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迎春花會回來,陸慕氏已得了消息在慕府候著了,看到臉上俱是喜意的陸綿和慕嫣然牽手一同進明徽園的正屋,陸慕氏和柳氏也跟著笑起來,而陸綿,更是扭成了麻花糖兒一般,縮進了陸慕氏懷裡撒起嬌來。
而慕依然,自打在花林裡聽到了那幾句話,回來的路上一直怏怏不樂,進了慕府大門,就頭也不回的去了映雪堂,晚膳時都沒出屋門。
「三小姐,回屋去歇著吧,姨娘若是知曉了,會心疼的。」
映雪堂的內屋,慕依然的乳母柔聲勸慰道。
慕依然呆坐在梳妝台前已好幾個時辰了,環顧著屋內的佈置還跟從前一般無二,可空氣中,卻透著一股黯淡的寂寥,慕依然不禁有些神傷起來。
「乳母,你說姨娘會回來嗎?」
拿起妝台上沈氏用慣了的水粉嗅了一口,彷彿她就在身邊,慕依然頭也未抬的低聲問道。
猶豫了一下,乳母臉上帶著一絲淺笑走到慕依然身邊撫著她的背輕聲說道:「二姨娘犯了錯,老爺一時氣惱也是有的,等老爺氣消了,三小姐和四少爺再去求求老爺,興許就沒事了。」
說著,乳母掩去了眉梢間的那絲擔憂。
乳母的話,並沒有讓慕依然安心,皺著眉,環顧著有些空蕩蕩的內屋,她沉聲說道:「如今父親對娘已不似從前一般偏愛,此次的事,又是那個女人落井下石,姨娘要想回來,怕是不那麼容易了,一切。都要從長計議了。」
說著,慕依然眼神悠遠的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而身旁的乳母。眼神一頓,仿若覺得面前的女孩兒跟從前相比有些不同了。
若說從前的慕依然身上儘是驕縱任性,那此刻已盡數褪下。現在的她身上,則多了一份清冷的沉著。
「三小姐。夫人到底是三小姐的嫡母,只要小姐像這些日子一樣,想必夫人也不會過度為難小姐的,時日久了,等二姨娘回來,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乳母悉心的勸解著。
不點頭也不搖頭,慕依然像是沉浸在了乳母的話語中一般。又頓在了當地。
瀟湘閣裡,慕嫣然卻是已經乏了,沐浴梳洗完早早的鑽進了被窩。
掐著指頭數了數,離賀啟暄回來,只有半年的時光了,時間過的還真是快呢。
翻身打了個哈欠,慕嫣然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日從宮裡回來,慕嫣然便在柏松堂看見了帶著軒哥兒回來給慕老太太請安的賀琳蓉,見她使了個眼色給自己,慕嫣然隨即有些反應過來了。果然。不一會兒,賀琳蓉就說要去襄王府,讓慕嫣然陪她一塊兒去,然後兩人再結伴回來在府裡用晚膳。
說罷。賀琳蓉還撒嬌的說道:「祖母,傅媽媽做的水晶糕最好吃了,可她平日裡不常做,也只有老太太能說動傅媽媽下廚了,老太太……」
慕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個果斷的人,可如今老了,每日裡含飴弄孫,日子過的很是愜意,倒是更吃這一套了,是故,見賀琳蓉軟言討巧,慕老太太滿臉寵溺的揮手說道:「快去快去,下午早點兒回來,膳桌上必定會有水晶糕就是了……」
給軒哥兒穿戴好,一行幾人做了馬車,朝襄王府去了。
自正月十五那夜賀啟鈞受傷以後,這些日子,他都在王府養傷,對外放出的口風,卻是偶感傷寒導致身上的舊傷感染,這兩個月間,慕嫣然也隨著賀琳蓉去探了兩次病,每次來都是匆匆來匆匆去,倒也沒說上幾句話。
賀琳蓉知曉自家兄長的心意,是故每次都想將慕嫣然撇在屋裡,可慕嫣然每次都尋了借口,絕不在賀啟鈞面前多呆一刻,仿若賀啟鈞是那會吃人的老虎一般。
往復幾次,賀琳蓉大致猜到,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於是每每看著賀啟鈞,目光中都有一絲不忍,只盼著慕嫣然有朝一日能回心轉意,兩家親上加親。
賀啟鈞那日受的傷雖情形凶險,可到底年輕,身體底子又好,將養了兩個月,如今已能正常活動了,而身上的傷口,也已結了痂。
聽王府管事進來回稟說郡主和慕府小姐來了的時候,賀啟鈞正斜倚在書桌後的籐椅裡看兵書,手忙腳亂的扔下書,站起身將有些褶皺的錦袍拉展,賀啟鈞頓時想起,賀琳蓉定要帶著慕嫣然先去見過襄王妃的,一瞬間,賀啟鈞的臉上,透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惱怒的瞪了仍舊站在門前的管事一眼,賀啟鈞眼中的怒氣,讓管事的滿心詫異的點著頭出去了,直到出了門,那管事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惹惱了世子爺。
襄王府正屋朝暉堂內,襄王妃抱著小外孫歡喜的滿面笑容,一邊連聲喚著身邊的丫鬟,讓去請王爺過來看軒哥兒。
身邊,賀琳蓉故作不快的撅著嘴說道:「如今有了軒哥兒,母妃都不拿正眼瞧我了,哎,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話音落畢,招來了襄王妃嗔怨的眼光,賀琳蓉笑了笑,拉著慕嫣然去看賀啟鈞了,一旁,小尾巴一樣跟著的慕依然,也緊緊的跟隨在慕嫣然身後,朝賀啟鈞的書房去了。
踏進那個熟悉的院落,慕依然的心頭,又泛起了一圈漣漪。她還清晰的記得,這裡是她和襄王世子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那時的她天真單純,對面的男子,卻已有了成年男子的陽剛氣息,只那一眼,就撞開了她的心門。
之後的幾次見面,男子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亦正亦邪,別有一番魅惑的吸引,即便是茫茫人海中,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慕依然知道,自己,是喜歡上他了。
及至後來都城裡傳聞賀啟鈞喜歡的是慕嫣然,慕依然只覺得心裡從未有過的失落。憑什麼,慕嫣然就是那個人人稱道的,而自己,卻永遠都擺脫不了一個庶女的稱謂?明明前些年,自己才是慕府最得寵的小姐,跟在沈氏身後出席都城貴門宴會時,自己也是那些小姐們競相交往的對象,可似乎只是一轉眼,一切都變了,懦弱的慕嫣然,一夜之間強勢了起來,就連那個縮在明徽園從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柳氏,也壓在了沈氏的頭上。
而這兩年多,自己就像是在夢中一般,從未有過的窘迫,那些從前對她來說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嫡庶之別,如今已成了壓在自己心頭的夢靨,讓她每晚睡前都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個夢,醒來後,一切還會如從前一般,府裡,是沈氏當家,而自己,依舊是陽光下笑靨如花的慕府三小姐。
胡亂思忖間,已進了賀啟鈞的書房,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慕依然抬起頭,頓時看見了讓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俊朗面容。
「哥哥,最近可好些了嗎?每次問起來,母妃都說沒事,要不是軒哥兒身邊離不得人,我定要回來頓頓盯著你吃藥的。」
知曉賀啟鈞寧可一日日將養著等傷勢自己長好,也不願意吃藥,賀琳蓉埋怨的說道。
「早好了,只不過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讓我好生將養著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慕小姐坐……」
說著,賀啟鈞不動聲色的看了慕嫣然一眼,而站在慕嫣然身旁的慕依然,則被他一眼掃過,招呼都欠奉。
「世子定然要好生吃藥,早日養好傷才是,要不然,嫣然怎能安心?」
來了襄王府幾次,如今與賀啟鈞也算是熟識了,是故,慕嫣然說起話來,也比從前隨性了許多。
話音落畢,慕依然臉上,浮起了一抹錯愕。
早在正月時,她就知道了賀啟鈞受傷的消息,當時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能代他受傷。如今聽慕嫣然話語中的意思,似乎賀啟鈞受傷與慕嫣然有關,再聯想到慕嫣然十五那夜出去賞過花燈,慕依然的心內,頓時有了計較。再抬頭去看,卻看到了賀啟鈞眼含告誡的目光,慕依然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賀啟鈞和賀琳蓉兄妹二人說著話,慕嫣然時不時的插幾句嘴,而慕依然,像是被人忽略了一般,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一旁,不一會兒,慕依然就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在她們出門時癡纏著要跟來了,本想著看一眼就好,如今,這種被他忽略的感覺,讓她的心中,除了羞憤,再無其它的感覺。
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賀婉茹和慕嫣然起身要走了,慕依然忙不迭的跟著她們朝外去了。
方走了幾步,賀啟鈞疾步追了出來,朗聲喚道:「慕小姐留步……」
一瞬間,慕嫣然和慕依然同時頓住腳步轉過了頭。
似是突然間才意識到慕依然的存在一般,賀啟鈞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一旁,賀婉茹已親熱的喚著慕依然說道:「三妹妹,我們去前面等嫣兒吧……」
說著,不由分說的拉著慕依然朝前走了幾步。
「世子……」
眼中露出一抹不解,慕嫣然轉身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賀啟鈞問道。
「你,在躲著我?」
深呼了幾口氣,賀啟鈞將心中的疑惑,沉聲問了出來。
雙眉一挑,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隱約,自己的身形已罩進了他的身影中,慕嫣然的心裡,頓時撲通撲通的跳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