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租界裡的一幢三層的小洋樓,原本是林家在租借裡tt產業。自從按照皇上的旨意,延聘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擔任《時務報》主編後,林啟兆因為忙於籌備前線的後勤供給,實在無暇顧及《時務報》的相關事務,索性便將這幢小洋樓改成了報館。底樓是文書校稿和分發報紙的地方,二樓和三樓則作為康有為、梁啟超等人休息和會客的地方。另外林啟兆還把小洋樓西後側連著的幾間民房全部買了過來,打通成七八進大小的大房間,安裝上印刷機器,改成了工人排版印刷房。再請上兩個下人擔任門房,在小洋樓外的鐵柵欄門上掛上《時務報》的招牌,比起以前的格局自然是大了許多。
如此一來,彼此見面也方便,省的真要有什麼急事四處尋人,二來也便於擔任《時務報》總編和主筆的康有為放手施為,而林啟兆心中多少也想借此機會看看這個黑瘦的中年人到底有什麼本事,能夠得到皇上如此特別的關照。
《時務報》在此前,一直都是聘請清流名士和留洋士子們擔任主筆,主要是介紹西洋各國的政治、經濟、社會等情況,像主持京師大學堂的嚴復、辜鴻銘等人都時常在《時務報》上發表文章,即便是皇上,偶爾也會換上楚越的名字發表一兩篇引人深思振聾發聵的文字,當然因為皇上有旨意,知道這件事的也只有林啟兆一個人。
然而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人的到來,卻是讓《時務報》有了一番脫胎換骨的變化,雖然主持《時務報》的時間不長,但是《時務報》已經從過去系統介紹泰西諸學,轉而成為評論時事引領風氣之先的大清第一大報。
康有為的文筆那就不用說了,天下士子大多都聞聽過康有為康南海的大名,當年的那兩篇《新學偽經考》和《孔子改制考》,曾經如石破天驚,引得天下多少士子爭議不絕。更加上不久前康有為率著幾千學子在山海關外靜坐,向皇上呈遞《請定國事折》,其後又受皇上旨意到上海辦報,其清流人望已經隱隱有了幾分天下士人翹首以盼的意味。即便是康有為的弟子梁啟超,其才思敏捷和犀利的文筆,也是清流士子中拔尖的人物。
正是在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人那一篇篇激揚文字縱論時事中,曾經只是悄然隱於風雲後面撥動時局的《時務報》,在甲午這場戰事中躍然而起,儼然已經有了開風氣之先,引領時代潮流的聲譽。更何況明眼人都清楚,《時務報》背後還連著當今皇上,天下大勢紛亂變化之際,皇上親征田莊台激發了不知多少民心士氣,而《時務報》為輿論喉舌,其中何嘗不是皇上的聲音?
此刻,不僅是天下士子、關注時事的商人、朝中官員,即便是朝廷的重臣,像各地那幾位份量極重的督撫,此際每日的案頭,都必定會擺上一份《時務報》。
深秋初冬的季節,天氣已經愈發透出些寒意,租界裡的法國梧桐都掉光了葉子,顯出幾分蕭瑟零落之意。而《時務報》報館二樓的一間會客室裡,此刻卻是人頭攢動,透著一股子撲面而來的熱氣。
專程從京城趕過來拜會康有為的楊銳,應康有為之邀前來上海的譚嗣同,以及甲午這場戰事中,匯聚在上海那幾位頗有名望的士子清流們,此刻都擠在這間會客室裡面,激烈的爭議著皇上在田莊台舉起的那面中華民族的旗幟。
甲午中日之戰,任誰都不會想到,辦了三十多年洋務的大清,會在爾小國的日本手中屢戰屢敗,曾經的精銳之師北洋淮軍敗了,號稱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也遭逢重創,接二連三的喪師失地,讓這些士子清流們悲痛惜莫名。
正在苦於無計可施之際,皇上親征田莊台激發三軍效死之心,如同做夢一般的取得了田莊台大捷,近日更是高舉中華民族的旗幟,要全殲遼南之敵,一掃國家衰亡的頹勢。消息傳來,這些士子清流們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動雀躍……
「《唐律疏議》中。中華一詞乃是指中國也。親被王教。自屬中國。衣冠威儀。習俗孝。居身禮儀。故謂之中華。依在下看來。中華之說。當是指我國朝轄屬之地。文化制度覆蓋之處。不知諸位年兄以為如何?……」
「中華二字。我等倒是沒有多大地異議。只是民族之意。卻是頗有些思量之處。似乎歷史典章中並無有此詞地出處。不知道哪位年兄能夠明晰一二?」
「康先生。在下以為皇上首創之中華民族一詞。中華者。我國朝四方。民族者。我華夏國民。皇上之意。就是要用中華民族這面旗幟。匯聚天下人地民心士氣。救亡圖存。挽救國家於危難之時。不知康先生以為如何?」從山海關一路跟隨康有為到上海地林旭起身拱手說道。他原是要回湖南地。山海關靜坐後。受康有為力邀到上海辦理《時務報》。
民族二字。其實是甲午後從日本引入地詞語。中國歷史上。民和族二字向來都是分開使用地。正是甲午慘敗。才讓中國地國家民族意識慢慢甦醒。有了近代國家民族地概念。而歷史上最早使用中華民族一詞地。卻是此刻坐在康有為身邊地梁啟超。他在1905發表地《歷史上中國民族之觀察》一文中。首次使用了中華民族一詞。此時。光緒在民智未開。國家民族意識並未真正甦醒地時候。使用中華民族一詞。自然讓在座地這些堪稱士子清流翹楚地人物有些為難了。
一直坐在一旁含笑不語地康有為。此刻卻忽然轉頭望向了坐在右側地譚嗣同說道。「復生。你以為如何啊?」
眾人微微一怔。頓時都將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顯得有些沉默地譚嗣同。
譚嗣同起身拱了拱手,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說道,「在下才疏學淺,對皇上首創之中華民族一說,不敢談什麼見識體會,只是甲午一戰,心中卻有頗多塊壘,不吐不快。遍觀西洋各國,凡民族主義盛行之地,必有國家之強盛,反觀我大清,積弱已久,朝政爛,民生艱難,非有此國家民族大義,不能凝聚天下民心士氣,一掃舉國上下頹廢之氣息,在下竊以為,這或許正是皇上首創中華民族的一層意思……」
「復生所言甚是!」康有為擊案而起,沉聲說道,「國事艱難已非一日,自鴉片戰爭以來,我大清與外敵作戰,屢戰屢敗,甲午之戰更是如此,我大清慘敗於爾小國日本,若非皇上親征田莊台力挽狂瀾,恐怕此時已經是國將不國。然則要挽我大清於危亡之中,首先必得明白我大清積弱,究竟弱在何處呢?……」
環顧眾人一眼,康有為面色凝重肅然說道,「我煌煌華夏幾千年所遵循的
無非是兩個字,道德!希望以官員們的道德操守來治77家,這是國家的大謬!遠的不說,甲午之戰就是試金石,我大清也傚法西洋各國,推行了三十多年的洋務,為何會被一個小小的日本,打得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因為我們所學到的無非只是皮毛,而不是西洋各國的根本……康某不才,雖不敢言盡知天下之事,但於今日之國勢,卻有切膚之痛。康某以為,治國之根本,只有兩個字,制度!只有變法維新,才是救亡圖存,挽國勢於既倒的正道。」
原本喧鬧的會客室裡,頓時一片沉靜。康有為所說的變法維新,於眼前的這些士子清流們而言,並非沒有論及過,只是想要推行變法維新,豈是在座的這些人所能為之的?
「康先生所言,令楊銳感佩至深,自古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只是要推行維新變法,若無朝廷的支持,恐怕終究是水中望月,不知皇上的意思究竟如何啊?」人群當中,楊銳起身拱手問道。
作為朝廷內閣侍讀的楊銳,是在接到張之洞的書信後,專程從京城趕來上海拜會康有為的。當年在張之洞的幕府,楊銳就是深受張之洞器重的重要幕僚,入仕之後,與張之洞的關係更是分外密切。此次前來上海,不僅是慕名而來,內中多少也是受了張之洞的囑托。
自從皇上親征田莊台後,天下大勢隱然已是風雲變幻,皇上的民心人望與日俱增,在這個局面微妙的時刻,張之洞自然不方便出面,所以特意囑咐楊銳,藉著拜訪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人,看看皇上心中究竟是如何的想法。
聽到楊銳的問話,康有為淡淡一笑,接過梁啟超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把臉,目光炯炯的望著楊銳說道,「剛才復生也說到了,西洋各國凡民族主義盛行之地,必有國家之強盛,康某以為,皇上此刻高舉中華民族的大旗,正是要傚法西洋各國,以國家民族之大義,橫掃滿朝戀舊庸碌之習氣。國家民族大義是旗幟,維新變法便是皇上這面旗幟之下的大道。皇上雖未明言,但國勢艱難,我輩豈可坐視?………今日康某邀請諸位過來,正是想與諸位商討維新變法的大計。」
康有為原本就是受皇上之意來上海辦報,如此一說,在座之人都揣摩著這層意思,大約就是皇上的意思。士子清流們本就多熱血之人,此刻被康有為的一番話攪動的心緒激盪,紛紛起身對康有為拱手說道,「康先生有何良策,還請明言。」
「良策談不上,但是國家到了如此困境,我輩卻是無論如何不可袖手旁觀置身事外的。康某打算以《時務報》為喉舌,與諸位一道,創辦強學會,使天下形成維新變法之輿論……」說著,康有為又轉向譚嗣同說道,「強學會不僅要在上海開辦,還要辦到京城去,只是眼下康某恐還無法脫身,京城之事,康某想拜託復生聯絡朝野清流之士,共謀維新變法之舉。」
「先生所言,正是救我華夏之正道。大化之所趨,風氣之所溺,非守文因舊所能挽回者,在下願往。」京城比不得上海,此時在京城開辦強學會,難度何其大也,且不說朝廷之內如何,單單只是聯絡朝野清流,說不得便要擔上些許風險。然而素來便有俠義之名的譚嗣同卻是毫不推辭,正色說道。
一番熱議後,眾人紛紛散去。喧鬧的會客室裡便只剩下了康有為和梁啟超兩人。
「卓如,今日一言不發似乎有心事?」康有為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梁啟超,淡淡問道。
梁啟超微微一愣,隨即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說道,「不敢相瞞老師,弟子確實有所顧慮。前不久皇上曾經讓林啟兆林大人轉告過,維新變法一事暫且不提,老師此刻如此,弟子擔心皇上那裡恐怕……」
「卓如,你說此戰過後,皇上會做什麼啊?」似乎是沒有聽到梁啟超的話,康有為忽然望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問道。
「當然是振興國勢……」梁啟超抬起頭,略微有些不解的望著康有為。
康有為卻沉著臉搖了搖頭,「卓如,你說的並非不對,但是卻未說到根本之處。在我看來,皇上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收權了……今日之國事,惟有太后真正還政於皇上,方能談的上振興國勢。可是要是太后和滿朝戀舊之大臣不願意呢?」
不等梁啟超回答,康有為轉過身沉聲說道,「我今日如此,卻非皇上的意思,但是我們這樣做,卻是在為皇上鼓造輿論的聲勢,皇上沒有實權,何談振興國勢,變法維新?以維新變法之名,行皇上收權之實,比起帝后之爭而言,這裡面多的是一份國家大義,天下之人如何不會景行景從?皇上獨斷乾綱之日,才會有我們的變法維新………」
夜色深處,康有為的臉上浮起一層說不出來的意味。今日的天下大勢,從田莊台大捷之時,天下人便已經看得分明了,皇上外有民心人望,內有效死之精銳之旅,收權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此時,為皇上造勢,何嘗不是為為自己造勢,將來皇上振興國勢,推行維新變法,問天下還有何人能出自己左右?
只是這一層意思,即便是對自己的學生梁啟超,也是無法說明的,也無須說明。大勢所趨,能夠抓住這個大勢,便能引領時代之風起雲湧,這其中的道理,又何嘗是三言兩語說的明白的………
………………
遼南金州
一大群新建陸軍軍官們簇擁著陳卓站在距離金州5外的一個山坡上,在望遠鏡中觀察著金州附近日軍的防禦情況。
十月的遼南,風吹打在身上已經透出浸人的涼意,然而這些軍官們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意氣風發。就連徐邦道、姜桂題、劉盛休等原來北洋一系的軍官們,此刻臉上的表情也是透出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舒展。
當初北洋各部就是從這裡,被日軍像趕鴨子一樣趕回遼河一線,心頭的那份窩囊頹喪真的是沒法說。都是帶兵之人,誰沒有點血性之氣,誰又願意稀里嘩啦的盡打敗仗。可此刻卻不同了,如今不僅打了回來,這份勝利還實實在在是用命拼出來的,心裡面那種痛快,真恨不得馬上就帶人衝進金州去,把留在身上的那份恥辱徹底洗刷乾淨。
「大帥,這仗打的也太沒勁了,小鬼子拼起命來厲害,沒想到逃起命來也是腳底飛快,一轉眼功夫,就全縮到了金州、大連灣,就這麼巴掌大點地方,不是擺明了讓咱們狠揍嗎?」說話的人正是剛剛升任新建陸軍第一鎮統制的杜振武。遼東的幾仗打下來,無論是草河堡的死戰不退,還是晝夜兼程一舉攻克海城,杜振武的凶悍和
新建陸軍裡也是出了名了,此刻,臉上全然是一股子t
陳卓卻依舊舉著望遠鏡,神情肅然,一句話也不說。
從新建陸軍第一鎮統制,到現在統領新建陸軍兩個鎮的兵力出擊遼南,身上還領著朝廷兵部尚書的頭銜,雖然不發一言,但是那種萬軍統帥的氣勢,已經足以讓杜振武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華甫,你說說看,金州這一戰應該怎麼打?」沉默片刻後,陳卓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回身對站在一旁的馮國璋說道。
「不打!」馮國璋微微一笑,乾脆利落的回答道。
聽到馮國璋的這句話,站在周圍的新建陸軍軍官們都是一愣,大軍已經將日軍壓迫到了遼南這麼狹小的一塊區域裡,全殲遼南日軍正在此時,怎麼參謀長馮國璋忽然提出不打了?
「日軍退的太快了,收縮的也很緊湊……」馮國璋望著眾人不解的神情,皺了皺眉頭解釋道,「按照戰前的判斷,日軍至少應該退守到復州一帶,從而我軍才能有集中優勢兵力,將日軍分割圍的運動空間。倒是真沒想到日軍就連復州也不守了,直接退到了金州。這樣一來我軍只能硬碰硬的和日軍打攻堅戰……」
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杜振武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攻堅戰怕什麼?再難的仗我們都打過了,有何懼之……大帥,杜振武願率新建陸軍第一鎮,一鼓作氣拿下金州,為遼南一戰以壯聲勢。」
「怎麼,打了幾場勝仗,就以為天下無敵了?從古自今,驕兵必敗!就憑你這點浮躁心氣,這一仗就給我滾到一邊去……」陳卓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杜振武,繼而轉向身邊眾人說道,「田莊台一戰我們雖然取得了大捷,但是不要忘了,日軍是主動撤退的,而不是潰敗。日軍在遼南尚有2人左右的兵力,在兵力上並不弱於我們,為何要主動放棄遼南的大片區域?」
「但是總不能放著日軍不打啊?要不我們到遼南來幹什麼了?」依仗自己是陳卓的愛將,杜振武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爭辯了兩句。
反而是北洋各部的軍官,因為剛剛編入新建陸軍第二鎮,還算不得是嫡系,此時都是肅然的站在一旁,不敢過多言語。其實要說攻打金州,這些人心裡的熱切比杜振武還要多,要是此戰自己這些人能攻下金州,從今往後就算是徹底抬起頭來,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把地圖拿過來。」陳卓揚了揚手,一旁的參謀軍官急忙從行軍背裡拿出地圖,在地上展開來。
「遼南一戰,我軍的作戰意圖只有一個字,拖!」陳卓揮舞著手中的馬鞭,在地圖上指點道,「日軍所以會主動撤退,是因為後勤輜重被刑天所部焚燬,再加上刑天又攻克了旅順,逼迫日軍不得不撤退回來。甲午一戰,日軍的軟肋就是其後勤保障,過去是這樣,現在同樣如此,所以我們就要死死抓住日軍的這個軟肋……華甫,說說你的想法。」
「大帥,我以為對金州我們應該採取圍而不打的戰略,首要之處就是調集重兵切斷金州與大連灣的後勤運輸,只要日軍敢於出擊,我們就集中優勢兵力殲滅,他如果縮在金州不出來,我們就一直圍下去,圍到他彈盡糧絕之時。到了那時候,日軍必定軍心大亂,我軍再全力突擊,一鼓作氣拿下金州……」馮國璋指著金州與大連灣的那條通路,斷然說道。
陳卓頗為欣賞的點了點頭,無論是作為參謀長運籌帷幄,還是統軍死戰,馮國璋都是自己身邊的一把好手,此前,陳卓也曾經向皇上透露過讓馮國璋統領新建陸軍第二鎮,只是不知為何,皇上似乎只是想將馮國璋放在參謀長的位置上。
「圍困金州是此戰的關鍵,能不能把日軍困死在這裡,關係著整個戰局的勝敗,可是目前要集中兵力應付日軍從大連灣的出擊,金州這裡最多只能擺5000人,你們說說看,誰來率軍啊?」陳卓環顧著身邊眾人躍躍欲試的神情,目光卻不經意的投到了新建陸軍第二鎮那些北洋舊部身上。
毫無疑問,新建陸軍第一鎮是此刻他手中最能打的部隊,這把銳利的刀只有用在殲滅日軍有生力量上,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在他心中,圍困金州的重任必須由第二鎮來擔當,只是由誰來統軍,他卻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大帥,劉盛休願意擔此重任!」還沒等眾人說話,劉盛休已經往前邁了一大步,目光中充滿了一份說不出來的凝重。
劉盛休?陳卓有些遲疑的沉吟著,北洋舊部的那幾個人他都在心裡掂量了許久,一直拿不定主意,也是因為這幾個人帶兵打仗的本事都差不多,可似乎都缺少一種杜振武身上的狠辣之氣。
見陳卓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劉盛休猛然間單膝跪地,拔出身上那邊皇上賜的短劍大聲說道,「大帥,出征前皇上就說過,劉盛休已經是個死人了,劉盛休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可殺不可辱,難道要永遠當一個死人?!懇請大帥給劉盛休一個活過來的機會,今日劉盛休對天盟誓,此戰如果守不住,不用大帥動手,劉盛休就用這把劍自行了斷!」
著,劉盛休舉起手中的短劍一揮,硬生生的削去了左手的一根手指,竟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剎那間,眾人都被劉盛休臉上那股子凶悍的神情給鎮住了。
錯愕之間,陳卓心中頓時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皇上赦免劉盛休以安軍心,他多少還是能夠體會的,卻沒想到皇上出征前的一席話,居然能如此激發了眼前這個屢次敗退之人的血性,皇上心思手段……
沉默片刻,陳卓看著劉盛休肅然說道,「知恥而後勇,大將本色矣!遼南全軍之安危,就繫於你一人身上了,記住一點,日軍往哪個方向突圍都不怕,就是不能退往大連灣。」
接著又揮動著手中的馬鞭指著地圖說道,「全軍主力立刻向金州和大連灣之間的南關嶺集結,切斷兩部日軍之間的聯繫。馮國璋,你即刻率部向大連灣發起騷擾性攻擊,將大連灣的日軍吸引到南關嶺一帶,要讓南關嶺成為遼南的草河堡!」
「大帥,攻打大連灣還是讓我去吧。」一直沒有撈到作戰計劃的杜振武再也忍不住大聲喊道。
「什麼時候把你身上那股驕氣磨沒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陳卓看也不看杜振武,轉身大步而去。
……………
廣島戰時大本營
原本攻掠清國遼東、遼南後的那種喜氣已經蕩然無存,此刻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一言不發的忙碌著。
日軍征清第一軍和第二軍相繼失利,退守清國遼南
一傳回日本國內,整個日本都像是一瞬間被驚呆了一ttt提燈遊行慶祝消失了,社會各界交相慶祝的酒會也取消了,就連那些叫囂著要掃平清國的浪人團體也如同洩氣的皮球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而整個日本媒體在度過了短暫的失聲後,都將矛頭指向了陸軍和伊籐博文的責任內閣,議會中彈劾伊籐博文內閣的呼聲也是日漸高漲。議會前不久才在伊籐博文的強烈要求下,通過了追加三千萬國債的議案,此刻陸軍在遼河一線的失利,無疑讓原本略微平息下來的矛盾頓時爆發出來。
整個國家的財政已經不堪重負,而戰爭又陷入失利的僵局,國民的埋怨和憤怒可想而知,再加上國內各種派閥之間的爭鬥,尤其是代表海軍和陸軍的長洲藩和薩摩藩之間的矛盾,都因為這次突入其來的失利,變得分外的尖銳起來。
海軍方面,此時是有太多的理由嘲笑陸軍的無能了,帝國出動了近四個師團的兵力,卻在清**隊的阻擊下傷亡慘重,還敗退到了遼南一線,連旅順都丟給了清國。陸軍的無能,已經成為了重創北洋艦隊的海軍方面最大的笑柄。為海軍尋求更多更大戰爭資源的呼聲,也在國內日漸高漲起來。
而此時,伊籐博文卻悄悄從東京來到了廣島戰時大本營。此前,帝國軍隊一路高歌猛進,伊籐博文臉上總是一副神情嚴峻的樣子,而傳來陸軍失利的消息後,他反倒露出了很少看見的笑容,頻繁接見各方面的人物,竭盡所能的安撫各種矛盾,努力用自己的從容來幫助帝國應對眼前的危機。
「伊籐閣下,陸軍的失利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帝國很早就注意到了清國的那支新建陸軍,卻一直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也缺乏足夠的情報支撐,作為帝國參謀部參謀次長,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還請閣下繼續給予帝國陸軍以信任!」川上操六筆直的站在伊籐博文身前,臉上的表情痛苦的抽搐著。
為了查明清國那支新建陸軍的情況,川上操六也是花費了大量的心血,也獲得了一些可貴的情報,卻萬萬沒有料到帝國陸軍最後還是敗在了清國的這支軍隊手中,一想到此,川上操六心中便是一陣劇烈的創痛。
「此刻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伊籐博文斷然的擺了擺手,明顯有些精力透支而顯得蒼白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無比堅毅的神情。「征清第三軍明日就要出發了,此戰關係帝國生死存亡,關係著帝國的氣運。川上君,你的精力要全部放在對清國山東半島的戰役上面,而不是停留在過去。」
川上操六卻是沉默著,征清第三軍出征之所以一直沒有最後決定,原因就在於此刻陸軍內部都希望能夠將征清第三軍投入到遼南,一舉擊敗清**隊主力,徹底洗刷陸軍的恥辱,而海軍方面卻堅持按照原定計劃攻掠清國山東半島。
海軍方面希望能夠攻陷清國的威海,消滅清國北洋艦隊,徹底解除帝國海上的威脅,這一點川上操六心中非常清楚,但是在這樣一個非常的時刻,伊籐博文首相卻斷然採取了支持海軍的決定,讓本已經在失利面前抬不起的陸軍,更加感到沮喪和尷尬。
「作出這個決定和海軍方面無關。」似乎是看透了川上操六此時的想法,伊籐博文有些疲憊的歎了口氣,目光沉沉的望著窗外的海港說道,「與清國這個龐然大物相比,帝國終究還是顯得那麼弱小和貧瘠,帝國的財力已經無法支撐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了。川上君,難道你還看不明白嗎?如果征清第三軍也陷入遼南這個泥沼中,帝國還能夠拿出什麼力量去征服清國……」
「可是……」川上操六掙扎著,想要最後一次說服伊籐博文,卻被伊籐博文那份讓人窒息的目光打斷了。
「清國內部,此時正處在一個異常微妙的時刻,清國的朝政大權向來都掌握在清國皇太后手中,而此時清國的皇帝卻率軍在遼南作戰。川上君,對帝國而言,這何嘗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清國最善戰的新建陸軍主力都集中在了遼南,如果帝國軍隊能夠在這個時候攻陷清國山東半島,消滅清國北洋艦隊,掃蕩登州、萊州,威脅清國的京城,對於扭轉整個戰局將會起到意想不到的變化?當清國在直隸平原附近已經沒有兵力可以阻擋帝國軍隊前進的時候,當清國朝廷在被擊潰掉最後抵抗的勇氣後,為了保持自己的權力,清國皇太后只能選擇妥協,也唯有此,帝國才能真正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伊籐博文的聲音驟然變得急促而高昂,臉色鐵青的盯著川上操六。良久後,又默然的歎息了一聲。
「相比帝國的國運,即便帝國此刻在遼南的軍隊全軍覆沒,我也在所不惜!川上君,我們生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注定了要為我們這個貧弱的國家去奮力一搏,為了能改變我們這個國家未來的國運,帝國陸軍的地位,個人的命運又算得了什麼呢?」
一片死一般的靜默後,川上操六默默的向伊籐博文敬禮,嘴唇顫抖了片刻,轉身大步離去。
空曠的房間裡面,伊籐博文的身影忽然顯得無比的瘦削和憔悴,連日來的奔波操勞似乎在這一刻,將他在眾人面前努力掙扎著的堅強外殼,輕輕的撕開了一個缺口,整個身子猛地搖晃了一下,幾乎就要站立不住了。
多少年以來,伊籐博文都以清國的李鴻章為自己平生最大的對手,仰慕之並且誓言擊敗之。當傳來擊敗李鴻章的北洋時,內心中的喜悅曾經讓他一度無法自控,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次戰爭的延續,卻忽然冒出了一群他從未想到過的對手。
清國那個不惜一死而親征田莊台的皇帝,還有他身邊那樣一群出類拔萃的人物,回師田莊台重創帝國陸軍主力的陳卓、千里奔襲旅順的刑天,還有清國那支強悍的新建陸軍………此刻,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迫在他胸口。
「帝國的國運,帝國的國運……」伊籐博文喃喃自語著,忽然發現對於這場戰事,心中一片空白。
帝國與清國的這次生死劫,勝負之數究竟會在何處呢?
—————————————————————
不能再說抱歉的話了,因為缺少欠了很多。今天九千字的二合一章節,算是彌補一點,算是一個態度吧。以前從未有過這樣斷更的情況,因為國慶要到了,麵條的工作太過繁忙,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過了這個月會好起來,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