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尚秋原!」
豐景平的臉色大變,變成鐵青色,一張娃娃臉也失去原有的偽裝的稚嫩和天真。就連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頗有幾分聲嘶力竭的味道。
大驚失色,身體向後退卻,就想轉身逃出去,他不明白,尚秋原如何會在此地。
「嗖、嗖、嗖……」
一排利箭射出,豐景平身邊的人,紛紛中箭倒地。一圈利箭,把豐景平圍繞在中間,豐景平立刻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動。
遊目四顧,此刻守備府周圍,從地面到房頂,到處是尚秋原的人馬,一支支弩箭,對準了他們。
白采早已經抽出肋下的寶劍,抵在豐景平的後腰間,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同時抽出兵器,刺殺了豐景平身邊的侍衛。加上那些被弩箭射殺的人,豐景平身邊,已經沒有可以依賴的人。
尚秋原緩緩地轉過身去,走到中央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靠在椅子上,用俯視的目光,看著豐景平。
滿頭的銀髮,微微飄動,俊雅的臉龐上帶著淡漠的微笑,深邃的眸子,讓豐景平竟然不敢直視。
豐景平微微扭頭看著白采,白采冷笑:「皇上何必再勞累,四處奔波,便在此地好生休息吧。」
「你竟然敢背叛朕,私通逆賊。」
「誰是逆賊,這還真不太好說,須知此時皇上才是逆賊。」
「朕乃是九五之尊,豐原的皇上!」
此時豐景平的臉上,已經沒有青澀的表情,有些猙獰地瞪視著白采。
白采撇撇嘴,有些不以為然地道:「卻不知皇上的皇位,是如何得到的,那些曾經留在豐饒的幾位皇子,如今安在?先皇,又是如何駕崩的?」
豐景平臉色再變,他不能容忍一個小小的守備,如此質問自己。
「大膽!」
「皇上,莫要忘記,你此刻已經是階下囚,何必再擺昔日的威風?」
此時,豐景平帶進守備府的人,都已經被拿下,其餘被安排到其他處休息的人馬,自然不在話下。此刻,他也明白,自己是再不用逃了。
本來,豐景平若是抓緊趕路,不是東繞西繞,在路途上耽誤了時間,便可以比尚秋原先到鄴城很久。但是,他為了隱藏蹤跡,心中也不知道該向何方去,因此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北,反而比尚秋原到鄴城的時間晚了一步。
便是這一步,令他成為階下囚,若是他早到鄴城一步,可能就會改變現在的命運。
尚秋原隻身帶了小隊人馬,從捷徑穿小路,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鄴城。鎮守鄴城的白采,昔日和他有舊,兩個人一見面之下,白采沒有太多的猶豫,便決定歸降尚秋原。
他也知道,若不如此,鄴城也保不住,豐饒被攻破的消息,令他太過震驚。心中略略計算了一下,與其去保豐景平這位殘暴的亡國之君,莫不如就跟隨尚秋原。
何況,昔日尚秋原對他有恩,他也不想過顛沛流離的生活,和手下幾個心腹商議後,便暗中把尚秋原迎接到鄴城之內,設好圈套,等待豐景平到來。
豐景平到鄴城時,鄴城從外表看,絲毫沒有變化,為了不讓豐景平有疑心,白采還特地親自出城迎接豐景平入城。
豐景平入城,便是請君入甕,再也休想逃掉。
白采親手把豐景平綁了起來,尚秋原的部下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一腳重重踢在豐景平的腿彎處,豐景平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他怒目橫眉,便想站起來。
「你敢起來,便打折你的腿。」
把他踢跪下的那人,冷笑著威脅豐景平,豐景平大怒,扭頭看了過去,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認得是尚秋原手下的大將尤刃,身上滿是殺氣,犀利的眸子令他不敢直視。身經百戰的殺氣,經歷生死的戾氣,讓豐景平急忙避過尤刃的目光。他絲毫不懷疑尤刃的話,這位大將本來就是以凶悍著稱。
身軀無力地挺了挺,終於沒有敢起身,頹喪地跪坐在地上。
尤刃一腳踹在豐景平的後腰上:「小子,給爺爺跪直了,要是找不自在,爺爺此時正好閒的難受,可以好好侍候侍候你。」
沉重的一腳,幾乎讓豐景平吐血,他大怒抬起頭瞪視尚秋原:「尚秋原,朕……」
「啪……」
旁邊又過來一人,一掌摑在豐景平的臉上,五道手印清晰地出現在豐景平臉上,牙齒都被打掉了兩顆。
豐景平的身體,歪歪扭扭被打倒在地上,殷紅的血順著他的嘴角湧出。疼痛讓他憤怒又畏懼,明白了此刻他不過是一個階下囚,沒有擺架子的資格。
「你們……」
豐景平摀住臉,從小到大,他幾時挨過打,誰不是把他捧到手心中,唯恐會有一點意外。
尤刃獰笑著,一把抓過豐景平的頭髮:「給爺爺好好跪在這裡,聽大帥吩咐,若是再敢多言,把你扔出去,讓弟兄們好好侍候你。」
尚秋原坐在上面,微微瞇起眼,靠在椅子上,似乎沒有看到部下的動作,一聲不吭。他並不介意部下如何對待豐景平,實際上他也很想,跳過去狠狠地踹豐景平兩腳。只是,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以如此做。
「尚秋原。」
姬天凝此時,被解開了綁繩,送了上來。看到尚秋原,有些詫異地叫了一聲。
尚秋原淡漠的臉上,露出溫柔笑意,起身快步來到姬天凝面前,疼惜地看著姬天凝:「你受苦了,傷勢如何?」
「不打緊的,只是皮肉傷,你怎會來到此地?」
姬天凝一把抓住尚秋原,激動地熱淚盈眶,總算是看到親人了,不容易啊。她一現代大好青年,逃跑了怎麼久,她容易嗎?
緊緊抓住尚秋原的手,不願意再放開,此時心潮滂湃,還是尚哥哥好了,一路派人護送救援,還親自到了此地,挖了個坑讓豐景平跳。
回眸看向跪在地上的豐景平,恨不打一處來,她不過是想雲遊天下,礙著這位皇上什麼事了?他不僅派了兵馬追殺她,在馬車上還吃她的豆腐,一雙魔爪,專門往她的傷口戳。
「尤刃,你就這樣讓我們的皇上跪著,很不舒服耶。」
一抹妖嬈的笑意,在唇邊展現,大眼睛眨動著,他做初一,她還十五。有仇不報非君子,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尤刃恭謹地向姬天凝抱拳躬身:「見過姬姑娘,未知姑娘有什麼吩咐?」
「這地可是太平了,怎好如此對待皇上?人家怎麼說也是皇上,要有特別的待遇,不可和其他人一視同仁。我看外面有不少石子,去挑些帶稜角的,再弄幾塊碎冰來,給皇上墊在膝蓋下,讓皇上爽爽。」
眾人臉上都露出欽佩的神色,抱拳躬身道:「還是姑娘妙計高明,末將這就去辦。」
幾位將軍,此時也沒有了將軍的威嚴,聽得姬天凝如此說,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親手去挑石子。
「你受傷了,讓軍醫先給你看看傷口吧。」
「不必了,只是皮肉傷,我先去把傷口包好就回來,這位皇上先給我留著,我可是還有很多熱情沒有款待他。」
「放心,你快去包紮好傷口。」
姬天凝走到豐景平近前,笑吟吟地道:「皇上請放一百個心,我一定代表所有人,代表我自己,好生款待皇上。」
「孽妃,你想如何?你是在記恨朕?」
「我一般不記恨誰,因為有仇,我一般當時就報了,或者有機會就報。」
姬天凝伸手,狠狠地在豐景平臉上捏了一下,轉身進入後堂。
「啊!」
一聲淒慘的哀呼,從身後傳來,姬天凝扭過頭看去,見已經有人把尖利的石子和碎冰,鋪在地上,讓豐景平跪上去。豐景平不肯,被尤刃一棍子打在腿彎之處,也不知道腿有沒有打折。
「尚秋原,你,你……」
豐景平抽著冷氣,水汪汪的桃花眼更水了,幾乎流出眼淚,他何時受過這等罪。雙腿一陣巨疼,有心想起來,但是看到尤刃虎視眈眈地站在他身邊,不敢起身。
尚秋原沒有理睬豐景平,回身重新坐到桌案後面:「外面處理的如何了?」
「回大帥,那些人已經處理了,聽說大帥在此地,全部歸降。」
「大帥,跟隨這小賊身邊的那些死黨,也都已經拿下,死了幾個。」
「死的太少了。」
尚秋原冷漠地說了一句,豐景平一陣心寒,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尚秋原身上散發出的無盡威嚴和殺氣。平時他每次見到尚秋原,這位駙馬爺總是那般溫和,從來沒有板著臉的時候。
咬牙忍住疼痛,心中感到羞辱,尚秋原不僅沒有理睬他,甚至沒有用眼睛去看他。
尚秋原招手把白采叫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白采急忙躬身進入後堂。尚秋原是吩咐他叫出女眷,為姬天凝沐浴更衣,陪伴姬天凝。
他仍然沒有理睬豐景平,便讓豐景平跪在地上,處理公事,安排鄴城的事物,把奪取鄴城,抓到豐景平的消息,派人送回豐饒。
雖然,他和何墨、左思平分為三路進兵鄴城,最先到的卻是他。活捉了豐景平,又處理好鄴城的事務後,左思平才趕到,何墨隨後也趕到。
左思平很憋屈,他帶著小隊人馬,拚命趕路,就是想先趕到鄴城,立下頭功,也好在尚秋原面前有點面子。但是他發現,他到鄴城的時候,不僅鄴城被尚秋原兵不血刃地拿下,就連豐景平也被活捉了,跪在守備府的大堂上。
「末將參見大帥。」
這次,他沒有敢喊小王爺,而是隨著尚秋原部下的習慣,稱呼尚秋原大帥。偷眼看了看尚秋原淡漠的臉,單膝跪在地上。
「末將來遲,請大帥處罰。」
「起來吧,是本帥到早了。」
左思平起身,鬱悶地道:「大帥,您也太不給末將一點機會了,結果末將也就是遛馬了,什麼事也沒有干。大帥,末將請令,即刻進兵,為大帥開路。」
「將士們都十分勞累了,若是你願意,便帶人馬肅清鄴城周圍,派出斥候打探各方的消息吧。」
「是,末將遵令。」
左思平看了豐景平一眼,對這位皇上有些好奇,退了兩步站住躬身問道:「大帥意欲如何處置此人?」
他真擔心,尚秋原會一怒之下,如同在豐饒一般,把這位皇上嘁哩喀喳,一刀給殺了。畢竟,讓尚氏一族盡滅的元兇,便是這位皇上。有些憐憫地看著跪在尖利石子上的豐景平,那些碎冰已經融化,一陣陣寒意從雙腿傳入豐景平的身體中。
他想起來,又不敢起來,想說話,摸著兩腮的巴掌印,也不敢出聲。因為沒有得到尚秋原的允許說話,他已經挨了幾耳光,也算是五國有史以來,第一個挨耳光的皇上了。
「此事本帥自有定奪,莫非是左節度使,有何見教不成?」
他對何墨以及左思平,言語之間便要客氣的多,若不是下達軍令,平時溫言有禮。但是此時,此言落在左思平耳中,他不由得心中顫抖了一下,感到有些惶恐起來。
急忙躬身:「不敢,末將不敢當大帥如此說,一切遵從大帥吩咐。」
此時,姬天凝從後堂走了出來,她換上新的衣服,沐浴更衣還吃了一頓飯,總算是恢復了大部分的精神。
「過來坐。」
看到姬天凝,尚秋原臉上淡漠的神色消失,帶出笑意,讓姬天凝坐到自己身邊。姬天凝走了過去,把椅子直接拉到尚秋原的身邊,坐了下去,暗暗地伸出手,握住了尚秋原的手。
他們二人的手,在桌案底下握在一起,因此其他的人也看不到。
尚秋原不動聲色,任憑姬天凝握住自己的手,其實他也很喜歡這種感覺:「你想如何款待他。」
目光落在豐景平身上,眸子驀然犀利起來,豐景平正好抬頭,目光和尚秋原的目光對視在一起,嚇得他急忙低下頭,不敢直視。只因,尚秋原的目光太過犀利,充滿殺機。
「天啊,朕一定是死定了,死定了!這個逆賊,絕不會饒朕性命,不行,朕乃是皇上,是皇上,他不能殺了朕。」
「你,你不能殺朕,朕乃是皇……」
「啪、啪。」
臉上立刻又挨了兩個耳光,尤刃獰笑道:「大帥命你說話了嗎?敢再多言,割掉你舌頭。」
左思平倒抽一口涼氣,怎麼說,豐景平也是豐原的皇上,不該如此對待。但是,他偷眼看了尚秋原一眼,也不敢多說話,想自己在這裡,終是不妥,急忙躬身道:「末將告退,去執行大帥的軍令。」
豐景平也不是傻瓜,已經聽明白了,這位不是尚秋原的舊部。他也知道,何墨和左思平,一直跟隨在尚秋原身邊。
他不敢再開口,唯恐再挨尤刃的耳光,他是皇上,這羞辱可實在是難以忍受。急忙伸手,一把抱住左思平的大腿,能不能逃過一死,逃過此劫,今日恐怕還要看這位左思平節度使。
左思平是並肩王身邊的愛將,跟隨並肩王多年,因此豐景平開始打左思平的主意,希望左思平可以阻止尚秋原。
畢竟,主帥乃是並肩王,尚秋原也要聽從並肩王的號令。
左思平蹙眉,看著抱住自己大腿的豐景平,被一位皇上抱住大腿,他何其榮幸。
尤刃臉色一冷,便想向上前把豐景平扯開,順便再修理這位皇上幾下。
「尤刃,退下。」
尚秋原一句淡淡的話,令尤刃立刻停下了腳步,臉色陰沉,帶著一抹狠戾,冷冽地看著左思平。他早就看左思平不順眼了,平時總會尋找機會,對尚秋原冷嘲熱諷,敲打幾句。若不是尚秋原有令,他豈會容忍到今日。
尤刃的目光,讓左思平心中打了一個寒戰,到了今日,他總算是看明白了,尚秋原平時溫文爾雅,其實是一個多麼狠的人。
偷偷用眼角窺視尚秋原,仍然是那張淡漠毫無波瀾的臉,看不出喜怒。心中不由得顫抖了一下,若是看出尚秋原的神色,他倒不太擔心了,但是……
左思平急忙一把抓住豐景平的手,順手把豐景平扔到尤刃的腳下,心中暗道:「莫要給我惹禍,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如何去保你。倒霉的小子,你認命吧,得罪誰不好,一定要得罪小王爺,有你受的。」
「左將軍,你,你不能如此。求求你,把朕交給並肩王,朕願意歸順王爺。朕乃是皇上,是皇……」
尤刃臉色更加陰沉,但是沒有尚秋原的命令,他也不敢動,冷冷地看著豐景平和左思平。他心中暗暗決定,若是左思平敢有帶走豐景平的意思,他便先一刀殺了豐景平,哪怕是日後被並肩王治罪,也在所不惜。
豐景平從地上飛快地又爬到左思平的腳下,重新想抱住左思平的大腿,此刻他再沒有皇上的尊嚴,只想少受到羞辱,保住狗命。
左思平真想給這位皇上,一記響亮的耳光,為什麼一定要抱住他的大腿?難道是他的大腿比較粗?
尚秋原的手,驀然握緊了姬天凝的手,眸子中閃過一抹寒意。他不能允許任何人,阻擋他復仇的腳步和道路,為了今日,他已經付出自己的所有。
但是,他沒有說話,感受著姬天凝柔若無骨的手,和手心的溫暖。唯有這個女子,是最懂得他心的人。
冷眼旁觀,看左思平會如何做,他向來對並肩王的部下保持一定客氣禮遇,不是畏懼他們,只是一半是看在並肩王的面子上,一半是為了便於相處。但是,若這個幾次三番,對他明嘲暗諷的傢伙不知好歹,他也不會再容忍下去。
左思平真想抬起腳,一腳把豐景平踹出去,這位皇上該如何處置,不是他該去操心的。他操心的,是如何打消以往在尚秋原心中不好的印象。
「你是誰啊?皇上?哪國的皇上?不好意思,本將軍不認識你,上有大帥,你的事情卻不由我做主。有什麼話,你對大帥去說吧。」
左思平很無恥地,把豐景平再次扔到尤刃的腳下:「尤兄,勞駕你莫要再讓此人爬過來了,最好用你的貴足,踩住他。手腳什麼的,踩斷也沒有關係。」
尤刃抬眼看了尚秋原一眼,見尚秋原微微示意,抬起腳踩住了豐景平的胸口。一把揪起豐景平,一腳重新把豐景平踢倒,跪在地上,踩在豐景平的後背上,讓豐景平不得不匍匐在地。
左思平翹起大拇指,暗道尤刃夠狠,能如此虐皇上,真是五國最牛的將軍了。
他逡巡著,想著該離開,卻又感覺不合適,因為他已經見到這一幕,此時出去,頗有暗中把消息密報給並肩王的意思,令人生疑。
「大帥……」
「左將軍可以帶人去執行本帥的軍令了。」
尚秋原並無把左思平留在大堂的意思,他也不在乎左思平去對並肩王打小報告,這樣的密報,左思平往日,應該已經做過許多次,因此他再次給左思平機會。
左思平卻是不敢再離開,如往日一般少有顧忌,平日除了接受軍令外,他向來並不太顧忌尚秋原和其部下。直到林楓因為出言不遜,對尚秋原不敬,差一點被並肩王斬首,後來被貶謫,他才收斂了許多。
想起往日對尚秋原的不敬,不由得心中發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此地大堂上,除了豐景平,儘是尚秋原的舊部,就連白采,也是原豐原的官員,只有他一個人,是並肩王的部下。
「大帥,末將知罪,請大帥恩准末將留在此處吧。若是大帥您心中有氣,便請大帥責罰末將,末將絕無怨言。」
左思平跪在地上,低下頭去,本來他是想私下向尚秋原請罪的。但是想到素日,都是對著尚秋原的部下和自己的部下,對尚秋原不敬,明白私下請罪,可不夠誠意,只好趁此機會請罪。
「左節度使這是何意?快快請起,本帥如何擔當得起,想左將軍乃是父王愛將,來人,還不把左將軍請起來。」
康德便過來就欲攙扶左思平,陰陰地道:「節度使大人快快請起,這便如何使得。」
他如此說著,卻是慢吞吞地,手上不肯使力,臉上帶著陰笑。
左思平聽尚秋原如此說,苦著臉拜了下去:「大帥,末將往日多有冒犯大帥之處,罪該萬死,在此向大帥請罪,以後不敢再如此,求大帥處罰末將。」
他希望尚秋原可以責罰他,這樣便算是抵消了往日的罪過,最怕尚秋原不冷不熱,喜怒不形於色,讓他不明白尚秋原心中是如何想法。
拜伏在地,他也是南詔有名的大將,說出這一番話出來,臉上發燒不敢抬頭。
尚秋原沒有說話,他不是沒有氣量的人,平日左思平雖然沒有少明嘲暗諷,但是執行他的軍令卻是不敢有一絲怠慢輕忽。今日,能在眾人面前,如此向他請罪,也算是有誠意。
「砰、砰、砰……」
左思平見尚秋原沒有說話,心中暗暗叫苦,連磕了三個響頭:「末將不敢求大帥恕宥,但請大帥責罰,絕無怨言。」
眾人面面相覷,都沒有想到,左思平會在眾人面前,向尚秋原如此卑躬屈膝地請罪。他們心中大快,不由得露出笑意,到了今日,他們總算是可以出了胸中的悶氣。
尚秋原臉上也露出淡笑,明白左思平如今是真的敬畏他,擔心他日後會找麻煩。從姬天凝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走了下來,伸手把左思平攙扶起來:「左節度使,過去可曾發生過節度使冒犯過本帥的事情嗎?本帥卻是不記得有此事,以後再莫要提起。」
「多謝大帥,末將感激不盡。」
左思平知道尚秋原乃是極有信義之人,既然如此說了,日後便絕不會再計較此事。急忙躬身,退到一旁站立,眼觀鼻,恭立在側。
「賢妹,你說該如何款待我們這位皇上?」
「對啊,姬姑娘,你就下令吧,末將一定好好侍候。」
康德一臉陰笑,頗為幾分並肩王的味道,看得姬天凝心情大好起來:「既然是皇上駕到,自然該好生款待,我聽說皮鞭沾鹽水,抽到身上的滋味不錯,你們要不要試試?對了,鹽要多放點,越多越好。」
姬天凝壞笑,被鞭子抽破的皮肉,沾上鹽水,那滋味,怎一個爽字了得。
側目看著身邊溫潤的男子,那刺目的銀髮,令她心中一疼。這個男子,總是會讓她感到心疼,每次想起他,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疼起來。她如此做,倒不是一味給自己報復,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尚秋原。
她的善良和好心,是有限度的,而為了他,她願意在此刻暴露出邪惡的一面。她知道,他不應該降低身份,去做這些事情,那麼她便代替他做了。
豐景平給予她的痛苦和羞辱,她亦要還回去,虐皇帝的機會可不多。她記得自己,一向是被白馬皇帝虐來著,因此虐皇帝這個活,令她興致盎然。
「交給我吧,我來給你報仇,你可是侯爺,這等小事不該是你做的。」
低低的湊到尚秋原耳邊耳語,尚秋原臉上的笑意更加溫柔,她還是那麼懂得他。伸手握住了姬天凝的手:「不要弄死了。」
「放心,我可是神醫,知道該如何做,你手下那些人,憋了一股邪火,也該釋放一下。」
尚秋原點點頭,在豐饒血洗紫禁城,不僅是為了復仇,也是為了讓部下發洩。他們已經鬱悶了太久,時間太長對身心都沒有好處。血洗豐饒的皇族和貴族,也是如此。但是,最大的仇人和罪魁禍首,便是豐景平。
忍耐了如此之久,他終於可以挺胸抬頭,俯視豐原,俯視豐景平。
「尚秋原,你,你不能,天下的人,都會唾罵於你……」
尤刃狠狠踩了下去,豐景平嗚咽著,後背一陣陣劇痛,再也說不下去。
「做我該做之事,任憑他人空道短長!」
尚秋原淡淡說了一句,如今他還需要在乎別人如何說他,如何看他嗎?
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彼時他被千夫所指,天下非議。如今,還有誰敢,誰能再鄙視他?便是並肩王的部下,對他的敬畏也日漸深重,如左思平這樣的大將,亦要改變往日的態度,跪伏在他面前請罪。
「來人,把他先帶下去,賢妹,不要太過勞累,好生休息。」
姬天凝笑著搖搖頭,把手從尚秋原手中抽出:「你才應該好好休息,莫要累壞了,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仗不是一天打完的。只有保重好你自己,才能繼續走下去,走的比別人好。」
「謹受教。」
尚秋原笑著目送姬天凝和尤刃等人,帶著豐景平走了出去,微微閉上眼睛,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康德走到尚秋原身邊,斜眼看了左思平一眼,低頭湊到尚秋原耳邊,嘀咕著什麼。左思平急忙退後幾步,遠遠離開,以免令人生疑。
反正,他已經聽到尚秋原告訴姬天凝,莫要把豐景平弄死,只要人不死,便好說。
「大帥,那幾個狗崽子,大帥要如何處置?」
尚秋原微微沉吟,豐景平是豐原的皇上,他不能輕易便處死。沒有火逆鱗的旨意和並肩王的軍令,他若是處死豐景平,會令那二人猜忌。他並不急,有時候讓一個人死,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何況,此等無用之人,他想火逆鱗也未必願意留下來。
懷中,仍然揣著火逆鱗的旨意,令他便宜行事,豐家皇族,盡由他處置。因此他心中有底,只是規矩上,仍然要上報火逆鱗和並肩王,等待旨意下來。
「我等所痛心者,何事?」
康德再度斜了左思平一眼,左思平鬱悶已極,又退後兩步,眼看就到門口了。
「大帥,我等最痛心之事,莫過於十萬兄弟,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我等的家眷稚子,皆被害死。」
「既是如此,何不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此事,你等暗中處置,莫要讓姬姑娘得知。」
「多謝大帥,末將遵令。」
康德大喜,向尚秋原深深躬身施禮,轉身向外快步走去,經過左思平身邊,停了下來,斜眼看著左思平。
左思平歎口氣:「康兄,此事莫要落下我,算我一個。」
康德點點頭低聲道:「看在今日你有誠心的份兒上,往日的事,我也不再追究,既是如此,便請吧。」
左思平明白,若是想置身事外,仍然會被這些人排斥。他愁啊,不知道並肩王是如何想的,如此寵信尚秋原。只好也參與進去,畢竟日後很長時間,他要聽從尚秋原的調遣,和這些人是同僚。
剛剛出門,迎面何墨走了過來,左思平一把拉住何墨:「大帥命我帶人肅清鄴城周圍,打探各處消息,如今我有事在身,不能前去,何將軍你便替我前去吧。」
「我看就不必了吧,如此美事豈能少了何將軍?何況,我家大帥早已經派出斥候,打探各方的消息。至於肅清鄴城,我看有白采大人在,我等就不必掠人之美了。白大人,你說是否?」
「正是,正是,此乃是白某該做之事,請恕我不能奉陪了。」
左思平連連向何墨打著眼色,無奈康德早已經一把挽住何墨的手臂,硬拉著何墨一起前去。
何墨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剛剛進城,還不知道豐景平已經被尚秋原抓了起來。尚秋原的人,自然不會對他透露消息。
左思平無奈,只能跟在後面,低聲把事情對何墨說明,何墨大吃一驚,兵不血刃得了鄴城,已經令他夠鬱悶了,如今竟然已經活捉豐景平,這大功,是和他們無緣了。
「啊——」
慘叫聲不斷傳出,只是清脆的聲音,早已經嘶啞變調,隱隱便聽到有人在呼叫:「朕乃是皇上,朕……」
何墨拍著自己的臉,這是誰如此牛,竟然在折磨豐原的皇上。他迫不及待的走了過去,卻看到一張宜嗔宜喜,嬌俏靈動的臉龐,帶著魅惑的笑意,坐在一把椅子上,高高翹起腿,絲毫不顧忌露出了裙裾下修長的雙腿和腳,囂張地搖晃著一雙天足。
「那是……」
左思平急忙向姬天凝躬身,怎麼說,這位孽妃,也是並肩王的義女,尚秋原的妹妹。見尚秋原的部下,對姬天凝都是那般恭敬,他也得有樣學樣。
「姬姑娘,末將左思平,見過姑娘。」
「姬姑娘?」
何墨仍然有些迷糊,忽然間便明白了過來,也急忙上前:「末將何墨,見過姑娘。」
姬天凝起身笑道:「不敢當,二位將軍請坐。」
她對並肩王的部下,可不像對尚秋原的部下那般隨意,命人給二人搬來椅子。
康德走了上來施禮:「姬姑娘,您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身上還有傷,大帥十分擔憂。您就下去好好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在,姑娘儘管放心。」
姬天凝甩著手中的紙:「康德,你來得正好,我好困正想去睡覺。對了,有沒有把我平安的消息,通知金甲和離恨天?」
「姑娘,大帥已經派人去通知了,姑娘就放心吧。」
「嘻嘻,那好,你過來看看,這是我的整蠱方案,一定要折磨的他連媽媽都叫出來。」
康德笑著接過:「姑娘只管下去休息,這裡便交給末將吧。」
姬天凝實在是有些疲憊了,渾身沒有一根骨頭不酸痛,把整蠱方案交給了康德,走了下去。早有白采派的侍婢等候在外面,侍候她下去休息。
見姬天凝離開,康德看了看手中的紙,臉上笑意更濃,暗道姬天凝太過精靈古怪,這樣的法子也能想出來。什麼用雞毛撓腳心,把螞蟻放在身上爬,用鞭子蘸鹽水抽,吊起來喝醋……
「好辦法,二位將軍看看。」
他把整蠱方案,遞給了何墨和左思平,讓二人觀看。
「老康,你來了,真是有趣,我正在按照姬姑娘的吩咐侍候皇上。怎麼?何將軍和左將軍,也有興趣?」
「是啊,來來來,請坐下慢慢地觀看,待看完我們再獻上好戲,讓皇上觀看。」
「啊!哈哈……」
豐景平淒慘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他終於明白,被折磨的滋味了。這也是他喜歡折磨人的報應,悔不該,對那位孽妃下手,還在馬車中吃了她的豆腐。
「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朕……。不,我求你們乾脆殺了我吧。」
豐景平的求饒和呻吟,令得眾人大快,何墨湊到左思平耳邊低聲問:「什麼情況?」
左思平低聲回答,如此這般說明,何墨毛骨悚然,拍了拍左思平的肩頭,耳語道:「看到了吧,這便是得罪小王爺的下場,你好自為之吧。」
「我,我已經向小王爺請罪了,小王爺寬宏大量,既往不咎。」
「該上好戲了,來人,把那幾個狗崽子給我帶上來。」
有人把豐景平的幾位皇子帶了上來,何墨大驚,一把抓住左思平:「他們想幹什麼,那可是皇子!」
康德斜眼看著何墨,皮笑肉不笑地道:「只是幾個狗崽子,節度使大人有何見教?」左思平一把狠狠地捏了何墨一下,笑道:「無妨,無妨,請康兄隨意。」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豐景平大驚失色,看著自己的四個皇子,這四個皇子最大的,不過七歲,最小的,只有三歲。
「賊子,這幾個狗崽子,要死一個,你自己選選,先讓那個死好。」
康德翹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讓豐景平自己選擇,臉上滿是陰險的笑容。此時,他心中的快意,無法形容,眾人都是大笑起來,他們有資格笑。
「這不合適吧?」
何墨低聲在左思平耳邊低語,康德只裝作沒有聽到,左思平連連對何墨使眼色,低聲道:「只要豐景平不死,其他的莫要去管。」
「你們不能,不能啊,他們還是孩子!」
豐景平聲嘶力竭,跪伏在地上:「朕求你們了,你們不能……」
「屁,老子的孩子被你殺死時,還在襁褓之中,還是吃奶的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