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毓秀宮那邊不是說要下個月才派人去秦國看望長公主的嗎?兩個月的功夫,夠你繡出許多東西了,您就別白天黑夜的趕了,熬壞了眼睛,可怎麼好啊?」
見慕嫣然如前幾日一般對著燭火繡東西,紫雲在一旁嘮叨著。
抬眼正要應答,院落裡傳來了賀啟暄吩咐小貴子的話語聲,慕嫣然手疾眼快的把手裡的物件都放進繡筐,扔到了紫雲懷裡,自己則疾步迎了出去。
賀啟暄進內殿的時候,就看到紫雲正在床榻邊收拾東西,撇著嘴轉過身,賀啟暄看著慕嫣然訓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天黑了就別再做針線了,你非得把我逼的如同宮裡的老嬤嬤一般嘮叨嗎?」
抿嘴笑著,慕嫣然從紫月手裡接過帕子,走到賀啟暄身旁遞給他,一邊討好的說道:「我記得啦記得啦,下不為例。」
伸出手去輕柔的捏了她的臉頰一把,賀啟暄無奈的搖著頭說道:「若是你再這樣,下回婉兒再來信,我就自己藏起來不告訴你……」
「你敢?」
賀啟暄的話未說完,便被慕嫣然揚聲喝住了。
一雙眼睛瞪的渾圓,慕嫣然像是真的生氣了一般,不忿中還帶著一絲委屈,賀啟暄連忙將她攬在身邊,一邊朝膳桌旁走一邊哄勸道:「好了好了,不說了,用膳……你記得你答應過我下不為例的哦。」
點頭應下,慕嫣然親手盛了碗湯,遞給了賀啟暄,兩人就算是就此達成了共識。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剛過了午時,一道懿旨便傳到了慕府,卻是太后為卓遠之賜婚的旨意。
懿旨中說,卓遠之才學上佳,與長平郡主是天作之合。而長平郡主一向頗得太后歡心,故特此賜婚以示恩寵。
清遠翁主平日裡在內宮走動極多。尤其是在太后面前,總是順著太后的意思,哄得她開心極了。連帶著一雙女兒,也跟太后極為親近,是故。太后有這樣的賜婚舉動,大家都覺得再正常不過,唯有知曉卓遠之真實身份的眾人,心裡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第二日。欽天監擇出了吉日,六月十六。
按說卓遠之只是翰林院的一個小小閒差,並沒有自己的府邸。娶了長平郡主,即便有妻家的幫襯,他的同僚也要覺得是卓遠之高攀了。
可吉日擇定後,太后又令內務府在都城中擇定了一處宅院,算作是她贈給一對新人的府邸。寓意從新開始,府邸的牌匾,命為「卓府」,這樣一來,人盡皆知太后對卓遠之另眼相待了。雖不知到底是何緣由,可到底卓遠之也是入了貴人的眼。從前和他相交的人,都滿是艷羨。
端午過後,都城裡的天氣,也愈發悶熱起來,每日從永壽宮出來,太陽已近頭頂,慕嫣然走回到瑞安宮時,身上已出了一層細汗,每每進殿都要猛喝上好幾盅涼湯,讓跟在身旁的紫雲和紫月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下午時分,從漪蘭宮回來,賀啟暄帶著慕嫣然去了御花園。
五六月,正是花開的好的時節,嫣紅的薔薇,粉紫的月季,明黃的天竺葵……一眼望去,儘是明艷如火的鮮亮顏色,賀啟暄折下一朵粉色的小月季插在慕嫣然發間,神色肅穆的說道:「嗯,果然人比花嬌,好看,好看……」
明明是沒正形的話語,他卻偏偏一副嚴肅至極的面孔,慕嫣然輕笑著剜了他一眼,一邊輕聲問道:「皇上不是派了使者去秦國的嗎?為什麼你也要跟著去?前幾日怎麼沒聽你提過啊啊。」
牽起慕嫣然柔弱無骨的手放在掌心裡握住,賀啟暄看了一眼遠遠跟在身後的宮婢,方沉聲說道:「大梁和秦國簽署了一份兵署協議,本來由使者去談,也沒什麼大問題,可太子殿下說讓我親自去,探探司徒南心裡的真實想法。再說婉兒嫁去半年了,也不知道她在秦國過的好不好,信裡總是報喜不報憂的,總要親眼看見才能放心不是嗎?我這也算是替你盡一份心啊。」
看到慕嫣然略顯沉思的表情,賀啟暄伸手輕撫著她微蹙的眉頭安慰道:「放心好了,我們此去都是騎馬,不像上次你們送嫁一般是趕馬車,一來一回,也就一個月多一點,五月底出發,大概六月底七月初的樣子就回來了,我會歸心似箭的趕回來的。」
點了點頭,慕嫣然莞爾一笑,歡喜的說道:「那我就不止要準備些繡品了,那都是送給未出世的小孩子的,還要準備些有趣的玩意兒給婉兒才是。」
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賀啟暄頓下腳步滿臉柔情的看著慕嫣然說道:「等再過幾日,你就不用再去永壽宮學規矩了,我不在宮裡的日子,你若是沒有事做,就去陪陪母妃,再不濟,找太子妃或是玉良媛說說話也是好的,總之,自己尋點事情做,免得悶壞了。」
俏皮的戳著他的掌心,慕嫣然埋怨的嘟囔著:「彷彿你明日就要走了似的?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仰頭哈哈笑著,賀啟暄左右打量了幾眼,俯首湊到慕嫣然耳邊低聲說道:「不是小孩子,做什麼總是哭?還有,總是耍賴,明明前夜答應好的,再要你兌現的時候,便千難萬難了……」
說罷,賀啟暄還示威一般的仰著頭,擺出了一副「小孩兒才耍賴」的無賴模樣,讓慕嫣然又羞又惱,恨不得伸手去掐他一把才解氣。可此時夕陽西下,還是大白天,兩人在這裡動手動腳的,被奴才瞧見了也不像話,一時間,慕嫣然臉頰邊的紅暈,被落日的餘暉映襯的愈發明艷了。
逕自惱了一會兒,抵不過賀啟暄連聲的軟話,慕嫣然端著的神情一點點緩和下來,才就著他方纔的話語問道:「你怎麼知道過幾日我就不用去永壽宮學規矩了?」
微彎的嘴角輕輕抿起,賀啟暄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再不得太后歡喜,好歹也是這宮裡的宣王,堂堂的宣王妃被太后傳喚去學規矩,學三個月,也該放人了吧?太后若是裝聾作啞的想糊弄過去,我也不是省油的燈,豈會任由她隨意拿捏?」
成婚近三個月,賀啟暄的身上,少了一份清冷,多了一份柔情,可此刻的他,卻像入夜後樹林中的清風,渾身上下透著一份疏離的冷漠。
搖了搖他的胳膊,慕嫣然輕聲說道:「我沒事,你別為我擔心,雖說每日都要去永壽宮,可蘇掌事也沒怎麼難為過我。」
側首斜了慕嫣然一眼,賀啟暄大大咧咧的說道:「她擺冷臉子給你看,還不算是為難?宮裡的奴才,向來逢高踩低,幸好她只是太后,若是皇后娘娘,你在這宮裡,可真是沒好日子過了。再說了……」
話鋒一轉,賀啟暄嬉皮笑臉的說道:「再說了,我的媳婦兒,只有我能欺負,旁人欺負了你,就是欺負了我,哼哼……」
後半句話賀啟暄未說出口,可話語中的意思,慕嫣然卻是明白的。又是感動又是無奈,慕嫣然低聲嗔道:「你也不能欺負我……」
繾綣的柔情在二人之間流動,凝目對視,儘是對彼此的依戀,兩人相視一笑,緩步朝前走去。
雖不知曉賀啟暄要做什麼,可想來太后不是主動免了讓自己不去學規矩,旁人言及太多,太后心內肯定會不喜,是故再去永壽宮,慕嫣然愈發小心,生怕哪裡做的不對觸及太后的霉頭,平白給了她為難自己的由頭。
這一日剛到永壽宮,給太后磕了頭站起身,還未等慕嫣然跟著蘇掌事去偏殿,門外有宮婢通傳說皇后來了,慕嫣然看了太后一眼,不動聲色的站在了一邊。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
「平身吧。」
站起身坐在太后下首處,等慕嫣然給自己行完禮,皇后面容帶笑的看著太后說道:「宣王妃在永壽宮有太后娘娘親自教誨,可是她的福氣呢。」
心內知曉皇后必是為了慕嫣然而來,太后沉聲問道:「皇后來哀家這兒,可是為了給她說情來的?」
溫婉的笑著,皇后瞟了慕嫣然一眼,方回過頭來輕聲答道:「前次淑妃還說,是太后娘娘厚待宣王妃,臣妾覺得,太后娘娘既然如此喜愛宣王妃,太過偏頗,淑妃賢妃等都要眼紅的,既如此,不若讓素兒和煥王妃一起聆聽太后教誨,這樣也算一視同仁了。太后您意下如何?」
之前皇后已在太后面前為慕嫣然說過幾次了,可太后總把那幾件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拿出來推諉,皇后也不好太過堅持。
昨日淑妃不痛不癢的說笑了一句,仿若慕嫣然佔了多大的便宜一般,此刻借力打力,皇后便提了出來,只要太后不嫌吵鬧,那多添幾個人好了。
可是,秦素兒有一雙兒女在身邊,太后便是為了一雙皇孫,也不能召她前來。而煥王妃,太后卻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面色端正,太后看向低眉順目的站在一旁的慕嫣然,心內止不住的浮起了一層怒氣。
靜默間,門外傳來了宮婢的通傳聲:「宛貴妃娘娘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