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煌國皇后之死本是件相當大的事,可也許是母后生前真的作孽太多,父皇沒有徹查母后的死因,就以皇后暴斃為由將她安葬了。對這件頗不合常理的事,朝中竟也沒人反對。
多年的屈辱,多年的仇恨,這一刻終於結束了。然而,害死她卻並沒有令我的心情平復,反而越發地沉重。
見識了她種種心狠手辣,可我開始相信,這並不僅僅是她的過錯,這表面華麗的皇宮之中隱藏了太多的虛偽與罪惡,連愛與情都成了奢侈。多年在宮中勾心鬥角的生活令她變得無情,變得偏執,甚至忘了如何正常地去愛。
我也相信,她在彌留之際的那些話確是發自於肺腑。我原以為,我會恨她一輩子,可惜仇恨居然消逝地如此之快,快地幾乎令我懷疑它是否存在過。也許,是因為她臨死前那悔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讓我終於想起,她還是生我的母親。拋開那些傷害之外,她的確為我做了許多,雖然太過極端,但最終似乎還是我欠她更多。
對母后的恨,應該已經放下,只是無法原諒。
原以為,她不在了之後,我的生活可以回復正軌,可以重新回到曾經的那個淡然無憂的我,可是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桂嬤嬤已經死了,派人去找那兩個與我一起長大的小太監,卻被告知在我將他們趕出府之後不久,他們就餓死在了街頭,連屍骨都已經找不到了。青衣藍衣被我封為了貼身侍衛,雖然他們也算是跟我最親近的人,但彼此之間卻早已有了一道明顯的鴻溝。他們只是我的屬下,最忠心的屬下,卻並不是我可以交心的人。也許,曾經我有過讓他們成為我心腹知己的機會,但早已在那個六年中錯過了。
六年了,剛從仇恨中清醒的我,這才明白,原來這世間的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而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比如:選自己喜歡的女人為妃。可是,那些大家閨秀、名門千金,無論是多家世顯赫,多傾國傾城的女子,哪怕脫光了站在我面前,都引不起我絲毫的興趣。那滿是癡迷與佔有的眼神,矯揉造作的姿態,還有身上那媚俗的香氣,總會勾起我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讓我情不自禁地對她們產生當初對母后那般的憎惡,更別提什麼喜歡了。大概,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對女人有興趣了。
原來,時間長了,連冷情都已成了習慣!
這,是不是上天的報應呢?
為了懲罰母后之前冷落親生骨肉的無情,偏偏讓她錯愛上自己的兒子。為了懲罰我弒母的罪行,所以讓我心冷無愛。蒼天還真是公平地可怕!
踏著當初母后為我鋪好的路,我不久之後,登上了帝王的寶座。
當初我心心唸唸地要登上王位,只為了有足夠的力量來與母后相抗橫,只為了有朝一日將她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向他全部討回來!
可是現在呢?母后已經不在了,桂嬤嬤不在了,兩個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太監也不在了,只留下一座承載著我灰色童年、千萬次想要逃離的宮殿,和一幫趨炎附勢的奴才。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可是,我又有說「不要」的權力嗎?
坐在金光燦燦的寶座上,身著繡著五抓金龍的龍袍,我常在想我是否該做些什麼?沒有人生目標的我,遲早會讓這陰鬱的皇宮逼瘋的。然而,權勢我已擁有,財富我也不屑,女人只令我厭惡,那麼,作為男人,作為一個帝王,是否該爭取一下整個天下呢?
天下?
呵呵,真是好遠大的理想。就算我知道僅靠凌煌國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稱霸三國,但我還是想去爭取。只為了享受其中冒險的過程,而不想只當個享受榮華富貴的行屍走肉。
要一統三國,僅靠朝庭的力量明顯不夠。值得慶幸的是,這天下武林的總部就在位於我凌煌國的天一山莊。只要收服了天一山莊,我凌煌國的軍事實力可以增強幾倍!
所以,收服天一山莊,就是我稱霸天下的第一步!
據說,如今的武林盟主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我不得不說,當聽見這個消息時,我也著實愣了一下,實在沒料到一個女人居然能成為武林盟主。諾大的江湖沒別的人了麼?不過,這倒是讓事情簡單了不少。那幫老傢伙不是一直都在催促我盡早充實後宮麼,那些女人不是削尖腦袋都想進這個牢籠麼,那麼就便宜一下那個女盟主,把她召進宮吧!就算不會去寵幸她,給她一個名分應該也算對得起她。屆時,天一山莊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朝庭的手裡了。
然而,我卻沒料到那女人居然以不是完壁為由,當面抗旨!
剛出師就碰了這麼一鼻子灰,而且還是被一個女人拒絕,這讓朝庭顏面何存!這群武夫真是太狂妄自大了,是該給他們些顏色看看了。雖然從此少了一枚逐鹿天下的棋子,不過,由此讓世人知道得罪朝庭的代價,以樹立朝庭的威信也是必要的。
當初,母后雖然替我掃除了登基路上的大部分障礙,但在她死後不久,這些勢力又有些抬頭了。之前登上這個地位本就是一波三折。就算當了皇帝,這朝挺也並不安穩,而其中尤其以支持六王爺谷王的將軍廖彬勢力最大,他手中僅在皇城就有五萬軍隊。實在是我朝的心腹大患!所以,這件差使打發他去是最合適的了。
我頒下聖旨,天一山莊目無朝庭,作亂犯上,故現封將軍廖彬為元帥,率十萬大軍,剿滅天一山莊!
朝上,廖彬驚訝了一下,還是裝模作樣地接過聖旨,似乎覺得剿滅一個「賊窩」根本就無須十萬大軍,朕是在小題大做一樣。坐在龍座上,心中冷笑著注視著此刻自以為是的廖彬。
朕一邊暗中吩咐在天一山莊內的探子按兵不動,另一邊以各種理由扣住軍需補給,讓其暫緩發放。這場仗,朕不想讓它太快結束。廖彬,天一山莊這塊硬骨頭,你就慢慢地嚼吧!
這場戰果然曠日持久。近一個月了,十萬兵馬居然還拿不下一個小小的天一山莊!審閱著前方傳來的信報,朕卻真的有些意外了。雖然朕在其中做了些手腳,但那個連四品美人都不放在眼裡的女人,居然可以以區區不過千餘人之力,拖住十萬大軍這麼久,倒是的確沒有讓朕失望啊!
然而,朕沒有料到的一個人在絕望之時竟會如此地不顧一切。
一日,前方傳來戰報,朕猶如往常一樣平靜地翻看,然而,其中的內容卻把朕嚇出了一身冷汗!被逼急了的廖彬居然要破壞雲州附近的一座堤壩,將天一山莊連同雲州城一起淹入洪流之中!
雲州乃是我國南部一個重要的交通樞紐,一旦被淹,不僅會殃及附近幾十萬的百姓,更會給我凌煌造成難以彌補的損失!
朕曾經想過延長這場戰爭的無數種後果,卻唯一沒想到如此自私、瘋狂的陰招。廖彬那個瘋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急促的馬蹄,伴隨著八百里加急連夜發出。遠遠注視著絕塵而去的信使,只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最後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大白天地,葉邑城上空居然「啪啦,啪啦」地掉人下來了!真是聞所未聞的天下奇觀。而掉下來的那些,正是廖彬和他的軍隊。從他們口中得知,就在他們毀了堤壩的那一刻,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止了他們,然後一隻巨大的鳳凰刮起一股強勁的風把他們吹了回來。
天下間居然有如此奇異之事!但有這麼多人親眼目擊到,不相信也不行了。廖彬私慾熏心,擅毀鳳尾堤,惹得天怒人怨,罪不容赦!朕以這個無人敢辯駁的理由,將廖彬誅殺了。經此一役,六王爺的勢力從此一蹶不振。
不過現在要關心的不是這個,因為被廖彬那個瘋子連累,現在雲州那邊民怨四起,對朝庭相當地不滿。甚至,雲州附近還有傳言說上天十分震怒朝庭之所為,要降下災禍,令凌煌改朝換代了。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需安撫雲州地方的百姓,順便也想去會一下那個女盟主。加上如今朝堂上還算太平,朕決定微服私訪親自去一趟雲州。
率八百精兵來到了雲州,駐紮在了雲州太守的府邸。在表面身份並對劉太守一番安撫之後,朕就迫不及待地只帶了青衣藍衣兩個侍衛,去了傳說中那個鳳凰現身的鳳尾堤。
只見,在那原本抉堤的地方已經結成了晶瑩剔透的冰晶,輕觸這奇異的結晶,雖然形似冰塊般透明,卻堅若鋼鐵,也未感到有絲毫的寒氣,心中不覺竟會有種清新純粹的感覺。
清新純粹?經過了這麼多是是非非,在我的心中,似乎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久地都快要被遺忘。這奇異的冰晶果然不是人力所能形成的!朕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樣的神仙,能創造出如此神跡?他(她)的心,是不是也跟這冰晶一樣地純潔透明呢?
也許是受這冰晶的影響,我那天的心情居然出奇地舒暢。不想輕易地錯過這份來之不易的清靈,半夜,我離開了太守府,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也沒有叫上青衣藍衣,就獨自一人來到了雲州城外的山林中。
呼吸著冰冷而清新的空氣,享受著自然的賜予,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密林的深處。一國之君就這樣獨自一人在荒涼的山林間晃蕩,一個侍衛也不帶,想來的確有些瘋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很享受這種氛圍。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聽見不遠處有水花的聲音,我懷著好奇走進一看——眼前的一幕幾乎令我窒息!
只見,一個出塵的女子正在一個水汽氤氳的溫泉池中沐浴。
那個女子雖說不上是傾國傾城,卻淡雅清麗,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尤其是她從水中探出身來的一刻,那掛著水珠的玉嫩,那貼在身子上漆黑發亮的髮絲,那婀娜的身姿,還有那豐盈的……該死!看著看著,我居然感覺下身一陣灼熱。我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嘛!怎麼會對這女人有反應!莫不是中邪了?
這時,那女子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趕忙又重新探回了水中,朝著我躲藏的方向厲聲道:「是誰在那兒!」
壓下心中的**,整了下身上的衣衫,緩步從樹後走了出來,我剛才明明已經掩蔽了氣息,她居然還能發現我,看來她並不簡單。
沒有錯過她看清我的容貌時,眼中的那絲驚艷!讓我又不由地心生厭惡,之前怎麼會覺得這女人與眾不同的!她明明就是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樣的貨色。天下女子皆如此!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她眼中的驚艷還沒維持多久,卻換成了一陣歎息。
歎息?
印象中,自我十五歲開始受到母后重視,不再久居羽寒殿後,人們,尤其是女子看我的眼神都是「虎視眈眈」地,而這種反應似乎是我印象中第一次遇上。
「為何要歎氣?不滿意你所看到的麼?」我不住問。
「公子相貌雖好,卻似乎過得並不快樂!」
她的話,令我大驚!快樂?我的人生中,似乎很少能跟這兩個字沾上邊。但也從來沒有人,這般一針見血地對我說這種話。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聽她又說——
「不僅如此,恐怕你身邊的人,也都不快樂。」
她那雙深邃的眼睛,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令我所有的秘密都毫無阻隔地暴露在她面前。
怎麼可能!她不過第一次見到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這就是你我的方式麼?不可否認,的確很新奇。」也許比起那些「花瓶」般的女子,這個女人稍稍聰明些,知道如何引起男人的興趣吧!我這樣對自己說。
令我意外的是,她的神情上絲毫沒有被說中心思的心虛,反而是一臉被冒犯了的氣憤,「若是這位公子以為天底下所有看過你相貌的女人都得來你的話,那麼本姑娘無話可說。」說著,便再不理我,自顧自地在池中沐浴。
真是好奇特的女人!在我十五歲以後的記憶中,這般被女人忽視,似乎還是第一次。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或者,她也許本就不是人,而是這山野中的精靈?
「這位公子麻煩你迴避一下好嗎?本姑娘要起身了。」她忽然說道。
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盯著她看了許久,要在以前我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只是,這個女子很特別,至少,現在看上前很特別,讓我忍不住想作弄她一番。抱著胸,裝出一副無賴樣,說道:「不走又如何呢?」
「非禮勿視!窺視女子沐浴,非君子所為。」那女子似乎很正經地說。
「分明是你毫不避嫌地在露天沐浴,我只是在此停歇而已。要說過錯,也是你行為不端吧!」我這樣回駁她。一個女孩子家,居然就這麼不避嫌地在野外沐浴,的確有傷風化。儘管深更半夜,這裡又如此荒僻,應該不會有什麼人來。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我倒要看看,她所謂的矜持到底是真是假,這個女人會不會趁此機會向我投懷送抱。
「真的不走麼?希望,你不要後悔!」說著,舉起手在水面上重重一拍!
巨大的水浪立刻朝我撲來,把我淋了一身的濕。待水浪過後,那個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溫泉池平靜地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之前她放置在池邊的衣物也都不見了。只留下地上一塊潮濕的白色絲帕。
她究竟是人是妖?身手竟這麼快!
這時,我卻有些後悔了,後悔讓這個奇特的女子就這麼走了,我甚至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彎腰拾起她遺落在池邊的絲帕,我忽然有種預感,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但是,我未曾料到,這場邂逅從此徹底改變了我以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