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盡,煞氣收斂,大地重歸於平和。
氣勢洶洶而來的哥薩克騎兵營,再丟下了一百九十餘具屍體逃跑了。
蒙古騎兵追擊二十里後,斃敵三十餘人,最終礙於馬力不足,不得不無功而返。
從蒙古境內,越過界河,歐列格已經帶著騎兵飛奔了六十餘里,饒是蒙古馬善跑,體力也耗損了大半,再經過一場撕殺,二十里的追擊幾乎達到了極限。
重新返回的騎兵隊都驚呆了,前時因為戰事緊急,沒人關注戰場情緒,此刻看來,戰事太過慘烈了。
形狀近乎方形的戰場上,積屍纍纍,血氣滔天,傷馬的痛嘶,傷員的哀嚎讓人心顫。
冷目無情的游擊隊員提著步槍或者木棍,走到每一個哥薩克騎兵的屍體或者傷員前,或用槍托,或使木棒,皆是照頭猛擊,直到腦漿飛濺,看不出面目,才停下動作。
直到戰場上再也找不到一個看得出面目的哥薩克,才有人面露悲痛,仰天痛哭。
一百一十七名游擊隊員,戰死著近半,餘者人人負傷。
三個徵召兵,馬卡洛夫戰死,巴羅下腹中彈,左胸又挨了一刀,生死難料。唯一一個健全的,卡扎耶夫也累得夠嗆。
面對哥薩克騎兵的衝擊,他幾乎一致都在開槍,在極端的時間內,打出去的槍彈超過五十發,就算是徵召兵體質較好,可終歸是人身**,那裡扛得住這麼高強度的射擊。
李ど兒拄著一桿莫辛納干步槍,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王虎的左肩裹著一截灰布,上面已經染成紅色,濕漉漉的全是鮮血;一向貪生怕死的金和順倒是幸運,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一絲傷口,只是從那發顫的雙腿可以看出,他是這一群人裡,狀態最差的。
歐列格默默的走了過來,他是指揮官,對於這種場面並無太多感觸,只是莫然剛剛面臨的威脅處境讓他差點發狂。兩人本是生死相依,若是莫然死,歐列格絕然活不了,這一點他或許不知道,可能感受到。
「鐵克大人,這次阿布拉姆算是服了。」一如既往的大嗓門,阿布拉姆身上掛著三五處刀傷,卻看不出絲毫精神不振的樣子。
看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阿布拉姆,金和順鄙夷道「大狗熊,鐵克大人英明睿智,你若是不服,自有王虎兄弟教訓你。」
阿布拉姆看了一眼沉默的王虎,有些燦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上次與王虎格鬥,雖說莫然親口定了輸贏,可大家都明白,王虎雖累得夠嗆,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反而是阿布拉姆,取得了勝利,可四肢關節足足疼了一宿。若不是王虎用藥按摩,阿布拉姆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呢。
王虎聽不到金和順兩人再說什麼,不過他心情不好,也沒有理會。
手下剛剛培養出感情的一隊游擊隊,不到一個小時,就折損了小半,莫然沒興趣理會兩人的鬥嘴。按照眼下的情況,若是沒有足夠的藥材、醫士,怕是那數十位傷員,還有死上不少。
「這次哥薩克突然來襲,若非歐列格和阿布拉姆及時歸來,怕是游擊隊就要全軍覆沒了,在此,我要感謝二位了。」莫然躬身一禮,身體呈九十度,極為真誠。
歐列格側身閃開,只有阿布拉姆實實在在的受了莫然一躬。
王虎眼神轉冷,金和順和李ど兒咬牙切齒,恨不得拳腳相向。
「我錯了嘛?」感到氣氛不對,阿布拉姆有些摸不著頭腦。
「鐵克大人是諾威金礦工人蘇維埃主席,本身就是赤衛隊和游擊隊的統領,你覺得受他一禮合適嗎?」金和順從牙縫裡擠出了聲音。
「再說,赤衛隊前往蒙古,本是為了乾草糧食,說定的是三日歸來,如今已過七日……」
「金和順,不要說了。」莫然低喝一聲,幽幽一歎,道「前日我就得到了歐列格傳回的訊息,蒙古也遭了雪災,邊界附近的部落大多遷徙,他們也是南下五百餘里,才算有所收穫。」
「這些哥薩克騎兵突然來襲,又有近四百人,就算是騎兵隊在側,我們也不見得能夠安然。說起來,還多虧了騎兵隊帶回來那麼多援軍,不然,怕是兄弟們要死傷殆盡了。」
阿布拉姆不是傻子,他只是習慣性的不喜歡動腦子。
哥薩克的來襲固然讓人措手不及,可若是騎兵隊真的沒有耽擱時間,最少也能讓大家全身而退,不會像現在這樣,折損近半。
本來,這種事情談不上誰對誰錯,若是把責任推到阿布拉姆身上,他肯定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推脫,而且還會心生不滿。可當莫然把責任全部從他身上摘除的時候,阿布拉姆心中還是有些不自在,覺得有些對不住其他兄弟。
不知不覺中,赤衛隊和游擊隊的界限彷彿消失了,阿布拉姆也把自己當做騎兵隊的一員,而不是特別點出赤衛隊。
神色疲憊的卡扎耶夫走了過來。
「指揮官,游擊隊參戰一百一十七人,戰死四十三人,重傷十四人,輕傷五十七人……」
卡扎耶夫稀奇的看著金和順,整個游擊隊之中,除了他本人,只有金和順和另一個裝填彈藥的蒙古人沒有受傷,金和順不是一般的走運。
圓平的燒餅臉少見的紅了一下,金和順低聲道「我一直都很英勇的,只是那槍彈老是不打我。」
李ど兒臉色羞紅,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同族慚愧。別人衝鋒的時候,都是挺著胸脯,任由槍彈射入胸膛,也直耿耿的倒下。只有金和順,從山崗上下來,就一直沒有直過腰,更可惡的是他是被人架著前進的,唯一讓李ど兒欣慰的是,這是他自願的。不然李ど兒覺得和他絕交斷義。
「歐列格,你的人損失如何?」想起剛剛頻繁落地的騎兵,莫然擔憂的問道。
「死了六十七個,傷了三十多個,除了騎兵隊死了十一個,傷了兩個,其他的都是蒙古人。」
「戰死一百一十人,輕重傷員百餘人……賠大了!」
金和順神色低沉,一臉悲痛,朝鮮人死了二十一人,除了他,全部負傷。金和順做過朝鮮人的工頭,能夠叫得上每一個人的名字,現在一下子少了這麼多,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
虎目含淚,王虎緊咬嘴唇,都出血了都沒有感覺,他兄弟剛剛提大家送回去黃金,還沒等回來,就有二十二人魂飛異鄉,那些重傷的恐怕也難挽回了。
有那麼一瞬間,莫然後悔了,如果他把所有的功勳點全部徵召出士兵,那怕是那些「高價」的帝國武士,也許就會少死大半游擊隊員。可是,想想秘密洩露的後果,莫然打消了那點悔意。
工業時代的帝國都是吸血吃肉的,不說英法日俄,便是那個號稱自由民主的美利堅,世界第一工業強國的地位,也是無情的壓搾工人階級得來的,資本家統治著整個國家,工人、小農場主,就像豬狗一樣被蓄養,任由其宰割。
若是讓他們知道了莫然的秘密,哪怕是一絲一毫,都可能傾國來襲。
擔心大家會因此喪失鬥志,莫然轉移了話題。
「阿布拉姆,把你們這次的收穫說一下吧!」
一提這事,阿布拉姆興奮的不行,嘟嘟囔囔,把從出征開始,到收復布裡亞特蒙古部落,再到攻破依魯河畔的蒙古佐領,一直講到了他追擊哥薩克。
金和順眼珠子滴溜溜轉,心思全壓在莫然身上了,兩個加起來三千多人的蒙古部落,似乎需要一個總統官,而自己就不錯。至少在所有牌面上的人裡,自己是唯一粗通蒙古語的一個。
王虎和李ど兒一臉茫然,那語速極快的俄語實在不是他們能夠聽懂的。
蒙古三百壯丁,折損了小百人,這事如果控制不好,肯定會讓雙方失和,嚴重了,還可能直接導致蒙古人離去。
所幸,現在蒙古部落都沒有進入俄境,只有這三百蒙騎入俄,應該還有時間轉圜。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傷員,足足上百輕重傷員,如果解決不好,損失的都是己方的力量。偏偏游擊隊和赤衛隊只有王虎稍通醫術,而且還是跌打損傷,至於對刀槍傷病,雖有些辦法,可缺醫缺藥,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蒙古部落或許有幾個巫醫僧醫什麼的,可畢竟距離太遠,而且他們恐怕也搞不定這麼多傷者。
「唯一的辦法就是拿下一座城市……」莫然低聲自語。
「恰克圖,必須拿下恰克圖!」
莫然拳頭緊握,極為堅定的喊道。
王虎那死人般的臉終於動了,漢語是他的特長,自然聽懂了莫然的意思。
破城不是小事,這意味著正是公開對抗俄國政府……或許還要加上北洋政府和蒙古王公,畢竟恰克圖的地理位置太關鍵了。
奇科伊河處於俄國境內,諾威金礦處在雅布洛諾夫山脈與奇科伊河的交界,據此百里之內的城鎮有幾個,不好判定,不過最近的城市肯定有恰克圖一個,而且那裡一定有足夠的醫生和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