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江湖上就傳出了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消息——盟主與四位護法在去山洞取引晨訣,準備用來與魔教換七日仙的解藥時,因洞內機關年久失修而被困,危機時刻盟主將引晨訣托付給了銀月山莊莊主。然而,月胤淵父子卻在洞外受到了鷹天涯的伏擊,雖兩人拚死保護引晨訣,但最後卻因實力懸殊而落敗,引晨訣被搶走,月氏父子一傷一死。
對於這消息中的諸多疑點,比如盟主究竟是怎麼被困在山洞裡的,後來又是怎麼出來的,人們並沒有過多地推敲。
絕世神功引晨訣的秘笈被血魂教所奪,自然也沒有拿到二十一個門派的解藥,這個天大的壞消息就已經佔據了人們全部的關注。
而與此同時,在江湖上正因為鷹天涯這個大魔頭搶了《引晨訣》而惶惶不安之時,武林第一大派天一山莊內,卻是出奇地平靜。
但是,這個平靜不是危機時的鎮靜,更不是故弄玄虛,而更多了些悲涼!
此時的天一山莊的聚英閣,已經被佈置成了靈堂,牆壁上掛滿了白色的素紗。而此刻躺在靈堂的棺木中的,就是曾經江湖上聞名的銀月山莊少主,玉面公子——月無垠。
由於銀月山莊在江湖上的影響,玉面公子的聲望,加上其為護引晨訣而英勇獻身的「偉績」,來聚英閣悼念月無垠的人駱繹不絕。
但即使如此,此時聚英閣內依舊是很靜很靜,也許是不想破壞堂內肅穆的氣氛,也許是不想讓在場的當事人再勾起當時不好的回憶。不過更多的,應該是對於未來的憂慮與恐懼——
雖然死在血魂教及大魔頭鷹天涯手中的人不少,但月無垠卻是其中最有名,功夫最高的。現在,月無垠死了,四日之後將還會有五十八條人命,待那個大魔頭練成了引晨訣,那麼——
就這樣,懷著心思的各人,讓原本就肅靜的聚英閣,更增添了一份詭異的壓抑。
夜幕降臨,聚英閣內此刻就只留下了月胤淵一人來為他兒子守靈。按照這裡的習俗,剛死之人的棺木會在靈堂內擺放三天,期間由家人為其守靈,直到三天後再入土為安。不過,出於這裡奉行的孝道,子女守父母是一定要遵守的;而父母守子女則沒有那麼嚴格,畢竟白髮人送黑髮人本就是人生最大的悲劇之一,又如何再忍心讓父母身體受折磨。所以,其他人都勸內傷未癒的月胤淵回去休息,以免讓本已不輕的傷勢雪上加霜,但月胤淵卻斷然地拒絕了,別人也只好由著他。
黑夜籠罩下的天一山莊顯得幽靜而冷清,風沙沙地吹著,迴盪在這空蕩蕩的靈堂內,更像是招魂的曲調,令人不寒而慄。但是,此刻月胤淵只是靜靜地坐在棺木旁,對周圍的一切絲毫不在意。
他此刻的眼中就只有躺在這具棺木中的人,他唯一的兒子!
短短一日內,他原本只有幾根銀絲的頭髮變成了雪白,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暗淡無光,一夜間彷彿老了好幾歲。也許,除了幾個真正知道這一切的當事人之外,沒人能夠瞭解他此刻贖罪的心情,他現在只想盡身為人父的最後一點責任。
聚英閣內原本關著的門突然開了,隨之帶來了一陣有著些許涼意的風,不過很快就又自動地關上了。
月胤淵對此依舊毫不在意,這世上應該已經沒有他在意的事了。
「你後悔了嗎?」一個清幽的聲音在昏暗的靈堂中莫名地響起。
「我,我……情願死……的是我!」月胤淵顫抖著聲音隨口接道。本以為已經準備對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但那個問題卻深深地刺中了他心中的痛!不過,同時也將他拉回了現實。
月胤淵不由地抬起頭,望著問話的人。在閃爍跳動的燭光中,他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在燭火的照耀下身上還泛有淡淡的光暈,讓她增添了幾分靈氣,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注視著他。
看到嵐欣,月胤淵本來沒有焦距的眼睛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你來做什麼?你是來嘲笑老夫的嗎?!」
說這話時,語氣中還透著強烈的恨意,接著又緩緩地站起身來,朝嵐欣吼道:「你以為,掩飾了當時的真相,保住了銀月山莊在江湖上的名譽,老夫就會感謝你嗎?哼,做夢!什麼武林安定,老夫都不管了,只要這銀月山莊還在一天,老夫就一定會讓你這武林盟主當不下去!」
嵐欣沒有理會月胤淵話語中的惡毒和仇視,只是挑了挑眉,有些莫名其妙道:「真是奇怪!月莊主,這一切都是你當時一時貪念引起的。而且,害死你兒子的是鷹天涯。你卻把仇恨都推到我的頭上,是什麼道理呢?」
說罷,眼眸更加深沉地盯著月胤淵,說道:「還是,你根本就不敢接受月無垠是你間接害死的這個事實,也深知對付不了鷹天涯,所以只能自欺欺人地將恨都推到我的頭上。月莊主,我說得對嗎?」
月胤淵被嵐欣咄咄逼人的語氣給嚇懵了,而且她說的都是真的。月胤淵原本犀利的眼睛隨之又緩緩地淡了,頭垂了下來,又癱坐在了地上,有氣無力地自語:「呵呵呵!自欺欺人?如果……不自欺欺人,叫老夫怎……怎麼過下去?!每次一靜下來,都會想起當時的一幕——那……一掌鷹天涯用了八成功力,原……本是打……向老夫……的,但無垠……卻……替他這個貪得無厭的沒用的爹……挨了……!一……掌斃命,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就這麼去了!老夫絕子絕孫,銀月山莊後繼無人了!呵呵,報應啊!報應……居然這麼快就來了……來了!呵呵……呵……呵……」說著說著,兩行濁淚已經緩緩地從他沒有光亮的眼中流了下來。
「嘀鈴鈴,嘀鈴鈴,……」
嵐欣腰間不知何時掛的鈴鐺,突然急促地想了起來,在這原本幽靜的靈堂內,顯得格外響亮。但奇怪的是,這裡沒有風,嵐欣也沒動,鈴鐺就這麼自己響了!怎麼聽都有些詭異。
嵐欣沒有在意,只是低頭微微地看了鈴鐺一眼,又抬頭對月胤淵問道:「如果,你兒子還能活的話,那麼,你願意從此金盆洗手,不再過問江湖之事嗎?」
月胤淵也被之前的鈴聲驚醒了,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丫頭面前失態,立刻抹去了眼淚,像聽了天方夜譚般的無奈地笑道:「如果無垠能活,別說金盆洗手,就是要老夫的命都行!老夫的一切,本來就都是給他的——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晚了……」
嵐欣沒有說什麼,只是逕自走到了月無垠的棺木前,然後一掌把棺材蓋給拍開了,把一邊的月胤淵嚇了一跳。
「喂!你,你幹什麼!」
嵐欣轉過頭,微微一笑:「你不奇怪為何靈泉和道嘉兩派掌門會這麼鼎力地支持我為盟主?而我們後來又是怎麼從那個滿是機關的洞裡出來的?」說著,又將視線轉回了棺木中月無垠的身上。「我現在就讓你知道真相!」
她想過了,憑月胤淵的高傲,的確是不會甘心屈於人下的,而且還是要當她這麼個「小女孩」的屬下。血魂教欺人太甚,已經到了非剿滅不可的時候了,現在實在不宜讓天一山莊的內部矛盾激化。所以,她那時在洞裡才會用攝魂術,將少陽和司徒劍痕有關於月胤淵把引晨訣占為已有,且想將他們滅口的記憶給抹去了。
「你……」
月胤淵還想說什麼,卻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了。因為,他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金色的眼睛!
只見從嵐欣的手掌中發出了一束金光,在金光的牽引下,棺材中月無垠的身體竟然從棺材裡浮了起來。接著,嵐欣伸出另一隻手,又發出了一道光,源源不斷地朝月無垠的體內輸入。隨著月無垠身上漸漸溢出的光,嵐欣腰上的鈴鐺竟也自動地從嵐欣的身上離開了,飄到了月無垠身體的上方,散發著詭異的光芒。
而見此奇景,一邊的月胤淵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過了許久,嵐欣發出的光芒才漸漸淡了下來,月無垠的身體又重新落到了棺材裡,不過他此刻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生氣。
嵐欣隱去了金瞳,兩隻手扶著棺材壁,皺著眉,像是在不滿現在的狀況,有些氣喘地對正在棺材另一邊,現在依舊嘴巴張得老大的月胤淵道:「記住……你剛才說的話!也……不要指望還會有第二次機會!」
如果不是月無垠心存善念,當時被打死後沒有立刻去投胎轉世,而是由於擔心他們的安危,而回洞裡找他們,從而讓她有機會將月無垠的魂魄留住並封在一隻鈴鐺裡的話,僅僅將他的肉身激活也是沒有用的。但嵐欣沒想到,對死人施回復術居然要消耗這麼多的能量!
本來準備,實在得不到解藥的話,她還是想用磁場能替那五十八個人解毒的。雖然沒法一下子都解,但一天解幾個,或者先抑製毒性的擴散應該沒問題。然而誰想,光是救月無垠一個人就耗費了這麼多的能量,讓她累得夠嗆。恐怕那幾個要解毒的,真的沒指望了。
果然,逆天而行是要付出代價的!嵐欣有些感慨道。而且,由於魂魄被她直接施了磁場能,可能會對月無垠的下世、下下世,甚至以後幾世的轉世都有影響。嵐欣發誓,以後打死她都再不會施這種法術了!
「無垠!你,你醒了!你真的活過來了!」一邊的月胤淵驚喜地叫道。原來是棺材中的月無垠已經睜開了眼睛。
月無垠依舊還有些虛弱地坐起身,望著一夜間蒼老了好幾歲的父親,伸手撫著月胤淵消瘦的臉頰,有些愧疚地道:「爹,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月胤淵只是緊緊地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閉著眼睛,感受著臉上傳來的絲絲溫暖,甚至不敢將眼睛睜開,生怕這一切會像一場夢般地消失,嘴裡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爹——」
………………
嵐欣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場感人父子重逢,知道這裡已經不需要自己,便轉身緩緩地走出了聚英閣。不過走到門口時,卻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過頭,有些煞風景地對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的兩人關照——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第四個人知道!」
相信在江湖打拼了多年的月胤淵,應該可以為他兒子離奇的復生,找一個讓人接受的理由。至於月無垠,他的這一世都還沒完,以後的事,誰又能真正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