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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囀九天 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 文 / 天下歸元

    「我……填上……」慕丹佩看起來混亂了。

    任誰,一個古代人,看見這麼複雜精密的人體詳解,都會混亂的。

    景泰藍早已命人把筆墨備好,笑嘻嘻地塞到她手裡,「不要漏哦。」他好體貼地叮囑。

    慕丹佩撓了撓頭髮,墨汁滴在腦袋上也沒有察覺,猶豫半天,對著腦袋上那一大塊腦幹區域,備註:腦。

    又看看下方,她學過醫,內臟還是知道的,古代醫學裡,對人體內求之道也有涉獵,慕丹佩師從一位極其博學的人物,跟著她學過臟腑內境圖、經絡穴道骨度之圖,但是再詳細的,便沒有了。

    她寫寫停停,分別備註了五臟和大小腸,都還算準確,太史闌瞧著,覺得作為一個古人,這樣已經很不錯了,畢竟古代沒有人體解剖,也沒有手術。

    她忽然想起君珂,小透視天生x光,倒是一個看人體疾病的好手,沒錢了或者可以開一家診所?可惜就是她會「看」病不會看病,要是有個能手術的搭檔就發了。

    此時思路一轉而過,不過笑笑而已。

    卻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刻,遙遠的大燕,君珂柳杏林開辦診所,「醫學雙璧」聲名鵲起……

    慕丹佩全神貫注,鼻尖漸漸冒了汗,上半身卻還差一半沒有備註,她完全不理解地瞅著很多延伸出去的黑線——那裡有東西嘛?那根管子該叫啥?那白白的一片不是什麼都沒有嘛,也有名稱?還有,骨頭不都是骨頭嘛,為什麼每根骨頭都要說明?難道真的不同?

    上頭做不出來,她的筆尖往下,忽然呆了呆。

    某處詳細分解的重要器官,落入眼簾。

    慕丹佩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先前她被這奇妙的圖吸引,沒注意到細節到底有多細節,而且這細節和平日裡知道的也不一樣,也就沒往上面想,此刻瞧見,忽然明白這是什麼,愣了愣,臉唰地紅了。

    她大氣疏朗,瀟灑不拘,可是再疏朗再不拘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黃花閨女,對上這種東西,還要鎮定自若標記,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不行!」她霍然將筆一扔,墨汁四濺,「不知道!不會!我寧可去備註一個經脈穴道圖!」

    「哈哈哈哈哈。」景泰藍的狂笑聲及時響起。

    「小子你別得意。」慕丹佩斜睨著他,「我就不信你全記得。」她不懷好意地一指女圖,「你一個不漏標記出來,我就認輸!」

    景泰藍撇撇嘴,小指頭勾勾——過來瞧著!

    慕丹佩真跟過去瞧,這個好學寶寶,任何時候也不會放棄學習的機會。

    景泰藍爬上凳子,歪歪扭扭寫他的狗爬字,實在不會的用拼音。

    「呀,大腦還分這麼多區域!」慕丹佩不住驚歎。

    「哦,這個叫甲狀腺!」

    「眼睛還有這麼多複雜的,眼球還有壁!」

    「心房心室……不就是個心嗎?」

    「淋巴結……啊我脖子一側常年有個小小隆起,和這位置有點像啊,是淋巴結嗎?」

    「脊髓神經……我們叫經脈!」

    「這個……這個是女子孕育生命之所?」慕丹佩嘖嘖稱奇,臉都快貼到圖上。忽然又疑惑地道,「你這些是什麼字?南洋字嗎?」

    「好啦!」景泰藍意氣風發地一甩筆,爬下凳子。

    慕丹佩默不作聲,將圖上上下下又摸索了一遍,忽然對太史闌道,「我出重金買,你出多少錢?」

    「今天的主題不是這個。」太史闌喝茶。

    就知道她會這樣。

    「不就是輸了嗎?」慕丹佩不耐煩地揮手,一爪子就將她自己的未來給隨隨便便定了,「輸了輸了,我認輸,景泰藍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慕丹佩拍馬都比不上。好了,太史闌你現在可以開價了。」

    「啊?」卯足勁兒沒處洩的景泰藍瞪大眼睛,「這就完了?這就認輸了?你有點骨氣行嗎?你不會抵賴嗎?我還想考你女子養生美容,還想考你拼音怎麼念……哇呀呀你氣死我了……」

    勝利者鬱悶地去捶床,失敗者追著太史闌問,「多少錢,開個價?」

    「先不說這個。」太史闌放下茶杯,正色盯住了慕丹佩。

    慕丹佩也許還沒明白這個賭約的嚴重性,她必須提醒她,這是一輩子的事,她馬虎,太史闌也不願意馬虎,這和騙人入套有什麼區別?

    「你要想清楚,和孩子的賭約也是賭約,沒人和你開玩笑。」

    「我知道不是開玩笑。」慕丹佩眉毛一挑,「太史闌,你當真以為我沒心沒肺得不知輕重?景泰藍是孩子,可是幫他向我提出賭約的是你!你太史闌是個簡單角色?」

    太史闌不語,心想自己多慮,慕丹佩從來是個水晶心肝。

    「這個賭約,不管你是什麼目的,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但我也認為你不會害我。」慕丹佩笑笑,「這是我對你的一點信任,如果我信錯了,那也算我自己看走眼。老實說我今天應賭約是有準備的,我不會因為景泰藍是個孩子就故意讓他,但也不會因為我輸了就有所逃避。輸了就是輸了,我只是不糾纏而已。不代表我不看重。」

    太史闌點點頭。是的,慕丹佩就是這麼大氣,換成她也是這麼想的,輸就是輸,糾纏失了身份。

    不過……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

    「你真要我做景泰藍娘子?不是吧?」慕丹佩對她眨眨眼睛,「我倒覺得,你不像是個替兒子決定終身的老娘。哎,太史闌,這個悶葫蘆,你去麗京給我打開吧。」

    「做他娘子有何不好?」太史闌一笑,心想果然騙不了慕丹佩,「到時候這副圖做聘禮。」

    「那就這麼說定了。」慕丹佩哈哈一笑,轉身對景泰藍先躬了躬身,隨即一把將他拎起來,往椅子上一墩。

    「夫君。」她柔聲道,「這樣躺沒尊嚴,為妻以後得給你糾正著。」順手將景泰藍口袋裡的糖都摸盡,塞到自己口袋裡,深情款款地道,「夫君,零食吃多了積食,為妻給你保管著。」再順手把景泰藍小口袋裡的幾枚小金珠都摸了出來,滿臉賢惠地道,「夫君,身上怎麼有這麼多錢?晚上出去尋歡嗎?外頭女子不老實,怕傷您身體,等為妻拿這錢去給你討幾房本分的妾來。」

    藍家新娘子吃著「夫君」的零食,揣著夫君的私房錢,去給「夫君」「討妾」了……

    藍老爺兩眼發直,瞧著自己瞬間空蕩蕩的口袋,兩眼一翻白,倒了。

    太史闌噗地一口茶噴了……

    ==

    養傷第三天,司空昱來了。

    容楚一臉不想見他的樣子,乾脆避了開去,到園子裡曬太陽。

    太史闌瞧著容楚背影,撇了撇嘴。

    她就知道容楚還是介意的。

    雖然他因為她的傷,不想讓她不愉快影響身體恢復,盡量若無其事,可是每次大家或她提起司空昱,他那忽然陰沉的眼神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已經證明了國公他老人家對那天看見的那一幕其實很介意。

    換成以前,太史闌會罵一句沙豬。不過現在她多少也能理解,容楚已經算是封建社會裡少見的大度男人,畢竟他是在這樣的道德和教育熏陶下長大的。但像那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看見自己喜歡的女人壓到別的男人身上,雙方都還衣衫不整,他老人家面子下不去是難免的。

    這要換個守舊的,想殺人沉豬籠也有可能。

    太史闌覺得,與其積壓著秋後算賬,倒不如當面鑼對鑼鼓對鼓說清楚,也好讓某個愛吃醋的傢伙明白到底那天怎麼回事。

    何況容楚也有傷呢,讓他不爽對傷口恢復也不利吧?

    她看著司空昱,這傢伙看起來比她慘,又坐了輪椅,身軀有點僵硬,露出來的手腕和脖子都有布帶。聽說那天他驚醒後,忙於給她拍打火焰,卻忘記自己身上還有火,他又是剛從混沌狀態中驚醒,沒有太史闌清醒的頭腦,想不起來用被子壓滅火焰,所以燒傷比她重些。

    太史闌有點遺憾自己的復原只能用於非生命體,不然一摸恢復如初多好,不過好在司空昱的臉也沒有被波及,畢竟火油只能沾在身上。

    司空昱也在認認真真打量她,隨即長舒了口氣,似乎放了心。

    他傷勢猶重卻堅持要來,也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怎樣,別人都說沒事,可是不親眼瞧瞧,終究不安。

    這次天授大比鬧成這樣,南齊和東堂已經交惡,他進來時頂著無數敵意的目光,讓他心驚。驚的不是別人的敵意,而是怕這敵意是因為太史闌傷太重。

    還好,還好。

    太史闌迎著他目光,第一句就道:「我沒事,你自己好好養傷。」

    隨即又道:「屋裡氣悶,我們去園子走走。」不由他說話,當先往園子裡去,一個護衛過來,推著司空昱也跟了出去。其餘護衛也都跟著。

    司空昱目光暗了暗。

    她……是不願意和他再單獨呆在一個屋子裡了吧。

    太史闌在園子迴廊邊停下,身後幾株樹,樹後光影斑駁,面對一方碧池,碧池前有人在曬太陽。

    她在陽光下揚起臉,對司空昱笑了笑。

    「司空。」她道,「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司空昱沉默,隱約聽出她的意思。

    他眉宇間,那種掙扎為難和痛苦的神色又一閃,隨即消逝。

    「是的。」他道。

    「那天……」太史闌敏銳地感覺到樹後似乎有簌簌響動,她裝作沒聽見,「你是中了術嗎?」

    「……沒有。」司空昱咬牙擠出那兩個字,又猶豫半天才道,「對不住,那天,我不該對你……」

    樹後又有簌簌之聲,太史闌迅速打斷司空昱的道歉。

    「那天沒什麼。」她道,「其實是我反應過度。你是想要那個釵子是嗎?我不該把釵子放進衣服裡,你無意中扯壞我的衣服,也不過是為了去拿那個釵子。我應該想得到的,釵子一落地你就離開了我,你明明只是為了釵子。」

    司空昱抬起頭,對樹後繚亂的光影望了望。抿了抿唇。

    「是的。」半晌他道,「我只是……為了釵子。我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所以傷了你。」

    「我知道你不知道。」太史闌淡淡道,「我們是朋友,誰都不會向對方下殺手。就像我絕不會對蘇亞或於定他們下殺手一樣。」

    司空昱默然,垂下眼,他長長的眼睫搭下來,在眼角打出一片深黑的弧影,這讓他看起來有點憔悴。

    「是的。」他道,「你後來也是為了救我,我是來謝你救命之恩的。」

    「不必了,你之前也救了我很多次,不是我你也不會被燒傷。」太史闌拍了拍他的手,「司空,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她第二次重複這句話。意思卻已經不同。

    司空昱抬頭看著她,忽然閉了閉眼。

    他閉眼的一霎,感覺到手心裡被塞入一樣東西。

    太史闌微帶歉意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對不住……毀損了,不過我擦乾淨了。」

    司空昱緊緊地握住了那個釵子。

    兩人默默地坐著,聽樹後風在遊蕩。

    「我……暫時不會回東堂……」很久之後司空昱才道,「國內給了我命令,要我去靜海城附近,辦一些事兒。太史,我今天也是來向你告辭的。」

    太史闌默然——這是東堂對他的懲罰嗎?要他將功折罪?靜海城雖然是南齊領土,但東堂在那裡的潛入勢力聽說很大,而且那裡各國海上商賈雲集,海盜扮成平民入市交易竊取情報,再轉手行走海上燒殺搶奪,城內勢力林立,治安紛亂,去的主治官員要麼和本地地頭蛇沆瀣一氣,要麼死於非命。東堂雖然這次失去了徹底獲得靜海城的機會,但一定不會罷休,現在,是要派他去潛伏嗎?

    在那樣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勢力消亡的龍蛇聚集之地,他要如何生存?

    她抿了抿唇,有點不安,但又不能說什麼。

    樹後簌簌的響動忽然沒了,有人輕鬆地拋出釣竿。

    司空昱凝視著她,他獨特的深沉如星空的眸子裡,幽光閃動,滿是複雜的意味。

    留下來是懲罰,他知道,可是又或者不是懲罰。他對此期盼而又恐懼,但終究無法訴說。

    他示意護衛走開,護衛望向太史闌,太史闌點點頭。

    樹前只剩下他和她,陽光斑駁,冬日晴好。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的原因,她的側臉比初見時顯得柔和,眸光不再尖銳如箭,開始藏鋒斂芒,起伏深沉。變幻間也如深海。

    他忽然覺得,機會是有定數的,過去了一次就失去一次,耗費盡了緣分也就盡了。

    他驅動輪椅向前一步,忽然握住了太史闌的手。

    「我想……」他握緊了她的手,不容她掙脫,「我想問問你……」

    「好!上鉤了!」忽然一聲歡笑傳來,隨之有水波嘩啦揚起的聲音。

    他的話被這一聲突兀的笑打斷。太史闌沒聽清,偏頭疑問地看了看他。

    他還想說,可是太史闌已經抽出手,心神不屬地站起來,轉頭對那邊叫道:「喂,動作輕點,別扯裂了傷口!」

    那頭又是朗朗一笑。

    司空昱的眼神,徹底暗了下來。唇角緊緊地抿成一線。

    他不再說什麼,自己驅動輪椅離開。等到太史闌注意力從容楚身上返回,想要和他說什麼的時候,看見的已經是他孤獨離去的背影。

    太史闌看著他身影被層層疊疊的冬木覆蓋,不知怎的心底微微蕭瑟。像看見天際雁南歸,卻有一隻孤雁,因傷因迷路,無奈地掉隊。

    明年春草發,北雁回,那一片蒼青的天涯裡,是否還能找到昔日的影子?

    她抱起了雙臂,覺得極東的冬來得真早。

    隨即她笑了笑,因為她安慰地看見,昭明郡主在路的盡頭等著他。

    司空昱緩緩前行,並沒有看見等候的昭明郡主。

    他眸子裡一片空茫,心底只反覆流過剛才想要問她的那句話。

    「你不顧生死撲出來救我,是不是因為……有一點喜歡我?」

    ==

    司空昱離開後,原本流傳的一些關於當日的流言,漸漸也消散了。

    現在大家的新說法是,那天司空昱沒找到南齊藏的東西,想要奪走太史闌找到的釵子,黑暗中誤撕了太史闌的衣服,而太史闌勃然大怒,撲上去要揍他,正好司空昱點燃火折子要尋落在地上的釵子,兩人當即都著了火。

    這個情節很符合雙方的立場和性格,人們和他們的小夥伴們都立即信了。

    國公的面子也被挽救了。

    其間各地的隊伍也開始逐漸返回,熱鬧的雲合城空了許多。太史闌讓花尋歡帶著二五營也先回去,等著朝廷封賞,結果二五營沒人肯走。都說要等她一起。最後還是花尋歡楊成史小翠留了下來,其餘人由沈梅花等人帶回。回去的路線無需再經過五越附近,作為天授大比的功臣隊伍,二五營會受到沿途官府的熱情接待和保護,安全不會有問題。

    太史闌不走,是因為她還有個地方要去。

    不過她現在有點急了——因為容楚也沒走。

    按例,容楚現在該和她分開了,她要回西凌,而容楚則必須回京覆命。但是她賴著不走,容楚竟然也賴著不走。當然兩人的理由都是——哎呀我痛,養傷。

    極東總督可不希望這倆尊神死賴在雲合城,尤其太史闌,誰都感謝她,但誰都覺得她就是個惹事精,她所到之處,沒麻煩變成有麻煩,小麻煩變成大麻煩,連年年不死人的天授大比,都搞得血流遍地凶險無比,現在已經有人說她是天煞星下凡,到哪裡哪裡血光漫天。

    聽說東堂因為此次損傷慘重,皇帝勃然大怒。確實,最重要的天授者被殺,白皎雪驚嚇半瘋,親王將軍世子全部重傷,這樣的後果東堂也承擔不起,之後東堂屢屢叩邊挑釁,很有來一場戰爭的意思。皇太后宗政惠為此也勃然大怒,說太史闌為求勝行事無度,要扣她的賞賜,遭到了朝中眾臣的激烈反對,據說朝廷已經吵了三天了。

    這麼一個殺神誰也不願意留著,極東總督為此三天前就開了歡送會,可是歡送會開完了,歡送會上剩下的水果也吃完了,殺神還沒走。

    殺神早上一大早起來,踢踢腿,動動手,覺得傷已經沒大礙了。伸手招來趙十三。

    「交出來吧。」她瞇著眼睛道。

    趙十三一臉呆萌狀看著她,「啊?什麼?我沒偷吃景泰藍的糖果。」

    景泰藍迅速翻了翻自己的小背包,稍停,思考,尖叫。

    「啊啊啊我說怎麼最近糖果少那麼快原來都是十三叔叔你偷了啊啊啊偷兩萬我的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趙十三摀住耳朵,老淚縱橫——人家哪裡愛吃糖?人家明明是怕你吃糖太多傷了牙齒又不想給太史闌告狀害你屁屁被揍只好把你糖扔了你怎麼能這麼恩將仇報……

    「不想在以後的日子裡不停地被景泰藍魔音穿腦,就交出路線圖。」太史闌對他露出兩顆白森森的牙齒,「那天跟著萬微走畫出來的路線圖。」

    「不懂,你說什麼?」

    「景泰藍。」太史闌關門放景泰藍。

    「十三叔叔,公公未來的兒子一出生,我就給他一個驍騎將軍銜,你說好不好呢?」景泰藍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

    「好呀好呀。」

    景泰藍攤開小手。

    趙十三左顧右盼,從他身邊過,袖子一卷,啪嗒掉下一個東西,趙十三好像沒聽見,頭也不回地去了。

    景泰藍踮起腳,獻寶地給太史闌送上戰利品。

    太史闌接過,另一隻手還攤開著。

    「嗯?」她對景泰藍挑眉毛。

    「嗯?」景泰藍對她四十五度天使困惑角。

    「嗯?」太史闌嘴對著他的小背包努了努。

    「啊?」景泰藍唰一下摀住背包,「麻麻你說過只要我幫你就不管我吃糖的!」

    「我今天扮演宗政惠,謝謝。」太史闌伸手,手指動動,「嗯?」

    景泰藍含淚將小背包送上,眼神哀切。

    「這個慘痛的情節是為了讓你記住,」太史巫婆愉快地掂了掂包袱,陰惻惻地道,「宗政惠給你的一切許諾,都是不可信的。」

    她愉快地吃著糖走了。

    景泰藍掩面淚奔而走……

    ==

    演完巫婆的太史闌直奔容楚那裡,和他告別,「我剛收到西凌總督的信,說昭陽城最近忙不過來,要我快點銷假上班,我得走了。」

    「你來得正好。」容楚房裡一堆護衛忙忙碌碌也在打包袱,「我剛接到朝廷催單,讓我速速回朝商量對付東堂的問題,所以我也要向你告別了。」

    「啊,這麼快。」太史闌扼腕。

    「是啊,太快了。」容楚憂傷。

    兩人握著手,深情對望一秒,在各自眼神裡找了找某些被稱為「狡猾」之類的東西,隨即容楚道:「那麼,現在就分手?」

    「我也不想,可是我必須立即回了。」太史闌歎息。

    「無妨,我估計你近期可能要去京城,就算你不在京城為官,你再升勳爵,進入子爵之列,是要由皇室親自冊封的。咱們很快就能再見面。」容楚深情脈脈。

    「真的嗎?那太好了。既然如此也不必依依不捨了,那就這麼的,你傷還沒全好,注意身體,咱們京城再會。」太史闌抽爪就走。

    容楚在她身後道:「再會,很快再會。」

    兩人互相揮了揮爪子,然後太史闌頭也不回走了。

    容楚若有所思望著她背影,慢慢地笑了笑,再一轉身。

    整間屋子的護衛們都傻張著嘴呢!

    「看什麼看?」國公爺豎起眉,「別磨蹭了,等下還要演戲呢,快!」

    ……

    太史闌告別容楚,再用神一般的速度告別了總督,帶著人神一般地迅速離開了總督府,前後時辰不超一刻鐘。總督連想送一送,都只來得及跟在她馬後吃灰,看見一溜煙狂奔而去的影子。

    總督感動得眼淚連連——老天開眼了啊,之前那麼多天死賴著不走,現在說滾就滾,瞬間讓人看見幸福的曙光啊……

    然後他瞬間真的淚了。

    因為站在大門口的他,忽然聽見遠處似乎有吶喊聲,隨即沒多久,自己的護衛就連滾帶爬地趕來,告訴了他一個要命的消息。

    「大……大……大人……國……國……國公他……他……他……」

    總督心中一喜。

    「國公也要回京了?」

    「國公他……」護衛直著眼睛,「被……被擄了啊!」

    「啊!」

    ……

    一刻鐘後極東總督趕到後院,就看見屋子裡一片狼藉,傢俱翻倒,衣服凌亂,彷彿剛剛發生世界大戰。

    而且這個大戰的範圍還從屋子裡一直延伸到外面,整個院子所有房間都亂得像被一堆野獸滾過。

    眾人面面相覷。

    太史闌和容楚都是在總督府養傷的。短短一刻鐘時間,光天化日之下,能不驚動任何人闖入總督府,把屋子全部打亂,還能在無數護衛之中擄走晉國公,這群盜匪真是神奇,神奇得很。

    武帝世家也做不到吧?

    總督瞧瞧那一地狼藉,嗯,該帶走都帶走了。

    「國公不見了?」

    「嗯。」

    「國公的護衛們呢?」

    「也不見了,哦不一起被擄走了。」

    「國公帶的那一大堆衣服呢?」

    「也一起被擄走了。」

    「國公梳頭必用的梳子呢?」

    「也一起被擄走了。」

    總督默默地看著被擄得乾乾淨淨的屋子,淚奔了。

    遇上太史闌和容楚這一對賊公婆,不幸福!

    「大人……」屬下在小心翼翼地問,「咱們這下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總督咆哮,「上報朝廷,晉國公被擄,去向不明,懷疑是臨近曲台武林大會眾人所為,現極東正加派人手進行搜尋,一有消息立即回報!」

    「哦……那咱們現在該請哪方面的人手去搜尋?上府?折威軍?」

    「請個屁啊!打著燈籠找火把嗎?笨蛋!」

    總督府幕僚,「……」

    ==

    太史闌神情輕快地一路奔馳,確定路上沒有人跟蹤後,半路換馬車,在馬車上換了面具,所有人改裝,再換馬車,再繞路,趕了兩天路,到了一處市鎮。

    這個鎮子很平凡,在地圖上都沒有名字,不過很熱鬧,來來去去的,都是短打的漢子。

    太史闌遠遠地看見鎮子的輪廓,便命停下馬車,將在路上採購的一些毛皮放上來。

    她們現在也是短打,粗布棉襖大風帽,是當地做小生意的行商打扮,這也是在極東大地上行走最多,最不引人注意的一種身份。

    但就是這種身份,在進入市鎮之前,也經過了數次有意無意的盤查。還在十里外的時候,就有一隊同樣的「客商」經過,攀談了幾句,聽隊伍裡龍朝吹生意吹得精熟,誇了幾句後離開。距離還有五里的時候有一隊農人經過,有意無意將他們打量了一陣。還有三里的時候,鎮內出來巡丁,直接對隊伍進行檢查,太史闌表示,他們是從黑吉行省出來的,販了些毛皮,也有幾柄好武器要帶到內陸去兜售。

    聽說武器,巡丁都很緊張,要求一一驗看,龍朝小心翼翼取出幾個包袱,包袱裡有小包袱,小包袱裡有長盒子,盒子打開,裡面還裹了一層絹布。

    他這麼小心,如獲至寶的模樣,讓巡丁也緊張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等著「驚世名劍」出現,並互相悄悄交換了一個眼色。

    結果龍朝把絹布打開,把劍一抽,巡丁們瞬間愣住,隨即哈哈大笑。

    「這……這……這也叫名劍!」

    「村東頭的老王打的鐵鍬也比這好啊!」

    「這是哪個行省的土包子,沒見過劍嗎!」

    龍朝一臉無辜,眨巴眨巴眼睛,用一口外省口音道:「可這在我們那,就是好武器啊,貴得很呢,您瞧這鋼口,多亮乎……」

    「呸,這也配稱鋼口!」一個巡丁不屑地道,「你們是被騙了!黑吉和極東行省,是兩大煉鐵和武器產地,像這樣的刀劍,在這裡只能算三流貨色,咱們這裡隨便收拾一把劍,都比你這好百倍!」

    「不是吧……」龍朝滿臉不信,「您看這把匕首,花了我三百兩銀子呢!」

    「三百兩!」巡丁們的眼珠子瞬間差點瞪出來,「你瘋啦!這樣的匕首值三百兩!錢多得沒處花了麼!」

    「不瞞幾位大哥。」龍朝一臉誠懇地道,「這樣的刀劍,在我們海西行省,轉手就可以賣千兩以上。大哥們離得遠不知道,海西那邊不太平,土豪林立,紛爭不斷,偏偏當地少鐵,冶煉技術也不行,只擅長做生意。所以好點的武器在那裡吃香得很。就這樣的,轉手就有一筆。」說完小心翼翼將刀劍收起,又歎口氣,「我倒是想搜羅些更好的武器,那邊的大豪都願意出重金買最好的武器,關鍵時候可以救命啊!不過你們也知道,好刀好劍,在這裡也是先緊著自己收藏的寶貝,哪裡買得到。」

    說完他搖頭歎氣,對身後一直不說話裝傻子的太史闌等人道,「進鎮吃點喝點,休息一陣,加緊趕路咯。」

    巡丁們互望一眼讓開,呵呵笑道:「進鎮子去吧,或許有收穫呢。」

    車子一路進鎮,果然之後再沒受到阻攔——人家等著冤大頭進去呢。

    火虎坐在龍朝身邊剔牙,瞧瞧那些巡丁,冷笑一聲。

    太史闌掀開車簾,讚他,「好主意!」

    「大人。」火虎滿不在乎地道,「本地盛產武器,卻缺錢,看見咱們這樣的傻子,一定會熱情歡迎的。」

    「你真的確定這裡便是武林十年大會的入口?」

    「是的,十年前我來過這裡,但是沒能進去。據說這裡原先是一位武林重要人物晚年隱居之地,他去世後江湖中人為了紀念他,把這裡劃為武林禁地。無論有何紛爭打鬥,進入鎮中一步便不允許再發生,在這個鎮子裡,才能得到武林大會的進入機會。」

    太史闌忽然想起好像哪本武俠小說裡也有類似的設置,一個不允許發生任何紛爭的禁地,形成了天下無處可去的江湖人的庇護所。

    「這裡庇護所有無處可逃的江湖大盜?」她問,「那你被官府追緝得最狠的時候是不是想來尋求庇護?」

    「不,沒有人庇護你,除了小鎮原本的居民世代居住,任何外來人停留不得超過一個月。所以小鎮頂多能讓一些要緊的紛爭得到拖延,改變一些事情的發展後續。不過這也很重要了。」

    「看樣子很難進。」

    「是的。但小鎮的人也要穿衣吃飯,再加上來的人多了,見的世面也多,漸漸就不滿足田里刨食自給自足的生活。這些年也開始接納外地行商,做些生意,所以咱們才能進去。」

    「你選的武器不錯。」

    「確實不錯。」火虎裂開大嘴吹噓,「要想找到這種又亮閃閃又很差勁的三流刀劍,可真不容易!」

    ……

    馬車駛進了小鎮,坐在車裡的太史闌立即感覺到不同。

    四面人物有普通居民,有精悍的武林漢子,來來往往,神情如常,可是他們一進來,不管是老嫗還是小孩,大漢還是少女,所有人目光第一眼就掃過來,將他們上上下下審視了一遍。

    鎮子裡很熱鬧,除了行人打扮比較利落點,也看不出什麼濃郁的武風,而這些彪悍漢子,往往都蹲在菜攤前買菜,不停地捏著白菜幫子,和攤主計較著一文銅錢。或者乾脆自己挑著擔子招搖過市,吆喝兜售。

    太史闌聽說,即使這裡會給予人一個月的庇護,條件也是苛刻的。身上不許留錢,武器要暫扣,另外,採花大盜、欺凌弱小貧窮者不收。這些條件嚇走了很多人,當初火虎就是因為要暫扣武器,心裡不安,才過門而不入。

    尋求庇護的人沒有錢和武器,自然要想辦法生存,所以高手們放下刀劍,種地賣菜,也知道了如何討價還價,為一文錢奔波。往往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再回到當初的打打殺殺快意恩仇的生活中去時,反而覺得更加疲憊。也更懂得珍惜生命和金錢。很多人由此乾脆金盆洗手,歸隱山林。

    太史闌對定下這規矩的人微有敬意——這是個心懷寬廣,而又有原則的人,也是個懂得生活真諦的人。

    人生,本就是平凡最可貴。

    他們的隊伍進鎮,雖然引起注意,卻沒受到阻攔,小鎮的人默認經過前三關盤查進來的人,都是可靠的。

    太史闌帶人先去吃飯,讓龍朝帶幾個人象徵性地去賣他那刀劍,果然遭到了唾棄,很快小鎮的人便知道有一群海西行省的傻子,在黑吉行省買了幾把劣質刀劍還當寶貝,買的價錢高得離譜,標標準准一群沒啥經驗的羊牯。

    「聽說了嗎?來了群海西傻子,一把給我切菜都不要的爛刀,買了三百兩!還說準備賣一千兩!」

    「我看見那刀了,我家三小子拿來剔牙都嫌軟!」

    「這種刀誰家裡不是一大把,聽說那些人還不信咱們這有好刀,說要住一陣瞧瞧。」

    「那就讓他瞧瞧!賣出一把兩把,咱們今年就是個肥年!」

    ……

    鎮上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海西傻子,海西傻子們則在酒樓上吃飯。

    為了表現出和「海西有錢亂花的富裕行商」相稱的行事作風,太史闌給所有人都叫了最好的菜,滿滿的一大桌子,吃得景泰藍眉開眼笑。

    素來樸素儉省的太史闌卻十分肉痛,盤算著這筆銀子將來該著落在哪裡?二五營報銷?昭陽府報銷?要麼晉國公府報銷?

    最後一個報銷點很無厘頭,她卻毫無愧疚——晉國公府富可敵國,全國各地名下田莊店舖車馬行無數,幾輩子也花不完,她老人家願意花,那還是給容楚面子。

    其實她現在也不差錢,天授大比贏了,從朝廷到地方都有巨額賞格。她從極東行省那裡預支了一部分,說好將來朝廷撥賞賜下來再由極東行省去領補。極東行省的諸官員也給她送了不少禮,她又大賺了一筆,也算個富婆。

    不過隨著她手下人手日漸增多,開銷日大,再富也經不起這樣坐吃山空,她又不是那種願意盤剝百姓的官,收禮那叫幫貪官花花不義之財,和百姓伸手那就有違做人真義。

    不過太史闌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該做什麼,她不是萬能女,會做和不會做的事情一樣多,做生意就絕不是她所長。她也想不起來什麼先進的現代技術,好拿到古代來賺錢的。

    太史闌現代那十幾年,過於專一,對太多事情不感興趣。她是廣闊的,卻也是狹隘的。

    太史闌歎了口氣——算了,她這麼忙,這些事還是先別想了,實在不行,入股容楚家產業好了,大不了六四分,她四容楚六。

    這方面腦子簡單的太史闌覺得已經想好了,頭一抬發現大家還在等著她呢,連忙筷子一敲,「吃!吃!」

    眾人急忙開吃,卻有人忽然道:「粗俗!」

    ------題外話------

    存稿君表示,土肥圓現在應該在北京尋歡作樂……

    聽說報到所在的京西賓館,是個很牛叉的地方,土肥圓這個鄉巴佬,在去之前習慣性地讓陪同一起去的讀者朋友也在那裡訂房,結果人家根本不對外開放,土肥圓一搜:「隸屬於解放軍總參謀部,主要接待國家、軍隊高級領導,並設有國家主要領導人套房,是中央軍委、國務院舉行高規格大型重要會議的場所。管理與保衛工作級別與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同級。舉辦過十一屆三中全會……」頓時嚇尿。

    尿完了也就舒坦了,這下好了,哪怕土肥圓貌美如花,也不用擔心被劫色了。還可以順便劫劫站崗的兵弟弟的色。

    劫完色敲鑼吼啊,月底了有票快掏啊,掏票有福利啊,土肥圓回來帶帥哥裸照給你們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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