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恬受了傷,幾個男人衝上去解救著自己的女人,匍匐在地上的申恬還在痛苦的呻吟著,手上和腿上的傷揪得她神經末梢都在疼,除了蚊吟之外的悶哼,她什麼都發不出來了。
許揚已經握著槍面無表情的朝她走了過去,如果今天這一切都是她自己設下準備通往地獄的階梯,那麼他不介意再送她一程圍。
黑洞洞的槍口就只在她的腦門上,地上的申恬忽然臉色一變,使勁全身的力氣撲向許揚,撕扯著跟他奪著手上的槍。
身後的幾個人相互攙扶著準備離開,喬以蔓也去幫忙攙扶自己的姐姐,許晨則心急的看著和申恬廝打的哥哥。
第一槍打在了旁邊的鋼筋上,申恬顯然是要讓他放空槍裡的子彈,在他扭過手腕準備開第二槍的時候,申恬再次去奪他手上的槍。
這一次許揚顯然學精了,他先是做了一個虛招,申恬將要撲上來的時候,他的手腕一轉,槍口就已經對上了她的胸口,目標明確而又精準羿。
可是他扣下扳機的那一刻,申恬卻猛地撲倒了身子,子彈擦著她的身體滑過去,直直的飛向了對面的一個人身上。
太快了,幾乎連一秒鐘都不到,發出去的子彈已經收不回來了,許揚甚至來不及出聲叫傻站在那裡的弟弟躲開,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子彈射向許晨的身體。
然而子彈並沒有嵌在許晨的身體之中,誰都沒有料到,在那千鈞一髮的時候,喬以蔓的動作居然要快過離弦的子彈,毫不猶豫的衝過來替許晨擋下了那一槍。
周圍的爆炸聲明明那麼響,震得每一個人都在身心發顫,可許晨卻覺得自己彷彿聽見了冰冷的槍子深入血肉的聲音。
喬以蔓軟軟的倒在了他的面前,他伸手去抱她的時候,摸到的是一把粘稠的血液。
許晨抱著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喬以蔓,喬以蔓!你回答我一聲!」
可是除了粗重的呼吸,喬以蔓已經什麼都給不了他了。
爆炸聲已經逼近到了眼前,整座倉庫都搖晃起來,房頂上已經有磚石開始砸下來,所有人都沒有時間去想更多,每一個人都只能牢牢地牽住自己最愛的那個人,拼盡全力向出口跑去……
許揚和喬以蔓都受了傷,葉小瑜和錢源開車送許揚去醫院,而許晨則抱著喬以蔓上了邢漠北的車。
他從來都沒有抱過她,這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這一刻才忽然發現她比他想像中還要輕的多,完全沒什麼重量,再加上流了血,就顯得更加輕飄飄的了。
他到這時才看到她今天用心的打扮,淡粉色的連衣裙本該是給她增添了好看的顏色,可是缺因為血液的流失顯得更加蒼白,脆弱的彷彿一觸即碎。
喬以蔓的眼睛半闔著,意識隨著血液一同被抽離,她想要看清面前的男人,可是眼前一片迷霧,怎麼也看不清。
許晨握緊她的手,聲音顫抖著喚她,「喬以蔓,你醒醒,睜開眼睛看看我。」
大概是他的真的起了作用,她竟然慢慢的睜開了雙眼,極盡全力擯去眼前的霧氣,顫動著唇叫了他一句,「許晨……」
「我在,我就在這裡。」
他身上還穿著訂婚禮服,原本那麼丰神俊朗,可現在臉上卻佈滿了驚痛和慌亂,身上也沾滿了她的血,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這麼帥的新郎,可惜不是她的。
她很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臉,默默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始終都沒能好好地觸碰他一下,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凶多吉少,她很想在最後一刻走的美好一點。
可是手像是有千斤重一樣,怎麼也抬不起來,手指上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她忽然又放棄了。
她碰了,那他就不帥了。
喬以薇坐在前面回頭看著她,眼淚怎麼也止不住,「蔓蔓,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外面的夜色不停的閃過,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她真的是太疼了,顫抖一下都好像要死過去一樣。
可是她還是想說點什麼,欠了姐姐一輩子的幸福,她怕是也還不上了,只能在臨死前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
「姐……」
「我在,蔓蔓你想說什麼?」
「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我可能……沒辦法陪你了,對
不起……」她說起話來都斷斷續續的,不過是簡單的幾句話,可是卻好像費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一樣,說完連呼吸都變得更加急促了。
喬以薇捂著嘴重重地抽噎,「我知道,蔓蔓我都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聽話。」
不停加快車速的邢漠北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凝重而又心疼,忽然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要給她一點溫暖一樣。
「還有……邢大哥……」喬以蔓喘著粗氣開了口,費力地說道:「當年那些事……求你不要怪我姐姐,她都是……為了我,邢夫人……和那個金小姐……一直在逼她,她剛生了孩子……就被抱走了……在大雨裡跪著求你母親,可是……沒用……」
曾經那些說不出口的真相,就讓她來說出吧,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這也是她能為姐姐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邢漠北驚愕的看向喬以薇,滿眼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懊悔和心痛幾乎要把他淹沒,可是她卻並沒有看他,只是看著彌留的妹妹。
他想過她或許是有苦衷的,可最終卻不願去探究一下,以至於現在聽到了這樣的真相,甚至連腦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轉了。
喬以薇搖頭哭著,「別說了,蔓蔓,別說了……」
喬以蔓咬緊牙,不停的告訴自己堅持下去,又說:「不是她要離開你的……真的……姐……如果有來生,我做你的孩子吧……這一次,換我照顧你……」
由於白血病的原因,她的血液根本沒有辦法凝固,甚至比平常人.流的還要快,許晨的手按在她的傷口上,可是沒用,怎麼也止不住。
鮮血從中槍的傷口中汩汩的流出來,同時也帶走了她全部的思緒。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踏上了忘川路,奈何橋,孟婆湯,還有傳說中的彼岸花,她馬上就要一一經歷了,只是不知道那妖艷靡麗的彼岸花,會不會比她曾經見過的三月櫻花還要燦爛?
耳邊總有一種聲音在不停的說著話,他說「你好,我是許晨」,也曾感歎「你知道的可真多」。
過去了吧,都要過去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那些過往的美好,就讓它成為前程往事都散去吧。
她只是覺得抱歉,姐姐為她付出了一切,可是她就這樣不負責任的走了,如果真的有來生,她一定會好好報答她。
病床車呼嘯著從眼前過去,車轱轆呼啦啦的聲音就像碾著每個人的靈魂,喬以蔓被推進了急救室,所有人都被隔絕在外面,一閃厚重的電動大門,就像是個這所有的生死。
頭頂刺眼的急救燈乍亮,就像是她年輕嬌艷的生命也亮起了紅燈,這盞燈滅的時候,就會是另一番景象。
許晨渾身顫抖的站在外面,雙眼呆滯而空洞,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座雕像,他的手上還沾著她的血,曾經她親手給他戴上的紅繩還在他的右手上,沾染了她的鮮血,顯得更加靡麗。
他是個醫生,當然知道人們都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有多重要,看多了生離死別,他反倒覺得沒有什麼是那麼可貴的。
很多情侶在熱戀的時候都說過這種話,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我可以為了你去死云云的。
可是真的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呢?
他以為喬以蔓也是這樣的,不過是隨口一說的瞎話罷了,嘴皮子一翻擺,騙人也不過如此。
甚至在她受傷之前他都是這麼想的,他覺得她是個說謊的慣犯,以至於對她說「到時候不要又為了逃命自己先跑了」,可是在危機出現的時候,她卻是條件反射的保護他。
這世上能為了他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除了她,還會再有別人嗎?
喬以薇也遠遠地站在急救室的外面,身體顫抖得像是風中飄零的落葉,眼淚不停的從眼裡滾落出來,可是眼神卻沒有焦距。
邢漠北看她這個樣子心裡疼的無法言說,走上去扶住她的肩,輕聲安慰道:「別擔心,蔓蔓不會有事的。」
「我都沒有好好照顧她,她的病都還沒好,小小年紀就像個藥罐子一樣,不停的周折反覆,她當初求過我,化療太難受的時候,她哭著跟我說『姐,我不想繼續了,我想放棄』,當時我還打了她一個耳光,現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了,只考慮到了自己的感情,根本沒有設身處地的為她想過。」
喬以薇看著那扇門,不只是說給他聽還是在自言自語,眼淚不
知不覺的掉下來,她也不擦,反正擦也擦不淨。
邢漠北緊緊擁住她,心裡陣陣揪疼,嘴裡也泛著苦味,「不是你的錯,都不是你的錯。」
是誰的錯都不重要了,現在他們所有人的心願就是能看著蔓蔓好好地。
手術進行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深夜的時候,喬以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的釘在急救室的門上,好像她眨一下眼,蔓蔓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邢漠北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猶豫了良久才問她,「薇薇,當時蔓蔓說的話……」
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該說這種話,可是他一分鐘都等不了了,腦子裡滿滿都是喬以蔓當時說過的話,她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他,甚至在剛生了孩子還在大雨裡祈求他的母親。
他忽然覺得神經都緊繃起來,觸手可及的真相馬上就要剝絲抽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是不知道的。
可喬以薇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底猩紅,眼神空空的,好像把他看進去了,又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他一樣。
「漠北,我現在很累,不想談這些事情,我們不要說了,好嗎?」
那些前塵往事在妹妹的生死面前比起來,真的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這是她絕無僅有的親人了,她現在只希望妹妹能好好的,什麼都不想再去想起了。
邢漠北看著她虛脫脆弱的模樣,也不再堅持,只伸手攬著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聲安撫道:「那你就這樣靠著我,累了就休息一下。」
他想給她一點溫暖的支持,到這一刻他真的徹徹底底的認識到了自己的心,他還是愛她,這麼多年,最愛最恨的,只有她。
許晨也沒有說話,一個人靠坐在急救室對面的地板上,眼裡什麼都看不到。
剛剛有醫生出來,他立刻衝上去問情況,現在才知道原來喬以蔓一直都患有白血病,身體很差,這一次的情況很危急也很嚴重。
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樣的病,難怪她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也難怪她臉色蒼白得像個女鬼,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病情。
明明活的這麼艱辛,可是在他面前卻還是生機勃勃的,永遠都是笑著的,好像從來都沒有煩惱一樣,甚至還不停地幫助別人,沒有半分怨怪命運。
走廊上忽然響起了腳步聲,許晨抬頭看了一眼,之前他派出去調查事情的助理也神色匆匆的趕過來了。
「二少,事情已經有眉目了。您……接受得了嗎?」
助理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忽然想笑,這世上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比現在的情況更讓他無法接受的嗎?
「你說吧,我承受得了。」
看到他這麼說了,助理才點了點頭,一字一句斟酌的說道:「之前您吩咐我去查您在日本的車禍,我已經查到了,車禍是甄家一手製造的……」
「你說什麼?」許晨陡然提高聲調,猛地起身揪住了他的衣領,雙眼赤紅的低吼:「你給說清楚,這都是怎麼回事?!」
助理被他暴怒的樣子嚇得渾身顫抖,「是……是這樣的,甄家為了聯姻,當時本來是找了一輛車想撞了您,再讓甄小姐順理成章的去照顧您,可是沒想到當時您的車上還有喬小姐。她因為安全氣囊所以比您的情況好一點,爬出車裡之後就立刻找人救您了,但後來甄家的人怕事情敗露,就給您轉了醫院,把所有的事情都壓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才是事情的真相,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他更加無法接受的事實。
許晨鬆開了助理的衣領,猛地向後倒退了一步撞到了牆壁上,又緩緩滑坐在了地上。
他記得當時是為了躲避一輛大卡車才會翻車的,現在想來,那輛卡車其實就是甄家安排的吧,想先害了他再去救他,以此就可以讓他視甄雨婷為恩人,從而順理成章的聯姻。
可他們沒想到車上還有一個喬以蔓,更怕喬以蔓會成為車禍的證人,所以才立刻掩蓋事實,讓甄雨婷趕往了日本。
他忽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原本以為聰明一世,可是卻連這樣簡單的手段都看不清。
助理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為難而又同情,猶豫了良久,還是小聲道:「許少,還有一件事,您要聽一下嗎?」
「說……」
助理
嚥了嚥口水,提心吊膽的輕聲道:「還有……喬小姐為了救您,拖延了自己的急救時間,所以後來發生了感染,從而引起了白血病的復發,我問過她的主治醫生了,其實她那時候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了,如果當時她救治及時的話,可能……不會這麼嚴重……」
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鬆開,許晨仰頭大口大口的做著深呼吸,就像是個即將溺斃的人一樣,彷彿下一秒就會因為缺氧而死。
是因為他,全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當初自作主張要請她吃飯,那麼就不會害她出車禍,後來也不會白血病復發。
喬以蔓救了他兩次,每一次都是豁出性命的去救他。
他也是醫生,自然知道白血病意味著什麼,急性白血病有兩個階段,如果三年內能穩定,那麼到第五年的時候只要治療的好,基本上就是可以痊癒的,可是她卻在最後的一刻功虧一簣了。
許晨抬手捂在心口,太疼了,好像都已經沒知覺了一樣,讓他再也不能無動於衷。
助理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只能低眉順眼的退到一邊,走廊上又恢復了令人窒息的靜謐,所有人都屏息等著急救室的紅燈熄滅。
直到急救室刺眼的紅燈終於滅了,大家都猛的站了起來,大門終於被人推開了,醫生神色凝重的從裡面走了出來,就連手術帽都已經汗濕了。
喬以薇完全是靠著邢漠北的支撐才能穩住身體,抓著醫生焦急而又顫抖的詢問道:「怎麼樣?我妹妹怎麼樣了?手術成功嗎?」
醫生抬頭抱歉的看了他們一眼,輕聲歎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誰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喬以薇瞠大雙眼搖著頭,許晨則是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紅著眼揪著醫生厲吼道:「你胡說什麼?她不會死的!告訴你,我也是醫生,你騙不了我,你再去救她啊!」
我們已經盡力了。
曾幾何時,這樣單薄而又蒼白的話他也無數次的和病人家屬說過,每一次都是冰冷而又公式化的,可是當這一刻也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承受。
那個在福利院笑容明媚的女孩兒;那個為了幫他擋酒,胃痛的整夜都睡不著的女孩兒;那個明明自己患病,卻還要幫助別人的女孩兒;那個一次又一次救了他的女孩兒……
死了。
旁邊的喬以薇搖著頭向後退著,不停地低喃道:「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妹妹不會死的。」
邢漠北看著她的樣子只覺得心魂俱裂,握著她的肩驚痛的低吼著,「薇薇你鎮靜一點!」
喬以薇淚流滿面的甩開他,「你讓我怎麼鎮靜?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啊!她現在死了!她……」
她的話還沒說完,雙眼一閉就直直的向後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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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不在計費範圍內)
其實我之前說結局會很虐的,就是指蔓蔓,因為我在後來塑造這個人物的過程中,對她莫名有了一種厭煩感……orz,總覺得她就是一個拖油瓶的存在,如果不是她,那薇薇和老邢也不能蹉跎這麼久。我承認她性格很溫暖,很有社會責任感,但是在感情的付出上,她真的沒有薇薇多。如果不是她白血病復發,其實薇薇至少能早三年回到老邢身邊。我寫出來的人物,我當然都是喜歡的,但就像有親也看出來了,其實她和許晨並不合適,愛一個人不是一味的討好和迎合,所以我後來一度想把她寫死的……
但我也知道大家不喜歡悲劇,還是決定採納部分親的意見,最後會是兩個結局,一個為了圓滿我,一個為了圓滿大家,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到這裡是我想寫的,後面還會有別的結局,薇薇肯定是不會悲劇的。我知道這個挺虐的……自己寫的時候也是胸悶氣短,想拍我的就拍吧,明天萬更彌補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