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之後。
正月初一,新年第一天,同時,也是南安的重生之日。
鎮北王班師回朝,順理成章的成為南安新皇。
登基當日,花傾染被強行帶去參加登基大典,看著鎮北王成為新皇,也看著慕容安成為南安太子,更看著自己變成了太子妃。
她真的喜歡不起這熱鬧的場面,整個登基大典她都表現得興致泛泛,慕容安瞧出她不大喜歡熱鬧,便是派兩名宮女送她回現在的太子府即從前的鎮北王府休息,並對外宣稱:太子妃有喜,故而,受不住勞累!
回了太子府,花傾染便是火氣直冒。
慕容安太過分了,這一招真的太狠了!
他這是直接給她套牢了身份,而且,是不容拒絕的那種。
很快,這事便會傳到其他四國,蕭墨離也會知道……
想到這裡,她便是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
兩名宮女守在屋外,聽著裡面乒乒乓乓的聲音,嚇得不敢說話,更別提敲門去詢問情況了。
花傾染將裡面的東西砸得差不多了,忽然就收手了。
兩名宮女正納悶間,花傾染卻忽然打開了門。
「見過太子妃。」那兩名宮女趕緊行禮。
花傾染眸中閃過幾絲不快,不過很快便隱了下去,只冷淡的說道:「我要出門,你們倆跟著。」
那兩名宮女嚇得趕緊跪了下來,著急的拒絕。
「太子妃,太子爺吩咐了,您若想出府,必須要同他一起。」
「是啊!太子妃,您不要讓奴婢們為難啊!」
花傾染冷眼掃過她們,輕嗤一聲,道:「放肆!慕容安只讓你們保護我,又沒有讓你們限制我的自由!屋裡的東西,我不喜歡,所以都砸了,我現在要上街去買,你們也敢阻攔嗎?」
「這……」宮女甚是為難。
「起來!叫幾個下人來這裡打掃,順便再叫幾個陪我上街。」花傾染看似煩躁的吩咐了幾句,踏步朝院外走去。
那兩名宮女面面相覷,沒有辦法,只得起身,跟在花傾染的身後。
沒過多久,花傾染便是帶著一夥人出門了。
今日登基大典,所有人都在宮裡,就連這太子府,也比平常安靜了許多,先前慕容安派在她身邊的那些高手,似乎也不在她的周圍了,所以,對花傾染來說,今日,是她離開的唯一機會。
王城的集市,與天瀾並不相似。
這裡,貨物的分區十分明細,某一片區域是賣某一類貨物的區域,那麼這片區域就絕對不會出現其他貨物。
所以,花傾染說來買東西,其實東西也很好買。
她隨便選了些東西,便讓人家包起來,扔給最後跟來的兩個家丁。
走著走著,他們到了賣衣服的區域。
花傾染止住了腳步。
「太子妃,這裡還是不要進了吧!這東西,您可沒有砸!」小宮女撇了撇嘴,小心翼翼提示道。
花傾染唇角微揚,擺了擺手,道:「你們難道不喜歡漂亮衣服嗎?走吧!我們去看看,你們每人都挑一件。」
「這不好吧……」
小宮女覺得挺誘惑的,兩人對望一眼,卻是不敢應聲。
花傾染卻絲毫不把她們的話放在眼裡,直接踏步已經進了這片區域之中了。
「快來看看啊,咱們『天衣坊』的新春衣裳免費展示啦!」
他們一行人剛踏進去,便有一個徐娘半老的老闆娘高喊起來。
花傾染循聲望去,瞧見那家店的門前正有一群穿著那家店招牌衣服樣式的女子在跳著舞,而那店前更是圍著諸多的客官。
花傾染唇角含笑,她知道,她離開的機會來了。
「走,去看看!」花傾染心情甚好的說道。
其他人只得小心翼翼的跟上。
他們一群人擠到了人前,看著那些美人跳舞,花傾染不由得開心的拍手鼓掌,還不住的讚歎道:「真漂亮啊!」
「對啊對啊,好漂亮!」小宮女們跟著附和。
他們這幾個跟著花傾染的人,好不容易見著花傾染笑得如此開心,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來。
先前,他們只覺得這太子妃是個難相處的冷面人,可如今瞧了,卻發現,太子妃笑起來可好看了,比那菁華郡主要好看多了!
這樣一想,他們跟著花傾染身邊,便是笑得更加開心了。
花傾染看著,拉起那兩名宮女,道:「來,我也教你們跳舞。」
那兩名宮女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卻已經被花傾染拉進了那些美人當中。
那吆喝的老闆娘先是一愣,但隨後瞧見花傾染帶著那兩名宮女舞動起來,不由得眼睛都看直了。
雖說,花傾染穿的並非是她店裡的服裝,但就這樣一身素色裙衫配上水藍色的披風,在這五顏六色的美人之中跳起舞來,卻是成為了最靚麗的風景。
四周圍觀的人群瞧見,不由得鼓起掌來。
「來來來,喜歡跳舞的姑娘都一起來跳……」老闆娘當下喊了一聲。
頓時,人群裡不少姑娘都到了台前,跟著一起跳舞,現場一下子更是歡騰了起來。
一時間,這間店前熱鬧非凡,更有不少人進了店內買衣服,老闆娘笑得合不攏嘴。
過了好一會,跳舞的人們累了,慢慢的歇了一些人。
老闆娘趕緊去人群裡找花傾染,卻發現,花傾染居然不在。
「你們主子呢?」老闆娘拉住正跳得歡騰的小宮女,問道。
小宮女停了下來,先還沒反應過來,聽清楚老闆娘說的,頓時四處張望,當瞧不見花傾染之時,小宮女慌了,趕緊去拽另外一名宮女,顫抖著聲音道:「夫人不見了!」
那宮女也頓時被嚇到了,兩人便是四處尋找。
而人群裡另外兩名家丁看見那兩宮女停下,也覺得不對勁,趕緊上前來問。
「糟了,夫人不見了,主子一定會殺了我們的!」小宮女哭喪著臉道。
「夫人的披風!」家丁忽然瞧見那跳舞的一角落下那水藍色的披風,趕緊去撿了起來。
「我們先四處找找吧,若是找不著,就趕緊回去告訴主子。」另外一名宮女提議道。
「對對對,趕緊找。」
一行四人便焦急的四處尋找花傾染,當然,花傾染既然已經走了,便是不可能被他們所找到了。
很快,他們回了太子府。
慕容安還在宮裡沒有回來,管家聽了這四人的話,第一時間派人去通知慕容安,沒多久,慕容安就黑著臉回來了。
「蕭相思,你若走得掉,爺就算你狠,若是你不幸被抓回來,爺會讓你永生銘記教訓。傳令下去,就算翻遍整座王城,也給爺把人找出來!」
……
天瀾。
從除夕便開始下雪,一連幾天,大雪覆蓋了整個天都。
墨王府。
正月初二,顧桑臣總算是醒了過來。
白羽兮守了他十來天,看見他醒來,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顧桑臣經歷過這場生死浩劫,整個人也變得沉穩了起來,白羽兮哭得那麼慘烈,他只好將她摟進懷中,溫柔的安慰著。
「這是哪裡?」等白羽兮哭夠了,顧桑臣才問了這句。
白羽兮這才鬆開他,吸了吸鼻子,回道:「姐夫這裡。」
「別哭了,小辣椒哭多了就成了辣椒糊了!」顧桑臣抬手替她擦眼淚,忍不住皺著眉調侃道。
「滾!」白羽兮破涕為笑,卻是罵了一個字。
「瞧這黑眼圈,多少天沒睡了啊!」顧桑臣又是心疼又是調笑般的開口。
「顧桑臣,你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找死呢!」白羽兮氣憤的一手錘了過去,只好中了顧桑臣的肩。
「痛……」顧桑臣委屈不已。
白羽兮又無奈了,翻了個白眼,道:「你個蠢貨,你就算不練功,你好歹身邊帶幾個武林高手保護你啊!」
顧桑臣很無辜,道:「我怕帶了高手人家說我是敵國派來的奸細,說不定,墨離也被我坑了……」
白羽兮哭笑不得,他這孤身一人,被人家抓了,不是奸細也被打成奸細了!
他們倆沒說多久,蕭墨離便是進來了。
瞧見顧桑臣醒來,蕭墨離總算是放心了。
因為顧桑臣的傷,他們連除夕都沒有過。
接著,御醫進來給顧桑臣診治,之後便告訴他們說,傷口慢慢癒合,身體也慢慢的復原,已經沒有大礙了。
「顧桑臣,再給你幾日休養,我可要出遠門了。」御醫走後,蕭墨離逕自走到窗邊的長椅上坐下,扔下了一句。
「去哪啊?」顧桑臣皺著眉,問道。
「南安。」蕭墨離看向窗外,靜靜的吐出兩個字。
窗外,乃是一片雪白,地面皆是被白雪覆蓋了。
顧桑臣立馬聯想到了花傾染身上,便點頭,道:「對了,天工坊和匠心鋪已經遍佈整個東臨了,這天瀾很快也要盛行了,本少先前已經見過幾家掌櫃了。」
「好,辛苦了。」蕭墨離轉向他,微微笑道。
正說著,暗影卻是敲門進來,他進來之後,還將門給了關上了。
「怎麼了?一來就神秘兮兮的?」白羽兮皺著眉道。
暗影面露難色,看向蕭墨離,扯了扯唇角,道:「屬下這……有不好的消息……」
「說。」蕭墨離掃向暗影的臉,冷淡的應了一句。
「……先說好,主子,你別衝動啊!」暗影提心吊膽的又不上一句。
「說!」蕭墨離皺眉,面上閃過幾絲不耐。
「南安鎮北王登基為王,封慕容安為太子爺,另外……有名叫『相思』的女子被指為太子妃……」暗影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主子的表情。
「哼!慕容安他做夢!」蕭墨離冷哼一聲,偏過頭繼續看向窗外。
暗影吞了下口水,接著道:「還有……據說……那位太子妃已有……已有身孕……」
「什麼?」蕭墨離沒開口,白羽兮卻是一頭霧水,心下納悶,這關他們什麼事啊!
暗影見蕭墨離沒有動靜,不由得看著蕭墨離,小聲提醒道:「主子,您別衝動……」
事實上,蕭墨離果然沒有衝動。
他只是漠然的起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而他渾身上下透出來的氣息,卻如同外界的白雪一般,冰涼徹骨。
或者說,他的整個世界,都變成一片白茫茫的死寂。
白羽兮剛想追上去,顧桑臣趕緊拉住,這個模樣的蕭墨離,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書獃子,你拉著我幹嘛?放手啊!」白羽兮忙道。
暗影見蕭墨離出了門之後,趕緊往白羽兮這邊走了幾步,焦急的道:「羽兮姑娘,你可千萬別打擾主子,讓他考慮清楚!」
「那什麼相思,是誰啊?成了南安太子妃,姐夫怎麼這樣啊?我們認識那什麼太子妃嗎?」白羽兮皺起眉頭,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嘛!」
暗影頓覺頭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頭,勸道:「羽兮姑娘,那南安太子妃就是夫人哪,就是你姐姐!」
「什麼!」白羽兮一聽,立馬蹦了起來。
暗影無比哀怨的點點頭,道:「真的。夢繞送來的飛鴿傳書,已經確定了那相思姑娘便是夫人。」
「夢繞在姐姐身邊嗎?」白羽兮焦急的問道。
本來不知道蕭相思是誰,誰當太子妃關她什麼事,可是,現在一聽說蕭相思就是姐姐,她就再也淡定不了了!
她難以想像,若是姐姐真的成了那什麼慕容安的人,該會承受怎樣的折磨!她太瞭解姐姐,姐姐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要姐姐忘記蕭墨離選擇慕容安,絕不可能!
可既然不可能,那這一切,又代表什麼呢?
聽暗影提到夢繞,暗影又是搖了搖頭,道:「夢繞本來已經到了夫人身邊,可是,夫人好像有什麼事需要夢繞去辦,關於這件事,夢繞也沒有交代清楚,只說,等事情辦完會回來請罪。」
「這事情越來越玄乎了……」白羽兮忍不住歎道,不自覺的在屋子裡踱步起來,仔細的思考著這事該怎麼解決。
想著,白羽兮忽然兩手拍在一起,轉身對他們道:「我想到了,我們明天就啟程去南安吧!一定要把姐姐救出來!」
暗影愣了愣,無語的道:「這事得聽主子的,看主子有什麼好的對策。」
「哎呀,聽什麼聽,我去找他!」白羽兮說著,便是直接奪門而出,去找蕭墨離去了。
暗影無奈的看了一眼顧桑臣,兩個人相對無語。
從房間裡走出來的白羽兮找了一圈,從書房到臥房,都沒有發現蕭墨離的身影,最後,從後園的涼亭上瞧見了不遠處荷花池邊的蕭墨離。
蕭墨離靜坐在荷花池邊的護欄上,面向荷花池,而他的四周全是未曾被腳印踏過的白雪,與此時的他相映襯之後,越發顯出他的孤寂。
白羽兮就那般瞧著自家姐夫的背影,撇了撇嘴,心中有那麼一抹心疼。
她躍身而起,踏空飛去,正好停在蕭墨離旁邊的護欄上。
腳踏上護欄上的雪,便有些輕雪落進了荷花池中。
白羽兮輕笑著,順勢坐在護欄上,同蕭墨離方向一致,並肩坐著。
蕭墨離微微皺眉,轉過頭看她。
白羽兮轉過頭,瞧著蕭墨離的眼神,便斂起笑意,哭喪著臉道:「姐夫,你別這樣嘛!你這樣……我很不高興哎!」
「羽兮,姐夫沒事。」蕭墨離不覺一笑,笑得有些憂傷。
白羽兮伸手去抓旁邊的雪花,揉成了一個雪團,低頭一邊把玩著雪團,一邊皺起眉頭,說道:「姐夫,我明天去南安,你去不去?」
「去,不過不是明天。」蕭墨離轉過頭,看向遠方。
白羽兮這才發現,他們雖是面向荷花池,卻更是面向南安的方向。
「為什麼?」白羽兮不解,口無遮攔的說道,「你該不會真打算讓姐姐嫁給那什麼慕容安吧?你現在不去南安,難道是等著他們大婚發請帖請你再去?別逗了!」
「呵呵。」蕭墨離被白羽兮一句話逗笑了,隨後,斂起笑意,有些疲倦卻是無比肯定的道,「不可能!誰也別想跟我爭傾兒!」
「就算姐姐真的懷了慕容安的孩子?」白羽兮下意識問道。
蕭墨離眼神一瞬間的黯淡,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過,爾後,便聽他道:「是,即便如此,傾兒和那孩子也只能是我的。」
白羽兮總算是釋懷了,她也知道,一個男人不可能真的能那麼坦然的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為別人生孩子,但是,能接受,便是真的在乎了。
「可是……我擔心……」白羽兮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雪團,便順勢將殘雪扔進了荷花池,歎了一口氣道,「若姐姐真的被慕容安欺負……以她的性子,絕對不會想活著……」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她。她答應過我,她不能食言。」蕭墨離輕聲說著,像是在說給白羽兮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那姐夫,你還在等什麼?我們明天就出發吧,好不好?」白羽兮一把拽住蕭墨離的手臂,輕搖著,焦急的說道。
蕭墨離卻道:「羽兮,半月之內我們定然能啟程,我想等的,是南安送來的請帖。」
白羽兮手一頓,隨後鬆開蕭墨離,不解的道:「你真的想等來他們的大婚請帖?你……你真的要放棄姐姐嗎?」
蕭墨離頓時有些無語,轉過頭看向白羽兮,頗感無奈的說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要等的,是南安新皇祭天大典的請帖。」
「祭天大典?」白羽兮更加不解了。
蕭墨離只能耐心的解釋道:「每一任南安的皇帝,都會在登基後一月之後舉行祭天大典,同時,會邀請其他國家前來祝福與見證,所以,等到請帖到了,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南安,如果現在動身,勢必會打草驚蛇。」
白羽兮總算是明白了過來,但是,隨後她又不懂了:「提前去不也可以嗎?我們為什麼要等?」
「我們若是提前出發,以慕容安多疑的性子只怕就能猜到我們別有所圖,這麼久以來,慕容安沒有派人找過來,那就代表,傾兒一直隱瞞著身份。所以,我們不能提前出發,我不能讓傾兒在日夜擔驚受怕的情況下,還要擔憂我。」蕭墨離繼續解釋著,因為,他深刻的知道,慕容安這個人,不管是謀略膽識還是別的什麼,都不比他差。
「好,我知道了,我先回去跟爹娘說下,不過姐夫你放心,多餘的話我不會說的。」白羽兮得到滿意的答覆之後,轉身便跳下了扶欄,朝著那邊亭子走去。
白茫茫的雪地,多了一排腳印,但這一連串的腳印並未破壞雪地的美感,反而添了一分別緻的嬌俏。
蕭墨離只是抬眼看著遠方,表情淺淡的,卻暗含著別樣的深沉。
「傾兒,別怕,很快,我就來接你了。我們離開,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只有我們……你說好不好?」
掌心,是那支斷了的珠花,緊緊的摩挲著,慢慢的染上了他的體溫。
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
神母寺。
香火依舊鼎盛。
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這兩日來,花傾染均是呆在這座寺廟裡。
那日,她藉著跳舞的勢頭,設了個簡單的障眼陣法,成功的在大庭廣眾逃之夭夭,待她想到了城門之時,發現慕容安的人已經控制了那裡,無奈之下,她只能折身回來,最後,選了神母寺。
趁著來神母寺,她還想去見見那位高僧——聖光大師,她想問問,聖光大師到底知道多少,又到底能告訴她多少。
接下來的一年裡,她不確定能不能找到紅顏蠱的解除之法,那麼,這僅剩的一年裡,她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或者,她可以放棄跟蕭麒的恩恩怨怨,反正,蕭墨離會解決蕭麒的,但是,還有一件事,她必須要去做。
那便是,關於她親生母親的雲溪的下落,有生之年,她想見雲溪一面,她更想知道,魂魄分離那些離奇的事,究竟是為了什麼。
更主要的是,現在背後有人在算計她,那人,是不是跟雲溪有關?
到達神母寺那天,她便簡單的用藥物易容,一般情況下,別人是認不出她的,所以,她在人群中走來走去,自然也不會擔心被認出來了。
她自前院到了後院,其實也不太清楚聖光大師住在哪裡,只能憑著感覺,隨便走走。
反正,神母寺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也有不少人往後院來,所以,自然也不會有人問她到後院來做什麼。
她正胡亂的走著,卻聽見聖光大師的聲音:「施主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她微微蹙眉,循聲瞧去,便知道這聲音是她所經過的禪房中傳出來的。
她頓下腳步,推開那扇門,便瞧見聖光大師正盤坐在中心的蒲團上打坐,他的身後,便是一尊巨大的佛像。
花傾染抬頭,瞧那樣一副畫面,便覺得,這世上一切似乎都像是停止了一般,好似萬物不過那般而已,或者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這大抵就是修佛之人身上特有的氣息吧!
那種氣息總有那麼一種讓人的心一下子恢復了寧靜。
花傾染淡漠的踏進屋,門也緩緩的合上。
花傾染靜靜的走到聖光大師的面前,並在聖光大師面前兩尺之外的那只蒲團上跪坐下來。
花傾染漠然的抬眼看向聖光大師,見他雙目微閉,便也不打擾,只靜靜的坐著。
許久,聖光大師終於緩緩睜開眼,眼中透著那麼幾分高深莫測,已有幾分無奈。
「施主,又見面了。」聖光大師開口說道,看著花傾染,眼中並無半點異樣,不過,卻似乎又在透過她看到些別的東西。
花傾染微微歎氣,道:「大師,信女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可以。但是,老衲並不能盡數回答。」聖光大師緩緩開口。
很奇異的,聖光大師的每個聲調都能讓人心從內到外的寧靜下來。
「我娘,雲溪。」花傾染說出雲溪的名字,緊盯著聖光大師的變化。
聖光大師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複雜,但,即便是一閃而過,花傾染卻已然看清了。
她時常在想,她若是從一開始就缺了魂魄,那麼,定然是有高人幫忙的,究竟是用花傾染的魂魄分給了沐子苒,還是沐子苒的魂魄分給花傾染,但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個有這本事的人是誰?
聖光大師閉眼,低聲歎道:「施主何苦追問呢?你娘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該努力,讓她心安才是。」
「希望?呵呵,能有什麼希望?」花傾染自嘲的笑笑。
希望?她現在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她還談何希望?她的人生,只差一片昏暗了才是!
她不想當南安太子妃,她也不想當東臨的公主,她所想要的,從來都只是做自己而已。最初,做顧惜然,後來,做沐子苒,現在,做花傾染。
僅此而已。
「施主切勿入了自己心中的魔障,很多事,切勿深究。」聖光大師深深歎氣,無比深奧的說了這樣一句。
心中的魔障?她能有什麼魔障呢?
花傾染皺起眉,不解。
「大師,您不妨告訴我,我該如何離開南安?」花傾染不再思考所謂魔障,卻是問了這一句。
這南安,她真的待夠了,不願意再待了。
聖光大師只是搖頭,道:「你會離開的,但是,莫要強求。越是強求,越是得不償失。」
強求,便是得不償失嗎?
離開南安,對她來說,算是強求嗎?
她不過,是想過自己的生活罷了。
聖光大師看她一臉茫然,忽而抬袖,從袖口拿出一串佛珠,遞給花傾染,道:「施主,這串佛珠請收好。」
「大師,這是……」花傾染接過,但並不明白聖光大師這是何意。
聖光大師確定她接好,便是收回手,點點頭,細細道來:「若是一切回到原點,便讓人帶著這串佛珠來尋老衲。」
花傾染再次沉默。
不得不說,聖光大師很多話都說得太隱晦,她根本就猜不透。
她只是收起那佛珠,道了謝,道:「多謝大師。」
聖光大師滿意的點頭,道:「你且走吧,後院東邊有一道院門!」
「我能去哪?」花傾染低低的笑著,自嘲起來。
這整個南安,如今已是慕容安的天下,她離不開,就只能躲藏起來。
可是,能躲一輩子嗎?
慕容安上次就說了,她若敢離開,回來必定也是懲罰。
她不怕懲罰,不怕死,可是,她想活著,她若活不下去,蕭墨離怎麼辦?
沒有蕭墨離,她怎麼就真的那麼寸步難行了呢?
她的醫術呢?她的召喚術呢?
她的所有一切呢?
為什麼,全都失去了活力?
想起來,她忽然覺得茫然,更或者,她真的很累。
「走吧,你不想見的人已經到了寺門了。」聖光大師再一次出聲提醒。
花傾染暗自一驚,忙起身,道了一聲:「多謝大師!」隨後,便是急急的離開,按著聖光大師所說之處,從後院的東門離開了。
果然,她前腳剛走,慕容安後腳便到了這裡。
……
整個南安王城,都處在一種戒嚴的狀態之中,但是,百姓均是以為太子府裡丟了一名家奴,而不知是丟了所謂太子妃。
花傾染漫無目的在走著,心中更是茫然。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下個月南安會為新皇舉行祭天大典,各國都將受到邀請,不知道,蕭墨離會不會親自來。
想著,她忽然有些哀傷。
登基大典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成了太子妃,所有人都以為她有了身孕,相信這些事蕭墨離也會知道,可是,她忽然不那麼確定了,她不知道,蕭墨離會不會相信她,會不會怪她。
雖然蕭墨離曾說,無論如何,他都相信她,可是,他們已經這麼久沒有相見了,他的相信還能作數嗎?他們之間是否真的會被時間所改變?想著想著,她只覺得心中的痛又多了幾重,相思更深幾分。
「姑娘,你沒事吧?」她一片茫然,忽然聽見有人跟她說話。
她有些回過神來,轉頭瞧去,瞧見的是一名中年婦人。
那婦人約莫四十歲,圓臉,小眼睛,鼻樑處有一顆小黑痣,荊釵布衣,似乎是平民百姓。
在跟花傾染說話的時候,那婦人的一雙小眼轉個不停,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
花傾染將那婦人眼中的神色看在眼裡,只淡淡的問道:「謝謝關心,我沒事。」
那婦人似是放下心來點點頭,繼而又道:「我看姑娘在這裡已經呆了兩天了,是不是沒地方可去啊?」
花傾染倒是有些納悶了,她確實在神母寺呆了兩日,原想人來人往的,應該不會有人察覺什麼才是,想不到,這婦人竟然已經注意到她了。
花傾染索性認了,便道:「是啊!我是外地來的,來尋親戚,可是,親戚家搬走了,現在全城戒嚴,我又出不去,所以,就在這神母寺暫住了。」
那婦人一聽,頓時很是豪爽的道:「這有何難啊!姑娘啊,你就聽嬸子一回,嬸子帶你離開啊!保證你會安全離開王城!」
「這……」花傾染皺了皺眉,故作為難的道,「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婦人連連擺手,道,「我們家是往城外送菜的,每天都要出城,不會被查的。」
「是嗎?那就太謝謝了。」花傾染感激的道。
但是,花傾染卻知道,這婦人絕對不會是送她出城,具體是為了什麼,她想不清楚,反正,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這婦人從昨天就開始盯上她,故意挑她離開神母寺的時候來找她,必定是早就謀劃好了的。
反正,她現在也沒什麼去處,跟這婦人走,說不定也能有些收穫。
她便是順從的隨著那婦人離開,一路上,她們隨便說了些話題,比如,那婦人叫「樊嬸」,比如,花傾染說自己叫「相思」……
她們穿過集市,走過好幾片區域,最後,進了一處弄堂,而這弄堂,已經離鬧市很遠了。
花傾染記住四周的環境,默默的跟著那樊嬸入了弄堂。
這所謂的弄堂,有些像北方的胡同,看著簡單,但其實內裡無限玄機,一般人進去,若是沒人引路,只怕是找不到什麼出路了。
花傾染的方向感一直不算好,但入了這弄堂之後,她也只能皺了皺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先前經過集市時,她看見不少士兵在到處盤查,所幸她現在用藥物易了容,雖說沒有徹底改變容貌,但是,大致也是有些差別的,至少,沒見過從前的她的人,是不可能認出來的。
「相思啊,到了哦!」樊嬸到了一處紅色的鐵門前,說了一句。
花傾染抬眼望去,瞧見這鐵門算不得高大,上面也沒有牌匾,似乎真像是一戶人家,但是,一般的平民用的都是石門或木門,怎麼用得起鐵門?
「進來吧!」樊嬸推開門,帶著花傾染一起進屋。
花傾染跟著進去,入目是滿院的蔬菜,只有一條稍微寬些的石子路通向前方的幾間主屋。
看上去,這裡還真像是菜農的家。
「這裡都是我跟當家的種的,咱們家可就指著這些菜過活了!」樊嬸笑瞇瞇的說道,關上鐵門,在前面帶路,引花傾染往前走。
幾聲枴杖駐地的聲音傳來,花傾染抬頭,便是瞧見一名中年男人駐著枴杖從屋裡走了出來,停在廊簷下。
「當家的,你怎麼出來了?」樊嬸瞧見那男人,忙小跑了幾步,要去扶那男人。
那男人頭髮未束,披散下來,下巴上有著濃黑的胡茬,五官如刀削般堅硬,臉頰上還有一道刀疤,整個人透著一股奇怪的煞氣。
男人將目光落在花傾染身上,帶著幾分審視,明明是帶著討厭的意味,卻又忽然咧嘴一笑,道:「婆娘,你又帶客人回來了啊!」
「對呢!她叫相思,想要出城。」樊嬸笑著解釋道。
花傾染皺了皺眉,她好像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可是,那種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快進屋吧!」男人忙道,轉身便又駐著枴杖往屋裡去。
樊嬸也便轉向花傾染,熱情的道:「相思,快進來吧!」
花傾染沒再說什麼,只是緩緩的進屋,可是,當她踏上廊簷之際,似乎聽見了一道微弱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看了看四周,卻又什麼都看不見。
難道是錯覺?
屋中,一座神像,一張簡易的木頭桌子,幾張木凳,清貧得很。
花傾染被樊嬸拉過去,在那桌邊坐下,同時,那個男人也坐了下來。
隨後,那樊嬸便去忙活了,說是去做飯去了。
花傾染與那男人相對而坐,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或者,那男人在打量花傾染,想看出花傾染的身份,不過,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花傾染一直低眉,也就剛進屋的時候打量了這屋子一番,這之後,便是靜靜的聽著,想聽清楚開始聽見的那微弱的聲音究竟來自哪裡。
沒過多久,樊嬸便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麵條進了屋,先將一碗麵條放在花傾染的面前,熱情的說著:「來,素素啊,趁熱吃!」
花傾染微微笑著謝過,但是,那熱情撲鼻的時候,她的眼神便是暗了幾分。
劣質的迷藥,又怎麼可能瞞過她?
不過,她還真的不知道,這兩口子要迷倒她做什麼。
儘管如此,她還是接過樊嬸遞過來的筷子,看似溫柔的吃起麵條來。
「樊嬸的手藝真不錯。」她由衷的誇讚道。
拋去這迷藥的味道,其實,這麵條的味道還真是不錯。
忽然想起,這麼多年來,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麼呢?
算起來,應該是蕭墨離做的食物吧!
差不多喜歡一個人,那麼,他做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最好的。
樊嬸與那男人直勾勾的看著花傾染,樊嬸更是一邊說著慢點吃,一邊又盼望著花傾染吃快些。
花傾染唇角輕揚,忽然便是一陣頭暈,慢慢的趴在桌邊。
「倒了吧?」
「嗯,是倒了。當家的,你看著點,我給她背下去。」
「去吧。」
……
聽著那兩人的對話,花傾染感覺自己的身子被那樊嬸攙扶了起來。
她微微睜開眼,樊嬸未曾發覺。
樊嬸背著她,到了那尊佛像後面,拍了下佛像後背的一出凸起來的地方,便有一道暗門打開,裡面有暗黃的燈光散出,並有樓梯直接通向下方。
很自然的,樊嬸將她背了下去,她便又閉上眼,以免讓樊嬸發現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