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榮成日軍臨時司令部
夜空之下,遠處的炮火隱隱約約的傳來,黑暗的天邊不時被一團團閃光撕開來。在日軍臨時司令部佔據的那所不大的院落中,一大群日軍參謀軍官們帶著一臉的肅然進進出出,架設電報線路,埋頭地圖作業,雖然忙碌得不可開交,卻是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而此時,征清第三軍司令長官大山巖大將和特意趕來協助的參謀次長川上操六中將兩人,正默默的看著牆上的地圖,臉上的神情嚴峻無比。
日軍在攻陷了幾乎是毫不設防的榮成縣後,近兩個師團的兵力隨即按照征清第三軍司令長官大山巖戰前制定的作戰命令,向威海方向展開兵力,試圖以一個師團的兵力一舉攻陷清國的威海,將北洋艦隊徹底殲滅,控制渤海門戶,從而為海軍攻擊清國的天津大沽口奠定基礎,實現首相伊籐博文閣下制定的徹底擊潰清國朝廷抵抗的戰略構想。
然而戰事的發展卻似乎有些出乎大山巖和川上操六的意料,攻擊威海的帝國第二師團在威海遭遇到了清**隊的頑強阻擊,連續半天的進攻幾乎沒有取得任何的進展,雖然傷亡並不是很大,但是進攻卻被迫停滯了下來,尤其是清國歷時多年在威海構築的炮台工事,此時成為帝國軍隊前進的巨大障礙。
對於第二師團暫時的攻擊受挫,此刻帝國陸軍這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並沒有感到特別的在意,帝國軍隊的戰術素養和清**隊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只要集中優勢兵力,清國潰敗是遲早的事情。讓大山巖和川上操六感到震驚和有些緊張的是,從第二師團在前線獲得的情報,威海守軍中居然還發現了清國新建陸軍第二鎮的番號。
「清國的新建陸軍已經被山縣閣下拖在了遼南,怎麼會忽然又出現在了威海?」留著濃密鬍鬚的大山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般的忽然冒出了一句,神情中說不出來是沮喪還是困惑。
他是親自指揮並參與了帝國軍隊在遼河一線的戰事的,對新建陸軍在戰鬥中表現出來的驚人的戰鬥力非常清楚。遼河一戰,帝國軍隊打得是何等的艱苦,而結果卻又是那樣的意想不到。帝國兩個師團外加谷川好道的混成十二旅團近三萬人,在遼河一戰中不僅沒有達成原來的戰略意圖,攻陷清國的田莊台,殲滅清**隊在遼河一線的主力,還遭遇到開戰以來從未有過的重創,傷亡高達近萬人,此時還被新建陸軍壓迫到了遼南金州和大連灣這樣一個狹小的區域內被動挨打,就連旅順都被新建陸軍攻陷了。
遼河一戰,不僅讓帝國數月來艱苦奮戰所取得的優勢蕩然無存,還讓帝國面臨著岌岌可危的形式,正因為如此,山縣有朋才不顧遼南日軍各部的反對,毅然忍受著全軍上下甚至括陸軍本部的質疑和攻擊,利用帝國在遼南的軍隊拖住新建陸軍的主力,為山東一戰創造機會。
可是,新建陸軍既然被吸引在了遼南,此刻在威海的這支新建陸軍第二鎮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閣下,依據我的判斷,應該是新建陸軍第二鎮留在清國京城駐防的兵力,被清國抽調到了威海協防,除此以外,恐怕找不到別的解釋……」
完這句話,川上操六無聲的出了口氣,像是要把壓在心中的陰霾全部吐出來一樣。他一直都負責對清國的情報收集工作,可是甲午開戰以來,對清國的情報收集卻忽然陷入了近乎癱瘓的狀態,不僅十多年來建立的情報網絡大部分被清國一舉掃平,對清國新建陸軍的情報判斷更是出現了致命的錯誤。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呢?他一直都沒有想明白這一點。這樣的恥辱是從未有過的,如果不是戰事還在繼續,他幾乎有了要向天皇剖腹請罪的念頭了。
「閣下請看。」見大山巖依舊是面無表情。川上操六沉默了一下。跨前一步指著牆上地地圖說道。「根據遼南帝國軍隊掌握地戰場態勢可以看出。清國此刻在遼南集中了兩萬人地兵力。其番號顯示為清國新建陸軍第一鎮和第二鎮。遼南戰事並沒有結束。帝國軍隊雖然後撤。但是依舊對清國保持著強大地壓力。清國那位皇帝絕對沒有膽量將新建陸軍主力抽調到山東。況且這麼短地時間內。清國新建陸軍又怎麼可能從遼南運動到了威海呢?」
大山巖地表情依然是淡淡地。似乎是沒有聽到川上操六說話一樣。目光一直默默地望著牆上地地圖。只是眼神中俄而閃過一絲說不出來地憂慮。
「這麼說來。新建陸軍第二鎮在威海地兵力最多不過四千人。是這樣嗎?川上君……」等了許久。大山巖才慢騰騰地冒出了一句。
川上操六愣了一下。隨即腳跟一碰。立正大聲說道。「依據此刻戰場地態勢分析。我敢肯定必然是這樣地。」
「也許吧。我也相信必然是這樣一個結果………」大山巖搖了搖頭。嘴角忽然露出一絲含混地苦笑。有些緩慢地望著川上操六說道。「川上君。難道你沒有發現一個疑問嗎?清國人似乎總像是知道帝國地每一個戰略意圖一樣。預先在帝國進攻地重點位置投入精銳兵力。以消耗拖垮帝國軍隊地銳氣。一個月前在遼南就是如此。現在在威海也是這樣……。威海距離清國地京城距離並不近啊。清國地新建]t忽然出現在這裡。阻擊帝國軍隊地進攻。顯然提前就進行了準備。在帝國軍隊還未發起對山東地進攻前。就已經運動到了威海。清國為何會對帝國地戰略意圖掌握地如此清楚呢?」
川上操六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隨即堅決而斷然的說道,「閣下請放心,帝國的戰略意圖絕無可能被清國獲悉。威海出現清國新建陸軍,與清國在山東的兵力部署一樣,只是清國兵力佈防的一次正常調動,並不能說明什麼。況且區區四千人的兵力,對於帝國軍隊而言,也並非無法克服的障礙………」
大山巖擺了擺手,打斷了川上操六的話說道,「我關心的並不是帝**事情報是否為清國獲悉,這是沒有可能的。我想要弄清楚的是清**隊的意圖,正如川上君所言,區區四千新建陸軍的兵力,帝國征清第三軍集中全部主力,還是能夠戰而勝之的,可是,需要多長的時間?天,一個月,還是更長?帝國難道僅僅以攻陷威海為目的嗎?」
著,大山巖抬頭望著屋外灰濛濛的天空,聲音忽然變得有些低沉和傷感。
「川上君沒有經歷遼河一線的戰事,那一戰帝國軍隊本可以取勝的,而且距離勝利幾乎已經近在咫尺了,可最後為何會被迫後撤呢?我們或許都低估了清**隊的實力,尤其是他們那位皇帝的頭腦,這些天來我一直都在反思帝國軍隊此次作戰失利的原因,當初如果不是急於攻陷田莊台,而是以部分兵力牽制田莊台的清**隊,集中主力先消滅清國新建陸軍第一鎮,遼河一戰帝國軍隊又何至於會被動到如此的局面?………」
「閣下不必如此感傷,遼河一戰失利的原因很多,對清國新建陸軍的作戰實力估計不足,輕敵和急於求勝是失利的最主要因素,況且誰也沒有料到,清國新建陸軍居然會化裝成帝國軍隊,偷襲旅順和大連灣,以這種可恥的行為來獲勝是近代國家從未有過的,只有清國這樣未開化的野蠻人才會這樣。」川上操六目光炯炯望著大山巖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咬了咬牙說道,「山東一戰,閣下身負帝國的國運,萬不可如此消沉啊……」
大山巖猛地轉過身,目光中竟然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嘲弄,「輕敵?可恥?……川上君,臨來之前,想必伊籐閣下已經和你談過了,此刻你心中應當很清楚,以帝國的國力,這場戰爭我們能夠堅持多久?」
不等川上操六回答,大山巖緩緩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道,「遼河一戰,如果單單以雙方的兵力損耗而言,清**隊的損失幾乎是帝國軍隊的兩倍,然而我們又為何會失利呢?我們不是輸在一場戰役上,是輸在大局觀上。這場戰爭的大局,從清國新建陸軍偷襲旅順和大連灣,就已經徹底改變了,那是何等精妙的一筆啊,切斷我們的後勤通道,拖垮帝國軍隊,這才是清國最根本的戰略意圖。而帝國最為致命的弱點,恰恰就在於帝國的國力太過貧弱了,根本無力進行一場漫長的戰爭……所以,征清第三軍的作戰思路必須調整!」
大山巖手指著山東半島的登州和萊州方向,停頓片刻後,剛才那份在川上操六眼中顯得意氣消沉的神情,猛然間變得無比的咄咄逼人。「記錄命令,命令第二師團以一個旅團的兵力牽制威海的清**隊,帝國軍隊其餘各部立刻向登州和萊州展開兵力,一舉掃蕩清國的山東半島,直指清國的直隸!」
話音剛落,不只是川上操六,此刻征清第三軍司令部內的那些參謀軍官們都猛然間抬起頭,無比震驚的望著大山巖。
這個作戰部署的調整,也就意味著征清第三軍事實上已經放棄了攻陷威海的戰略意圖,威海如果不能被帝國軍隊攻陷,無疑將讓帝國聯合艦隊深入到渤海灣內攻擊清國大沽口的戰略意圖落空。還不僅如此,帝國一旦向山東半島的登州和萊州方向展開兵力,威海的清**隊便成為帝國軍隊後方的一個沉重的袱和隱患,隨時都可能讓帝國軍隊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
難道因為遼河一戰的失利,大山巖大將對清國新建陸軍竟然畏懼到了不願全力一戰的地步?在一些日軍參謀軍官心中甚至還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對大山巖提出放棄威海在心中暗自腹誹。
「閣下難道打算棄威海而不顧嗎?」川上操六壓抑住內心中的震驚問道。雖然他沒有表示明確的反對,但是疑問的語氣已經代表了他此時的態度。
「放棄威海的理由,我會向大本營解釋的,並將為此承擔全部的責任。」大山巖看了川上操六一眼,他明白川上操六此刻疑問中在擔心著什麼,海軍方面的壓力,大本營的質疑,乃至於整個征清第三軍未來的命運。
「川上君一直負責收集清**隊的情報,應該明白清國雖然號稱有百萬軍隊,但是真正能戰的兵力並不多。
一旦帝國征清第三軍以狂風暴雨般的進攻直指清國直隸,威脅清國京城,以此刻清國的狀況,能夠徵調何處的兵力來應對我們的進攻?……」此時的大山巖已經一掃剛才的猶豫和茫然,臉上忽然露出了一份強者的自。
「清國唯一可以抵禦帝國征清第三軍的兵力,只有此刻在遼南的新建陸軍了。川上君仔細想一想就會明白,清國朝廷如果調動遼南的新建陸軍到直隸或者山東,面對兵力空虛的遼南,山縣閣下必將抓住這個戰機,從遼南席捲而上,完成攻掠遼西走廊的戰略意圖。當然,我估計清國的那位皇帝不會這樣愚蠢,所以當清國朝廷裡面的那位皇太后面臨巨大威脅,同時又無兵可以禦敵的時候,她會怎麼去做呢?」
沉默了一會兒,川上操六點了點頭,「或許清國皇太后會選擇妥協,派人與帝國和談,只是,閣下這樣期待未免太過於一廂情願了,清國國內此時求戰的呼聲很高,恐怕………」
「所以這樣的時候就需要川上君了,據我所知,川上君掌握的情報部門在清國內部,還是隱藏著一些人員和力量的………」大山巖背著手,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川上操六。
這個時候,川上操六已經慢慢明白了大山巖大將放棄威海的真實意圖。集中優勢兵力,以狂飆突進的態勢摧毀山東各處並不怎麼強大的清**隊,從而達到威脅清國京城的目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利用帝國十多年來在清國經營的那部分還沒有暴露的情報協統,收買清國的官員,掀起輿論聲勢,讓整個清國在是否調動遼南新建陸軍主力上面,陷入兩難的境地。
如果清國調動遼南的新建陸軍回援京城,整個戰局的主動權無疑就再次掌握在了帝國手中,到時候只要山縣閣下揮軍攻擊遼河一線,清國就將徹底陷入兩線作戰顧此失彼的局面,大局定矣!
當然,此刻無論是大山巖還是川上操六心中都很清楚,這樣的可能性其實非常小,清國實際掌握新建陸軍的那位皇帝絕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如此一來,清國內部便會陷入一片混亂當中。如果在這樣的時候,利用輿論再點上一把火,讓清國朝廷上下,最主要是那位皇太后知道,清國皇帝不調派遼南的軍隊回援京城,是故意坐視京城皇太后安危於不顧,是為了和皇太后的權力之爭,戰局就將明朗許多了。清國皇太后要麼利用手中的權力壓服住皇帝,調動新建陸軍回援,要麼為了保住京城,保住自己的權力向帝國妥協,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別的選擇了。
只是,將帝國幾十年苦心展佈的國運,數萬將士的生命寄托在清國內部的權力之爭上,未免太過於冒險和不可思議了。戰爭的勝負,終究是要在戰場上體現出來的,誰又能全然保證局面的走向會一定如此?
想到此,川上操六猶豫了一下,還是慎重的表達出了自己的意見。「閣下的意圖我已經領會了,只是我想提醒閣下一點,以征清第三軍的兵力,恐怕無力推進到清國的京城附近,如果不能對清國的京城構成足夠的威脅,帝國軍隊就將面臨戰線拉長後的兵力和後勤保障等諸方面的問題,請閣下深思……」
大山巖有些凝重的點了點頭,「如果帝國真的能夠進攻到清國京城,這場戰爭的勝負還有何疑問呢?你我身為帝**人,應該深知帝國目前的處境,帝國無力陷入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中,所以我們只能以狂風暴雨般的攻勢,形成威脅清國直隸平原的態勢………」
著,大山巖從軍服口袋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川上操六說道,「這是今天下午,伊籐博文閣下委託運輸貨船帶來的書信,帝國儲備的戰略物資已經無法支撐一個月的時間了,為了保證征清第三軍的攻勢,國內已經調整了物資運輸,將三分之二的後勤物資運輸到山東半島,遼南日軍的後勤物資只佔到三分之一。」
川上操六心中不覺一驚,趕忙低下頭打開信件,伊籐博文首相在信中不僅提到了物資緊缺的問題,帝國追加發行的三千萬外債在倫敦交易所也面臨著非常窘迫的處境,英國方面對於帝國的國債表現的異常冷淡,並且還透過某些渠道表示出了不願投資戰敗國的態度。
「如果帝國不能速戰速決,不僅遼南各軍形勢岌岌可危,就是帝國的財政也面臨著破產的危險,川上君應該明白我的想法了吧,面對這場戰爭,帝國始終都是在以小搏大,身為帝**人我們都別無選擇,這樣做,也是伊籐閣下的意思。」大山巖深深的歎息了一聲,向身後的參謀揮了揮手,「執行命令吧!」
「明白了,我將堅決執行閣下的命令,我請求閣下讓我率領帝國軍隊主力,攻擊清國的登州和萊州等處,以最短的時間,殲滅清國在山東半島的有生力量,為帝國謀求最好的作戰態勢。」川上操**起信紙,雙腿併攏,面色堅毅的低頭說道。
「帝國還沒有到那麼悲觀的地步。」見川上操六一臉的肅然和緊張,大山巖微微笑了笑,「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就在今夜,帝國第五師團應該已經運動到了遼河一線,對清國兵力空虛的田莊台展開攻擊。或許等不到帝國軍隊攻擊到清國的直隸平原,山縣閣下埋設下的這步棋子,就將發生意想不到的作用,帝國是絕不會輕易被擊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