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醒來
夜幕越來越深沉,如被潑了墨般,偶爾有稀疏幾顆星星閃爍。
該是沉睡的時刻,該是做著美夢的時候,然,月家堡卻是燈火通明,人人都在忙碌之中,整個籠罩在悲傷之中。
沁雪閣內,已是死一般的寂靜。
安月君呆呆地坐在床頭,如雪白的長衫上的血已乾涸,暗紅,如頹敗的花瓣。他緊握著她的手,從開始就一直沒鬆開過,眼就這麼直直地看著,盛滿了悲傷以及渴求。
櫻桃小嘴兒慘白如蠟,
印上她的眼,低低地說:「娘子,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
印上她的唇,輕輕地說:「娘子,跟我罵我笨蛋,好不好?就一句,好不好?」
印上她的手,柔柔地說:「娘子,起來欺負我,好不好?狠狠地,好不好?」
娘子,求你了,求你了,娘子
乾涸沙啞的聲音,充滿了祈求,在房內迴響,得到的卻只是死一般的沉寂,他淒慘地笑了笑,慘白的面容因絕望極度扭曲,如鬼魅般駭人!
不停地換著濕毛巾,仍沾著血跡的手,顫巍巍地撫上她的額,卻,依舊是令人心驚的高溫。
娘子,不是說要生一打娃娃的麼,不是說要欺負我一輩子的麼,不是說永遠不離開我身邊的麼
是不是都是騙人的?明明說好一輩子的,是騙人的,騙人的
突然笑開了,笑得如此淒涼,笑得如此悲哀,笑得如此空洞,笑得如此絕望,晶瑩的淚珠,一滴滴地落了下來,無聲無息,微紅的眼瞼,脆弱,害怕的表情,讓人心疼至極。
娘子,不要拋下我,我不要一個人,不要
娘子
心被硬生生地挖開了,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天際泛白,清晨,
「堡主,要不要去休息休息?」楊和辦完事回來,走進房門,便見從昨天開始到今天姿勢沒變的安月君,憂心掛滿臉上,說。
安月君呆愣愣地轉過頭,楊和心一震,空洞的雙眼,盈滿了恐懼祈求,表情脆弱,害怕,如小孩子般。已經第二次了,第二次看到冷酷無情的堡主,這麼的脆弱,現在,恐怕隨便一個人都可以把他打到。而這,兩次都為了夫人!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安月君面色一改,無一絲表情,雙眼也充滿了淡漠。
「已經辦妥了。」楊和恭敬地說,早已習慣了他的冷淡,他的柔情,他的愛戀,他的喜,他的悲,只屬於一個人。這次,希望夫人也可以沒事。
「嗯。」安月君冷淡一應,便又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兒。
楊和輕歎了口氣,看樣子,堡主是聽不進勸了,搖著頭,退了出去。
告示一貼出去,來的人絡繹不絕,卻,最後,都被安月君「請」了出去。
端過去的早膳,午膳和晚膳,碰也沒有碰,就這麼執著地守在床邊,一步不離,等著她醒過來。
娘子,你醒來,我們一起吃
夜晚,
安月君眼裡充滿了血絲,腥紅的,傻傻地看著,一眨不眨,突然,摀住嘴咳嗽了一聲,指尖的血,一滴滴落下,愣愣地看著滿是鮮血的手,傻傻地笑了,如孩童般,娘子,你是不是不再疼我了,我的心很疼,全身都很疼,為何你還是不醒來?
丫鬟端著藥,悄悄地打開門,像是不忍打斷他滿滿的思念,執念,走了進去,將熱騰騰的藥放到桌上後,退了出來,輕輕掩住門。
淡淡的藥味散發,縈繞在空氣中,安月君轉過頭,看到桌上的藥後,本來暗淡無光空洞的眼,突然注入了一點點星光,卻很微弱。
端起藥,輕輕地舀了一匙,放在唇邊吹了吹,眼神像是傾注了所有,那般專注,小心翼翼地餵給她喝。
然,剛送入的藥,卻沿著她的唇角,流了出來。
安月君慌亂地又舀一勺餵給她,卻是同樣的效果,他眼裡滿是絕望,輕輕地說:「娘子,喝進去,好不好?喝了藥就會好了」聲音顫抖,盈滿了祈求。
又餵了一口,卻,依舊是這樣,不信地一口一口餵著,直到這碗藥空了,仍沒有喝進去一口。
「匡當!」
碗落到地上,碎開了,他沒有理會,或許可以說,現在,除了他娘子,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手不停地撫著她的臉,在她的鼻下停住了,若有若無的呼吸,讓他的手顫抖地厲害,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猛地抱住了她,緊緊地,仿若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之中般。
「娘子,娘子,娘子,娘子」
淒慘絕望的呢喃,近乎破碎,在房內迴響,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一早,
安月君瘋了,見葉溪倩一直高燒,還是沒有醒來,鼻息間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似無,卻又有,瘋了。
在房內,不停地癡癡笑著,雙眼迷濛,包紮好的傷口,不停地流血,他卻似乎沒有一絲察覺,朦朧間,看到裊裊娉婷的倩影,巧笑倩兮,眉目間都是溫柔,不停地說著,君,對不起,對不起
他傻傻地一笑,開心勾起唇角,立即跑上前一抱,身影卻緩緩消失了,他慌張地往前跑,叫:「娘子,等等我,娘子,等等我」
然,身影終是消失了,猛地,噴出了一口血,濺出一朵朵盛開的血花,燦爛綻放,妖艷得詭異,悲哀,醒了,滿目地空寂,眼輕輕掩上滿目的絕望。
娘子,你終是拋棄我了
心,死了,就不再跳動,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突然,
怯生生的聲音響起,「堡主,外面有人指明要見你。」
安月君冷聲說道:「滾!」
「他說一定能救好夫人的病,只不過要你親自過去接他。」怯生生的聲音帶了明顯的哭音,堡主好可怕。
安月君一愣,立即不見人影了,只要有一點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月家堡門口,
「是你!」安月君掩下驚訝,冷淡地看著前面的男子,說道,帶著萬分的喜悅,如果是他,娘子就有救了。
一頭銀白色長髮,在陽光下耀眼閃爍,俊美如廝的容貌,無表情,謫仙的氣質,冷冷,高傲,一襲黑色長衫更顯冷峻,迎風站立,髮絲輕揚,如仙,他就是齊天放!
齊天放手持藥箱,點點頭,淡淡地說:「還不醫治,我看你娘子怕是真要命絕了。」
話一落,兩人都沒了蹤影,當然,不一會兒便到了沁雪閣。
齊天放看了看滿目的蒼夷,笑了笑,卻說不出的詭異,說:「報酬不變?」
「只要你救活她。」安月君點點頭,看他充滿信心的樣子,他一定能救活娘子,死寂的心又開始跳動了。
齊天放狂傲地笑開了,放下藥箱,打開,便開始行動了。
拿起銀針,沒看清他是怎麼出手的,便已經刺進了幾個穴道。
兩個時辰後,齊天放笑了笑,準備收藥箱。
安月君緊張地問:「怎麼樣?」
「那還要說麼,燒已經退了不少,只需靜養幾天便可以了。」齊天放挑挑眉,眉尖自有一股狂傲,拿出一張方子,說:「每日三餐一小時後,喝藥,半個月便可痊癒了。」
心,悸動不已,娘子沒事,她沒事,忙奔到她面前,伸手到她鼻下,愈來愈明顯的呼吸聲,讓他開心地露出癡傻的笑容。此刻,雖已和蓬頭垢面差不多,但,嘴兒一翹,眼睛晶亮晶亮,卻是可愛至極,不停地傻笑,唇角,眉尖都滿是笑容,不斷地說:「娘子沒事了,娘子沒事了」
許久,
才想到後面還有人,轉過頭,淡淡地說:「謝了。」聲音雖輕,卻滿是陳懇。
「不用謝,只是各取所需罷了。」齊天放說道,眼底閃過一絲詭異之光。
「有什麼條件?」顯然,安月君看到了,卻是臉色不改,依舊冷淡,也沒有反悔的跡象,只要娘子能救活,他要什麼都行!
「等倩倩醒了再說。」齊天放笑了笑,說道,「不過,這幾日就要住在這了,如果,倩倩有個萬一,也好有個照料。」
言語裡很是輕佻,眼直直地看重他,他可是很記仇的,救倩倩,只是為了報答,因為他,他才會這麼快和若兒在一起了,可是,他沒忘記,他傷了若兒,傷了他,這個仇,他一定要討回來!
安月君點點頭,說:「麻煩你了,我娘子什麼時候會醒?」
「大概明天就醒了。」齊天放沉吟片刻後,突然,想起當初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原因了?」
安月君一愣,隨即明瞭地點點頭。
齊天放憤憤地看著他,惱怒地說:「那你為何不說,讓我這樣對待若兒。」
「我說了,你會聽麼?」
「可是」齊天放正說著,卻聽到:「出去!」
張開的嘴閉上了,過河拆橋,沒關係,以後會報復回來的!
收拾好醫箱,瞪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他轉過身,看向床上的人兒,微皺的眉頭,喃喃自語,「君,君」
安月君立即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說:「娘子,我在,我在。」
突然,又沒了聲音,安月君卻坐在床頭,不停地傻笑,好開心,好開心,娘子,沒事了,娘子剛剛叫他了,蒼白的臉蛋兒上,儘是愉悅與癡傻,大眼裡盛滿了如孩童般天真的開心,幸福,泛白的小口兒不斷地往後咧開,一道道嘿嘿的傻笑聲,傾瀉而出。
除了她,他什麼都不要!
第二天,安月君仍寸步不離地守著,就怕葉溪倩醒來第一眼看的不是他,與前兩天的不同,此刻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滿是喜悅,開心,以及幸福。
突然,
「君,君,君」一陣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起。
微弱到幾乎沒有,但,安月君聽到了,一震,要醒了麼?心,不斷湧起一股股熱潮,是喜悅,也是幸福。眼,一直盯著她。
漸漸地,慢慢地,葉溪倩的眼睛睜開了,隨後又閉上了,又睜開了,眼由開始地迷濛變得越來越清明,安月君的心也隨著她的動作一起一伏。
慢慢地轉頭,先是一呆,問:「君,你怎怎麼了?」雙眼深陷,眼窩下的黑眼圈大地嚇人,本粉嫩的臉蛋兒此刻灰暗,削瘦不已,才幾天?他怎麼成這樣子了!
「娘子,我沒事。」安月君水靈靈的雙眼亮晶晶地,笑成了兩彎銀月,全身的傷痛,疲憊,已經全然不見了,只有漲的滿滿地幸福。然,幾天的疲憊已顯在了他臉上,
「你咳咳給我梳洗下然後去休息。」葉溪倩這一句話說的很艱難,說完,已經看出有些疲憊了,咳一聲,肺部就疼得厲害,雖弱,卻含著堅持!
安月君搖搖頭,開心地說:「娘子,我不要,要一直看著你。」
「去去不去?」葉溪倩輕輕地說,眼已經閉上了。
「我去,我去,娘子不要不理我,不要拋下我。」安月君看她不想理他,心裡一陣慌張,急切站起身,說,「娘子,我這就去,這就去。」
葉溪倩唇角微微向上勾起,眼閉上了。
兩人,都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安月君醒來,急急忙忙地去找葉溪倩。此刻,他已是神清氣爽,恢復了原來的漂亮,風華絕代,但,臉依舊削瘦得厲害。
到了床邊,見她緊閉著雙眼,仿若毫無聲息的樣子,心,一抽,疼得厲害,慌張地抱住她,不斷地叫:「娘子,娘子,娘子,不要,不要」
「好痛」葉溪倩微微睜開眼,微皺眉,說。
「什麼?」安月君一呆,小嘴兒微微張開,愣住了。
葉溪倩輕輕一笑,瞪了他一眼,說:「沒什麼。」
「娘子,還好,你在,還好。」安月君漸漸地收緊雙臂,不斷地喃喃自語。
雖然,被他抱得很疼,很疼,可是,卻沒有說出口,因為,現在,她很幸福。
「還抱這麼緊,小心你的娘子傷口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