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六月十六,是清平候府世子王箴和原長興候府大房小姐容思蕎奉旨成親的日子。
長興候府已不再是長興候府,被永昌帝收了回去,來年會賞賜給誰,誰也不知道。容思蕎和袁氏被容錦安置在了榆林巷的那處宅子裡。
這天一大早,容錦穿了一身豆綠色繡黃色芙蓉花的小襖,下面配了條鵝黃拖地煙籠梅花鳳仙裙,梳了個墮馬髻,戴了一對南珠珠花和簪釵,耳朵上則是一對珍珠耳環,整個人往那一站,鮮麗明媚的就如同一朵剛綻放的石榴花一樣,讓人忍不住的便想多看幾眼。
侍候著容錦的杏雨,不由便暗暗的歎了口氣,忖道:「也不怪郡主不把燕公子放心上了,就郡主這姿色,這世間又有幾人是入得了她的眼的呢?」
「怎麼了,瞧你呆呆的模樣,還沒睡醒?」容錦打趣著杏雨。
杏雨臉上一紅,連忙說道:「不是,奴婢是被郡主的美貌驚呆了。」
容錦便笑了說道:「撒謊,你可是日日見著我的,平時也沒看你發呆啊!」
「那郡主平時也不曾這樣盛妝裝扮過啊!」杏雨笑了說道:「都說要人要衣衫馬要鞍,這裝扮和不裝扮,自然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容錦笑了沒接話,而是徑直吩咐道:「你使了雲珠去看看,馬車都備好了沒。今天是容大小姐的好日子,去遲了,不好。」
杏雨應了一聲是,轉身走了出去,喊了階沿下的小丫鬟雲珠,「你去看看馬車備好了沒,郡主這一切都好了,立時可以出發。」
「是,杏雨姐姐。」
雖說是一同進府的,且年歲也相當,但必竟杏雨是容錦身邊的一等丫鬟,而雲珠是後來才被調來用的,是故,對杏雨很是言語間便多了幾分敬重。
不多時,雲珠便跑了回來,站在門檻外回道:「杏雨姐姐,門房那邊說馬車都準備好了,郡主隨時可以出門。」
「知道了,你下去吧。」話落,杏雨回頭朝容錦看去,輕聲道:「郡主,要不奴婢跟著您去吧?」
容錦搖了搖頭,南樓和青語被安排了進行辰王府的事情,不能隨行,藍楹一直沒有回來。本來說好琳琅陪了她去,但燕離那邊臨時有了點變故,琳琅被喊了去。現在境況就是,容錦得在她自已的這幾個丫鬟裡選人。
「讓雲珠去喊了念夏和棉霧來。」容錦對杏雨說道。
念夏養了這許久的傷,身子早已大好,但因為身邊有杏雨和杏花侍候,短時間內,容錦便也沒有安排什麼活給念夏,念夏出身官家,今天這樣的場合,還真就是她的用武之地!
杏雨沒有問為什麼,而是照著容錦的吩咐轉身去吩咐雲珠請人。
不多時,念夏和棉霧便走了進來。
「見過郡主。」兩人上前行禮。
容錦擺了擺手,對二人說道:「我要去趟榆林巷,你們倆跟我一起去吧。」
「是,郡主。」
兩人都沒有絲毫的疑慮,當即便應了下來。
容錦帶著兩人朝等在門房的馬車走去,快要上車時,李遠卻是帶著幾個人急急的趕了過來。
「郡主,少主出門前,吩咐我們跟著郡主。」李遠上前說道。
容錦點了點頭,他要招護衛被燕離給破壞了,現在除了用龍衛,就只能用龍衛,別無選擇!
馬車駛動,李遠手一揮,幾人就分成了兩列,護衛在馬車兩側。
「李遠,琳琅是去幹什麼,你知道嗎?」
李遠默了一默後,才輕聲說道:「楚叔派人送來消息,好似是說紅姨中毒了,少主帶了琳琅趕去與他們會合。」
容錦點了點頭。
她知道李遠嘴裡的「楚叔」便是先帝的龍衛首領楚惟一,至於「紅姨」則是與藍楹一同照顧燕離長大的紅楹,是當年護國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是第一任的鳳衛隊長!
這兩人對燕離來說都是比較重要的,容錦暗暗祈禱,他們千萬不要有什麼事,不然,只怕燕離心裡又要難過一陣了。
一柱香後,馬車停在榆林巷。
因為是御賜的婚事,禮部早有官員來主事,容錦原本想著,長興候府被奪爵流放,怕是容思蕎的這場婚事要冷清了,卻不想,府邸外達官顯貴熙熙攘攘將半條街道都給堵住了。
「這……」容錦怔怔的看了眼在廊簷下迎客的穿一身官服的禮部官員,回頭對念夏說道:「不是只有皇室的婚事才會有禮部的官員出面打理的嗎?」
念夏聞言,清冷的臉上綻起抹淺笑,輕聲說道:「郡主有所不知,若是皇上有明諭,禮部也還是要出面的。」
言下之意,便是禮部官員會在出現在這,是因為永昌帝有話。
容錦點了點頭,收了目光起身往裡走。
而幾乎是她一出現,週遭人的目光便齊齊落在了她身上。
那些圍著看熱鬧的更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看,是永寧郡主,她怎麼來了?」
「哎,新娘子是她的族姐妹,她當然要來了。」
「可是,不是說長興候府就是毀在她手裡的嗎?她怎麼還敢來,也不怕那容大小姐撕了她!」
「嗤,你也知道長興候府沒了,她現在是御封的郡主,容大小姐怕是巴結都來不及,還敢撕了她?你見過水往高處流,人往低處走的?」
「呃,也是哦!對了,聽人說郡主府正緊鑼密鼓的招婿呢,怎麼樣,你家小子有沒有去試試?」
「哎,別提了……」
剩下的又是一陣巴啦巴啦,容錦因為走得遠了,便也沒聽進耳朵裡。
到是念夏和棉霧聽得這些閒話,一臉寒霜,目光如刀的狠狠的剮了幾眼,那些正說得天花亂墜的老百姓。
容錦才進屋,便有下人迎了上來。
「小的見過郡主。」
容錦點了點頭,淡淡道:「你們忙自已的吧,我去後院看看。」
「是,郡主。」
待下人退下後,容錦對身後跟著的李遠說道:「我帶了念夏和棉霧進去就行了,你帶著人去前廳喝茶吧,我這邊好了,我會棉霧來說一聲。」
李遠點頭。
容錦這才帶了念夏和棉霧朝後院走去。
越往裡走,越顯得冷清,雖然處處都是披紅掛綠,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但是因為沒有賓客的緣故,到顯得這種喜慶透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到了主屋,遠遠的小丫鬟看到了,連忙朝屋子裡回報:「芸芷姐姐,有人來了。」
芸芷撩了簾子出來,待看清來人是容錦後,身子一顫,嚇得當即便後退了一大步,身後響起袁氏沙啞的聲音。
「芸芷,是誰來了?」
芸芷哆了聲音說道:「夫人,是,是錦小姐來了。」
屋子裡先是一靜,緊接著便是急促的步子聲。
下一瞬,袁氏急急了走出來。
而這時,容錦恰恰已經走到了階沿下,她抬頭朝面色蠟黃不似辦喜事到似辦喪事的袁氏看去,臉上綻起一抹甜美的笑,屈膝一福,脆聲說道:「容錦恭喜夫人。」
袁氏頓時就覺得好似吃了幾斤黃蓮,苦得連舌頭都不動了。
恭喜?!
哪來的喜啊?
王箴一身的骨頭都碎了,除了兩隻手能動外,人就跟灘爛泥一樣睡在榻上。容思蕎嫁過去,根本就是守活寡!
但即便是這樣,她又能怎麼辦?
婚不能悔,不但不能悔還得高高興興的嫁!
「錦兒,你答應過我的,你……」袁氏上前一步,緊緊的攥住了容錦的手,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木板一樣,滿臉渴望的說道:「錦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求你,你一定要幫幫你堂姐,她,她這一輩子就指著你了啊!」
話落,眼淚便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往下掉。
容錦不著痕跡的收了手,淡淡道:「大小姐呢?我是來給她送添妝的。」
袁氏連忙說道:「她在屋裡,我帶你去,之前還念叨著呢,說你怎麼還不來……」
袁氏絮絮叨叨的引著容錦往屋裡走。
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床上,妝容齊整的容思蕎抬頭朝容錦看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容錦真的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瘦得好似皮包骨的人會是從前那個桃紅花色的容思蕎。豐腴圓潤的鵝蛋臉成了尖尖的蛇精臉,大大的杏核眼就好似在臉上挖出的兩個黑洞,高高聳起的顴骨,薄薄的唇,砌砌底底的好似換了個人一樣!
對上容思蕎直直的目光,容錦挑了挑眉頭,上下打量她一番後,唇角翹起一抹淺淺的笑,淡淡道:「許久未見,大小姐清減了許多。」
容思蕎沒有出聲,目光仍舊直直的看著容錦。
「這孩子,不是才念叨著你錦妹妹嗎?怎麼……」
袁氏的話被容思蕎木然的聲音打斷。
「六歲那年的事,你是不是都記起來了?」
容錦揚了揚眉梢,目光冷冷的落在容思蕎身上,唇角的笑意微微斂起,淡淡道:「為什麼這樣問?」
「你果然記起來了!」容思蕎身子一晃,差點就裁倒下去。
「蕎兒!」袁氏驚叫著上前去扶容思蕎,急聲道:「你跟錦兒說的是什麼?什麼六歲那年?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娘說啊……」
容思蕎一把推開了臉如白紙的袁氏,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朝容錦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當年只不過是個孩子,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的陷害我?為什麼……」
念夏和棉霧眼見容思蕎發直的目光漸趨瘋狂,生怕她對容錦不利,兩人不約而同的閃身護在了容錦身前,警覺的盯著容思蕎。
只是,讓她們沒有想到的是,容思蕎卻是「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滿臉絕望的看著容錦,泣聲道:「容錦,你放過我吧?我求你了!」
話落,頭便重重的磕在地上。
這……
念夏和棉霧面面相覷,兩人不由自主的回頭朝容錦看去。
容錦面無表情的看著幾下就將額頭磕得一片青紫的容思蕎,稍傾,目光微垂對怔在原地的棉霧和念夏說道:「還不快扶了大小姐起來,馬上就要來接親了,回頭讓人看到了像什麼樣子!」
棉霧和念夏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半扶半拉的將容思蕎架了起來,送回了喜床。
袁氏看看容錦,又看看額頭滲著血,妝容花得跟鬼一樣的容思蕎,完全就忘了反應。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這套點翠的頭面我瞧著還拿得出手,喜歡你就用著,不喜歡等你嫁過去了,就是送人或者打發下人也是行的。」容錦說著,將一個紅木匣子隨手扔在了容思蕎身邊。
容思蕎怔怔的看著身邊的紅木盒子。
容錦,這是不打算放過她了!
既然橫豎都是死,不如……容思蕎眼底劃過一抹狠決,手慢慢的朝枕頭下摸去,但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一陣撲天蓋地的鞭炮聲,以及震耳欲聾的鑼鼓聲。緊接著,一個穿著胭脂色撒花緞面交領比甲的婆子急急的跑了進來。
「快,快,接新娘子的轎子來了……這位小姐是?」喜婆目光閃過一絲驚艷與好奇落在容錦身上。
袁氏才要開口,念夏卻是開口說道:「不是接新人的轎子已經來了嗎?你還是快些扶了新娘子出去吧,不然耽擱了吉時,就不好了。」
喜婆忙不迭的點頭,上前拿了喜帕不由分說的便往容思蕎頭上一罩,拉了她就往外走。
「娘,娘您救救我……」
容思蕎淒厲的哭聲一瞬間響起。
袁氏掩了嘴不知所措站在那放聲大嚎,「蕎兒,我的蕎兒啊……」
喜婆生怕有變,連忙喊了外面候著的兩個婆子進來,幾人手忙腳亂的推了容思蕎便往外走。緊接著又是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響起,容思蕎的哭聲漸漸淹沒不見。
容錦看了眼哭倒在地的袁氏,對棉霧說道:「讓人去跟李遠說聲,我這沒什麼事了,可以回府了。」
「是,郡主。」
棉霧說著,退了下去。
容錦則帶著念夏往外走去,卻在這時身後響起袁氏撕心裂肺的一聲輕喝,「容錦,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言而無信,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嗎?
容錦抬頭看了看湛藍如洗的天,頭也不回的說道:「那大夫人就好生看著我的報應好了!」
袁氏最後的希望破滅,看著大步離去的容錦,眼前一黑,重重的裁倒在地上。
清平候府是怎麼樣的一番情景,容錦不知道。
她回了郡主府,青語和南樓已經等候在她屋裡,容錦從迎出來的杏雨那知道後,便對念夏和棉霧擺了擺手,「你們下去歇著吧,我這裡沒事了,你們如果想看熱鬧就去清平候府外面轉轉,但記住別靠得太近。」
「是,郡主。」
念夏和棉霧退了下去。
等容錦回了屋子裡,青語倒還罷了,南樓臉色卻是有些不自在。
容錦不知道燕離對南樓的處罰,她還以南樓是因為事情辦得不順利,便笑了說道:「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事情不順利?」
青語笑了笑,知道南樓被燕離打發來給容錦清理淨房後,她說話辦事更加小心了!聞言,對容錦說道:「沒有,事情挺順利的,我按照郡主的吩咐,扮了玉環的樣子在辰王妃眼前晃了晃,辰王妃果然使了她身邊的大丫鬟到處找人。」
容錦點頭,然後朝南樓看去。
南樓垂了頭,悶聲說道:「已經買通了王府一個姓賴的車伕,就是上次送那個什麼淑儀郡主來我們府上的。」南樓頓了頓,又說道:「離雲釉藏人的那個莊子約十幾里地有個淨水庵,庵裡的尼姑已經服下了琳琅獨門的毒藥,不會亂說。王雲桐不管派誰去打聽,都是一樣的!」
容錦點了點頭,抬頭對青語說道:「那這樣吧,這幾天青語你不僅要到清平候府露露面還要去辰王府門口晃晃。」
青語點頭。
……
辰王府。
王雲桐怔怔的坐著,因為太過緊張,她的手不聽使喚的抖動著。
「王妃!」
耳邊響起碧玉的聲音。
「怎麼樣,找到了沒有?」王雲桐猛的抬頭朝自門外進來的碧玉看去。
碧玉搖頭,「奴婢把附近的胡同都找遍了,都沒找著。」
「難道是我看錯了?」王雲桐喃喃喃自語的說道:「不,不可能,我絕對沒有看錯。是玉琴,不,不對,也有可能是玉環!不,玉環當年明明死了的……」
碧玉看著臉色蒼白自說自話的王雲桐,幾次開口試圖打斷,但卻都被王雲桐給無視了。就在,不知所措時,門外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奴婢見過王爺。」
王爺來了!
碧玉顧不得其它,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了王雲桐的手,急聲道:「王妃,王爺來了!」
「不,肯定是玉琴……」王雲桐話聲一頓,抬頭看向碧玉,怔怔的道:「王爺來了?」
碧玉連連點頭。
王雲桐連忙起身,不想卻是腳一軟「撲通」一聲,整個人往地上裁去。
「王妃!」
碧玉嚇得尖叫一聲,連忙上前去扶,但卻有一雙手搶在她前面扶住了王雲桐。碧玉看清那雙手的主人後,默了一默,退到了一側。
「怎麼了,這是?」李逸辰看著身子抖動個不停的王雲桐,柔聲說道:「是不是嚇到了?沒事的,我回來的時候,太醫已經診治過了,你嫂子她不會有事的!」
清平候夫人容芳菲,許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箴大婚,新娘跪拜高堂的時候,竟然中風了!一時間,把個候府弄得人仰馬翻。王雲桐因為當時臉色就不大好,提前回了王府。
王雲桐抬頭,楚楚可憐的看向李逸辰,「王爺,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是操勞過度加之一時興奮過度,血沖了頭腦,於性命無礙,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怕是這一輩子都得躺著了。」李逸辰歎了口氣說道:「你別急,我已經跟你兄長說了,需要什麼好藥,儘管來王府拿便是。」
王雲桐點頭,將臉埋在李逸辰的胸前,輕聲的啜泣起來。
李逸辰一邊拍著她的肩,一邊輕聲安撫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末了,又問道:「我看你臉色很難看,要不要也請個太醫來府裡看看?」
「不用,我沒事。」王雲桐搖頭道。
李逸辰看著臉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王雲桐,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委屈你了,你放心,你在容錦那受的羞辱,我總是會替你找回來的。」
「王爺千萬別!」王雲桐一把攥住了李逸辰的手,一臉急切的說道:「我算是怕她了,我只想像從前一樣過我們安安靜靜的日子,旁的都不想理會。王爺,您答應我,您不要去找她!」
李逸辰心疼的看著短短時日人便瘦了一圈的容錦。
容錦當日要王雲桐磕頭謝罪才給解藥,王雲桐氣極吐血,以及李溶月在容錦跟前受羞,這一樁樁一件件,他在醒來的那一刻,便被有心人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只是清平候府王箴大婚,他不想再橫生枝節,但那並不代表他會忍受下這口氣!當日容芳華給他羞辱,他一生難忘!此刻,容錦再度羞辱他,不僅僅是他,就連王雲桐也因自已之故堂堂一個王妃,卻要朝一個未及笄的容錦下跪!這叫他情何以堪!
「雲桐,士可殺不可辱!」李逸辰沉聲道:「不是我要跟容錦過不去,是她欺人太甚!」
王雲桐還欲再說,李逸辰按了她的手,輕聲說道:「好了,你別再勸我了。這事我自有計較,你臉色這麼差,不想請宮裡的太醫,就請了府裡的大夫來看看吧。」話落,轉身吩咐身後的碧玉,「去請了大夫過來,給王妃把把脈。」
「是,王爺。」
碧玉正欲轉身退下,不想一轉身對上了正從門外進來的李溶月,連忙屈膝行禮。「奴婢見過郡主。」
李溶月擺了擺手,對碧玉說道:「我母妃怎麼樣了?」
「王妃就是有些頭痛,王爺這會子在裡面陪著。」碧玉輕聲對李溶月說道:「郡主,您要進去嗎?」
李溶月點了點頭。
碧玉正要稟告,被李溶月制止了,「你下去吧,我自已進去好了。」
「是,郡主。」
碧玉退了下去。
李溶月擺了擺手,示意身後跟著的雁芙和語蝶退下,她走到內室門口後,步子一頓,略略提聲道:「父王,母妃,女兒可以進來嗎?」
「是溶月來了。」王雲桐一臉笑容的看向李逸辰,輕聲說道:「快讓她進來吧。」
李逸辰便回頭對外面候著的李溶月說道:「進來吧。」
簾子一撩,清麗雅致如一出水芙蓉的李溶月走了進來。
「女兒見過父王,母妃。」李溶月屈膝行禮。
「起來吧。」王雲桐先李逸辰說道,拍了拍身邊的椅子對李溶月說道:「過來坐,母妃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跟著你十一皇叔玩得開心嗎?」
之前李溶月在容錦那沒討到好,皇宮又受挫,端王見她心情不好,便提出帶她雲皇城外的皇家圍場打獵去。一去就是好幾天,直到辰王醒來王箴大婚,這才匆匆趕了回來。
李溶月聽了王雲桐的話,眉眼彎彎,笑著說道:「十一皇叔抓了一隻快滿月的小豹子回府裡養著,他答應我了,我隨時可以去看。」
王雲桐抬手捏了捏李溶月粉嫩的能掐出水來的臉,輕聲說道:「小的時候可以多去看看,大了就不許去了啊!畜生就是畜生,萬一傷著了,可怎麼好!」
「可是十一皇叔說,從小開始養,養大了,他就會把我當主人,不會傷害我的。」李溶月瞪大了眼對王雲桐說道。
王雲桐不由便急了,才要開口,李逸辰按了按她的手,王雲桐便朝李逸辰看去。
李逸辰卻是目光溫和的看著李溶月,溫聲說道:「月兒,這種動物,小時候才好玩,大了就不好玩了。你若是喜歡,以後每年我都讓人去獵場抓一隻回府來養著便是。」
「真的嗎?」李溶月目光發亮的看著李逸辰,「我也可以在府裡養一隻嗎?」
李逸辰不由便失笑道:「當然是真的,你是父王的女兒,這府裡還有你不能做的事嗎?」
李溶月翹了唇角,吃吃笑著偎進王雲桐懷裡。
李逸辰看著相擁著的母女二人,這才覺得心裡那淡淡的酸澀的味道慢慢的被一種淡淡甜味取代。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了一會兒,外面響起碧玉的聲音。
「王爺,方大夫來了。」
李溶月不由便一臉緊張的看向王雲桐,「母妃,您怎麼了?」
「母妃不事,」王雲桐拍了李溶月的手,輕聲說道:「是你父王不放心,一定要讓方大夫來看看。」
李溶月這才吁了口氣。
李逸辰便起身對李溶月說道:「好了,你自已去玩吧,讓方大夫進來給你母妃把脈。」
「那我到外面候著吧。」
李溶月說著,便起身往外走。
方大夫得了李逸辰的吩咐正由碧玉引著走了進來,迎面撞上正往外走的李溶月,連忙行了個禮,李溶月微微頜首,不想她才到外面,便看到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的朝裡張望,一副想稟報又不敢稟報的樣子。
李溶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內室,起身走了上前,輕聲問道:「什麼事?」
「顧總管前院來了幾位客人拜會王爺,想請示王爺,見還是不見。」小丫鬟說道。
李溶月默了一默,說道:「你等會兒,我去與父王說說。」
小丫鬟點頭。
李溶月返身進了內室,將小丫鬟的話轉述給李逸辰,李逸辰才要擺手說不見,榻上的王雲桐卻是出聲勸道:「方大夫也說了,妾身沒什麼事,王爺您去忙您的吧,有事,妾身會使人來請您的。」
李逸辰還在猶豫,王雲桐卻是轉身對李溶月說道:「月兒,替母妃送您父王出去。」
李逸辰沒辦法,只得叮囑道:「那你自已注意著點,有事就讓人來說一聲。」
王雲桐笑了點頭。
等李溶月送走了李逸辰返身進來,她笑了說道:「溶月,母妃累了,想睡一覺,你回自已院裡去吧。」
「女兒留下來侍候您吧,母妃。」李溶月說道。
王雲桐擺手,對一側的碧玉說道:「你送郡主出去,哪雁芙說一聲,天越來越熱,拘著她點,別冷的僅著她吃,小姑娘家的,冷的吃多了不好!」
「是,王妃。」
碧玉笑著半哄半勸的將李溶月送了出去。
這邊廂方大夫已經診完脈,只說王雲桐是鬱結於心,加之天氣漸熱,一時適應不過來,開個方吃幾天調理下就行了。
王雲桐點了頭,示意碧玉接了他開的方子,回頭再去抓了藥來煎服。
方大夫行禮退下。
王雲桐使了個眼色給碧玉,碧玉將屋裡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這才走到王雲桐身邊,「王妃。」
「是什麼人來找王爺?」王雲桐問道。
碧玉聞言,不由一怔,稍傾搖頭道:「奴婢還沒來得及打聽,王妃,要不奴婢去打聽下?」
王雲桐點了點頭。
碧玉退了下去。
王雲桐長長的歎了口氣,等碧玉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她一人時,她往後靠了靠,目光直直的落在穿過窗台落在地板上的光影。
那個人,到底是玉琴還是玉環?
她到清平候府是想幹什麼?是想找容芳菲嗎?
想到這,不由便心頭一沉,暗道了一聲「萬幸」,萬幸哥哥選在了今天的這個日子對容芳菲那個蠢貨動手,不然,讓玉琴找上了門,當年的事……王雲桐眉眼一沉,抬聲喝道:「來人!」
小丫鬟急急的走了進來,「王妃。」
「使個人去趟清平候府,請候爺來一趟。」王雲桐說道。
小丫鬟應了一聲,急急退了下去。
王雲桐再次往後靠了靠,揉了酸酸漲漲的額頭,又想著,玉琴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這個時候出現,會不會是容錦那個小賤人使的詭計?可是,念頭才起,又想,若是容錦使的詭計,容錦不可能手裡放著這麼好的棋子不用。還是說,她上回上門興師問罪,只不過是投石問路?
越想越糾結,越想越覺得哪種都有可能!
就在她想得頭痛欲裂的時候,碧玉回來了。
「王妃。」
王雲桐以手按了額頭,抬頭看向碧玉,「打聽清楚了?」
「打聽清楚了。」碧玉輕聲說道:「來的是汝南候。」
「汝南候?」王雲桐不由失聲道:「汝南候跟王爺素不來往,怎麼這個時候來王府?」
碧玉搖頭。
王雲桐一顆心卻是驚得好似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巨石。
汝南候當年也是心儀容芳華的,但因為容芳華跟李逸辰青梅竹馬的情份,只能將那份癡戀暗藏於心。及至後來容芳華出事,她聽說汝南候原本是打算上門求娶的,但汝南候老夫人以死相逼,才使得汝南候不得不放棄。
但便是如此,汝南候的婚事卻是拖了好幾年,只至她成親後將容芳華生女的消息透露給了汝南候老夫人,汝南候迫於母命,不得不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這個時候,汝南候上門來是什麼事?
王雲桐只覺得一顆心好似架在火上烤上一樣,熱得要炸開來。
「你去安排下,看能不能打聽到王爺跟汝南候說些什麼。」王雲桐說道。
碧玉一臉為難的看向王雲桐,「王妃,王爺讓瑞晉守在門外。」
王雲桐聞言臉色越發的慘白難看。
瑞晉守在門外?!
只至外面響起小丫鬟的聲音,王雲桐才醒過神來。
「王妃,候爺來了。」
「請了候爺進來。」王雲桐對碧玉說道:「你去門邊守著,我跟候爺有話要說。」
「是,王妃。」
碧玉退了下去。
不多時,王蘇大步走了進來。
「怎麼了這是,臉色這麼難看。」王蘇在床前坐下,問道。
王雲桐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問道:「你這個時候離開候府,不要緊吧?」
王蘇搖頭,「賓客本就不多,再加上容芳菲突然發病,留下來吃酒的人也不多。我交待了鈺彤讓她照看下府裡,不會有事的。到是你,匆匆忙忙的讓人送信來,怎麼了?」
「哥哥,我看到玉琴了!」王雲桐抬頭看向王蘇,急切的說道:「就在候府門外。」
「玉琴?!」王蘇臉上神色一僵,兩道入鬢的劍眉霍然一提,看向王雲桐,「你確定是她?」
王雲桐搖頭,「我不知道是她還是玉環,但是她兩個人中的一個,不會錯。」
王蘇聞言,眉間的郁色不由便越發的濃了。
王雲桐見了,心頭一緊,顫聲道:「怎麼了?哥哥,當年不是說已經把這兩姐妹都處死了的嗎?」
「玉環也好,玉琴也罷,我們必竟沒有親眼看到屍首。」王蘇垂眼,沉聲道:「你一直奇怪我為什麼留著容芳菲到現在,還讓她生下嫡子。現在你明白了嗎?不是我不想除掉她,而是我不能動手!」
王雲桐聞言,整個人都不好了,她哆嗦著嘴唇皮,顫聲說道:「難怪這麼多年我怎麼查都沒有她姐妹兩人的消息,原來是被容芳菲藏起來了。」頓了頓,卻又狐疑的搖頭,「不對,如果她真的在容芳菲手裡,當日她幫著容錦上門興師問罪時,就該祭出這個殺棋才是,為什麼……」
王蘇搖頭,當日他下令陸胥狙殺容芳菲,後在容錦的相助之下,容芳菲僥倖逃脫。幫著容錦指證妹妹,被他領回府,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他,難道就是因為她埋下的這個殺招嗎?既然如此,像妹妹說的,又為什麼要等到今天?
「現在怎麼辦?」王蘇看向王雲桐。
「我回頭畫了她的畫相給你,你讓手仔細候府周圍,一旦發現就盡快拿下。」王雲桐輕聲說道:「記住,動靜千萬別鬧大了。」
王蘇點了點頭,猶疑的說道:「你說會不會是玉環一直被容芳菲控制著,現在她脫離了容芳菲的控制,然後想上門來訛詐點銀兩?」
「現在都難說,只有把抓到她,才能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雲桐說道。
「那你的府門外呢,要不要派了人手盯著?」王蘇問道。
「自然是要的。」王雲桐點頭道:「但千萬不能打草驚蛇,抓她固然要緊,但若是因為抓她驚動了王爺,就得不償失。」
王蘇想了想後,說道:「那這樣吧,我讓人盯著,她不敢貿然上門,肯定就是在府門外逗留,一旦發現了,我也不抓她,悄悄有跟蹤她,找到她的息身處再說。你看這樣行嗎?」
「這樣最好!」王雲桐點頭道:「但千萬記著了,一定要把人跟緊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王蘇說道。
兩人又商量了一番,在王蘇起身告辭時,王雲桐起身送了他出去,邊送邊小聲說道:「再過兩年,我會在宗室裡慢慢尋訪一個合適的姑娘,哥哥到是將她續了弦,再生個大胖小子,我這心裡也就好過點了。」
「這事不急,我想著過兩年活動活動替鈺彤的父母平了冤,扶了她做正。」王蘇說道。
王雲桐不由便皺了眉頭。
「是我對不起她,為著一己私心害得她家破人亡。」王蘇歎了口氣,不無自責的說道:「雖說她傷了身子,便好好養養,過幾年再生養也不是不可以的。」
王雲桐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王蘇,最終只得點頭說道:「哥哥要是覺得好,那就這樣辦吧。」
王蘇笑了笑,正欲大步往外走,身後卻又忽的響起王雲桐的聲音。
「哥哥,你要不再等等吧,汝南候突然來找王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你能不能……」
「汝南候?」王蘇詫異的看向王雲桐,「王爺跟汝南候素無往來,怎麼這個時候汝南候卻上門了?」
王雲桐搖頭。
王蘇默了一默,抬頭朝王雲桐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屋吧,我去見王爺。」
只是,王蘇還沒走出主院,就與匆匆從外面回來的李逸辰撞了個正著。
看到王蘇,李逸辰不由便怔了怔,回過神來,不由道:「你怎麼來了?」
「我怕雲桐記掛她嫂子,特意來說一聲,這不正打算趕回去,不想就遇到王爺您了。」王蘇恭聲說道。
李逸辰點了點頭,「我送你。」
王蘇笑了推辭,但盛情難卻,最終還是由著李逸辰送了出去。
「我適才聽下人說,汝南候來拜訪王爺,他怎麼來了?」王蘇問道。
李逸辰頓了頓,輕聲說道:「說是得了暗報,北齊那邊的大皇子燕翊來了東夏,你也知道的,這位大皇子最得北齊皇帝寵愛,她母妃駕蘭氏原是北齊帝燕正天的正妃,燕正天和她鶼鰈情深,卻因為現皇后韋氏之父有從龍之功,而不得廢駕蘭氏為妃,扶韋氏為後。若是來的真是燕翊,我們便得好好留心下,他突然間來東夏的目的是什麼。」
王蘇聽了點頭道,「確實如此,當年先帝和北齊護國公主雖說籤了二十年的停戰協議,但眼見得這二十年便要到期了,只怕北齊又蠢蠢欲動啊!」
「正是這個理,所以汝南候得了暗報第一時間便來告知於我,讓我與皇兄說說,拿出個章程來。」李逸辰說道。
說著話,已經到了二門外,李逸辰還要送,卻是被王蘇給謝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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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宣告下,不出意外,明天肯定虐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