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玄靈說完,眾人中一身著青衣,濃眉長鬢的少年也邁出一步。乃是柳少陽的師哥,巨木旗掌旗使木玄英,侃侃接口道:
「義父,孩兒與水師妹的看法大為一致。此人以劍尖點穴,武功之高,江湖少有,真氣之中又透著玄門之象。那道士既然是玄門正宗中的使劍高手,屬下大膽推測,來人乃我『玄門八脈』中人,昆崳一脈的崳山久不在江湖走動暫且不提,崑崙派地處北疆,門人修習的內功喚作『冰雪玄功』。徒兒方才把過劉鏢頭的脈搏,非但沒有寒氣湧動反有一股熾勁,故而也定然不是。如此看來怕是定與武當、龍虎、青城、華山和崆峒六脈中的一派大有淵源!」
呂子通聽兩人侃侃而談,撫髯緩緩道:「你二人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識,倒是不枉我平日裡悉心教導!你們說得大體不錯,可又不全對。來人門派絕非武當、龍虎、青城三派,也並不是華山、崆峒兩派。只因武當、龍虎、青城三派在玄門正宗之中劍法雖然了得,內功卻屬南派,但注入的這幾道真氣卻是紫非青,故而不對。這傷處湧動的一股紫氣,雖與華山、崆峒兩大北派相屬,其間卻透著一股暗紫霸道之意。」
說道此處,呂子通又是思忖片刻,方才沉聲道:「你們闖蕩南北也有多年,可曾聽過『崳山四劍』的名號?」
此言一出,眾人你我互瞧,多有茫然,唯聽得一身著黑袍的漢子開口疑道:「門主是說,當年威震河東的『崳山四劍』又重出江湖了麼?愚弟當年聽說『崳山四劍』在衡山大會上意欲阻止江南武林結盟反元,敗在師出龍虎一脈的江紫彥大俠劍下。發下重誓,劍法勝不了江大俠,便不下昆崳山,而後這二十年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這黑袍漢子是當年隨呂子通殺出平江城的一百勇士中,唯一留下的孟紹良。呂子通委派他做了五行右使,五行門如今漸成氣候,他倒也功不可沒。
在場眾人聽聞此言,面色多有詫異。原來崳山一派雖屬「玄門八脈」,可是當年與元庭來往甚密,在數支玄門大派中最受蒙元關照。元末動盪之時,江湖諸派多舉反元興漢的旗號,崳山派卻多有相助元庭。
蒙古人北退關外之後,崳山派也隨之聲勢消沉,十餘年來江湖不聞蹤跡,眾人此時突然聽來,都有疑惑之感。
一旁的柳少陽聽到江紫彥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動,想起幾日前在瓜洲城內的鴻雁樓上,那蜀中前輩劉景天也提起過這個名字,當下凝神細聽。
呂子通點了點頭,緩緩地說:「孟賢弟說的不錯,想當年那『崳山四劍』劍法精絕,四人多年未嘗一敗,衡山大會上卻無一不十幾招間便折在了江紫彥的手上。當日你不在衡山之上,我和我師兄卻都在當場,看得真切得很。」
說到此處,呂子通目光越過眾人,盯向堂外,似是想起了往事,接著道:「剛才我也疑心是自己多慮了,可是反覆思量武林中諸各幫派,卻無一與此傷此能符。只因當年我曾與他們四人中的大師兄南華子有過一場比鬥,你來我往拆到七十餘招時,被他一劍刺在左肩鎖骨下的雲門穴上,敗下陣來。片刻之間,傷處也是如今日劉鏢頭一樣紅脹腫紫。況且雖然只有一名道人動手,現身的卻是四人,如此前後一想,必是『崳山四劍』無疑。」
眾人聽到此處,均是一陣驚疑唏噓,顯是均想不到呂子通多年前竟然也著過此道。
呂子通見大家如此,訕訕笑了笑道:「我門一派武功,傳承玄門齊雲山一脈。你們的師祖靈虛真人,劍氣雙絕,獨步武林,齊雲一脈的武功更是博雜精深。我資質有限,不能及師尊萬一,敗給昆崳山王處一真人的傳人,卻也平常的很。」
「那時我自出師之後,幾年之間,前前後後已經鬥過了江湖上近百名好手,無一敗績。常常自以為除了有數的名宿高人,和師兄之外,再無敵手。敗在南華子手下,始知年輕一輩尚且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當時我雖因年輕氣盛,嘴上只說是一時大意著了道,心中對那崳山四劍的武功卻已佩服得緊了。」
「我見自己傷處紅腫帶紫,一時間大為吃驚。那沖虛子卻說,這紫脹是真氣附劍,衝穴入體所致。十日之後,真氣遊走散去,紅腫自消。崳山派受元庭恩澤久矣,這『崳山四劍』雖是蒙元幫兇,頗為不齒,此言卻也不虛。到了半月之後,我左肩也真的腫脹消退,恢復如常了。」
柳少陽聽到此處心中驚奇更勝,不由開口問道:「叔父,那『崳山四劍』武功如此之高,當年衡山大會之上,竟都在江紫彥大俠手下走不到十幾招麼?」
呂子通見柳少陽有此一問,輕歎道:「那江大俠當年年不過三十,武功卻已悟玄門龍虎一脈精髓。如此成就叔父著實生平僅見,今日想來,兀自覺得當為天人!衡山大會之上,江南武林推舉盟主。江大俠意欲聯合江南武林諸道豪傑反元,『崳山四劍』向著元庭,自然百般阻攔。那日江紫彥連勝了三十多名江南武林中的高手名宿,眼看就要當得盟主。他四人雖是不屬江南武林,最後竟還是要向江大俠比鬥武功,說勝不了他四人便不配做南武林盟主。」
「他們四個本已打定主意,要用車輪戰拖垮江紫彥,不料四人輪番而上,沒有一人能走得過十餘招!最後四人結成劍陣,邀江紫彥破陣,誰知走了三十招上下時,劍陣便被破了。那『崳山四劍』自出道成名以來劍掃南北,自負得緊,遭此大敗,自覺顏面掃地,當場便恨聲發下毒誓,要回昆崳山閉關潛修師門上乘武功。說一日練不成能勝江紫彥的劍法,一日便不下昆崳山。」
柳少陽聽得暗暗佩服,遙想江紫彥當年何等英雄,又想到最後竟然落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禁又是一番感喟不已。
念及此處,忽地想起那日瓜洲城的鴻雁樓上,劉景天說那紫衣少女的輕功身法像極了當年的江紫彥,此等奇事當向叔父稟明,隨即說道:「叔父,說道江紫彥大俠,侄兒想起有件事一直沒給叔父說過。那日我了了門中的差事趕回總舵,路過長江北岸的瓜洲渡時,在酒樓上用飯。正巧遇上金龍幫的少主和名震川蜀的劉景天一干人,和一個紫衣少女因事不合,劉景天還和那姑娘動起手來!」
呂子通皺眉道:「咦,有這等事?那金龍幫是蜀中第一大幫,何時如此小氣了?那劉景天也算得上是成名的高手前輩,如何能和一個女娃動手!」
柳少陽想起那日情形,心中不由一陣好笑,接口道:「這事也不能怪金龍幫,侄兒在一旁來龍去脈聽得真切,是那紫衣少女傷了金龍幫的少幫主在先,見了金龍幫一夥人後又是言語無禮,也無怪劉前輩要與她動手了。」
「哦?」呂子通奇道:「那女娃也憑地裡太沒見識,那金龍幫稱雄西蜀武林幾十載,豈是好惹的。劉景天一路風雷劍法,享譽江湖久矣,那紫衣少女如何能是對手!這事又與江紫彥有什麼關係?」
柳少陽聽叔父有此一問,忙說:「當時情形,侄兒若非親眼所見,絕計不信!劉景天與那紫衣少女定下十招分勝負之言,那少女聲言不用兵刃,丈餘之地躲他十招也是不難。我本以為劉前輩穩操勝券,誰知劉景天進了快兩百招,在那姑娘閃轉騰挪之下兀自未能傷到分毫!劉景天自覺食言,收手認輸之餘,說那少女形如鬼魅的輕功就如當年江紫彥大俠親至,只是那姑娘說並不知江紫彥其人。」
一旁五行門在場之人聽到此處,無不驚疑詫異,呂子通沉思良久疑惑道:「江紫彥當年之所以在江湖之上,劍法無人能出其右,靠的便是練成了龍虎一脈無人能會的輕身遁甲之術,身法奇快,劍法飄逸。如若劉景天如此說了,想必不會看錯。」
說到此處,口中喃喃道:「那這麼說來,莫非江大俠當年並未身死?不對不對,你父親身亡之時,那怯……兇手親口說過,江紫彥死在他手上。況且江大俠既然未死,如何這麼多年一點消息也無。」沉吟半響,只覺此事一時半會難有頭緒。
柳少陽聽得此言,不由想起了十幾年前的那個大寒的冬日,父母轉眼之間慘死,不覺間眼角閃出了淚光。
一旁的白衣少女水玄靈見狀,走上前去柔聲寬慰道:「柳師弟,你自幼父母慘亡,想起此事傷心之餘,更當振作起來,以為有朝一日尋那朱家報仇雪恨才是。師姐我和你四位師哥自幼都是孤兒,我幾乎連父母的容貌都記不得了。」
說到此處,水玄靈目光微沉,語調一派掛懷,輕聲接著道:「何況人生許多事本就淒慘無常,你在世間活得好,令尊令慈九泉之下有知也會為你高興誒!」
柳少陽聽了師姐水玄靈一番話。心想:「是啊,師姐連父母的容貌都記不得了,我好歹還記得兒時與父母一起的好些光景,當真幸運多了!」
當下屏住淚水,悲苦盡去,抬頭望向水玄靈,卻見少女雙眸含煙,默默不語,不知所思何事。
這時屋中諸人兀自議論紛紛,一旁的孟紹良忽地開口詢道:「大哥,如今威遠鏢局走失的夜明冠八成是被這崳山派的『崳山四劍』取去了,我聽木、火幾位賢侄說那劫鏢之人留下了一封信,不知寫了些什麼,可否有尋回鏢物的線索?」
呂子通將那信中紙條取出給堂內眾人傳閱,肅聲道:「眼下『崳山四劍』尊勝塔約戰就在明日,這四人個個武藝絕高,多年未下昆崳山也不知練就了何等神功,無論來的是誰,論起武道我等都萬難應對。」
話到此處,呂子通目光一掃左右眾人,沉聲續道:「如今之計也只有盡力而為,明天你們左右二使者,五掌旗使一齊隨我前去尊勝塔,會會這幾個道人。再調幾十個好手弟兄持弩弓佈置在左近,以防不測!」
當下佈置一番,頒下五行令,眾人聽了門主吩咐妥當,也都紛紛領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