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曉阿尼爾娜要找的人不是賀啟暄,慕嫣然心裡的那個小疙瘩便消失殆盡,這幾日的功夫,兩人的關係也一下子親近了起來。
阿尼爾娜性子本就活潑,見慕嫣然每日養胎也頗為無聊,就挑揀了些阿山的趣事講給慕嫣然聽,這其中,便不乏有關露水之緣的習俗。
在阿山,女子的地位,要比男子高,因為在他們的古老傳統中,女子孕育了生命,才有了欣欣向榮的阿山,儘管現在的大首領,以及各個要職上都是男子,可在他們的心裡,對身邊的女子,都有著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尊敬。
所以,在阿山,婚嫁一事,相較大梁其它地方,開明了不知多少倍。
家中只有女兒沒有男子的人家,通常會招贅一個女婿上門,將來的子嗣,自然也是冠以女方家的姓氏。
而這其中,便有讓慕嫣然覺得最不可思議的露水之緣。
待嫁的閨中女兒若是看中了哪家的男子,兩人雖兩情相悅卻沒有辦法締結婚約,女兒家,便會準備宴席邀請男子來家中做客,留宿一宿。
而那一夜,自然是留宿在女兒家的閨房內。
那以後,女兒家自然可以如從前一般議親,十月懷胎,無論那個孩子是從前露水之緣那名男子的骨血,還是後來娶了她的夫婿的骨血,男方家,抑或是女方家,都不得追究。
此刻聽阿尼爾娜如此說起,慕嫣然臉上難掩驚訝。「阿尼爾娜,你這般,值得嗎?」
阿山雖民風開放,可阿尼爾娜到底也是阿山大首領的女兒,依著她自己的說法,以及慕嫣然從閔夫人口中得知的,阿山大首領疼她愛她如掌珠。必定希望她有個幸福的歸宿,又怎會允許阿尼爾娜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種情況下,讓阿山大首領一家歡天喜地的準備宴席邀請賀啟鈞到家裡去做客。讓阿尼爾娜與他結下露水之緣,怕是絕無可能的。
想到此,慕嫣然有些憐惜的搖了搖頭道:「傻丫頭。這樣,值嗎?」
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阿尼爾娜眼眶紅紅的看著慕嫣然答道:「原本,我以為他心裡沒我,我彷徨過,忐忑過。可如今……如今……」
哽咽著吸了口氣,阿尼爾娜強扯出一個笑容說道:「如今,知曉他心裡也是有我的,只不過,卻因為替我考慮了太多。而使得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便覺得,這樣的男子,值得我深愛。」
敢愛敢恨的阿尼爾娜,在這一個時刻。讓慕嫣然想到了另一個人。
那年在行宮,臨湖的亭子裡,面容淒美的女孩兒,強自鎮定的回頭看著她說:「嫣然姐姐,知曉南哥哥心裡有婉兒,是婉兒覺得最快活的日子。哪怕將來婉兒不能和南哥哥在一起,哪怕到了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時候,婉兒也會覺得,此生無憾。」
「阿尼爾娜啊……」
感歎的說著,慕嫣然只覺得眼圈有些溫熱了,這樣的女孩兒,同為女子,都讓她覺得心內憐惜不已,被她們愛上的男兒,何其有幸啊。
拿起帕子替阿尼爾娜擦拭著眼淚,慕嫣然吸了吸鼻子柔聲勸道:「傻丫頭,事情哪裡就到了那一步了?先不說你父母會不會同意讓他們如珠似寶般疼在心裡的女兒去與人結露水之緣,只說賀啟鈞,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神情一怔,阿尼爾娜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哀傷:賀啟鈞為人坦率直爽,他又豈會同意做這樣的事?
淚水愈發繽紛,阿尼爾娜俯在慕嫣然懷裡失聲痛哭:「嫣然姐姐,我喜歡他,我好喜歡他,若是不能與他在一起,我的心會碎掉的……」
阿尼爾娜的話語,讓慕嫣然頓時也潸然淚下,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解。
輕柔的拍著阿尼爾娜的後背,直到她的情緒慢慢的緩和下來,慕嫣然才平復著心情柔聲勸道:「什麼都別想,好好睡一覺,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的,好不好?」
讓丫鬟把一直溫著的粥點端上來,慕嫣然陪著阿尼爾娜吃用了幾口,又安慰了她幾句,才帶著紫雲和紫月回了一心堂。
內屋裡,賀啟暄正仰面躺在暖炕上發呆,見慕嫣然眼睛紅紅的進來,忙不迭的下炕將她的手牽過來暖著,一邊慍怒的說道:「旁人的事兒再大,能大過咱們的孩子不成?都兩個孩子的娘了,還這麼不讓人放心……」
吸了吸鼻子,將阿尼爾娜要與賀啟鈞結露水之緣的事情告訴了賀啟暄,慕嫣然癟著嘴說道:「看見她那麼說話,我當時心裡又想起了婉兒,當年為了放棄司徒南,婉兒沒少掉眼淚,如今看見阿尼爾娜這個樣子,我這心裡……」
眼看慕嫣然又要掉眼淚,賀啟暄忙不迭的將她攏在懷裡,搖晃著她勸道:「依我看,這事,怕是沒那麼容易的。」
見賀啟暄的話裡有轉圜的可能,慕嫣然的淚,頓時盈在了眼眶裡,「怎麼了?」
唇邊沁出了一抹微笑,賀啟暄笑道:「若是真心喜歡上一個人,一切都可拋下,真能像他說的那般容易?」
見慕嫣然似是沒明白他的意思,賀啟暄解釋著說道:「當年,太子殿下為了秦素兒,可是不管不顧的了,若是父皇心裡執意不屬意秦素兒做太子妃,只憑太子殿下的頂撞之舉,他如今,怕是早與儲君之位無緣了。可見,江山與美人,是沒有可比性的。」
「那你呢?就不怕你去邊關的兩年,我許嫁旁人了?」
打趣的說著,慕嫣然的心裡,陡然輕鬆了一大截。
懲罰的捏了一下慕嫣然的鼻子,賀啟暄自信滿滿的說道:「有我這麼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又年輕有為的大好男兒,旁的人,你還入得了眼嗎?」
賀啟暄的話,頓時招來了慕嫣然的一記白眼,方才和阿尼爾娜一起說話時的愁緒,也被沖淡了幾分,兩人閒聊了會兒才睡下,慕嫣然的心裡,卻再三的思量著要如何幫阿尼爾娜。
第二日起來,賀啟暄和賀啟鈞有事在身出府去了,慕嫣然便喚來了阿尼爾娜,兩人說了會兒話。
阿尼爾娜有些心不在焉的,慕嫣然說三句話,她倒有兩句半都在走神,沒一會兒,慕嫣然便讓她回去歇著了。
午膳前,小貴子回來傳話,說賀啟暄和賀啟鈞留在軍營裡用飯了,讓慕嫣然不必等他們。
用罷午膳,又歇了午覺起身,慕嫣然歪在暖炕上做針線,門外傳來了桃枝的通傳聲:「主子,阿尼爾娜姑娘來了。」
心內有些疑惑,一抬眼,阿尼爾娜已穿著當日進府時的那身火紅裙裝進來了。
若說那日的阿尼爾娜是滿身的異域風情,今日的她,則是火焰中的一顆冰種,渾身透著一份冰冷的艷麗。
「嫣然姐姐……」
展顏笑著,阿尼爾娜起身坐在慕嫣然身邊,從自己額頭上的那個珍珠掛飾取下來放在慕嫣然手裡說道:「嫣然姐姐,這次從阿山來的唐突,我也沒準備什麼禮物給珠兒,這串珍珠,是我十六歲的時候,阿吉和阿姆用一整盒南海紫珠做的,是阿姆親手串的,今日,阿尼爾娜便送給姐姐,算是我給珠兒的禮物,還望姐姐莫要嫌棄。」
阿尼爾娜此舉,讓慕嫣然覺得莫名的不解,當即便推拒了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姐姐這是要與我生分嗎?以後,我可不敢再來宣王府找姐姐玩了……」
抿嘴笑著,阿尼爾娜嘟著嘴不高興的說道。
昨日在自己懷裡哭得肝腸寸斷的那個女孩兒,一夜之間,竟似什麼都想通透了一般,讓慕嫣然有些無法適應,此刻,她寧願阿尼爾娜一臉哀怨的躲在屋裡不怨見人,也不希望她強顏歡笑的笑臉示人。
如此想著,慕嫣然就有些微微的心酸,看向阿尼爾娜的目光,也有些不忍,「你放心,既然你叫我一聲姐姐,這事兒,我必定幫你想辦法,只一條,你不許胡思亂想,知道了嗎?」
溫順的點了點頭,阿尼爾娜輕聲說道:「他一心為我著想,姐姐也是滿腹為我盤算,阿尼爾娜豈是小孩子,哪有不懂道理的一說?姐姐放心吧,我不會任性的。」
說罷,阿尼爾娜便就著慕嫣然的手,看起了她手裡的繡活,一邊,還嚷嚷著以後有機會要讓慕嫣然教她。
眼看便到用晚膳的時辰了,知曉平日賀啟暄都會趕回來陪著慕嫣然用膳,阿尼爾娜便起身欲告辭,剛站起身,門外,傳來了小平子的通傳聲:「主子,襄王世子爺今兒留宿軍營,殿下說,晚點兒回來,讓您先用晚膳,別等他。」
只一瞬,阿尼爾娜的臉色,就有些蒼白了。
慕嫣然心中不忍,忙不迭的應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回過頭來,正想著要如何勸慰阿尼爾娜,卻見她已面色如常的說道:「姐姐,我這便回去了,你別為我擔心,我沒事的。」
說罷,阿尼爾娜逕自出去了,留下了一眼心疼的慕嫣然才背後黯然不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