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曉了賀啟暄不是她要找的人,阿尼爾娜的心情,陡然輕鬆了下來,再看到慕嫣然時,也沒有了心裡的那份羨慕,和敵對。
賀啟暄早起去軍營,阿尼爾娜就來一心堂陪慕嫣然說話,前幾日的陰霾一掃而光,阿尼爾娜活潑的性子頓時露了出來,讓慕嫣然覺得這樣的她比從前更添了幾分俏麗。
「嫣然姐姐,都城裡,好玩嗎?」
手裡拎起一件小孩兒的衣服看著,阿尼爾娜側頭問道。
猜到了阿尼爾娜問話的意思,慕嫣然的眼中,不自然的便帶出了幾分戲謔,頓時,阿尼爾娜的臉頰邊,透出了一抹嬌羞,「我……我從來沒去過都城,不知曉那裡是個怎樣的地方,所以,所以……」
囁喏了半天,卻覺得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阿尼爾娜低下頭不再說話了,可瀰漫到脖頸處的紅暈,卻暴露了她心中的羞赧。
「都城是個很美的地方,可是無論如何,都比不得故土的那份眷戀之心,當你身處阿山,遙想著都城的時候,想必心中會有一絲惶恐。等你到了都城,你就會發現,無論你做什麼事情,心裡都會無時無刻的想起阿山。阿尼爾娜,你懂我的意思嗎?」
隨著阿尼爾娜的問題,慕嫣然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都城,那裡有她十多年的美好記憶,有她時時刻刻惦念著的親人,即便是到了雲都,擁有了她和賀啟暄曾經憧憬過的自由自在的生活。都城,仍舊在她的心底佔據著一個重要的位置。
「我想過,嫣然姐姐,我想過……」
慕嫣然說的認真,阿尼爾娜的表情,頓時也肅穆了幾分。抬眼看著慕嫣然,阿尼爾娜的眼中。浮起了一層淡淡的愁緒,「在阿山,有阿吉和阿姆。還有哥哥和姐姐們護著我,沒人能欺負我,那兒的青山綠水。每一處,便是閉著眼睛,我都能想像到。可是……可是,那裡沒有我牽掛著的他。」
聲音愈發低小,阿尼爾娜緊咬著嬌唇,留下了細微的貝齒的痕跡。
「哎……」
長歎了一口氣,慕嫣然探手過去,握住阿尼爾娜的手勸道:「人總說,有捨才有得,既如此。你心裡想清楚便好,這世間,是沒有兩全之事的。」
似是早已想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阿尼爾娜重重的點了點頭,再未多言。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相約好要來王府的賀啟鈞,卻遲遲未露面。
歇了午覺起身,慕嫣然和賀啟暄並排躺在暖炕上說著話,賀啟暄一隻手覆在慕嫣然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自顧自的跟肚裡的孩子說道:「你要乖乖的,不許惹你娘親生氣……」
一本正經的模樣。頓時惹笑了慕嫣然。
兩人說笑著,屋簾掀開,小貴子進來回話道:「殿下,襄王世子托人送來了書信給您。」
坐起身,從小貴子手裡接過信看著,賀啟暄濃眉輕佻,看著慕嫣然打趣的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如今他知曉阿尼爾娜在王府,面都不敢露了。哈哈……」
賀啟暄的聲音洪亮,門外緩緩走來的阿尼爾娜,卻是聽了個隱約,腳下的步伐一頓,瞬時僵在了門口。
見桃枝要朝裡通傳,阿尼爾娜情急的拽著她的衣袖,衝她搖了搖頭,一轉身,帶著丫鬟回了迎雪軒。
院子裡飄起了雪花,賀啟暄站在窗口看了幾眼,逕自關了窗沖慕嫣然說道:「今兒慕風輪休,約了要去練功房切磋功夫,我這便去了,要是回來的晚,你先用膳,莫等我。」
說罷,賀啟暄披著厚裘出了屋門。
從外屋進來,紫月將炕几上的茶水換成熱的,遞給慕嫣然,一邊低聲說道:「主子,方才阿尼爾娜姑娘來過了,聽見您和殿下在說話,就回去了,不過桃枝說,她走的時候眼圈紅紅的。」
猜到阿尼爾娜怕是聽見賀啟暄的話了,慕嫣然心中暗惱,一邊情急的招呼著白薇:「去,把阿尼爾娜請過來。」
白薇轉身出去了,慕嫣然低著頭思忖了半晌,卻覺得一個巴掌拍不響,自己在這頭一個勁兒的開解阿尼爾娜也不是個辦法,遂讓小平子去找賀啟暄,讓他務必把賀啟鈞請到王府來。
第二日一早,慕嫣然和阿尼爾娜在一心堂說話,門外,傳來了小平子的回稟聲:「主子,襄王世子爺到了,在外書房和夏侯老先生說話呢。」
慕嫣然的心思還未回轉,阿尼爾娜已面色有些激動的站起了身,「他……他來了?」
一臉的不敢置信。
「嫣然姐姐,我去找他。」
深呼了幾口氣,阿尼爾娜轉過臉看著慕嫣然急切的說著,見慕嫣然點了點頭,阿尼爾娜像是解釋給慕嫣然聽,又像是說服自己一般說道:「這幾日,我也想了好多,若他心裡有我,便是遠走他鄉,我也願意跟著他,可……可若真是我一廂情願,我何苦因為自己,而束縛了他呢?我喜歡他,可我希望他也喜歡我,若不能兩全,我希望,能看到他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幸福。」
說罷,不待慕嫣然反應,阿尼爾娜已一陣風似的出了一心堂。
阿尼爾娜出去沒多久,便逕自回了映雪堂,一整日,再也沒有出門,便連送去的晚膳,也原封不動的退回了廚房。
不知曉賀啟鈞跟阿尼爾娜說了什麼,慕嫣然心中有些惋惜,想要勸解,卻也覺得無處下手。
外書房裡,賀啟暄和賀啟鈞,一如從前在都城裡一般,一人對著棋盤上的殘局敏思苦想,一人捧著兵書在書桌旁細讀,書房裡,湧動著一絲難言的靜默。
「你在雲都,會留多久?」
放下手裡的兵書,賀啟暄出言,打破了屋裡的沉默。
「小半個月吧,從都城出來也有三年了,該回去了,否則,父王和母妃的家信來的越來越頻繁,我怕再耽擱下去,他們會追到這兒來了。」
賀啟鈞將手裡的棋子扔在棋盒裡答道。
「你……也該成個家了。從前,還可以拿好男兒先成家再立業來說服他們,如今呢?可找不出借口來了吧?」
賀啟暄站起身走過來,拎起炭爐上的紫砂茶壺給賀啟鈞和自己添了茶水,回身坐到賀啟鈞對面說道。
聳了聳肩,賀啟鈞無奈的笑道:「從前是誰說天大地大任逍遙的?怎麼,如今也變了?」
答非所問的,卻是把話題給轉了。
男人間,說話往往就是一句話,也不會往下深究,見賀啟鈞不願意多說,賀啟暄也再未多問,低垂著頭的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莫名的深邃。
天色已經暗了,見慕嫣然吩咐了紫月去取厚裘,紫雲滿面憂色的跟在身後勸道:「主子,有什麼事兒,明天再找阿尼爾娜姑娘再說不行嗎?再不濟,奴婢去請阿尼爾娜姑娘過來,這天色都黑了,您還朝後院去,若是有個磕著碰著的,哎喲,呸呸呸……」
紫雲自成了親以後,較之從前嘮叨了幾分,慕嫣然每每和紫月說起來,都要打趣幾句,如今,紫雲也習慣了。
「晚間吃了那麼多,就當是散會兒步,你要不放心,就跟在我身邊,等回來了,你再回你屋裡去,這總行了吧?」
慕嫣然笑道。
慕嫣然決定了的事,鮮少會被人勸動,想到此,紫雲也不再固執,索性緊緊跟在慕嫣然身旁,攙著她朝後院迎雪軒走去。
「嫣然姐姐……」
聽見門外通傳說慕嫣然來了,阿尼爾娜急忙迎了出來,看見慕嫣然,只喚了一句,眼淚就簌簌的繽紛落下,愈發襯得一張小臉淒楚不堪。
「不論多大的事兒,也不能和自己個兒的身子過不去啊?」
嗔怨的說著,慕嫣然轉過頭吩咐著平日伺候阿尼爾娜的兩個小丫鬟道:「去小廚房,有熱著的粥和點心,端點過來。」
回過頭來,慕嫣然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了,他說什麼了?」
臉上並未有慕嫣然想像到的肝腸寸斷,相反,卻多了幾分羞澀,阿尼爾娜拿起帕子擦淨臉上的淚水,攙著慕嫣然走到內屋坐在暖炕邊,方低聲說道:「他說,我是個好姑娘,值得這天下間任何一個男兒悉心呵護。可他……他說,他給不了我要的幸福,而且,他不願,也不能讓我為他放棄這麼多。」
說罷,阿尼爾娜的臉上,又滑出了晶瑩的淚珠。
與其說是傷心,倒不如說是感動,此刻的阿尼爾娜,心中,怕是對賀啟鈞又難以割捨了幾分吧?
賀啟鈞是襄王世子,而且襄王府只他一個男兒,傳宗接代,將來全在他一人身上,要嫁給他的女孩兒,身份要匹配不說,此生怕是都要住在都城裡不能遠離襄王夫婦身邊的。
而阿尼爾娜,又是阿山公主,雖說並不是阿山大首領膝下唯一的女孩兒,可她自幼被父母兄姐放在手心裡疼寵,讓她從阿山嫁到都城,對一向戀家的女孩兒來說,無疑是極艱難的,若是真心愛她的男兒,必定會為她多考慮一點。
抿嘴笑著,慕嫣然側頭看著阿尼爾娜說道:「如今,可知曉了他的心意?」
翹長的睫毛上還掛著幾個淚珠,阿尼爾娜的臉上,浮出了幾抹緋紅。
點了點頭,阿尼爾娜深呼了口氣道:「若是可以,我真希望,能與他結下露水之緣,哪怕……哪怕將來不能和他白頭到老,我也心甘情願。」
露水之緣?
聽阿尼爾娜如此說,慕嫣然眸色一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