眼便瞧見了來者,不禁怔住了,厲聲道:

    「你你你…是何人?前後門都有護衛,你怎麼進來的?」

    為首那人,是一個身量高挑的年輕男子,年紀最多不過二十多歲,幾乎高出她大半個頭去。墨也似的長髮四下披拂,別說金冠,連幘巾都沒有一副,只是閒閒地散下肩頭。外披一件錦裘,長長的裘尾毫不吝惜地拖在地上,而那極其繁麗耀眼的花紋,讓她辨認出正是以前在書上看過的「霜鳥鎖金」花樣。裡面卻穿有一件素白絹衣,胡亂用一根帛帶繫住,甚至衣襟半敞,露出皎潔的半截頸子來,配上他那懶洋洋的不以為意的神情,卻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錦裘男子目光又是一轉,已落到了陸焉身上,雙手一拍,驚喜地叫了起來:

    「瑜郎!你可算回來了!」

    他快步衝了過來,一把捉住了陸焉的手,神情關切,好看的眉頭也不由得皺起來:「你怎的這樣一副模樣?我安排給你的護衛呢?他們怎的就讓你這樣**地趕回來,若是傷了風……」

    織成不禁一呆:這哪裡還有先前那副目無下塵的貴公子模樣,分明是個蛇蛇蟄蟄的老嬤嬤!

    「焉一切都好,詳情容後再稟。」

    陸焉不露痕跡地掙脫那錦裘男子激動的抓扯,低聲道:「植公子……」

    這男子果然是曹植!

    織成呆呆地望著他,心中激浪一波湧上來,一波又湧上來。

    今天真是人品大爆發哦!不但見到了曹丕,還有曹植……

    是曹植啊!那天下才華總共一石、而他獨佔八斗的曹植!此時的他,想必還未料到自己會在後世,擁有那樣大的聲名吧。一如他根本不會想到,他的下半生顛沛流離,窮苦落魄一樣。

    此時的他,即使是那種衣衫不整的放曠,也難以掩飾住那清朗的眉宇間,一種勃勃的自信和生機。有了這樣的底氣,無論什麼樣的行徑做出來,也只見高不見鄙俗。像初升明月,照滿大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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