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發生的事,無人知曉,第二日開始,毓秀宮裡傳出話來,皇后鳳體不虞,免了各宮妃嬪的請安。
一時間,結合皇后前一日去過漪蘭宮,然後才傳出生病的,一向擅長聯想的後/宮眾人都隱隱猜到,這是繼賢妃自縊,淑妃遭貶斥之後,宮裡的又一樁事故,而這些事,都隱隱與宛貴妃有關。
瑞安宮裡,得到皇后生病的消息,慕嫣然雖心裡不情願,卻仍舊打起精神,打著侍疾的名聲,到正華宮約了秦素兒一起,兩人去了毓秀宮。
不知是真生了病,還是傷了心,皇后閉門謝客,出來傳話的是周掌事,「皇后娘娘服了藥,已經歇了下了,奴婢也不敢喚醒娘娘,所以,太子妃和宣王妃的好意,奴婢定然替你們轉達到,太子妃和宣王妃這便回去吧。」
知曉皇后這不是假意推脫,許是真不想見人,慕嫣然和秦素兒四目一對,點頭退出了毓秀宮。
「男人在戰場上廝殺流血,女人,又何嘗不是呢?」
幽幽的說著,秦素兒的唇角邊,滲出了一抹無奈的苦笑,「這宮裡,向來如此,勝者為王敗者寇,可如今這樣,到底是誰贏了,誰又輸了呢?」
秦素兒的話,慕嫣然無言以答,兩人就這麼靜靜的走著,到了岔路口,各自分開了。
回到瑞安宮,賀啟暄還未回來,想起昨日從宮外趕回來,聽到皇后在漪蘭宮時他臉上的那抹慍怒,慕嫣然的心裡,有些微微的擔憂。
皇后此舉,無疑是認罪了。可即便是認罪了,永成帝也不能如處置賢妃和淑妃那樣來處置皇后。
皇后是大梁之國母。即便不為了大梁的顏面,太子將來即位登基,新君怎能有一位有過罪責的母親?所以,皇后如此做法,卻是撕破了臉面,將決定權,交回到了永成帝手上。又或許,皇后認定,有太子在,有已是秦國王后的賀婉茹在。永成帝不能把她怎麼樣。
可無論是哪個原因。都能讓賀啟暄黯然不已。
皇后,淑妃,賢妃三人,這麼多年,究竟是誰的罪責多一點。已無從追究,可宛貴妃卻已然魂逝,這是無法彌補的。
還未等慕嫣然思忖清楚要如何勸解賀啟暄,午膳前,賀啟暄急沖沖的趕回來,告訴了一個讓慕嫣然揪心不已的消息。
慕老太太,病了。
老人家生病是常有的事,往年冬春交接之際,慕老太太也時常有個頭疼腦熱的。將養幾日,也就好了。每每這樣的情況發生,府裡的人都極有默契的不告訴慕嫣然,生怕她在宮裡為此擔憂,偶爾賀啟暄從軍營裡出來會回府一趟,若是恰好趕上。慕嫣然便會出宮趕回慕府去探望慕老太太,倒是總會招來老太太的一頓埋怨,可埋怨也罷,數落也罷,老太太的眼中,卻是滿滿的欣慰和喜悅。
而這一次,顯然事情比想像的嚴重。
「老太太已病了好些日子了,岳母大人說從過了十五就一直病歪歪的,我問候起來的時候,老太太的臉色也不大好,不似從前一般說自己沒事,然後還叮囑我不要告訴你。後來我去問大哥,大哥也有些支支吾吾的,我瞧著,倒像是發生了什麼事,老太太是被氣病的。」
打量著慕嫣然的神色,賀啟暄沉聲說道。
「氣病的?」
慕嫣然驚詫道。
慕府裡,莫說是當家理事的柳氏和何氏,便連人前不假辭色的慕昭揚,也不敢輕易違逆慕老太太,還能有人將她氣病?
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慕嫣然當機立斷的更衣朝毓秀宮去了。
皇后依舊避不見客,慕嫣然說明了緣由,周掌事也顯出一臉憂色的說道:「如今這氣候多變,老人家身子骨弱,生病也是常有的事,宣王妃一片心意,皇后娘娘便是知曉了,也定然會恩准的。要不,宣王妃候一會兒,奴婢進去問問……」
勸解著慕嫣然莫要著急,周掌事朝內殿去了,不一會兒,回來說皇后應允了。
匆忙的用了午膳,連午覺都顧不上歇,慕嫣然讓小平子去內務府趕了宮車過來,帶著準備好的藥材,朝慕府去了。
進了柏松堂,便能感覺氣氛都有些沉悶,慕嫣然臉色一僵,疾步進了正屋。
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慕嫣然不自禁的皺了皺眉,下一瞬,眼中的淚水,便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十月裡慕秀然出嫁,慕容睿成親,慕嫣然還回來過慕府好幾趟,那時的慕老太太,容光煥發,面色紅潤,說不出的富態。
可如今才過去了三個月,慕老太太已瘦了一圈,臉上的皮膚顯得愈發鬆弛,竟像是生生老了好幾歲一般,讓人只看一眼便止不住的心酸。
「祖母,您這是怎麼了?」
走到軟榻前坐下,慕嫣然攥著慕老太太的手哭了起來。
「傻孩子,祖母都老了,這有個病啊災啊的,豈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哭什麼?不哭……」
話語中透著一絲憔悴,慕老太太伸出乾枯的手,替慕嫣然擦拭著眼淚。
「嫣兒,快別哭了,要不又該讓老太太心疼,招惹著她也掉眼淚了。」
一旁,柳氏柔聲勸道。
點著頭,慕嫣然吸了吸鼻子,從袖袋中取出絲帕,逕自擦乾了臉上的淚跡。
陪著慕老太太說笑了會兒,又餵著她喝了藥,看著她有些乏了,慕嫣然才跟著柳氏出了門,去了明徽園。
「娘,府裡發生什麼事了?老太太怎麼會氣成這樣?」
一進正屋坐下,慕嫣然便情急的問出了口。
無奈的搖著頭,柳氏輕聲歎道:「是庭兒……」
「四哥?他怎麼了?鋪子裡的生意不好,賠錢了?還是被人騙了?」
提起沈氏那幾人,慕嫣然的臉上,沒來由的就泛起了一絲怒氣。
抬眼去看,卻見柳氏搖了搖頭,眼中,卻頗有些不屑來:「庭兒相中了一名女子,想要納進府裡來做妾,沈姨娘不許,庭兒便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本想著,庭兒如今雖說才十八,可都城裡這個年齡便議親的男子也比比皆是,若真是門好親事,便早些籌備起來也無不可。所以,還未等告訴你父親知道,老太太便讓人去打聽了,誰知……」
柳氏的話未說完,慕嫣然的心便一沉,只恨不得慕容庭就在身前,好唾他一口。
便不算是門好親事,但凡差一點,老太太也不會是如今這般情形,想來,必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兒。既如此,那便是……
慕嫣然心思一頓,耳邊,傳來了柳氏有些唾棄的話語聲:「是軟香閣的一位姑娘。雖說還沒掛牌,還是清白之身,可到底已墮入那風塵之所,再說咱們又是這樣的人家,豈能讓一個青樓女子進了門?」
「老太太氣病,怕是不止於此吧?」
僅憑慕容庭想納一個青樓女子為妾,慕老太太將此事交給柳氏,抑或是沈氏去說便罷,何至於就氣病了?想到此,慕嫣然一臉狐疑的問道。
「哎……」
無奈的歎了口氣,柳氏搖著頭說道:「他相中那個青樓女子,先去找了沈姨娘,沈姨娘自是不同意兒子娶這樣的人回來啊,便兜頭罵了他一通,還勒令映雪堂的下人,不許私下嚼舌頭,以免讓你父親和我們聽到。然後還派了人在身邊跟著他,不許他和那姑娘見面。」
「這人要是真想做什麼事,身邊跟著人又能如何?想來,還是出了簍子吧?」
見柳氏越說越氣,慕嫣然站起身走到錦桌旁,倒了杯熱茶遞給了她,一邊自顧自的說著。
「可不是嘛……」
接過茶碗抿了一口茶,柳氏繼續說道:「誰知道,庭兒卻是個主意大的,想著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家裡便是不同意也沒法子了。也不知道那姑娘使了什麼**計,庭兒的魂兒都被勾去了,不知怎麼的,竟把手裡一間鋪子的地契給了那姑娘,說當做日後聘她進門的聘禮,哎,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就生氣了?」
「肉包子打狗,那地契,卻是回不來了吧?」
慕嫣然低聲埋怨著,話語中,也帶著止不住的氣憤。
「後來你父親知道,直說他辱沒了門風,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手裡的鋪子,也盡數收回來交給原先的老掌櫃們經營了。只那間沒了地契的……」
將茶碗重重的擱在錦桌上,柳氏惱怒的說道:「後來差了人去軟香閣,那姑娘卻是個狡猾的,直說兩人已私下裡永結終生了,既然慕府要失信於人,地契要收回來也可以,必須慕府派人去軟香閣給她賠不是,還要在百味軒擺上三日的酒席,算是給她道歉。」
「豈有此理?她一個青樓女子,本已是沒皮沒臉了,還要拖我們下水不成?」
見那女子行事張狂,慕嫣然頓時柳眉倒立,怒聲斥了起來。
「慕府這麼多年,何曾出過這樣的事?老太太當日有言在先,那些鋪子分了便各自經營,她決不再插手。可到底是老太太這麼多年的陪嫁鋪子了,如今竟流落到了一個青樓女子手裡,直讓她覺得丟臉,老太太本就有些風寒,因為這事,就病的愈發嚴重了。」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慕嫣然,柳氏滿面唏噓。
「我瞧著,這事怕是沒表面這麼簡單……」
冷靜下來,想到慕府如今在都城,可不是一個青樓女子敢出面得罪的,慕嫣然微瞇著雙眼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