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岸,隨著日軍攻勢的展開,槍炮聲逐漸變得密集有一團團火光在夜色中升起,但是在望遠鏡中,卻什麼也看不清楚。
兩個時辰前,剛剛組建的這支左協第一標2000多人,便已經被齊廣洋調到遼河東岸阻擊日軍第五師團的攻擊,應該說,驟然面對日軍的偷襲,齊廣洋的頭腦還是很清楚的,黑夜之中根本無法掌握日軍的動向和兵力分佈,所以為穩妥起見,齊廣洋將第一標派往了遼河東岸,將第二標留在了遼河西岸佈防,以備萬一。
然而這樣的兵力配備也有一個明顯的缺點,或者說是存在著巨大的隱患。齊廣洋要兼顧著整條防線上的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無法親自到遼河對岸指揮部隊作戰,調往遼河東岸的第一標除了十來個被臨時編入的新建陸軍軍官帶隊外,缺少一個居中協調指揮的人來掌控局面。再加上是臨時組建的部隊,在戰術素養和協同作戰方面,完全沒有訓練基礎,也從來沒有過夜戰的經驗,士兵們的素質不要說和新建陸軍相比,就是比起北洋各部,也顯得差了很多。仗一打起來後,這個隱患便暴露的愈發明顯了。
進入陣地後的第一標各營,由於缺乏統一的指揮,面對黑暗之中日軍展開的進攻,很快便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局面。和日軍第五師團的先頭部隊剛一接觸,第一標各營的阻擊便顯得極為被動和慌亂,既無法依托遼河一戰中構築的陣地進行固守,也不能實施有效的反擊來遏制日軍的攻勢。黑暗之中,由於無法看清日軍運動攻擊方向,士兵們更是只知道一味的放槍,看起來打得很熱鬧,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效果,對日軍的殺傷力也不大。只是由於日軍先頭部隊也是匆忙之中發起進攻,進攻組織受黑夜的阻礙,顯得較為混亂,第一標各營還能勉強堅持住。
但是隨著日軍後續部隊地到達,特別是日軍炮火趕到,開始對第一標各營地陣地進行炮擊後,原本脆弱無序的防守體繫在日軍猛烈的進攻下,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當中,正面陣地很快便被日軍利用黑夜的掩護突破了。日軍一個大隊地兵力迅速沿著打開的缺口,向第一標陣地縱深進行攻擊,完全擺出了一副不考慮側翼,全力向遼河西岸的田莊台突擊地作戰態勢。
局面頓時變得嚴峻起來,這支部隊的戰鬥力本來就不強,也缺乏決一死戰的勇氣,面對防線被日軍突破,立刻陷入了慌亂之中,側翼的陣地還在堅守,但是被逐漸突破地主陣地上的士兵們,卻像沒頭的蒼蠅一樣,開始通過架設在遼河上的兩座浮橋,從遼河東岸紛紛潰退回來。
黑暗之中,便看到越來越多的士兵潮水般向田莊台湧了過來,連遼河西岸剛剛構築的防禦體系也開始被衝亂了。
目睹著潰兵們席捲而來,一直站在陣地後側注視著戰局進展地光緒,一顆心驟然的揪緊在了一起。
這個局面如果不能立時被控制住,不要說堅守到明天日落之前,恐怕天還未亮,整個戰局便會演變為一場大潰敗。
「命令田莊台行營地直屬部隊,立刻對天鳴槍示警,如果有人膽敢後退,一律格殺勿論!」光緒咬了咬牙,對身後的景銘下令道。
一排密集地槍聲驟然響起。衝在最前面地潰兵頓時被忽然響起地槍聲嚇得有些慌了神。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躲避子彈。當看清楚是自己人在開槍後。立刻便有人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端起槍擺出了開火地架勢。
「瞎了眼地混賬!王八蛋!………」一直在陣地上組織反擊地齊廣洋。帶著自己地親兵猛地從潰兵後面跑了過來。幾個槍托過去。當即便將前面十來個潰兵打倒在地。
「皇上在此。敢擅動者格殺勿論!」齊廣洋扯著嗓子對身後眾人高喊道。他地親兵也立刻舉槍對著面前地那些士兵。
「協統大人。已經守不住了。還是退回到錦州吧。好歹也有個城牆可以堅守啊……」人群當中立時便有人叫嚷道。
「日軍攻勢太兇猛了。弟兄們擋不住了啊……」
齊廣洋提著手中地步槍。一腳踩在一塊巨石上高喊道。「你們他媽地摸摸褲襠底下還有卵子沒有?就在你們腳下地這塊地方。就在這裡。半個月前。上萬英靈戰死在這裡。誓死沒有退半步。日軍三萬人都沒有攻過來。今天三千多人地日軍就把你們嚇慫了?今日誰敢後退半步。格殺勿論…………」
眾人都是一怔,被齊廣洋殺氣騰騰的樣子有些震懾住了。然而隨著後面的潰兵越來越多,不過片刻又開始低聲的鼓噪起來,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望前衝,但是那股場面也慢慢的有些失控了。
此刻眾人軍心接近崩潰,不能怪齊廣洋。他接任協統不過幾天時間,根本還沒有時間去收攏軍心,樹立威信,此刻這樣一番局面僅憑齊廣洋,是彈壓不住的。
一直站在後面靜靜看著的光緒,心中一震,忽然推開擋在身前的衛士,向著那些潰兵們大步走去。
齊廣洋說的沒錯,就在這塊地方,那麼多人浴血奮戰,那麼多人戰死沙場,就為了看著這個國家能夠洗去恥辱,挽回百年氣運。這是何等的慘烈的一戰,去他媽的甲午,去他媽的九一八,去他媽
,如果注定了不能改變,就算是死,老子也要衝在
「子彈打光了?」光緒走到眾人面前,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一片鼓噪不安的場面,忽然伸手從一個士兵手中拿過步槍問道。
「回……回皇上的話,還沒有……」忽然間看到皇上站在自己面前,那個士兵慌張的連話也說不清楚了。
「子彈沒有打光,就繼續打,子彈打光了,就上刺刀!」光緒從那個士兵腰間拔出刺刀,環顧了眾人一眼,肅然的說道。
「死了的人都在天上看著,你們今日退後一步,就是讓死去的英靈變成永不瞑目的冤魂,你們敢向後看一眼嗎?……直屬營官兵聽朕的命令,全體上刺刀,跟著朕往前衝!」,端著刺刀向著人群背後地遼河大步走去。
頓時,光緒身後響起一片嘩嘩上刺刀地聲音,500多人的直屬營官兵,全是經歷了遼河一戰中挑選出來的精悍之士,端著明晃晃的刺刀,看也不看四周地潰兵一眼,跟著光緒大步的向遼河走去。沉重的腳步聲中,飛揚地那股決死的氣勢,讓原本鼓噪的場面頓時變得死一般的靜寂。
齊廣洋望著光緒地背影,嘴唇抽搐了幾下,猛然舉起手中的步槍,對著火把下面張徨失措目瞪口呆的眾人大喊了一句。「不要臉的都給老子滾蛋,不要命的就跟著皇上往前衝,把日軍擋在遼河西岸!」
一直躲在人群後面不敢抬頭看齊廣洋的應小三,此時也忽然咬咬牙大喊了一句,「反正老子地命也不是自己個的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弟兄們,他媽地跟小鬼子拼了!……」
這一仗是勝是負對這些人來說,原本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把身上的軍服脫了,先保住性命要緊。將來投奔別處,還不是照樣當兵吃糧。可是此刻看到皇上居然帶頭沖在了前面,這些潰兵們頓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平常打仗,都是當官的躲在後面,今日居然是皇上率先沖在了前頭。皇上是誰啊?是天子,皇上都提著刺刀不要命地往前衝了,自己這些人的命還能比皇上的命金貴?此刻再聽到齊廣洋和應小三的高喊,猶疑了片刻,紛紛轉身叫嚷道,「皇上都拼了,還退個球哦,拼了!拚死拉倒……」
人群頓時如潮水般的向後湧了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向著遼河滾滾而去……
「皇上,此戰是齊廣洋指揮,衝鋒也要齊廣洋衝在前面。」齊廣洋飛奔到光緒面前,斷然的擋住了光緒的去路,隨即對光緒身後的景銘說道,「衛護好皇上!不能讓皇上踏過遼河半步……」
罷,帶著身後的眾人向遼河東岸衝了過去。
夜色中,無數的火把高舉著,除了留下一千人堅守在遼河西岸外,其餘的官兵都按照齊廣洋的指揮,越過遼河上的浮橋,向遼河東岸的陣地飛馳而去。
片刻之後,一直死死擋在光緒身前的景銘忽然手指著前方,聲音有些顫抖著說道,「皇上,你看……」
遼河上,燃起兩道熊熊的火焰,像兩條跳躍著的火龍,在蒼茫的夜色中扭曲著……
齊廣洋竟然下令將遼河上僅有的兩道浮橋燒了。光緒心中猛地一震,握著步槍的手也微微顫抖著,一股莫名的感覺忽然衝到了鼻端。
燒燬了這兩道浮橋,遼河東岸的官兵就再無退路了,只能死戰到底。齊廣洋是要用自斷退路的辦法,激發將士死戰的決心。
死戰,惟有死戰!…………
……………
「報告師團長閣下,步兵第二十二聯隊第一大隊已經突破了清**隊的陣地,正在向清國遼河西岸突進,清**隊位於遼河西岸的援軍正在渡過遼河,組織對我軍的反撲,我軍的傷亡正在不斷增大……」日軍參謀軍官在野津道貫身後大聲報告道。
「命令富崗三造中佐,不要考慮傷亡情況,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在天亮前擊破正面的清**隊。」野津道貫藉著手電筒的亮光,察看著身前的地圖,頭也不抬的說道。
「嗨依!」日軍參謀軍官雙腳一碰,轉身急匆匆跑向黑夜中。
對於此次山縣有朋大將下達的偷襲田莊台的命令,野津道貫從內心來講,其實是並不贊同的。作為第五師團師團長,對第五師團的現狀,野津道貫心中非常清楚。自從第五師團的精銳大島義昌旅團全軍覆沒後,第五師團的便只剩下一個半聯隊的兵力,再加上九連城被清**隊偷襲,整個第五師團的軍心士氣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作戰實力的降低,沒有友軍的掩護和支援,單單只靠第五師團一個聯隊的兵力來完成此次長途奔襲,即便不是面對清**隊地主力新建陸軍,野津道貫心中還是缺少足夠地信心。畢竟清**隊在遼東還有一萬多人的兵力,在雙方兵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做這樣大範圍的戰術運動,並非明智之舉。
然而對於山縣有朋大將地命令,野津道貫卻沒有任何理由去拒絕,甚至就連抗辯的勇氣也沒有。
野津道貫心裡非常清楚,遼河一戰帝國軍隊的失利,自己和第五師團負有不可推卸地責任。不僅戰場指揮失當,造成了大島義昌旅團的慘敗,還完全喪失了牽制新建陸軍第一鎮的戰機,眼睜睜看著清國新建陸軍
回援田莊台,這樣的錯誤對野津道貫來說,幾乎是不無論中日甲午一戰勝負如何,戰後自己都很有可能面臨被解除軍職的命運。唯一改變這一命運的機會,就是此次偷襲成功,抓獲或者擊斃清國的皇帝,方能徹底洗清連山關一線失利的恥辱。
「岫巖方向清**隊的準確位置查明沒有?」野津道貫皺緊眉頭,用手敲打著地圖對身後地參謀軍官問道。
根據櫻木恭太郎收集的情報,巖方向有清國建制完好地一個鎮的兵力,如果不能在天亮前攻破遼河東岸清**隊地陣地,進逼田莊台,掌握戰場的主動權。一旦讓巖方向地清**隊回師遼河,這一個聯隊的兵力就將被圍在遼河東岸,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這是野津道貫此刻最為擔憂的事情。
「已經向巖方向派出了三批游擊哨,目前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身後的日軍參謀軍官遲疑了片刻,低聲回答道,只是神情中略微透出一種不以為然的樣子。
師團長閣下未免太過於小心謹慎了,岫巖方向的清**隊正在全力向大孤山方向進攻,兵力全都撒開了,要在短時間內收攏主力回援遼河,至少也需要一天多的時間。而根據情報,田莊台一線清國的軍隊,都是臨時從後方抽調上來的雜牌部隊,剛剛和步兵第二十二聯隊一接觸,便開始出現的潰退跡象,充分說明這支軍隊的作戰實力根本是不堪一擊的。帝國軍隊只需要一個夜晚的時間,就足以攻擊到遼河西岸,徹底扭轉遼東的戰局。
「把騎兵中隊剩餘的兵力全部派出去,向岫巖方向展開威力搜索,密切監視岫巖方向清國聶士成所部的動向。」野津道貫斷然下令道。
此次作戰,事關整個第五師團的生死存亡,他絕不允許再出現任何的失誤。至於眼前的清**隊,他倒是沒有多少擔心的。櫻木恭太郎獲取的情報證實,這支清**隊都是從清國的綠營和練軍中抽調而來,作戰實力比起李鴻章的北洋各部都要差,這次他率領的是在一個聯隊的基礎上,還加強了近一個大隊兵力的作戰支隊,總兵力達到了多人,一舉殲滅眼前的清**隊並不存在任何的問題。
黑夜之中,前線陣地上的炮聲漸漸稀疏下來,這次長途奔襲,第五師團為了達成攻擊的突然性和隱蔽性,攜帶的火炮和彈藥都不多,剛剛對清國陣地的攻擊已經消耗掉了大部分的彈藥。反倒是清**隊陣地上的炮火相對猛烈一些,不過卻大多只是漫無目的的盲射,對第五師團的攻擊影響並不多大。此刻炮聲稀疏下來,難道清**隊的陣地已經被突破了?
野津道貫下意識的舉起胸前的望遠鏡,卻又才忽然想起在黑暗中,其實什麼都看不到。「願日照大神保佑,帝國國運將因此戰而改變。」按捺住內心中的興奮和忐忑不安,野津道貫微微閉上眼睛,默默祈禱著。
忽然間,黑暗中傳來一陣鋪天蓋地的吶喊聲,竟然把密集的槍聲都蓋過了,如同一片撲面而來的波濤,在清國陣地上翻滾著。
「報告師團長閣下,清**隊將遼河西岸的軍隊全部調了過來,並且燒燬了遼河上的浮橋,準備與帝國軍隊決一死戰。富崗三造中佐所部前進受阻,請求支援。」負責前些聯絡的日軍參謀軍官急匆匆的從黑暗中跑了過來,連立正報告都忘記了,滿臉焦急的說道。
野津道貫不由得一怔,清**隊居然敢於自斷後路,擺出這樣一種決一死戰的態勢,倒是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幾個月前,清國精銳部隊在帝國面前幾乎是一觸即潰,幾個月後竟然像是脫胎換骨般,新建陸軍比起帝國軍隊絲毫不遜色的強悍戰力就不用說了,現在一支臨時拼湊的雜牌軍隊居然都能表現出這樣的勇氣,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告訴富崗三造中佐,不要期待有任何的支援,沒有援軍,第二十二聯隊就是全體玉碎,也必須在今夜攻克清**隊的陣地,清**隊都能夠做到決一死戰,難道帝**人就沒有這樣的勇氣了嗎?」野津道貫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參謀軍官,堅決的下令道。
緊接著,他又揮了揮手,「命令工兵第一小隊,立刻在遼河上游尋找渡河地點,利用黑夜的掩護架設浮橋。步兵第一大隊做好攻擊準備,一旦浮橋架設完畢,立刻從遼河上游渡河,側擊清國田莊台,田莊台已經空了……」
幸而沒有把全部的兵力投上去,野津道貫靜靜的出了口氣,對於清**隊會有的全部戰術動作,他預先都做了推測,甚至,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夠將清**隊的主力都吸引到遼河東岸,帝國軍隊才能避免尋找到最快的時間側擊田莊台。清**隊以為燒燬浮橋,就能夠阻擋帝國軍隊前進的步伐嗎?
「明天中午之前,第五師團的軍旗必須飄揚在田莊台上空!」望著黑暗中田莊台的方向,野津道貫斬釘截鐵的做出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兵力空虛的田莊台,已經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帝國一個大隊兵力的狂飆突進了,勝利,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