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昊聽得顏嵐叫破那帕子是惜春的,不覺大囧,忙一把搶過妹妹手中的帕子,板起臉道:「丫頭,你可別亂說,這話傳出去你還讓不讓四姑娘活了。」
「噓!」顏嵐轉了轉大眼睛,吐吐可愛的粉舌,伸出手指在嘴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嘟嘴道:「這裡就我們三人,你不說,我不說,薔二爺自然更不會說出去,那裡就毀了四姐姐的閨譽,瞧你緊張的,還說不是四姐姐的。我看那繡工和四姐姐的帕子都一樣,而且在那花葉下還繡著一個『惜』字,除了四姐姐還能有誰?這塊帕子可能還是四姐姐親手繡的啊?」顏嵐點點頭,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明昊兄,你和小姑姑難道?」賈薔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看剛才惜春的表現,兩個人卻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可帕子這種對於女兒家極為私密的東西,又豈能輕易送人?
「你們別瞎猜,對四姑娘來說,剛才確實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只是,我卻是第二次見到四姑娘了。」陸明昊說著,不覺想起了他第一次看到她時,她正褪下手上的鐲子扔給地下逃難的孩子,卻不小心落了帕子,帕子飄落到急著趕路的自己身上,抬起頭,就看到了那種清麗小臉上的焦急,本想喊住她的,卻被那眸子裡的神采震撼而忘記了。後來,他便一直將這帕子貼身藏著,偶爾拿出來看時還能憶到那水晶一般剔透的人兒。
「原來這帕子還真是哥哥撿的,不過你和四姐姐也算是有緣分啊,這不又見到了嗎?」顏嵐嬉笑的看向哥哥,別以為她看不出哥哥眼中別樣的情愫。如果四姐姐能做她的嫂子好像也不錯哦。
「我如今不過是一個江湖飄零之人,四姑娘卻身處侯門深閨,哪裡還會有什麼交集。這帕子,回頭你還給她就是。」那塊帕子已陪著他有一段時間了,如今雖心中有不捨,卻還是堅定地將帕子交到顏嵐的手上,他們終究是有緣無分。
「哥哥!」顏嵐嗔怨地叫著,賈薔也微覺詫異,如果他沒有看錯,明昊兄對小姑姑不可能全無情意,可此刻他說的如此決絕,實在有些讓人猜不透。
「這幾天你繼續喝我給你的藥,過兩天可能還會吐血,不過你們放心,那只是藥物作用,對身體不會有什麼傷害,等你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時候假死離開了。到時候就看你的了。」後面一句話,陸明昊是對著賈薔說的,至少現在來說,顏嵐還在他的管轄之內。到時如何安排脫身,消除奴籍,自然都少不了賈薔的幫助。
賈薔點頭,能讓顏嵐離開賈府,這也正是他的心願,他又如何會不盡力呢?只是……他還想說些什麼,陸明昊就堵住了他的話,「這樣就好,嵐兒,過些天哥哥就接你回家,要乖乖的,哥哥走了。」說著也不待賈薔和顏嵐再說什麼,逃一般的出了門,飛身上房去了。
「哥哥……」顏嵐叫道。
「明昊兄……」這是賈薔的聲音。
陸明昊的身影瞬間消失了,只有那扇房門還在搖晃,顏嵐和賈薔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顏嵐才氣哼哼地罵了一聲,「哼,臭哥哥,就知道逃避。」賈薔笑著搖了搖頭,坐到顏嵐的身邊,故意道:「這樣也好,倘或明昊兄和小姑姑真成了一對,到時候你豈不是要跟著吃虧的嗎?」
「我吃什麼虧?」顏嵐嬌俏地白了賈薔一眼,「一個是四姐姐,一個是嫂子,到時候只要變個稱呼就好了,倒是你,我哥哥要是娶了四姐姐,豈不是變成了你姑父,那我……嘻嘻」一串銀鈴樣的笑聲灑落,看向賈薔的明眸中卻帶了一絲戲謔。
賈薔不惱,笑道:「那且兩說著呢,到時候我們成了親,說不得你得隨著我了,真不知道那會兒你是要叫哥哥呢還是要叫小姑夫?」說著,他還故意苦惱地皺起了眉頭,似乎這比國家大事還要困擾人一般。
顏嵐的臉立時紅如紅燒一般,一把捏在賈薔的腰間,嗔道:「我讓你再胡說,誰要和你成親?誰和你成親?」一行說著,一行低了頭去,聲音也漸漸地變成呢喃一般,如酒一般醇香的醉意襲上心頭,酡紅的面頰看的賈薔幾乎癡了。
「好,我不胡說。」握住顏嵐擱在自己腰間絲毫沒有力氣的小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別太激動了,當心過會兒再咳起來就不好了。」
「嗯!」顏嵐的聲音軟綿綿的。未來似乎又充滿了光明和希望,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哥哥,終於快要離開這牢籠一般的賈府,終於快要擁有自己的幸福。
一個江湖飄零,一個候門閨秀,那樣的差距如同天塹難以填平,他不該在想著那個賈府的四姑娘。不自覺地,陸明昊伸手掏向自己的懷中,卻再也找不到那一方寄托了他萬千情思的絹帕。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吧!自己尚有父母的深仇未報,還沒有查明當初陸府血案的真相,怎麼可以流連於兒女私情呢?可是為什麼眼前還會飄過惜春清麗的容顏、醉人的笑臉。雖是驚鴻一見,但卻已經烙刻在他的心間。陸明昊煩惱地將頭埋於自己的臂彎,深深地長出了一口氣。
「明昊,你這是怎麼了?見到妹妹不開心嗎?從賈府回來,你一直這樣坐立難安的,難道出了什麼紕漏,還是賈薔那小子不肯幫忙?也不對啊,樓主之前都已經讓人溝通好了,那賈薔如今也算是咱樓裡的人,不可能違抗樓主令呀?啊?難道你遇到了那塊絹帕的主人?我就說,當時那是賈府的車嘛!」梅花樓眾人皆知的話嘮,三護法百里清越一開口,管教所有人都插不上嘴,這不,陸明昊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滔滔不絕地分析了所有的可能性。
「你閉嘴吧!」大護法歐陽青冥拍了他一把,「沒看到明昊正煩著呢,先讓他安靜一會兒吧!
「喂,大哥,我這不也是關心他嗎?你看從他回來這已經歎了第七十八口氣了,這有什麼事憋在心裡會憋出毛病的,要真是棘手,說出來咱們兄弟也能幫幫忙、出出主意啥的?好歹大家都是兄弟嘛,你說是吧二哥。」看向
對面面容不改,仍舊四平八穩喝自己茶的二護法司徒青陽,希望得到他的支持。誰知司徒竟然眼皮都不抬,依舊安然地自己喝茶,不覺一擺手,「嗨,跟你說也是白搭,天天裝什麼啞巴?」
話音沒落,剛還放在桌上的青陽劍已經不知何時出鞘,此刻已然架到了百里清越的脖子上。百里清越瞬間失了聲,斜眼瞟了瞟身後持劍的司徒青陽,他依舊是萬年的冰塊臉,另一隻手卻還端著茶杯呢!「我錯了,二哥,我錯了,我是啞巴,我是啞巴還不行嘛?天天拿劍來嚇我,你也不膩?好了好了,我再不敢冒犯您老人家了。」話落,司徒青陽早已回到自己椅子上,青陽劍好好在桌上擺著,彷彿從沒有動過一般。百里清越後怕地拍拍胸脯,嘴裡嘰裡咕嚕地嘟囔著,「仗著自己功夫好就來欺負我,一句不好也不讓說,哼,就是個小心眼。」
「你說什麼?」歐陽青冥這個湊熱鬧看戲的自然不願戲這麼快就散場,知道清越嘴裡不會有什麼好話,因此故意問道。
「沒,沒什麼,我是誇二哥武功越來越厲害了,如此出神入化,簡直是人間有一、天上無二啊,小弟我實在是佩服佩服。」百里清越瞪了老大一眼,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眼,還好自己聰明,不會上他的當。「哎,明昊,你倒是說句話啊?」
三人如此玩笑打鬧,陸明昊卻宛如沒有察覺一般,依舊愣愣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出神。這下連歐陽青冥都覺得不對勁了,推了陸明昊一把道:「那賈府到底怎麼個情形,有什麼不好辦的說說,看咱們能不能幫上點忙?」
啊?陸明昊被推了一把,這才仿似回魂一般,迷茫地看著他們三人,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看吧,他連咱們剛才的話都沒聽進去,我看八成是有什麼為難,要麼就是不舒服?要不我叫綠萼樓的人來給他看看。」百里清越說著作勢要走。卻被反應過來的陸明昊一把拉住了,道:「三護法不用麻煩,我沒事。只是……只是想到了我妹妹。」
「陸小妹情況不好?」看陸明昊一直眉頭不展,歐陽青冥試探著問。
「嵐兒吐血只是血不歸經罷了,並沒有什麼大毛病,等治癒了風寒,在吃上幾天咱們的藥,想來就能出來了。」想到妹妹就要獲得自由,陸明昊也覺得開心,可總覺得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好像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這次能救嵐兒出來,也多虧了樓中的眾兄弟,明昊在此謝過了。」說著,陸明昊起身衝著三人一抱拳。
「明昊你用不著這麼客氣。」歐陽青冥拍了拍陸明昊的肩膀。
「大哥說的對,咱們都是一家人了嘛!再說,這些可都是樓主安排的,是樓主的功勞,你要謝也應該謝樓主才是。不過既然陸小妹沒事,你怎麼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百里清越顯然還沒忘記自己的問題。
「哦,這個……這個……對了,樓主把我們都召集到這裡,他怎麼還沒過來?」無法解釋自己的反常,陸明昊趕緊轉移話題。
歐陽青冥看他這樣,知他必有什麼難言之隱,為了避免清越繼續詢問,忙順著他的話道:「樓主好像出去見什麼人了,不過聽他話裡的意思,調查了這麼久,陸家的冤案只怕快要水落石出了。」
「只怕這後面的人不簡單呢!」百里清越一臉神秘地道。他曾在樓主那裡看到過一些情報,因此對這件事情的始末也大致能猜出一二了。「我那裡有消息稱這李瀚蔚如今已勝任杭州巡撫了,爬的這麼快,後面可是有大靠山的——據說她可是皇后母族的一門遠親。」
「清越,你這消息倒是比較靈通的嘛!」司馬聖風背著雙手,悠閒地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一襲雪青緞面鑲領象牙色暗花絲綢長袍,腰繫雪青色雲紋緞面腰帶,宛然是尊貴的世家公子,哪裡有一絲江湖人的粗莽之氣。
「那是自然,樓主,要不這樓裡的情報組交給我打理好了,我保證他們比現在的效率高上一倍,不,兩倍,十倍!」百里清越拍著胸脯向司馬聖風打著包票。
司馬聖風拿扇子打掉了百里清越的手,越過他走進屋去,把厚厚一摞書信扔在桌子上,看著陸明昊道:「這證據雖然差不多充足了,但是陸府的冤案能否沉雪我卻不敢保證,這幕後之人……」
「樓主。」陸明昊已經將那摞書信拿在手裡,聽得司馬聖風的話,手下不由一頓。
「你先看看吧!」司馬聖風微歎口氣,給自己倒了碗茶水。剩下歐陽青冥幾人面面相覷,看樓主這架勢,只怕這幕後之人還真是不太好擺平。
「莫非真的和皇后一族有關?」司徒青冥試探地問。
「不是有關,皇后和太子本來就是這件事情的主謀。」陸明昊一拳狠狠地打在桌子上,目眥欲裂。
「什麼?」百里清越伸手搶過陸明昊手中的書信,一目十行,最後注目於後面的印鑒,「這還真是?和外人勾結刺殺自己的父親,這太子還真是沒有人性。」一邊說,一邊搖頭。
歐陽青冥在旁邊也道:「這對母子也夠狠辣的,如果皇上真的遇刺身亡,那理所當然即位的就是太子,就算刺殺皇上不成,也能將此事嫁禍梅花樓,跟他們沒有絲毫關係,可我就不明白了,這梅花樓和他們有何仇怨?明昊兄一家又礙著他們什麼?」
「自古皇室爭鬥,又哪裡還有什麼夫妻父子,權勢、利益在他們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司馬聖風茗了一口香茶,淡淡地道。「至於梅花樓與陸家,我想並不是皇后和太子的重點,你們將這些東西看完就會明白了。熾焰門曾經遭皇上清洗,自然對皇上恨之入骨,與皇后太子一拍即合,更何況熾焰門與我梅花樓一向有摩擦,刺殺不成嫁禍給梅花樓自然是他們的一石二鳥之計。而且,據我所知,熾焰門中有皇后一族中人,而且那人在熾焰門中的地位也不低,或許太子給了他們許諾也
有可能。至於陸家的無辜蒙冤,就是因為那李瀚蔚了。李瀚蔚與皇后乃是遠親,在杭州因貪贓斂財一直為陸大人打壓,他自然將陸大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刺殺皇上可是滅九族的大罪,若他沒有一點好處怎麼可能與皇后他們聯手?這信中也說的明白,若皇上刺殺成功,太子登位,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而行動失敗的話,也並不會牽連到他,因為陸家搜出的那封書信足以讓皇上將一切歸咎到陸大人身上,到時,杭州知府的位子自然就是他的。」
一口氣將自己所知道的及分析到的事情說出來,看著旁邊有些吃驚的幾人,挑眉道:「怎麼?接受不了?那些官場中人表面是滿嘴的仁義道德,道貌岸然,說我們江湖之人殺人不眨眼,可他們才是真正的魔鬼,權利二字在他們心中才是最重的,別說無辜之人,就是親人,他們也會在所不惜。」一抹不屑的輕笑掛在嘴角,他看似不在意地彈了彈衣袖。
「這麼說我們一家不過是他們爭權奪勢的犧牲品罷了。」陸明昊幾乎咬碎了口中銀牙,一字一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可以這麼說!」司馬聖風拍了拍陸明昊的肩膀,試圖安撫一下他激動的情緒。
「為什麼?為什麼?」陸明昊大聲叫喊了出來。李瀚蔚,就因為父親阻擋了他陞官發財的路,就能這樣嫁禍滅了他們一家滿門。想到父母慘死,自己和顏嵐這幾年吃的苦頭,他的眼中幾乎沁出血來。「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說著,他起身就要衝出門去。
「明昊!」歐陽青冥正站在他身邊,,一把拉住了他。哪知道盛怒之下的陸明昊居然力量驚人,拉的歐陽青冥都不自主地向門口踉蹌了幾步。司徒慶陽見狀,也出手相助,拉住了陸明昊的另一隻手臂。兩人一齊將他按坐在椅子上。「明昊,你別太衝動了。還是先聽聽樓主有什麼安排。」
「你們放開他。」司馬聖風折扇啪地一下打在手上,起身來到陸明昊的身邊。看青冥和青陽還按著陸明昊的肩膀,似乎並不放心,將聲音提高了一度道:「你們放開他。」兩人看樓主如此吩咐,只好放開了,但卻都站在原地未動。
「陸明昊我問你,你這樣冒冒失失地衝出去,是要找誰報仇呢?皇后?還是太子?且不說皇宮和太子府守衛重重,你能否進得去?你就是進去了,殺了皇后太子,那你自己呢?你還能逃得了一死嗎?你認為你父母在天之靈是希望你報仇呢?還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倘若你真的因為報仇死了,你妹妹除了賈府,又該依靠誰?又怎麼活下去?這些你想過沒有?」司馬聖風銳利的目光釘在他的身上,一句一句的質問脫口而出,直讓陸明昊的心跌入冰冷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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