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籐原幸之助視線中的那支軍隊,並非像籐原幸樣,是從岫巖方向回援的聶士成部主力,而是此前擔任阻擊任務的劉遠輝所部兩營一千餘人。
其實第五師團所以能夠輕鬆繞過劉遠輝部偷襲田莊台,倒也不完全是劉遠輝部的疏忽。此前由於田莊台一線匆忙組建的那一協素質太差,為了能夠盡快形成一定的戰鬥力,光緒特意調劉遠輝部回田莊台,希望能將這一千人放到那個協裡面,充實部隊的實力,同時對於那些兵痞們光緒也是很有些不放心,田莊台有了劉遠輝部一千人,對那一協將會起到很大的震懾力,也避免鬧出太大的亂子出來。也正是在劉遠輝部收束後撤放鬆了警惕的過程中,第五師團鑽了一個空子,繞道偷襲了遼河一線。
不過是不是清**隊的主力,此時對籐原幸之助來說,已經不重要了,站在陣地上的他心中很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快越多的清**隊將會像潮水般的湧過來,不要說眼前這條四百多人構築的防線,就是此刻集中整個第五師團現存的兵力,在彈藥不足,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情況下,無論多麼英勇善戰,也無法逃脫全軍覆沒的命運。
「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清國的炮擊就要開始了……」籐原幸之助望著黎明的微光下面,正在做著進攻準備的清**隊,對身邊的軍官下令道。
第五師團長野津道貫閣下怎麼就不明白呢?第五師團此次偷襲田莊台的作戰行動,在遭遇到清**隊的頑強阻擊,失去了隱蔽性和突然性後,便已經注定了失敗的命運,根本不可能再有什麼可以挽回局面的機會了。此刻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師團長野津道貫在這最後的時刻能夠採納自己的建議,在清**隊還沒有形成合圍之前,全軍撤退向鳳凰城轉移。
「報告,師團長閣下命令你立刻返回師團本部,師團長有重要作戰命令下達,此處的防禦陣地交由池田少佐來指揮。」聯絡軍官匆忙跑過來,站在籐原幸之助身後高聲說道。
話音剛落,清**隊地炮擊已經開始了,在最初地幾發試探性的校正炮距的炮擊後,空中傳來一陣炮火齊射時發出的呼嘯聲,一瞬間便在陣地上激起一團團的煙塵,將整個陣地籠罩在地動山搖般的轟鳴聲中。
如此猛烈地炮火攻擊,這處陣地還能夠堅守多久?籐原幸之助看了一眼陣地上那些正伏在戰壕中躲避炮彈的士兵,心中一陣莫名的悲涼,轉身大步離去………
第五師團本部內,一群日軍參謀正在匆忙的收拾著各種地圖資料,而在最裡面的房間裡,師團長野津道貫卻是半閉著眼睛,手中轉動著一串佛珠,像是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
「報告!」籐原幸之助大步走了進來,望著野津道貫立正說道。
野津道貫睜開眼睛。默然地看了籐原幸之助一眼。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來。
這個時候。師團長閣下難道還在祈禱會出現奇跡嗎?籐原幸之助帶著內心中地一絲鄙夷。一動不動地站立著。彷彿沒有看到野津道貫示意地手勢。
「知道我為什麼將你召回嗎?」野津道貫抬起頭。望著面前這位固執站立地年輕軍官。忽然露出一絲淡淡地笑容。
「籐原君應該明白。那條防禦陣線是堅持不了多久地。我調你回來。是不想讓你死在這樣一場毫無意義地阻擊中………」
籐原幸之助微微一愣。隨即大聲問道。「這麼說來。師團長閣下同意了我地建議。準備進行撤退?」
野津道貫搖了搖頭。「第五師團將戰鬥到最好一刻。哪怕全軍覆沒!不過。你可以離開。你將護送師團軍旗撤離戰場……」
野津道貫話還未說完,籐原幸之助的臉已經漲的通紅,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著,斷然拒絕道,「如果師團長閣下是因為我家族的關係,而想保全我的性命,我將堅決拒絕閣下的命令,這道命令是對我作為帝**人地侮辱,我寧可和第五師團一同玉碎,也絕不撤離陣地!」
「你的家族?………」野津道貫站起身來,走到籐原幸之助面前冷冷的注視了他片刻說道,「在我心中,你只是帝國的一名軍人,我的這道命令和你地家族血統毫無關係………第五師團的命運,從此次偷襲田莊台開始,便已經注定了,作為師團長,我已經做好了和第五師團一同戰死地準備。我知道你心中對我充滿了怨氣,你曾經向我提過一些現在看來無疑是正確的建議,我沒有採納,是我地錯誤,我也將為此承擔全部的責任。但是你不能戰死,因為在我眼中,你是一名優秀地帝**人,你的身上承擔著第五師團未來的希望,你必須活下去,和外面那些參謀軍官一同撤離遼河一線……」
籐原幸之助一怔,萬萬沒有想到他一直在心中腹誹的師團長閣下,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沉默了一會兒,籐原幸之助筆直的望著野津道貫大聲說道,「既然師團長閣下已經看到第五師團面臨的處境,為何不下令全軍撤退?我認為這樣毫無意義的戰死,是一種魯莽和愚蠢的行為,是對帝國軍隊的不負責任……」
「不負責任?此時撤退才是對帝國軍隊最大的失責!」野津道貫忽然大聲咆哮道,「一支戰敗的第五師團,一支失去了死戰的勇氣和信念的軍隊,即便保存下來,還能有什麼意義?此時撤退,第五師團將從此失去榮耀和軍隊的魂魄,就像一把折斷的軍刀,鋒芒不再,軍隊將從此再無鬥志,那將是第五師團的恥辱!」
野津道貫停頓了一下,微微壓住心頭翻湧的情緒,默默的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第五師團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戰死在這裡,才能保留住第五師團作為帝國精銳師團的榮光和精神,所以你,和外面那些經歷過這一戰的參謀軍官們必須活下去,帶著第五師團的軍旗和軍魂活下去,中日之間的戰爭絕不會就這樣結束,你們有著對這場戰爭最深刻的認識和經驗,這些都是帝國在這場戰爭中最大地財富,未來重建第五師團地重任就在你們身上了,拜託了!」
著,野津道貫竟然深深的對著籐原幸之助鞠了一躬。
這一剎那,籐原幸之助的胸口劇烈的起伏
角閃動著幾絲淚光。良久,他默然的舉手行了一個禮,「請師團長閣下放心,第五師團地軍魂將會伴隨著師團軍旗,再次飄揚在清國的土地上………」
……………
「皇上,日軍昨夜趁夜色掩護搭的浮橋,已經被行營直屬部隊派出的敢死隊炸毀,日軍已無再度過遼河攻擊的可能。」吳紹基站在光緒身後低聲說道。
他負責軍情處,最擔心的就是日軍像上次遼河一戰那樣,從遼河上游涉河攻擊田莊台,特意加派了不少人手沿河巡視。日軍工兵部隊剛一開始在遼河上搭設浮橋,便被軍情處的人手發現,吳紹基立刻採取了果斷措施,組織敢死之士炸毀了日軍的浮橋。
「大局已定,日軍第五師團恐怕要撤退了………」光緒靜靜的望著遼河對岸,日暮時分的殘陽下,槍聲已經漸漸稀疏下來,昨夜到今天一整天地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似乎正慢慢遠去。他轉身對身邊的參謀軍官問道,「各部進展情況如何啊?」
「稟報皇上,黎明時分,新建陸軍第一鎮的騎兵和劉遠輝部先後到達,隨即對日軍發起進攻,並於今日上午突破了日軍的阻擊陣地。中午時分,聶士成率部餘人達到遼河,日軍全線動搖,開始向東北方向收縮退守,現各部正在發起全線反擊,已經切斷了日軍退往鳳凰城方向的退路。」
「告訴聶士成,朕要的是全殲日軍,要是這樣還讓日軍主力逃了,他就不要來見朕了。」光緒想了想,又問道,「各部傷亡情況如何?」
參亡都很大,尤其是在遼河東岸阻擊日軍的齊廣洋部,現在還能作戰的只剩下一千多人,齊廣洋身負重傷,已經被抬了下來,新建陸軍第一鎮騎兵和劉遠輝部傷亡也在半數以上。」
「皇上可還記得當初放在遼東馬綹子裡地那個方兆懷,此次獲悉日軍偷襲田莊台,並派人前來報信的就是他,剛剛得到消息,他已經戰死了。」吳紹基接過參謀軍官的話,繼續說道。
光緒緊緊的皺著眉頭,久久的望著硝煙密佈地遼河對岸,一動也不動。片刻後才異常緩慢的說道,「甲午這一戰過後,朕要在這裡立一塊碑,要讓天下人都記住那些在這裡死戰過地英靈,我們勝得是何其艱難啊………回行營吧,朕還有事要對你們說。」
一行人有些沉重的向田莊台行營走去,剛走到作戰指揮室門外,聶士成通過架設在遼河上地電報線路發來的電文就到了,負責作戰聯絡地參謀軍官看到光緒一行人,趕忙上前稟報道。
「啟稟皇上,聶士成來電,日軍第五師團在今日一戰中傷亡慘重,戰死2000多人,俘虜日軍500餘人,現日軍殘部一千餘人,已經被圍在距離遼河東岸陣地外的一個小村莊內,請示下一步作戰命令。」
「朕不是已經說了嗎,全殲日軍,一個也不要放過!」光緒皺緊眉頭,冷的哼了一聲。
參謀軍官有些遲疑了一下又說道,「聶士成在電報中說了,日軍恐怕要做困獸之鬥,為避免較大的傷亡,他建議用圍困的方法,讓日軍彈盡糧絕……」
「彈盡糧絕?朕沒有那麼多時間和日軍耗下去。」光緒看了眾人一眼,忽然轉身對那個參謀軍官說道,「告訴聶士成,讓他好好想想宋慶他們是怎麼死的………」
牛莊一戰,宋慶和他的毅軍所部近兩千餘人被日軍一把火燒死在牛莊內,在場的這些人聽到皇上這樣說,不覺都是一怔。皇上是要讓聶士成一把火把日軍第五師團殘部全部燒死在那個小村莊內?
「皇上,微臣覺得這樣做恐怕不妥,傳出去對皇上的英明恐怕有損。日軍已經是甕中之鱉了,這樣做似乎……」一旁的吳紹基忍不住低聲勸說道,話剛說了一半,看到皇上陰沉的目光掃過來,不由得停住了。
「前些日子刑天通過北洋發過來的電文你們都是看到了的,日本人進攻旅順的時候,把旅順一萬多人全部屠殺了,旅順城內到處都挖出了堆積如山的屍體……你們給朕看清楚了,日本人在侵略我們的國家,他們可以一把火燒了牛莊,可以屠了旅順,我們難道反過來還要對他們行仁義?這是什麼狗屁道理!這是戰爭,不是請客吃飯還要講禮數。不要給朕說什麼仁義,什麼恕道,朕只相信一句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光緒越說,似乎火氣越大,轉過身對著那個參謀軍官大喝道。
「把那些俘虜的日軍都給朕押過去,朕要讓他們給朕看清楚,什麼叫做死無葬身之地!朕要燒得他們魂飛魄散,讓他們今生今世都忘不了這場大火!」
光緒勃然的怒火把身邊的人都嚇了一跳,吳紹基是讀書人,對於光緒這樣做並不贊同,但是看到光緒的樣子,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杜懷川,此時悄聲說道,「皇上,微臣獲知英法美三國公使已經到了山海關,不日就將抵達田莊台,西洋各國原本就認為我大清是野蠻未開化之國,要是被他們知道這件事情,微臣擔心會對我大清之外交帶來不利的影響。」
他媽的,歷史上日本把旅順屠了,西洋各國發了什麼雜音啊?光緒看了一眼身邊的眾人,壓住心頭的火氣說道,「你們都給朕記住了,什麼是外交?強權就是外交!打贏了這場戰爭,什麼都是道理,打不贏,什麼仁義道德都是空話!一個人,一支軍隊,一個國家,如果連報仇的血性都沒有,談何自強?…………至於英法美各國公使的態度,用不著擔心什麼,外交博弈,爭的其實就是利益,朕自有分寸。」
著,光緒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眾人都退下,只是留住了吳紹基和杜懷川兩人,「你們跟朕進來,朕有話對你們說。」
進到屋內,光緒從書案上拿過一份電文說道,「這份電文是北洋李鴻章發來的,為怕動搖軍心,朕一直都壓著,你們看看吧,段瑞所部在山東與日軍一戰中潰敗,一萬多人只剩下不到四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