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盟壇一待就是小半月,因為藥物不齊,幾位傷員的傷,還是拖拖拉拉的沒有什麼進展,卻也都穩住了。
凌姿涵還是沒去見靜好。
盟壇內依舊風平浪靜。
山腳下的村落也跟往年一樣平靜。
而這樣的平靜,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聚義堂的密道緩緩打開,給傷員們請過脈,又換好了藥的凌姿涵,順著樓梯下去,與易安涼等人聚頭,還未坐下便道:「這都十一月了,怎麼還是沒有動靜?」她指的是京中,指的是得到消息的太子。
走近,坐下,藉著燭光,凌姿涵看清了眾人的面目,不覺跟著揪心,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在胸口蔓延。
他們的神色怎麼如此的凝重,就連一向散漫,無懼生死,對什麼事情都不掛心的易安涼,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你們……」凌姿涵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說這種感覺。倒是易安涼擺了擺手,眼神複雜的投向凌姿涵,稍頓就立刻收斂,嘴角上翹了下,但怎麼都勾不起那閒適的笑容了,反倒更叫人覺得古怪,心情沉重。
「出了什麼事!」陡然想起,軒轅煌今日似乎下山探路了,會不會是……
「匡當」,不敢想下去,凌姿涵猛然站起,掀翻了凳子。
「少主!」
「姿涵!」
幾道聲音同時傳來,喬煬拖著傷腿閃現身後,與胭脂一同將凌姿涵按住,「你先坐下,軒轅煌沒事。」
喬煬似乎知道凌姿涵的心事,一語點破,令她胸中大石穩穩墜落。可凌姿涵這邊才坐回去,心裡卻有種慌悶的感覺,堵在心口的巨石就又吊了起來。她掃了眼坐席間的眾人,各個的神色都是那樣的深沉,令她想起了那年血洗師門的恐怖夜晚,不覺哆嗦了下,廣袖中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那是什麼事,你們快說啊,你們想急死我啊!」凌姿涵下意識的捉住易安涼的手腕,「安涼,你告訴我,你從來不騙我的,你告訴我啊!」
在這種關頭,她,也急了。
「是謙子。」薄唇微啟,輕輕吐出三個字。
而謙子那個稱呼,卻是凌姿涵再熟悉不過的。就像易安涼喜歡叫她妖妖一樣,他從不換軒轅謙的名字,不喚他的字,而是叫他「謙子」。說是什麼獨一無二,其實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寵愛,想更親近些罷了。
「是他……他怎麼了?」一瞬的灰暗,凌姿涵猛然抬頭,那雙眸子又陡然亮了。
易安涼不語,喬煬無言以對,坐上之人都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沉默,就連一向嘰嘰喳喳個不停的豆蔻,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少主,你看看吧。這是……是京中傳來的消息,他怕是……」胭脂從袖管中抽出本想藏起的信盞,遞給了凌姿涵。
凌姿涵幾乎是用搶的,從她手裡抽出信盞,抽出信紙。但因為心跳得太快,她太緊張,手竟然有些不聽使喚的抖了下,開信封的時候,一不小心弄斷了指甲,還撕破了半面信封。
凌姿涵顧不得手指的疼痛,打開信盞。
上頭密密麻麻的數字,在她眼中化作密碼,一一對應著解開。
通讀一遍,一行清淚奪眶而出。
「不會的,謙哥他——喬煬,你從京城回來的時候,他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是太子,一定是他搞的鬼!」
「事情還未確定,妖妖,你莫要著急。」
易安涼試圖穩定凌姿涵的情緒。
雖說,他是個江湖魔頭,但也只限於江湖。
他盟壇歷來就有規矩,不沾朝廷事,不受宗廟恩,不問兒女情。
現下軒轅謙出事了,雖說他和軒轅謙感情深厚,但他始終是朝廷,是皇家的人。而且軒轅謙是被外族扣押,這就不僅僅是朝堂之事,還涉及了兩國邦交,問題就大了,不得不從長計議。
不過,易安涼也算是是看著凌姿涵他們長大的,年歲上還不及軒轅謙大,卻也知道,這軒轅謙和凌姿涵之間的感情有多麼深厚。就更能猜到,凌姿涵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但他不能讓多年前的事件重演,便朝喬煬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必要時劈昏凌姿涵。
欣然的是,凌姿涵並沒有失控,她只是雙眸圓瞠的看著手中的那份書信,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理智。她命令著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讓自己的判斷出現任何偏差,尤其是現在這種多處不利的環境下。
「探,再探!易師叔,這信既是你心腹送來的,就密切關注他,不要讓他在下山了,以防有詐。」決絕的下了命令,凌姿涵好似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和武林盟主說話,倒好像是在和部下說話一樣的從容有力。
轉身,她又看向喬煬身側坐著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喬竦,你把手上的調解問題,交給胭脂去辦,我想請你去京中一趟,探探虛實。但不要打草驚蛇,尤其是東宮那邊。另外,派個師兄下山,前去雲州,流雲已經帶了人來,在那裡候著了。所有的藥物、香粉也都備齊了,讓他想辦法拿了送上來。」
這喬竦是喬煬的胞弟,在江湖四龍中排行第三,老成持重,平日裡不聲不響,但做起事來絕對乾淨利索。
他聽了凌姿涵的話,只是一點頭,就將目光轉向了喬煬。
喘了口氣,凌姿涵又看向眼神懨懨的胭脂,似乎是因為她看過去的緣故,那懨懨的神色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清亮,染著鬥志。
勾唇淺笑,凌姿涵滿意的微微點頭,「胭脂,有了我們的獨門香,調解各大門派圍剿盟壇的差事就應該好辦許多了吧!至於官府,王爺會去解決。不過你記著,寧錯殺,不多留,不管是受人唆使,還是自起貪念,欠了我的,就要他給我吐出來。」
胭脂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好似燃起了火光,隨即單膝跪下,「屬下領命!」
她等的就是這一天,她要讓那個傷了她夫君的混蛋掌門嘗嘗,傷了四龍之首,該付出怎樣的代價。
「至於夏陽……你下山匯合流雲,令她率領暝幽給我們的人馬,立刻前往草原部落,不論真假這消息真假,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著,她掏出貼身信物交給夏陽,微微一哂,眼神卻猶如刀刃,泛著詭異的寒氣。「如果真見屍了,那你,就幫我踏平那個部落吧!」
她說的雲淡風輕,好似踏平部落,猶如殺一隻雞一樣簡單。
可夏陽看著那信物,愣了一下,許久才伸手接過。就在那信物落入手心時,他的手指還哆嗦了下。眾人的眼神也跟著夏陽的手心移動,神色暮地變了,眼底光彩各異,微微閃爍,其中都藏著一抹微灼的懼色。
抬頭,此刻的凌姿涵像極了三年前的那個,眼中的邪惡漸漸轉濃,多少都流露這些嗜血的味道,而那雙眼瞳,就像流淌的血液……
三天後。
凌姿涵坐在暖爐前,聽著豆蔻那番添油加醋的匯報,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
「少主,您沒瞧見那些人看盟主和胭脂姐的眼神。哦,還有個膽小的,見了盟主就鬼哭狼嚎的亂竄,最後被胭脂姐給堵了,他掉轉頭就給盟主跪了,求盟主讓他自己撞死,給他留個全屍什麼的……」
當日連成一氣,試圖剿滅盟壇的眾家掌門,非死即傷,餘下的幾條漏網「小魚」哪還有氣焰囂張,別說獨自闖盟壇了,就是現在在於之前的眾家合作,也是有賊心沒賊膽啊。
因此,這一屆連武林大會都沒召開,德高萬眾的一派首領,當眾「誠心誠意」的宣佈易安涼連任,並發了毒咒,表示絕對效忠盟壇。
這其中除了胭脂的香粉「調解」,易安涼縱橫武林的雷霆手段,還少不了「銀子」的功勞,真應了那句俗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那些「鬼」,經此一事倒也聽話了不少,讓易安涼的位子做的更穩了些。
「還有,雲州的葉公家的姑娘,小姐還記得吧。她從流雲那兒得知,小姐被『圍困』盟壇,帶著她手下的那些個刨墳的,連夜就趕來了,爬到後山上去挖洞。若不是易盟主發現,及時制止,估摸著就挖到盟壇裡來了。」
「嗤,」凌姿涵趕忙放下茶杯,看了眼豆蔻,一掃剛才的緊張氣氛,笑道:「葉荷蘇也來了?現在在哪兒?」
凌姿涵口中的葉荷蘇,就是豆蔻所說的葉公家的小姐。而她所謂刨墳的手下,其實是葉家的活計。這葉家歷朝歷代都被賜予爵位閒差,在雲州是聲名顯赫的大家族,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之所以顯赫,是因為葉家獨傳的絕技手藝——建墓,備受皇室青睞,幾乎每位家住都給皇帝建過墓。當然,活下來的也很少。而這葉荷蘇則是這一代的家主,與凌姿涵多年前在漠北有過那麼一段有趣的烏龍……
想到葉荷蘇初識凌姿涵的事情,豆蔻仍然忍俊不禁,可餘光瞥見凌姿涵的目光,就感覺收斂了笑容,咳了聲掩飾過去道:「葉姑娘被盟主給揪到廂房說話去了。」
「我等會兒去看她,你繼續說。」
豆蔻「哦」了聲,看著凌姿涵微顯蒼白的臉色,知道她昨夜又沒休息好,卻因事緊急,不去多勸,便繼續道:「探子送來回報,說是……仍然沒有堯王下落,生還幾率不大……宸帝下旨——秘不發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