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汐回到屋子,驚見門口等了個人,一身淺褐色的衣袍,抱劍斜依門邊,尤顯高挑挺拔,正是宋翎。
臉上的神色本淡淡的,見她來了,眼裡遂有了一點神采,不說話,只有那雙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宋汐只覺得這樣的他,好像小狗見了肉骨頭,莫名有點萌啊!
心中的抑鬱也消散了一些,嘴角便有了幾分笑容,「宋翎,你怎麼來了?」
她以為他還在寧璟處療傷呢!昨個兒回來也沒見著他。
「寧大夫說我治得差不多了,武功也恢復的七七八八,剩下的藥丸按時吃了,不日便可痊癒。」
他可沒說,他自半月前,便每日清晨來王府走一早,唯恐她什麼時候回來了,錯過了她。因著他極有規律地進出,守門的侍衛和管家都認識了他。見他來了,還會打個招呼。他人長的俊俏,一臉正氣,很容易讓人有好感。完全收斂起鋒芒,倒不顯得犀利,唯一的沉默,反倒讓人感覺憨厚。這種不知不覺的好感,也叫人格魅力吧!
且這幾進幾出的,弄得府裡頭有好幾個丫鬟春心萌動。風宸固然是全民男神,但人家長得太漂亮又太高貴,差距太大,用來膜拜可以,卻肖想不得。但宋翎不同啊,府裡頭都傳他是宋汐的僕人,丫鬟陪僕人,不是天經地義的嘛!故而,有膽兒大的丫鬟便前來搭訕。
宋翎實在惜字如金,人家搭話,一般每個反應。但丫鬟們越挫越勇,也有戳中他「萌點」的,那就是說宋汐的事兒。說起宋汐,他臉上總算有了點兒表情,雖說不是太明顯,卻讓人感覺柔和了不少。
他愛聽,婢女們就愛說,總歸是想跟他混熟點兒,沒準就看對眼了呢!
若是婢女不說,他甚至會問一句,「還有呢?」
婢女就會滔滔不絕,也有知道不多的,就說沒了,他掉頭就走,連聲客氣話都不說。按理說,這有些無理了,但是陷入愛情迷障的小姑娘們不能以常理視之,只覺得他冷酷迷人。
宋翎也不是故意如此,而是生性冷漠。不熟的人,打幾個照面,遠遠看著,覺得這青年不錯,一看就是少言勤快的那種。離得近了,便會發現這人有些冷如冰塊,硬如頑石,柴米不進。愚鈍的人,會以為他心高氣傲,看不起人,聰明人會看出他無意應酬,天性使然。
但是男人不會無故上前獻慇勤,女人們又愛他這冷酷的滋味。總的來說,宋翎在王府的口碑還不錯。且他日日來此等宋汐,又得了個忠誠的好印象。
婢女們還會暗地裡說他有大俠風範,是啦,她們都看見他腰間別的那把佩劍了,其實這長劍挺普通的,還不如守門侍衛的佩刀華麗,穿的也是普通的褐長衣。但是由他佩戴著,給人的感覺就不一般,別人是劍襯人,他是人襯劍。他身上有一種劍氣,尋常人看不出來,內行人卻知道這是高手風範,他又是內斂的,就更讓人不容小覷。無論再普通的佩劍,到了他的手裡,都有一種神兵般的銳利。
不過,宋翎從侍女們口中聽得最多的,有關宋汐的事情,都是與風宸有關的。
比如說,她在府中總是與風宸寸步不離,不但吃飯一起,有時候連午休都是一起的。知道的,道她是個稱職的貼身侍衛,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有染呢!
宋翎也說不出聽著這些是個什麼滋味,也不是嫉妒排斥,而是有些隱隱的遺憾。似乎,自己不在她身邊,她也過的挺好。他想讓自己,被她所需要……
今日是他這兩個月以來最開心的日子,才進得府中,就聽門童說宋公子回來了。他直奔她的住所,她正好不在,他便倚門等著。
「真是太好了!」聽到這麼個好消息,宋汐也由衷替他高興。
他稱呼寧璟為寧大夫,不是寧神醫呢,也不是寧公子。幾步奉承,又不貶低,既不迎合,又不冷淡。
宋翎這性子,還挺好的,遇人遇事,都比較中肯。
就好像,風宸跟淳兒,他不說誰的好,也不說誰的壞,都是盡心盡力地伺候著,半句怨言都沒有。不過,她也知道,這全是因為她要求的。
如果評選風陵好保姆,他充第二,一定無人敢說第一。
宋翎便笑,恰如冰雪消融,整張臉都柔柔的。
宋汐只覺得他這樣笑,有種說不出的好看。宋翎眼睛細長,內雙偏單,外眥角成上挑狀,微瞇的時候,目光便顯得銳利,有冷淡嚴厲之感。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居然有種說不出的柔和。
而且,宋汐忽然發現,他臉上那道疤,好像淡了很多。原本是呈紫紅色,寸許長,鼓出來一條肉色狀的東西,從側面看,還會破壞側面曲線的流暢感。如今推平整了,傷口處呈現淡淡的粉色,好似新長出的肌理。在陽光下,甚至不怎麼看得出來,這樣一笑,就顯得他特別俊朗。
「宋翎,你臉上的疤淡了很多,變俊了呀!」宋汐看著這樣的宋翎,忽然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即視感。
宋翎眼眸閃爍,淡淡別開視線,「嗯,寧大夫給我治傷的時候,嫌我臉上的疤太礙眼,非要給我塗一種去腐生肌的藥膏,說是再過段日子,新的肌長成了,就看不出來了。」
「那手上也是?」宋汐擼起他的袖子瞧,果真見手腕上的疤痕也淡了許多。
她放下他的手,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長劍,忽然抬起頭說道:「宋翎,你的武功恢復了是嗎?」
宋翎道:「差不多了。」
宋汐笑,進屋取了一把長劍出來,「我的武功也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們來切磋一下。」
「在這裡嗎?」宋翎看了看院子。
「就在這裡!」院子還算空曠,頂多是些花花草草,兩人又不是真打,破壞力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宋翎點頭,「好!」
兩人就在院中拆起招來。這兩個月,她一直有吃寧璟給的解毒丸,武功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唯一欠的,就是她不瞭解原主的武功路數。這身內力,還是相當深厚的,原來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想不到,葉微這年紀輕輕的,還是個姑娘家,武功居然這麼厲害,想必花了不少時間,她是把練功當成事業了麼!
不像自己前世,練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時間,用來耍陰謀詭計,舞弄權勢去了。故而,前世的自己,只能勉強算作一流高手。自保是沒問題了,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她也有的是人使喚,對於掌權者,馭人往往更重要。
武功境界,由下往上,分為三流高手,二流高手,一流高手和絕頂高手。在之後,便是返璞歸真的境界,這需要打通任督二脈,這樣的高手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幾個。反正,她來這裡二十幾年,還沒聽說有哪位高手達到這種境界的。但是,她當初聽陸時葑說,若真達到這種境界,那人必然是武癡,將名利地位看作雲煙,不會入世,只會隱居起來認真鑽研武學,也就不為人所知。()
而葉微,已然半隻腳踏入絕頂高手之列了吧!
總感覺,葉微和宋翎,是同一類人,都是那種,可以將某種興趣當做事業的人,很純粹,很簡單。
宋汐一開始使的是自己的武功,但是打著打著,就變了路數。
這些招式,說陌生,她完全說不上名兒,說熟悉,她不用想,自然而然地就使出來了。她很快想到這是葉微的武功,跟原來相比,簡直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這讓宋汐驚訝的同時,又有一種躍躍欲試地興奮。原本她覺得自己似乎打不過宋翎,現在好像有了點希望,於是她鬥志昂揚,揮劍瀟灑。
但是,她終究還是敗在了宋翎手下。
雖說百來招下來,她已經將葉微的武功摸了半透,且有幾招,使得實在是出神入化,玄而又玄,想來葉微已經將此武功練得登峰造極,再好也沒有了。
按理說,同境界之中,是必勝的。
可惜的是,宋翎生生比她高了一個境界。
他的武功,也是完全看不出路數,且使起來是如魚得水,也不見得怎樣複雜,偏偏就能克制了她。
在第一百五十三招時,宋汐終於落敗。
事實上,還是宋翎手下留情了,高了她一個境界,想贏還不簡單。但兩人真的是在切磋,故而只是見招拆招,他無心刁難,也沒專挑厲害的使,而是給她喂招。
百來招下來,倒是讓她越打越有感覺。
故而,宋汐雖然敗了,卻打的酣暢淋漓,怎一個爽快了得。
她發現,和高手過招就是不一樣,提升很快。也讓她對葉微的武功有了初步的瞭解,她的身體記得葉微的武功,只要勤加練習,很快就能掌握。
但是,宋翎這麼厲害,還是讓她吃驚,這只怕,已經到了絕頂高手之列了吧!他又高了葉微一個檔次。
「宋翎,你的武功什麼路數,我怎麼沒見過?」
要說她早年也混過一段時間的江湖,中原幾個大門派的武功路數,多少都認識一點兒,宋翎的武功,卻讓她十分陌生。
宋翎淡淡道:「自創的,也不知什麼路數。」
他輕描淡寫,宋汐卻大吃大驚,脫口而出道:「你都已經能自創武功,自成一派了?奇怪,你這樣的人,我怎麼從沒聽說?」
能夠全新開創一套絕妙的武功,就可稱為一派宗師,宋翎這可真是深藏不露。他看起來好年輕,居然有這樣的資質。這樣的人,怎還會被人挑斷四肢筋脈?當今天下,能打敗他的沒幾個吧!就算有,也都是武術界的大人物,多少有些操守品德的,就算直接將對手殺了,也斷不會做的這麼缺德。
但是,這屬於宋翎的傷疤,她也不好去揭。
果然,宋翎聽了只是沉默,她覺得他低著頭不說話的樣子,莫名有些傷感。
宋汐看他一陣,忽然搭著他的胳臂兒,笑吟吟道:「吃沒吃早餐啊,一起去外邊兒吃唄?」
宋翎抬起頭,有些受寵若驚,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她不是才從正廳出來麼,怎麼會沒吃早餐?
兩人就這麼勾肩搭背著往外走,宋汐比他矮一個頭,宋翎便壓低了背,讓她搭著肩,兩人的背影竟出奇地和諧。
「來這麼久了,你一定好好出去溜溜,我跟你說,城東有一家混沌攤,皮薄兒肉多,可好吃了。還有城西的李記手擀面,嚼起來那個勁道。」
宋翎似頓一下,「我,我沒帶錢。」
「我帶了,請你吃,三碗夠不夠?」
「一碗就夠了!」
「哈哈,你還當真啦!」
「……」
路過的僕人,無一不點手陳贊。
瞧這倆主僕,感情真是好的沒話說。
唯有兩個人,站在廊下,表情各異,皆不似高興。
風宸目送兩人的背影離去,眉頭皺的死緊,臉上也陰晴不定。
寧璟呵呵一笑,「你家嵐嵐的武功不錯啊!」
雖說不錯,語氣卻有些詭異,風宸卻沒心思計較,只是轉身默默地往回走。
風宸寢居,兩人坐在榻上,侍女奉上茶,便退下了。
風宸捧著茶杯,不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
寧璟呷一口茶,斜眼問他,「怎麼了,不高興?」
風宸的杯沿都湊到唇邊了,愣是沒喝,重重地擺在炕桌上,「我們吵架了!」
「吵架,跟她?你也捨得?」寧璟有些不可思議。雖然有些猜測,親耳聽見他說,還是吃了一驚。這兩人自重逢以來,關係一直挺好,有時候他都嫌膩歪,風宸更是待她如珠如寶,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為了她,連情敵都容下了。如今,怎麼說吵就吵上了?
「她都要跟我撇清關係了,我不吵,由著她麼!」風宸皺著眉頭,語氣隱怒。
「為了那人?」寧璟敏銳地開口。
風宸遂將淳兒的事情,簡單說了。
寧璟沉吟道:「這事兒確實挺嚴重的,你們吵得很凶?」
風宸歎了口氣,頗有一種無力,「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不然,她也不會和我冷戰了。」
說是破罐子破摔,聽這語氣,分明又很後悔無助,寧璟沉吟道:「其實吧,一直用懷柔政策也未必就好。裝柔弱可憐你能裝得過他?人家那是真柔弱真可憐,兩廂對比,你就弱了。再說了,你本不是弱勢群體,就應該顯出你男人的魄力,強勢一回給她看看。免得她得寸進尺,最後將你逼的在她心中無立足之地。」
他卻傷感地搖頭,「只怕,今後,他再不想理我,你也看見了,她身邊總是不缺人。」說到最後,竟是苦笑。
走了一個淳兒,又有一個宋翎,指不定今後有冒出個什麼人來。他看,她身邊也只有白團是本分的。
他實在太悲觀,寧璟也只能安慰道:「要我說,她對你,比對那人還要好,要不危機關頭,就不會顧了你捨了他。如今說劃清界限,也只是氣話。那人出了這樣的事,必然將她刺激不輕。等過去了,就沒事兒,你也看開點兒,多少年你都挺過來了,這一點兒小挫折就能把你壓垮了?」
這麼一說,風宸精神一震,「你說得對,這麼多年,我都堅持過來了,沒理由栽在這裡,一個淳兒,難不成比風曜還要厲害麼!」話鋒一轉,又道:「與她吵架,我也是一時之氣,如今後悔了,想與她和好,想請你當個和事老。」
「只是和事老?」寧璟挑眉。
風宸便笑了笑,「當然不止,我希望你能說通她,解開淳兒這道心結。」
寧璟笑著搖頭,「既然是心結,哪有這麼容易解開,你未免太高估我了!」
風宸搖頭,「因著淳兒,她必然對我有所芥蒂,有的話,我說出來,也未必有那個效果。你就不同了,你可是個醫者,她對你很信任。」說到最後,風宸一把握住他的手,鄭重其事道:「我相信你!」
話說到這份上,寧璟真想不答應都不成了。
寧璟正愁沒借口約宋汐,宋汐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寧璟拿自製的茶葉給她泡茶,宋汐見他還是給自己上次的茶杯,不免奇怪地問道:「你不是買了新茶杯麼?怎又給我用這個?」
寧璟回答得理所當然,「我這裡的東西習慣對號入座,你第一次用哪個,以後都是用哪個。」
宋汐挑眉,心道,你的怪癖可真多。
泡好茶坐下,寧璟端著茶杯問道:「今個兒怎麼來了?」
她已經不需要施針了,專程來的,倒讓他有幾分受寵若驚。
「就是心裡煩悶,想到處走走,你這裡清淨,便來了。」宋汐微微笑道,語氣卻有些愁苦。
她和宸宸在冷戰,同住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覺得有些尷尬,她便想出來走走。她和宸宸,都需要冷靜一下。
心裡壓著事,確實挺煩,宋翎又不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無論你說什麼,他不是乾巴巴地應幾句,就是沉默以對。而且,很容易就變成冷幽默,也不能解決問題。
寧璟是個通透人,是宸宸的摯友,跟自己關係也不錯,或許能勸一下宸宸。畢竟是自家人,總不能一直這樣僵下去。
寧璟笑了一笑,「你看著是個心寬的,什麼事兒能讓你煩悶?」
宋汐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和風宸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寧璟是個聰明人,和風宸的關係又這麼好,宸宸平日裡也沒怎麼避諱他,他這火眼金睛的,能看不出貓膩?
果然,寧璟點了點頭,「他很愛你。」
「我不愛他。」
「你對他這麼好,怎麼就不能愛他呢?」
「你不明白的。」宋汐歎息。
她愛他,只是親情之愛,並非情人之愛,他非要強求後者,她如何能成全。感情若能勉強,這世上便不會生出這麼多怨偶了。
寧璟都明白,但是不能全說,只撿了最主要的,也是此事的關鍵,「是因為那個人嗎?」
宋汐驚訝,「你知道?」
淳兒的事情,本不好宣揚,故而她一直捏著藏著。
「他都告訴我了。」寧璟心細,見她面色有異,忙為風宸作了辯解,「不過是我見他心情不好,硬要問的,你不要怪他。」
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想怪也不好怪了,遂乾笑道:「不怪,反正你也不是嚼舌根的人。」
寧璟嘴角一抽抽,這是誇他呢,還是警告他呢!
卻聽宋汐道:「我不知道怎麼辦?」
既然挑明了,她也就沒什麼好顧忌了,本來就是來尋解決方法的。
終於到正題了,寧璟眼中閃過一道銳光,沉思片刻,倏然開口,「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愛那個人,又真的對風宸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聞言,宋汐愣住。
------題外話------
宸宸這步棋走對了,寧璟口才不錯。
兩人很快在一起了!不糾結了,想不想看宸宸強吻嵐嵐啊,嗷嗷
寧璟事後說,無心插柳柳成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