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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風起兩淮 第二十八章 群雄賀壽 文 / 渭水商風

    六月裡的兩淮烈日當頭,少有的幾股風吹來,卻多是滾滾熾浪,捲著萬千木葉上下翻湧,當真是一年裡最熱的時候。

    既便是如此時節,淮安府城南的威遠鏢局左近,來給五行門門主呂子通慶賀壽誕的各路賓客卻是隨處可見,當真是人聲鼎沸、絡繹不絕。

    五行門乃兩淮第一大幫,呂子通多年來又是交遊廣闊,四海納朋。是以如今,他適逢半百壽誕,要在五行門總舵大擺壽宴的消息一經傳出,便引得八方來客,前來相聚拜賀。

    貼掛著巨幅壽聯、披彩壽燈的朱漆正門之前,各方趕來拜壽的人裡,有南北武林中的江湖俠客,有兩淮的鄉紳巨賈,還有五行門治下各分舵的頭目,都拎挑著賀禮排起了長龍。其間多有久未謀面的舊識至交,打個照面之後,便談天敘舊起來。

    門邊上呈遞名帖的僕從,裡外奔走忙得不亦樂乎。五花八門的賀禮,不斷被抬往後堂偏房。接迎客人的管事杵在門口,口裡不迭地高聲報著各路賓客的名姓:

    ……「淮南海鹽幫幫主陳曦元,攜門下弟子幫眾前來賀壽!」

    「鳳陽巨賈辛忘年,同夫人前來賀壽!」

    「河東刀客『翻天怪』司徒鷹前來賀壽!」……

    鏢局裡面,處處高懸著赤布紅綢,裝飾渲染出好一番喜慶。穿著彩服的精壯漢子,把預備著要擺酒宴的八仙桌,從十幾丈見方的正堂之上,一直擺到台階下面的一片青石板地上,再添置在後園之中。

    柳少陽和水玄靈、小黑三人幾日前便已經從金陵趕了回來。此時,小黑已在後廚,同著伙房裡的廚子們燒製各色菜餚;柳少陽則同水玄靈和幾位師兄,忙著接待從各地趕來祝壽的豪傑賓朋。

    呂子通自己身穿一身紅綢袍服,笑著捋撫著長髯,不斷地朝向他恭賀的賓客招呼道謝。他今日五十大壽,陸陸續續前來的賀客高朋,魚貫而入,竟聚了有千餘人。

    偌大個威遠鏢局一時間,裡裡外外,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時近黃昏,各處屋宇迴廊,挑掛起盞盞明燈高燭。壽宴置辦下的酒菜,由一眾僕人、婢女一一端出。正堂之上,沿著居中的首席,左右依次擺了三十幾桌,坐著的都是身份、威望頗高的貴客。呂子通和「智尊」方天祿、「籌尊」徐義坐在主座相陪。

    其餘的賀壽賓朋,全都安排在了廳前和後園布下的幾百桌酒席上,柳少陽和五行右使孟紹良,以及水玄靈等五掌旗使在其間招待。

    眾人先後落座,相互間一番客套寒暄後,都漸漸靜了下來。呂子通正要以主人壽星之尊,說上幾句道謝的話,以作開宴之詞。

    忽地自院牆外遠遠飄來一聲怪嘯,「飛鷹幫幫主伍天柯,同幫中頭目,特來赴呂門主壽宴!」

    坐在席間的柳少陽心中微震,只覺得這句話語調淒厲滲人,聽在耳中,甚不舒服。

    「伍天柯」這三個字一傳出,登時間引得原本靜下來的眾人低語四起,紛紛交頭接耳,多有驚疑之色。

    呂子通陡然間聽了「伍天柯」的名字,眉頭微微一皺,一提真氣,將口中朗語遠遠送出:「來即是客,呂某在此靜候伍幫主大駕!」

    原來這伍天柯二十年前本是兩淮路上的巨盜,使一柄鑌鐵長鞭罕有敵手。日走千家,夜臨百戶,取人錢財,如探囊取物,端的是身手了得。

    時值元末亂世,強人結群。這伍天柯便在洪澤湖上建起匪幫,嘯聚起千餘號人。又取來去如飛之意,喚作「飛鷹幫」,伍天柯自己做了幫主。

    他們給周邊府縣的眾鄉民商賈,定下「貢錢」。如有不如期繳納的,輕則被劫掠一番,重則有血光之災,性命不保。

    那時候,呂子通帶著張士誠的舊部初到此間,在淮安府立起五行門。他深知要想在兩淮立足,非得趕走伍天柯一夥不可,便向飛鷹幫投去拜帖。

    伍天柯也一心想趁呂子通立足未穩之際,將他趕出兩淮地界。兩邊約定時日,呂子通頗具膽氣,只與孟紹良兩人乘舟,前赴洪澤湖水寨。

    那時的呂子通,一身玄門功法已然頗為了得,冥合精義。而孟紹良本就刀法不俗,經呂子通一番指點,修為更進。飛鷹幫中的十六頭目、四大堂主,衝他二人輪番上陣,卻皆是一敗塗地。

    最後呂子通以言語擠兌住伍天柯,說自己與他乃是兩幫首領,自當出陣一決勝負。如是自己落敗,定以錢禮賠罪,任憑發落。如若取勝,伍天柯便當率飛鷹幫眾人離開兩淮。

    伍天柯見手下都不是呂孟兩人敵手,心裡惱怒,正欲討回場子。聽呂子通如此相說,一口答應下來。他雖也是江湖上成名的好手,卻終究不是呂子通這玄門正宗傳人的對手。兩人一番比鬥,到了二十招上下,伍天柯便已敗了下來。

    他平日裡雖是陰戾狠毒,比武輸了倒還算守信。當即擱下話語,說有生之年定會再找呂子通一決勝負,以雪落敗之恥。說完便吩咐手下收拾物什家當,放把火燒了棲身水寨,帶著一夥幫眾連夜去了。

    五行門不折人手,掃去一大勁敵。從那之後,雄踞兩淮,聲勢日漸壯大,成了江湖上遠近有名的大幫。

    這邊呂子通話音方落,那陰森的怪嘯之音再度傳來,「客氣,客氣!呂門主無恙,伍某心中真有不勝之喜!」那聲音方才仿若還有里許之遙,此時響起已在左近。

    這如厲鬼嘶嚎般的怪音傳來,在場上千賓朋的胸肺之中均是一窒,多有靈台暈眩,喉頭欲嘔之感。不會武功之人,聽得這一聲,已有百餘人當場暈了過去。

    呂子通聞得這詭異至極的嘯聲,臉上神色一變,倏地仰首縱聲一吼,滿頭鬚髮,盡皆賁張。

    廳堂左右的眾賓客,本來已然心膽顫動,頭暈目眩。聽了呂子通這聲高吼,神智均是霍地一清,方才暈倒的也陸續悠悠轉醒。

    正是此時,忽見院前緊閉的鐵皮紅漆大門,向兩側「砰!」地彈開。一黑衣長者緩步而入,後面左右還跟著兩名玄袍漢子。

    眾人朝那走在前面的黑袍人瞧去,只見此人一張長臉疙裡疙瘩,還帶著道刀疤,從右頰直劃到耳根。兩瞳的眼神裡放出厲芒,便好似兩把穿心尖刀。

    再去看他身後的兩人,左邊那人瘦高個頭,兩目凹陷,面上一臉麻子;右面那人一張肉臉擠得兩眼幾無,整個身子好似一隻皮球一般。

    這三人一語不言便往裡走,守著院門的兩名五行門的幫眾上前阻攔。卻見那黑袍人看也不看,雙臂一振,揮起的兩袖如疾風鼓蕩其中,呼呼聲響。

    這兩個幫眾還沒近得他身,便都不由自主間向後跌了出去。

    呂子通見了這般情形,面上如無波潭水般不見喜怒,朗然肅聲道:「好厲害的『陰山鬼嘯』和『袖裡朔風』!想不到十幾年不見,伍幫主竟然會了塞北陰山派的絕學!」

    伍天柯嘿嘿一聲,面上肌肉擰動甚是可怖,陰笑道:「不敢當!呂門主這一吼,便壓住了伍某的『陰山鬼嘯』,不愧是齊雲一脈的高人,才當真是好深厚的玄功!」

    在場赴宴的群雄,見伍天柯三人無理闖入,又是出手傷人,大多有不忿之色。

    坐在廳內席間上首的海鹽幫幫主陳曦元,心中火熾,怒道:「今日是呂門主呂老前輩的半百壽誕,豈容你等邪魔外道的宵小在此搗亂!」他有意顯露一手「流光打穴」的功夫,說著話便一揮手中竹箸。

    那雙竹筷劃著碧光,便好似兩道流星,一前一後,直朝一身黑衣的伍天柯胸前靈台、神道兩穴飛去。

    席間群豪見了這番景象,一片驚呼,夾雜著喝彩叫好之聲。伍天柯面上含笑,待那竹筷飛到近前,輪臂一揮袖袍,幾丈之內無端捲起一陣陰風,那飛來的兩道碧芒瞬時蹤影也無。

    群雄正是驚異,卻見伍天柯衣袖反手又是一揮,口中「呵!」地一聲,兩道黑光如閃電般朝陳曦元射了過來。這一番變起突然,陳曦元不意攻守易勢如此之快,微微一怔。

    呂子通見伍天柯袖袍反揮,已瞧出不妙,右臂疾伸,霍地長出尺餘一般,朝陳曦元肩上一按,喝了聲「陳兄小心!」

    陳曦元被呂子通這般一按,間不容髮間將那兩道黑光避過。只聽得「叮叮!」兩聲,眾人望去,才瞧清竟然是陳曦元方才飛出的那對竹箸。再定睛一看,那竹筷居然均是有半截左右,沒入了石磚砌成的牆壁裡!

    照理說那兩隻竹筷,連稍有些氣力的婦道人家都能掰斷。陳曦元用它化作碧芒,飛擲打穴,已然是了不起的修為。而伍天柯竟談笑間接下,又附上內力,反手射出,把這對竹箸釘在了十幾丈外的青磚之中。

    這般神乎其技的功夫,只驚得席間賓客或而目瞪口呆,或而面色詫異。一時間,原本嘈雜聒噪的廳上堂下再無半點聲響,幾是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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