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之,你這是……」
前一夜,慕昭揚已和自己商討過卓遠之和慕依然的婚事暫緩,並說之後再找借口把這婚事推了,畢竟,二人如今也只是相看了八字,問名納彩都還沒開始,況且知曉此事的人也不多,即便到時有什麼非議,也不會太過難聽。可此刻卓遠之自己提出來,柳氏頓時有些驚詫了,看向卓遠之的眼神,也不復往日般親和了。
柳氏從前對卓遠之的印象極好,直到從慕昭揚和慕容睿口中得知卓遠之身份有疑,再想到這幾年慕府上下對卓遠之都親和有加,而卓遠之卻永遠都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柳氏越想便越覺得可疑,愈發覺得這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該有的城府。想到此,柳氏再看向卓遠之,眼光中的警覺,也透出了一絲不善。
慕老太太的面色卻是一如往常的和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柳氏,慕老太太轉過頭看著卓遠之柔聲問道:「遠之啊,這些年我們待你如何,你也是知曉的,況且,這門婚事一早也是你親口應允下,昭揚才告訴了我們的,如今,雖外面的人不知曉,府裡的人,卻都拿你當三姑爺看了,你這樣出爾反爾,三丫頭臉上,又怎能過得去啊?遠之,可是有什麼苦衷?」
面對慕老太太依舊親切的面容,卓遠之的心裡,湧過了一絲不忍,隨即,他眼帶淒楚的看著慕老太太和柳氏低聲說道:「老太太和夫人對遠之一向極好,此事,是遠之不識好歹。」
頓了頓,卓遠之復又堅定的說道:「慕府對遠之恩德有加,遠之無以為報,卻有自知之明,所以,若遠之能金榜題名,到時候定然大張旗鼓的來慕府求親,也算是給恩師和三小姐。以及慕府眾人一個交代,否則。遠之不願以一己之私,耽誤了三小姐的幸福。」
卓遠之的話,滴水不漏,可若他真是這樣想的,為何不再慕昭揚當日提出婚事的時候回絕呢?時隔這麼久。臨近春闈,他提出這樣的想法,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蹊蹺?
「遠之。可是這外面傳出了什麼不好聽的話?」
話語愈發和藹,慕老太太低聲問道。
面色一紅,卓遠之神情一頓。旋即緩緩地搖了搖頭。
柳氏和慕老太太對視一眼,大致心中有數了。
想著還未等自己思忖出辦法來,卓遠之已自己主動開口退婚了,柳氏心中輕歎了一口氣,面帶為難的說道:「遠之。你家中無父母,所以老爺才將你當做自己的晚輩一般,如此關心於你,如今既然你不願意,好在並沒有請中人。也沒有問名納彩,從前諸事。就當是我們私下裡的笑談罷了,這事,日後就不再提了,你也安心準備春闈。」
神色一怔,卓遠之有些茫然的看向柳氏,卻見柳氏一臉的平靜,口中繼續說道:「你和三小姐的事,從前本就是老爺一時興起,想著你是有真才學的,所以願意把自己的女兒交付於你,這在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老爺對你的期望甚高。如今既然你自己不自信,那此事就此作罷吧,等你金榜題名了,到時候就是享譽都城的青年才俊了,到時候,定然有更好的姻緣等著你的。到了那時,若你相中了別家的小姐,再請老爺為你保媒吧,可好?」
原本只是想將婚事暫緩,等到春闈出了結果再談,怎麼聽柳氏的口氣,竟像是自此以後婚事免談的模樣?
卓遠之心內不解,口中急著辯解道:「夫人,遠之並非不識好歹,只是……遠之是想等自己博出功名來,這樣也算對得起恩師的另眼相看,對得起三小姐以終身相托的一片心了,遠之……」
口中急切的說著,卓遠之卻覺得心內越發混亂起來,再看嚮慕老太太和柳氏時,眼中的淡然,也被急躁取而代之。
「遠之,莫要多想,無論如何,從前慕府如何待你,以後自當如從前一般,你別有心事,好好準備春闈吧。」
一錘定音,慕老太太看著卓遠之沉聲說完,微笑著擺了擺手。
壓下心內的疑惑,卓遠之點了點頭,站起身行了禮,逕自出了柏松堂。
「無論他與先前的恆王有沒有關係,這門親事,都不能再談了,就按老爺說的辦。今兒咱們也算把話擱到明面兒上說清楚了,無論他心中如何想,都與我們再無干係,這些日子,你也多打聽著些,三丫頭的親事,早些定下來吧。」
看著卓遠之遠去的背影,慕老太太有些脫力的說道。
「是,兒媳曉得。」
點頭應下,柳氏出了明徽園,尋了管事的婆子去請了都城裡的媒婆,將媒婆手裡關於都城中尚未婚嫁的青年才俊的資料,又斟酌著相看了一遍。
知曉卓遠之來府裡的事情,沈氏心中原本的打算,頓時洩了一半,回過頭看著神情萎靡怏怏不樂的慕依然,沈氏帶著一絲歉意的柔聲哄勸道:「依兒,你父親也是為你好,若卓遠之真的是那恆王的子嗣,當今聖上怕也容不得他,即便為了天下子民的悠悠眾口好生待他,心裡定然也是不喜的,你若是真嫁了給他,怕是也要被連累著不待見了,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絕了這份牽連。娘去求老太太和夫人,定不會把你隨便嫁到那些不好的人家去,啊?」
愛憐的撫摸著慕依然有些消瘦下來的臉頰,沈氏的話音中,帶著苦澀的滋味。
釋然的搖著頭,慕依然低聲說道:「娘,女兒沒事,不用嫁給他,女兒心中並無怨恨,也無遺憾,只是覺得,覺得女兒的親事一波三折,就像飄在湖裡的浮萍,根本不知道結果會是如何,所以女兒心裡有些忐忑罷了。女兒誰都不怨,誰都不怨……」
話語愈發低迷,慕依然眼中的落寞,如同初冬時節的濃霧,一點點瀰漫開來,甚至連眼底的漣漪,都深深的掩蓋住了。
三月初二,三年一屆的春闈開始了,一向吵鬧喧雜的街市,似乎一夜之間便沉寂了下來一般,都城的天空中,飄蕩著一絲清冷的靜謐。
春闈一連考三場,每場三天,及至三月初十結束的時候,從考場大門內出來的考生,均是一臉青白的虛浮之象,可見號捨裡的那一旬,有多麼的難熬。
三月十五,考場外的牆上,貼出了考生的成績,卓遠之是二甲第六名,進士出身。
知曉消息的時候,卓遠之心內暗出了一口氣,而慕府眾人,卻俱是一臉驚詫不解的模樣。
映雪堂內,沈氏連呼好險,一邊跟從宋府回來的慕敏然抱怨道:「真不知道是你父親看錯了他,還是怎麼回事,當日不都說他才學極好的嘛,怎麼如今才得了二甲第六名?」
無奈的搖著頭,沈氏又有些慶幸的歎道:「幸好考前他來推拒了婚事,否則,你妹妹這一輩子的幸福,可就真打了水漂了。」
臉上意味不明,慕敏然卻嘟囔著說道:「娘,您是跟二哥做對比,才覺得卓遠之不好,若是換了旁人家,早就擺了香爐去祠堂裡叩謝祖宗庇佑呢,二甲第六名,那可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名次了。」
本還覺得有些可惜,可再一想到卓遠之身份可疑,慕敏然又有些釋然了,轉瞬,卻又為慕依然依舊沒有著落的親事發起愁來。
「娘,夫人那邊,可為妹妹相看到了什麼合適的人家嗎?」
想到方才在柏松堂,慕老太太也提及了慕依然的親事,慕敏然出聲問詢道。
搖了搖頭,沈氏不屑的說道:「哼,她會有那麼好心?如今巴不得沒有人家娶依兒,她們娘兒幾個好跟著看笑話呢。」
越這麼說,沈氏就越覺得心酸,眼中的淚意,也跟著止不住的湧上來。
映雪堂內氣氛低落,瑞安宮裡,也另是一派凝重。
「父親可說了嗎?卓遠之的成績,可有蹊蹺?」
想到卓遠之的才學可是父親都數次稱讚過的,對他此次二甲的名次,慕嫣然著實有些詫異。
點了點頭,賀啟暄攬著她進了寢殿,坐在案桌前輕聲說道:「我晌午去了府裡,岳父大人說,他看過卓遠之的試卷,見識卓著,文采飛揚,試卷也極是工整,幾位主考官都連道可惜,說他本該是進一甲,有蟾宮折桂資格的。」
「那是為何?」
柳眉一挑,慕嫣然的眼神,愈發不解起來。
手指輕輕的叩擊著桌面,賀啟暄沉聲說道:「有些涉及到父皇名諱的字,他沒有避開,所以……」
「他是故意的?」
雖是問句,可慕嫣然的口氣裡,卻帶著一份篤定,再抬眼,賀啟暄也鄭重的點了點頭。
「你說,他到底想做什麼?」
靜靜的思量著,慕嫣然越想越覺得腦中一團糟,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看著賀啟暄問道。
濃眉緊鎖,賀啟暄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我們不如換個角度來思考……以他的才學,應該是問鼎狀元的,可他卻沒有。倘若他中了狀元,這對他,有何影響?」
似乎有些明白了,慕嫣然定睛說道:「一甲和二甲的前三名,均有資格參加殿試,可不可以理解為,卓遠之不想參加殿試?」
眼中儘是思索,賀啟暄猶疑著點了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