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家兵家將安置好後,張小碗又拿出了世子妃給她的金子,把這些全給了汪永昭。
汪永昭拿過張小碗的那百兩金子,打開一看,眼珠子在那一刻差點都瞪了出來。
這時張小碗已遠走,汪永昭中了邪地盯著那婦人的背影看,不知她到底知道他多少事情。
他私下又極不放心,又叫來那盯住張小碗的探子細細排問,還是沒問出什麼來。
那婦人平日除了下地種菜,做些針線活,跟著那孟先生下幾盤棋外,什麼也不做,也什麼人也沒見過。
汪永昭狐疑得很,只是在見那小兒沒得幾日就跟他的家將們混成一片,又想起了那婦人平日跟他所說的話,終是歎了一口氣。
這婦人,終究是有幾許不同的。
不同的不僅是她打不趴,性子過狠,更多的是,她連怎麼收買人心都懂得,這樣的婦人,那作派竟也是能屈能伸,養出來的孩子,哪是池中之物?
受了那婦人的好,汪永昭便也默許了他的那些家將們稱呼汪懷善為小主子。
如此一來,他也就不怎麼猜測那婦人知他私下還養著另一群暗將的事了,他細細想來,看來怕也是這婦人在為那小兒鋪路,知他汪家現下缺什麼,便送來什麼堵他的嘴。
這麼多年的草木皆兵,這眼下,連個婦人他都防得如此厲害,汪永昭也對自己一時的謹慎過頭有些許不以為然。
汪永昭對她的猜疑,張小碗是多少知道這幾分的,但現眼下,她哪顧得了如此之多。
靖王妃那邊派人送來了口信,讓她攏住汪永昭,她又如何能不攏。
就算靖王那邊沒有明說,她多少也能猜得出一點,這些人私下在行詭秘之事,孟先生也說了,靖王的拘禁,汪永昭的被奪權,這些人不可能事前毫無知曉,並毫無應對之舉。
張小碗自認弄不清這些人的意圖,但有一點她是知曉的,那就是該做的都做了,但話一定要少說,誰人也不得罪,好好地當她的睜眼瞎子。
張小碗這邊殫精竭慮,汪懷善卻是極快活的,他這些日子揚鞭縱馬,帶著兵小柒他們穿梭於各處農莊,包袱裡帶著烙餅與糖果,與那些武兵們打成一片,並帶著小孩們玩耍,逗得那些孩子唯他馬首是瞻。
他看來是如此無憂無慮,連這時來給張小碗送話的江小山見著張小碗了,都艷羨地說,「小公子可真是好快活……」
張小碗聞言便笑道,「可不就是如此。」
只是待到深夜,只有張小碗知曉,累癱在床的兒子是有多疲憊。
靖王在蟄伏,汪永昭在蟄伏,連帶著他,一介小兒,也不得不跟著蟄伏在後。
現實就是如此殘忍,她選擇生下了他,她選擇帶他離開鄉下,她選擇了帶他進了京城,她帶著他陷進了一個又一個的泥沼,現如今,身為她心口的肉的他,就必須替他們承擔起這一個一個選擇所帶來的命運。
張小碗的心因這時光都麻木得很了,可在她的小老虎累得沉睡的這種夜晚,她全身都還是疼得厲害。
她必須要強忍住,才能不去後悔,不去沮喪,才能不去否定一切。
事到如今走到這步,她連疼得痛哭的力氣也沒有了,因待到明日,她還是要揚起笑意面對所有的人,要告訴她的孩子,要縱馬歡笑,偽裝不知世事。
事至如此,除了勇往直前,他們已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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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汪家的那些家兵家將已在莊中安置妥當後,回來已有段時日的張小弟也欲要成親了。
那姑娘家一共五兄妹,她是家中最小的那個妹妹。
這家人窮得緊,家中只有薄田五畝,張小碗托人說親時,這家的當爹的根本不信,以為是那媒婆見他家人窮來譏他,差點拿了棍子把人打出去。
還好胡娘子隨後跟了過來,她來了,那胡家村的族人才信了這事。
這家當家的胡保山不明那汪夫人怎地看上他家閨女了,胡娘子當時便也朝他明說道,「保山叔,說來您家閨女也是拖您的福,饑年那年,你可是去汪夫人那幫她挖過地洞?」
胡保山便點了頭。
「當時她給了您三個烙餅當工錢,您回來後,可是一口沒吃就全分給了孩子?」
胡保山便又點了頭。
「你那閨女,是不是把她那口一口未吃,趁您睡著時,塞到了你的嘴裡。」
悶不吭氣的胡保山聞言便又點了頭,這次,他低下了他那滄桑的臉,眼角有淚光。
胡娘子瞧得也是心酸,當時便還是笑著接道,「這事那時我聽得三奶奶說時,都掉了淚,汪大夫人在我這也是聽說了這事的,她讓我與您說道,她是瞧上您這滿是孝心的閨女了,也不瞞您說,她那兄弟也是遠遠地瞧了您家閨女一眼的,對她是極其滿意,說要是您不嫌棄她二弟呆笨,就請您應允了這親事。」
這胡保山是見過張小碗的,幫她做過不止一次兩次的事,知她是什麼樣的人,也知她家是什麼樣的人家,當下哪還能有什麼話要說,很乾脆地點頭,並說,「要是大夫人不嫌棄我家閨女,一分聘禮也不要,說好日子,直接來我家抬人即可。」
他話是這麼說,但張小碗還是令張小弟趕了幾牛車的聘禮送了過去,可那胡保山確也是個硬漢,成親當日,令她那幾個哥哥一份不少地全抬了過來,還另打了一套櫃子過來。
成親那日,汪永昭也坐在了宅中書房,待到黃昏,新娘子快要進門,欲到拜堂的吉時了,張小碗便過來親自請他。
路上,汪永昭便皺眉與這婦人說道,「你就不能給他們說上個好人家,這一家比一家根底不好的,是怎麼回事?」
張小碗臉上笑意吟吟的,這只耳把這話聽了,那只耳就把這話散了,當作沒聽到。
「你就算是瞧上了這胡家村族人的根底,不是娶那胡定家的女兒更為好?」這段時日,這婦人見他就找機就溜,汪永昭好不容易逮到個時機能跟她說上幾句了,這話便也止不住地從嘴裡說了出來,「他家不也是有個快要及笄的小女兒,更何況,他們家有六兄弟,比那家四兄弟的強。」
這婦人要是貪圖人家根底厚,何不找那男丁還多兩口,還是胡家村族長堂叔的胡定家?這比這一家只有幾畝田的人家不知強上了多少去了。
汪永昭見她笑而不語,惱了,「回話!」
張小碗一聽,立馬朝他一福,柔柔順順地說,「這親事哪能這麼算的?娶媳當娶相襯的,我那二弟您也見過,呆笨得很,那姑娘家,我聽說也是個傻的,據說餓得都快喘不上氣了,還不忘把那口吃的省給她爹吃,我看啊,這兩人,極配得很,就應是一家人。」
汪永昭聽得這話,接下的路程一路不語,等到了那前院,他揮了一下袖,轉頭朝張小碗冷冷地道,「你選個弟媳倒知道選個好的,也不知教教你的兒子,看看他現如今成了什麼樣!」
說罷,揮袖快步而去,留下他後頭的張小碗站在原地,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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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前院,汪懷善正坐在那比常人要高一個頭的兵小玖肩上,往前方探望新娘子的花轎子,看有沒有到,這時恰巧一見到汪永昭來,便嘻嘻哈哈地在上頭朝他父親大人一拱手,「父親大人,您可來了,孩兒給您見禮了。」
那拱手他拱得歪歪斜斜,一點恭敬也無,這來做客的眾人這些早習慣他頑皮的習性了,見罷也只當他對著汪永昭這個當父親的也淘氣,哄然大笑幾聲,便不見怪了。
汪永昭冷瞥他一眼,見他還是那般嘻皮笑臉瞧著他,便略過眼神,抬腳就往那堂屋走去。
進罷,朝那見到他就畏手畏腳的張氏夫婦見過禮,目不斜視地在那下首坐下。
他這廂坐下,那屋外汪懷善對著兵小玖的耳邊就輕語,「他不是有病吧?我家的人就不歡喜他來,他偏生要來,一大早就來了,我派人去潑了一桶狗血也沒趕走他。」
剛剛辦事回來的兵小玖可不知他有去潑狗血了,聽得眉毛就是一跳,忙問道,「可沒讓你娘知曉吧?」
「知曉了,還被她提著耳朵去跟那王八蛋道了歉。」說罷,汪懷善有些許傷心地撇了下嘴,抱著兵小玖的頭,問他,「小玖哥,你可是要給我出出氣?」
兵小玖一聽,對張小碗的敬畏頓時下了心頭,對汪懷善的義氣居了上風,當下就拍了胸脯道,「你且看著,呆會他回程,我就帶人去揚翻了他的馬,讓他跌個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