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蕖說話的時候,眼神明亮,雙眸黑白分明,隱隱透著清透的光芒。
一字一句,皆是發自她的肺腑,說得沉穩有力。
顏素看著衛長蕖,見她說話的時候,眼神清明,表情極度認真,便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皆出自於真心,並不是敷衍於她。
這丫頭如此膽大,敢愛,也難怪璟兒會傾心於她。
「希望姑娘莫要忘了今天所說過的話。」顏素心中甚是滿意,含笑與衛長蕖道。
衛長蕖見顏素臉上浮出一抹滿意的笑容,知道自己是過了未來婆婆這一關了。
「請王妃放心,只要凌璟不背棄於我,今日說過的話,我會永生永世記在心中。」
「璟兒他很愛你,不會背棄於你。」顏素極為篤定的接過衛長蕖的話。
衛長蕖神色微愣,她沒料到,顏素會突然如此說。
「知子莫若母,璟兒是一個用情專一的人,既然他選擇了你,且愛了,那便是一生一世。」衛長蕖微愣之際,顏素又緩緩補充道。
「這個,我知道。」衛長蕖簡單回了一句。
凌璟用情專一,這一點,她早已經有所體會了。
正是因為凌璟的深情與專一,才令她一步一步的淪陷,一點一點的卸下防備,不知不覺墜入到他編製的情網之中。
「往後喚我素姨就好,不必稱呼王妃。」顏素溫笑著,淡淡而道。
不等衛長蕖接話,她已經徐徐轉過了身,持起方纔那串佛珠,傾身重新跪坐在了蒲葦墊上,「璟兒還在外面等著,且出去吧。」說完,微合上了雙眼,一派虔誠的念誦佛經。
「嗯。」衛長蕖輕輕答應了一聲,「明天早上給王爺解毒,素姨也早些歇息。」
佛堂外,凌璟負手而立,依舊微蹙著眉頭。
見衛長蕖徐步走出來,他有些急迫的迎了過去,抓住她的手臂,溫聲問道:「母妃和你說什麼了?」
衛長蕖見他急切的模樣,不由得抿了抿唇,有些想笑。
「素姨又不是老虎,你這麼擔心做什麼。」
「素姨。」凌璟很敏銳的抓住了關鍵詞,眼眸一閃,欣喜道:「蕖兒,母妃已經接受你了?」
他原本打定主意,就算母妃反對,就算所有都反對,他亦會一如既往的迎娶眼前這個小丫頭,哪怕是負了天下,他也不會有負於她。
畢竟是自己的生母,顏素能夠輕易的接受小丫頭,凌璟心中還是浮上了一抹淡淡的喜悅。
衛長蕖點頭,「嗯,自然是接受我了。」
衝著凌璟巧然的笑了笑,又調侃道:「凌璟,雖說我不傾國,也不傾城,算不得大家閨秀,但是,我好歹也算小家碧玉,你就不能對我有些信心嗎?」
平日裡,這人驚雷不動,很是淡定。
今日,她只不過去見了他的母妃,竟然緊張成這樣,還真是難得。
凌璟低眸,凝視著衛長蕖,將她巧然的笑臉收入眸底,聽她調侃自己,長臂一攬,將她嬌小的身子半攬在了懷中。
「蕖兒,誰說爺對你沒信心了?」
衛長蕖撇了撇嘴,嬌嗔道:「你對我有信心,還緊張成這樣?」
「那是爺太在乎你,太關心你了,可知?」凌璟攬著她一邊走,一邊道。
兩人出了佛堂,迎著高懸天邊的夕陽,在王府花園裡逛了逛。
顧及衛長蕖坐了整日的馬車,小逛了一會兒,凌璟便送她去攬月閣歇息。
攬月閣離凌璟所住的煙水居最近,凌璟自然是將衛長蕖安排在攬月閣中。
在馬車中憋悶了一日,衛長蕖確實有些疲乏,進了攬月閣,一番沐浴更衣之後,便倒頭躺在了床上。
身子剛沾上床不久,眼皮便沉了下來。
凌璟離開的時候,吩咐丫鬟點了一爐安神香,這一夜,衛長蕖呼吸著淺淺淡淡的香味,睡得極為踏實,安穩,一夜無夢,再次睜眼,已經是翌日早晨。
翌日,用過早膳之後,衛長蕖便隨凌璟去流雲居幫瑞王解毒,驚雷拿了解藥,與素風,谷雨緊隨在後面。
幾人到流雲居的時候,顏素已經早早到了。
今日,她換了以往素色的裝束,身著一套淺色的紗裙,粉裝淡抹,三千青絲微挽著,少了幾分飄渺的仙氣,卻多了幾分端莊的美麗。
凌璟,衛長蕖幾人進屋的時候,她正斜坐在床頭上,抓著床上之人的一隻手,眸色深情的凝視著他。
「素姨。」衛長蕖朝著顏素走去,淡淡的喚了她一聲。
顏素聽見聲音,徐徐轉過身來,看了看衛長蕖,又看了看凌璟,道:「你們都來了。」
「嗯。」凌璟點頭應聲,完了,側目看向一旁的驚雷,吩咐道:「給父王解毒吧。」
「是,世子爺。」驚雷恭敬道。
他從懷裡掏出解藥,幾步走到床沿邊,對著顏素道:「王妃,屬下這就幫王爺解毒,請您先讓一下。」
顏素不言,點了點頭,依依唸唸的鬆開凌啟的手,起身,走到一邊。
驚雷行至床頭,微微彎下腰,幾根手指輕輕搭在凌啟的脈搏上,靜氣凝神的聽了聽凌啟的脈搏。
「情況如何?」顏素緊張得厲害,見驚雷把脈,忍不住問道。
驚雷號完脈,回道:「稟王妃,王爺的脈搏很平穩,完全可以用解藥。」
他乃是用以毒攻毒的辦法研製的解藥,煉製此藥的時候,入了蝮蛇蛇膽,赤焰金蠍,黑寡婦等毒物,雖然用雪狼的血做藥引,緩解了藥的部分烈性,但是倘若王爺身體極度虛弱,用此藥,恐怕就算解了毒,也會傷了身,好在王爺的脈搏平穩,用此藥解毒,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凌璟聽說可以用藥,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看了驚雷一眼,道:「既然可以用藥,便快些給父王服下。」
「是,世子爺。」驚雷應了一聲,便揭開手中的藥瓶,倒了一粒赤紅色的藥丸在手心。
立即便有丫鬟送了水過來,驚雷將凌啟扶起,輕輕撬開他的嘴,將那粒赤紅色的藥丸塞入了他口中,餵他服下。
凌啟服下藥丸之後,顏素,凌璟,衛長蕖皆靜氣凝神的等著。
尤其是顏素,她凝視著凌啟,眼神裡佈滿了期待之色,擔心之色,害怕之色,幾種情感交織在她的眼中。
衛長蕖挪了挪手臂,隱在袖下的纖纖玉指準確無誤的抓住凌璟的手。
她壓低嗓子,用兩人方能聽見的音量,道:「放心吧,這次一定沒有問題,你父王一定能醒過來。」
「嗯。」凌璟側目,眸色柔和的看向衛長蕖。
衛長蕖方纔的話,就像一劑強心劑,令他略不平穩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大約過了三炷香的時間,衛長蕖見凌啟身上的薄被動了動。
她挑著一雙清明皓月的眼眸,目光緊盯在那地方,稍縱,確定那薄被是微微動彈了幾分,視線稍向下移了幾寸,目光盯在凌啟的手上,這一看,只見凌啟的幾根手指頭一下接一下的微微動彈,似要甦醒。
衛長蕖略激動,一把抓住凌璟的胳膊,道:「素姨,凌璟,王爺的手在動了。」
聽了衛長蕖的話,顏素,凌璟同時將視線移到凌啟的手上。
兩人看過去,果然見到凌啟的手指頭在微微動彈。
顏素激動得眼眶發熱,瞬間掉了幾滴熱淚,「王爺,我等了你十年,盼了你十年,你終於快醒了。」
說罷,顏素上前了兩步,靠床沿近了一些。
驚雷見凌啟手指動彈,再一次幫他把了把脈。
「王爺的情況怎樣?」顏素站在一旁,關切的詢問道。
驚雷靜靜的聽了凌啟的脈搏,隨即將手移開,才抬起眉眼來看著顏素,恭敬道:「王妃,王爺的情況很好,解藥已經起作用了。」
衛長蕖見顏素又急,又期盼,上前邁了兩步,不聲不響的靠近她身邊。
「素姨,您放心,王爺會醒過來的。」她說話的口吻溫和,更夾帶著安慰之意。
衛長蕖的話音在耳畔響起,顏素側過頭來看著她,神色裡多了幾分感激之色,溫和道:「嗯,王爺會醒過來的。」
說話間,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衛長蕖的一隻手。
衛長蕖知道顏素心裡著急,擔憂,便任由她將自己的手握住。
幾人又等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時間之後,突然,床上的人猛烈咳嗽了幾聲,緊接著,見他支起手臂,立起身來,趴在床沿上,張口就吐了幾口黑色的污血。
凌啟吐了幾口黑血之後,緩緩的揚起眼眸,他看著一個方向,眼神逐漸有些焦距。
「素素,是你嗎?素素。」他緊盯著顏素,聲音略嘶啞道。
顏素聽到凌啟說話的瞬間,頓時激動得眼淚辟里啪啦的往下滾,晶瑩的淚珠沿著她的臉頰,滴落在她的衣襟之上。
衛長蕖不聲不響的抽出手來,微微一笑,退到凌璟的身旁。
驚雷見凌啟甦醒,又一次幫他把了把脈,號完脈之後,趕緊退到一旁。
凌啟半靠在床上,見顏素只顧落淚,不做聲,也不朝自己走過來,便緩緩的抬起一隻手,衝著她招了招,溫聲道:「素素,過來。」
沉睡十載,他的聲音略帶嘶啞,但是說出的話,卻依舊溫如春風,暖如玉潤,讓人聽了感覺心裡特別舒服。
衛長蕖的兩道視線亦落在凌啟的身上。
眼前之人生得面如玉冠,劍眉星目,兩撇劍眉,似額間潑墨,一雙古墨色的眼瞳,深邃得像夜半蒼穹,尤為好看,高挺的瓊梁,刀削般的薄唇,雖然剛醒來,卻難掩與生俱來的高華之氣。
衛長蕖將凌啟打量了一番,再轉了轉眼眸,將視線移到凌璟的身上,細細的看了他兩眼,目光在他絕世出塵的臉上描繪一番。
原來她家璟爺完完全全是繼承了瑞王,瑞王妃的所有優點。
凌璟覺察到衛長蕖的目光,低垂下眼眸,含笑看著她,低啞道:「蕖兒,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看你長得像誰,是像瑞王多一些,還是像素姨多一些。」衛長蕖衝著凌璟巧笑,直言不諱。
凌璟挑了挑眉,略感興趣道:「那麼,蕖兒覺得我像誰?」
「你是他們的綜合體,繼承了他們身上所有優點。」衛長蕖笑道。
這廂,顏素再次聽到凌啟嘶啞的輕喚,挪了挪腳步,一步一步的走向床頭,兩三步的距離,她卻邁得極為艱難,極為費力。
她苦等了十載,終於等到了今日。
曾經多少回夢裡,她曾夢見,她與他花下對弈,柳下煮茶。
她害怕,眼前的一切也只是一個夢,夢醒之後,花散人離,柳枯茶冷,一切都只是她的幻念,她的奢望。
「素素,過來,到我的身邊來。」凌啟又招了招手。
凌啟溫潤,嘶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那樣的真真切切,他話音落下,顏素終於走到了他的身邊。
「啟,你終於醒了。」顏素坐在床頭,看著凌啟,哽咽道。
凌啟苦澀的笑了笑,伸手握住顏素的纖纖玉手,將她的纖纖玉手握在掌中心,極為珍視,極為憐愛,「素素,我醒了,往後,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顏素哽咽著點了點頭。
凌啟見她淚眼模糊,拂袖幫她擦了擦淚,含笑道:「素素,這些年,苦了你了。」
雖然他一直昏迷不醒,但是這十年來,顏素與他說的話,他都知道,他都能聽見,顏素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顏素為他枯坐佛堂十載,他知道,他心疼,但是卻苦於口難言。
「啟,只要你能夠醒來,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顏素道。
凌啟幫顏素擦拭了淚痕,不顧凌璟,衛長蕖在場,手臂一攬,心痛的將她摟入懷中。
「素素,這一生,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他歎息道。
顏素將頭埋在凌啟的胸前,聽到他方纔那句話,很自然的接道:「是,你確實欠我太多了,你想要怎樣償還?」
「素素,我便用我餘下的半身來償還你,可好?」凌啟摟緊了顏素,在她耳邊低喃道。
感覺到懷中的溫熱,他異常安心。
好在他醒過來了,否則……
想到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凌璟聽凌啟吐字清晰,頭腦清楚,轉眸看向驚雷,詢問道:「父王的情況怎樣?」
「王爺情況很好,只要連續服上三日解藥,將體內的毒素排淨,便無大礙了。」驚雷如此稟道。
「嗯。」凌璟微微頷首。
隨即,他將視線移到床榻上,見凌啟與顏素正在敘情,便攬著衛長蕖,準備離開流雲居。
兩人剛轉過身,便被凌啟喚住了。
「璟兒。」凌啟嘶啞的喚聲從背後傳來。
凌璟略遲疑了片刻,這才攬著衛長蕖慢慢的轉過身,挑著一雙絕美的鳳目,與凌啟四目相對。
「何事?」他看著凌啟,語氣平靜道。
凌啟聽到凌璟平淡的口吻,心,微微刺痛了一下,眸底浮上一抹淡淡的傷色,那傷色一閃而逝,很快便被他掩藏了下去。
「璟兒,你替父王跋山涉水的找解藥,很辛苦吧。」凌啟看著凌璟,微微歎息。
凌璟惜字如金的回了兩個字,「尚好。」
凌啟未將他的冷漠放在心上,又道:「將王府這麼大個爛攤子交給你,父王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這是我的命。」凌璟繼續惜字如金。
不等凌啟再次開口,他悠悠道:「剛醒來,別說太多的話。」語氣依舊平淡,平淡之中卻是多了幾分淡淡的關懷之意。
一句話說完,便攬著衛長蕖轉身,然後離開了凌啟的臥房。
兩人出了流雲居,一路上,衛長蕖緊握住凌璟的手。
那一句——「這是我的命」——她聽後,不由自主的覺得心疼,這人童年時,該受過多少不為人知的苦難,才能說出如此冷漠的一句話。
「凌璟,我會一直陪著你。」貼著他的手心,突然道。
聽到衛長蕖的話,凌璟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長臂一伸,一把將衛長蕖攬入了懷中,低垂著額頭,將下巴擱在她的脖頸之間,淺淺的吸納著她身上的幽香。
「蕖兒,我有你,真好。」壓低了嗓音,靠在衛長蕖的耳畔,喃喃低語。
衛長蕖勾了勾唇角,莞爾的笑了笑,纖細的雙手亦主動攬在凌璟的腰上,學著他方才說話的口吻,亦低喃:「凌璟,我有你,真好。」
瑞王身上的毒得解,衛長蕖便安心了,打算去糕點坊看一看。
中午,用過午膳之後,衛長蕖便與凌璟打過招呼,領著素風,谷羽二人出門。
三人出了正廳,尚未走出王府,便見勤忠領著上官玉兒,顧惜昭迎面走來。
顧惜昭是瑞親王府的常客,勤忠見了他,自然是客客氣氣的。
上官玉兒瞧見衛長蕖,便丟下顧惜昭,風風火火的朝著她跑了過來,跑到衛長蕖的面前,一把拽住衛長蕖的一條胳膊,道:「蕖兒,你要出門嗎?」
她在顧相府呆膩味了,這才纏著顧惜昭,讓他帶她來瑞親王府找衛長蕖。
這剛碰面,衛長蕖就要出門,好在她來得及時,否則該撲個空了。
衛長蕖衝著上官玉兒笑了笑,道:「嗯,我準備去一趟珍膳坊。」
珍膳坊——上官玉兒微微凝眉,這個名字,她倒是聽說過。
聽說那家珍膳坊乃是涼國皇家的御用糕點坊,他家出的糕點,品種多,且精緻,又味美,不僅深受宮裡的太后,皇后青睞,更受尚京貴各家貴族夫人,小姐的力捧,在尚京城,可謂是盛名昭昭。
上官玉兒凝眉想了想,似想到了一件極為驚駭的好事情,猛的撂起眼眸,驚詫的看著衛長蕖,問道;「蕖兒,那……那珍膳坊不會也是你開的吧?」
衛長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要隨我去嗎?」
「去,去,自然去,肯定去。」上官玉兒接連答應,遐想那珍膳坊的美味糕點,她饞得幾乎都要嚥口水了。
珍膳坊的糕點可不好買,千金難求,就算你再有錢,那也是白搭。
珍膳坊除了向宮裡供應糕點之外,二樓還專門設了雅室,招待尚京的名門貴族,只是,每日只接待五十位客人,之後的便要排隊。
是以,上官玉兒垂涎珍膳坊的糕點很久了,卻無緣得以品嚐。
此番,衛長蕖這位大東家親自邀請,這等千載難逢的好事情,她自然是連連點頭答應,不去,那才是大傻蛋。
上官玉兒嬌笑滿面的挽著衛長蕖的胳膊,便要隨著她出瑞親王府。
顧惜昭見她兩人徐步朝自己走來,使勁晃著扇子,站在原地等著,待衛長蕖與上官玉兒走近了,他瞪了上官玉兒一眼,沒好氣道:「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見了蕖兒,便丟下本公子不管。」
上官玉兒想著要去珍膳坊,心情極好,聽了顧惜昭抱怨的話,也不與他計較,大聲道:「喂,我們要去珍膳坊,你要跟來嗎?」
「本公子自然要去。」顧惜昭晃了晃扇子,答應得爽快。
珍膳坊離瑞親王府不遠,走兩條街即到。
幾人出了王府,便沒有乘坐軟轎或者馬車,直接徒步朝著珍膳坊的方向而去。
衛長蕖一路走,一路瞧。
尚京果然不愧是涼國的都城,比江城還要繁華,雖是中午,日頭最毒辣的時候,街上依舊熙熙嚷嚷,過往人群幾乎是肩並著肩,街道兩旁,全是叫賣的小商販,各式各樣的商品皆有,攤面上的商品也比江城的更上檔次。
幾人快要到珍膳坊的時候,突然間,一陣馬蹄子亂嗒聲傳了過來。
衛長蕖聽見馬蹄亂了節奏,一陣亂踏,第一反應便是——那馬,驚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秒,便有人大喊:「馬驚了,馬驚了,快閃開……」
那些正行在街道中央的人,聽見有人喊馬驚,趕緊一哄而散,迅速跑到了街道兩旁,躲得遠遠的。
「小姐,小心。」素風輕呵一聲,提醒衛長蕖。
「嗯,沒事。」衛長蕖淡淡的點了點頭,挪動腳步,轉身,快速的退到街邊上。
上官玉兒,顧惜昭,谷雨自然也跟著退到了一側。
馬蹄子嗒嗒跑近,聲音越來越大,緊接著,一聲馬嘶,貫徹整條大街。
隨著馬蹄聲靠近,便見一輛馬車一顛一顛的打街上飛馳而過,拿趕車的車伕緊揪住韁繩,破開嗓子大喊,「馬驚了,趕緊閃開。」
「那是誰家的孩子,還站在路中間。」突然,有人驚呼。
衛長蕖聽了個真真切切,她犀利的扭轉眼眸,朝著前方看去。
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迷茫的站在街道中央,不動,不跑,也不叫喚,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飛馳的馬車靠近,好像是嚇傻了。
小男孩身子瘦削,穿著粗陋的短褂子,腳上的布鞋破了洞,漏了兩個可愛的腳指頭在外面,軟軟的髮絲有些發黃,風一吹,有一小撮便飄了起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尤為好看,小模樣像極了,一年前的衛長羽。
衛長蕖的視線落在小男孩的身上,她打量著小男孩,仿是透過小男孩看見了自家的小蘿蔔頭弟弟,心,微微刺痛。
來不及思考一二,衛長蕖腳步移動,身形快速,敏捷的向著小男孩奔去。
她身材嬌小,腳下帶風,身形快速移動,像一隻敏捷的非洲獵豹,眨眼的功夫,就越過了飛馳的馬車,越到了馬車的正前方。
待素風,谷雨,顧惜昭,上官玉兒回過神來,見衛長蕖已經出現在了馬車的正前方,四人心中頓時大駭,皆緊張得冒出了冷汗。
小姐!
蕖兒!
小丫頭!四人緊盯著衛長蕖,同時驚呼出聲。
馬車前,衛長蕖全身神經緊繃著,她凝著眉頭,神情高度警惕,腳步一滑,迅速靠到小男孩的身邊,纖細的手臂一撈,一把將小男孩撈入懷中,抱緊了,動作敏捷的轉身,衣袂擦著飛馳而來的馬車,險些躲過。
素風,谷雨見衛長蕖脫險,方才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踏實了。
兩人眼眸一轉,冷如劍芒的目光同時看向那仍在飛馳的馬車,心中低咒:該死,差點傷了小姐。
低咒完,兩人腳尖一點,同時一躍而起,以電閃雷鳴般的速度,朝著那飛馳的馬車飛去,眨眼的功夫,素風搶了那車伕手中的韁繩,谷雨落在了瘋馬的背上。
素風揪緊韁繩,運氣了內力,強行將瘋馬的速度控制下來。
谷雨趴伏在馬背上,趴穩之後,她拔下腰間的軟劍,鋒利的劍刃對準那瘋馬的脖子,用力,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一劍刺下去,直接貫穿了那瘋馬的咽喉,再動作利落的將軟劍拔了出來。
劍刃剛拔出,瞬息之間,一股帶著熱氣的鮮血,自那瘋馬的脖子處噴射而出,濺在街面上,週遭的百姓見狀,一個兩個皆嚇得臉色慘白,趕緊躲得遠遠的。
瘋馬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揚高了脖子,長嘶了幾聲,嘶鳴聲越來越弱,最後噗通一聲倒在了街面上。
隨著瘋馬到底,馬車的車身跟著晃動了幾下。
趕車的車伕直嚇得臉色煞白,蜷縮在車頭上,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素風,谷雨見馬車被控制住了,冷冷的瞥了那車伕一眼,便朝著衛長蕖的方向而去。
好在小姐今日無事,否則,就算那車伕與那馬車的主人死一千次,一萬次,也難辭其咎。
這廂,衛長蕖救下那小男孩,險躲過剛才飛馳的馬車,側身站穩之後,這才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心裡一陣後怕。
她不是那種同情心隨處氾濫的大好人,只是方纔,她從這小男孩的身上看到了長羽的影子,這才動了惻隱之心,竟然冒著生命危險,將這小男孩給救了下來。
衛長蕖救下小男孩之後,顧惜昭,上官玉兒第一時間趕到了她的身旁。
顧惜昭收起了手中的玉骨折扇,神色嚴肅,緊張的看著衛長蕖,見她神色愣愣的站著,額頭上滾著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子,雙手仍懷抱著剛才救下的小男孩。
見衛長蕖此時的模樣,顧惜昭心中一緊,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胳膊,小聲詢問:「小丫頭,你……你沒事吧?」
上官玉兒眼巴巴的盯著衛長蕖,一顆心,同樣提到了嗓子眼上。
顧惜昭話音落下,她也問道:「蕖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不要嚇我啊。」
兩人的話音在耳邊響起,衛長蕖聽清楚了,眨了眨眼睛,緩了緩神之後,才開口道:「沒事,不必擔心。」
顧惜昭,上官玉兒聽見衛長蕖出了聲,見她神色如常,這才雙雙鬆了一口氣。
「還好你沒事,不然黑心肝的肯定會瘋。」
三人聊了幾句,素風,谷雨走了過來,兩人神色緊張的看著衛長蕖,目光皆在她身上游離,將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衛長蕖見兩妞緊張兮兮的模樣,抿了抿唇,淡淡道:「別看了,我沒事。」
「小姐,剛才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素風看著衛長蕖,忍不住開口道。
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她可是瞧得真真切切的,小姐的衣袂已經擦上了那馬車的車轅,若是稍微慢半拍,估計就……
素風想想,就覺得一陣後怕。
「小姐,你若是發生什麼好歹,叫世子爺怎麼辦?」
若是讓凌璟知道今日之事,肯定會抓狂,跳腳,極有可能會狠狠的懲罰她一番,想到這些,衛長蕖只覺得後背陰風深深,八月的天,她硬生生打了一個哆嗦,竟然覺得很冷。
「這件事情,一定不能告訴凌璟。」衛長蕖掃了素風一樣,又轉眸看向谷雨,說話時,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素風,谷雨微垂著眸子,不做聲,表情有些為難。
這樣大的事情,若是瞞著世子爺,待世子爺知道了,一定會雷霆震怒的,世子爺發怒,那是很可怕的。
衛長蕖凝著眉頭,見兩妞不做聲,瞬間沉下臉,語氣冷了幾分,道:「若是不能按我的吩咐行事,我留你們二人在身旁何用,明日便不必跟著我了。」
衛長蕖冷悠悠的話音在耳畔響起,素風,谷雨同時驚了一下,猛然將眼眸撂高。
素風略思,看著衛長蕖道:「小姐,今日之事,我們可以不告訴世子爺,但是以後,小姐萬不可再做如此危險的事情。」
「嗯,好,我答應你們。」衛長蕖收了方纔的冷意,點頭道。
搞定了素風,谷雨兩妞,衛長蕖方才想起自己救下的小男孩。
她低垂著一雙明眸子,兩道視線落在懷中小傢伙的身上。
這小傢伙的模樣,著實像極了自家那小蘿蔔頭弟弟。
衛長蕖揉了揉小男孩的腦袋,蹲下身去,看著他,柔聲道:「小傢伙,你家大人呢?」
「小寶……娘親,娘親……不見了。」小男孩眼巴巴的看著衛長蕖,說話有些緊張。
衛長蕖將他磕磕絆絆的話串聯起來,笑了笑,問道:「小傢伙,你叫小寶,和你娘親走散了?」
「嗯。」小男孩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隨即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娘親……哇……娘親。」
衛長蕖聽著小男孩的哭聲,止不住,伸手扶住額頭。
今日的運氣真好,出門遇上馬驚,隨便一救,就救了一個與娘親失散的孩子。
正當衛長蕖頭疼之際,一個手挎竹籃的年輕婦人跌跌撞撞的找了過來,婦人拔開圍堵的人群,擠到衛長蕖的面前。
見了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她一顆心揪緊,大聲喊出來,「小寶,寶啊,你沒啥事吧。」
方纔,她就在攤邊買點陣線,轉身,孩子就不見了。
叫小寶的小男孩見了自己的娘親,撒開衛長蕖的手,當即就撲了過去。
「娘,娘親,嗚嗚……」趴在自己娘親的懷中,繼續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圍堵看熱鬧的百姓,見這對母子團聚,心裡也跟著高興。
突然,有人道:「這位大嫂,你可得好好謝謝這位姑娘,是這位姑娘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你家孩子。」
「是啊,是啊,剛才多危險啊,這位姑娘的衣服都擦著車轅了,要是再慢一丁點兒,這位姑娘恐怕也得受傷。」另一個聲音附和。
年輕婦人聽了眾人說辭,轉了轉眼珠子,看著衛長蕖,感激道:「姑娘,謝謝你救了小寶一命。」說話間,便見她彎下膝蓋,欲給衛長蕖下跪。
衛長蕖拂袖一抬,輕鬆將那婦人扶了起來,啟唇,淡淡而道:「不用謝我,小寶的模樣有幾分像家弟,我這才生了惻隱之心,往後出門,記得將孩子看好了。」
聽了衛長蕖的話,年輕婦人連連點頭。
將小男孩交給了那年輕婦人,衛長蕖,顧惜昭,上官玉兒便準備離開。
幾人剛走了兩三步,身後便響起了一道呵斥聲。
「站住。」兩個字,女聲,語氣很是囂張跋扈。
衛長蕖將那呵斥聲聽入耳中,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悅,她停住腳步,動作緩緩的轉過身來。
若是她猜得沒錯,方纔那一聲呵斥,應該是那馬車主人發出來的。
瞧那拉車的馬,膘肥體健,車廂裝裱得異常豪華,這樣的馬車,定然出自官宦之家,或者是富商之家。
她倒是要看看,這女人險些撞了人,還想要做什麼。
顧惜昭,上官玉兒,素風,谷雨也跟著衛長蕖轉過身,素風,谷雨兩妞沉著臉色,右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劍上,若是那女人敢對小姐不敬,她們不介意廢掉她。
衛長蕖轉過身,挑著一雙清明皓月般的眼眸,兩道犀利的視線正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圍觀的百姓聽見那女子囂張跋扈的呵斥聲,自主退到兩旁,將中間的道兒給騰出來,不多時,便有一美貌的女子領著一個丫鬟走進了人群。
衛長蕖盯著那美貌的女子,嘴角一挑,浮上一抹冷笑。
哈,還真是冤家路窄啊,出門一趟,竟然遇上了她。
那美貌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將軍府的小姐,尊貴無比的娉婷郡主竇清婉。
衛長蕖盯著竇清婉的同時,竇清婉亦冷盯著她。
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竇清婉冷挑著一雙杏花美目,刀刃一樣的目光落在衛長蕖的巴掌小臉上,狠不得將衛長蕖的小臉戳穿一百個骷髏洞。
「大膽刁民,竟然敢斬殺了郡主的馬,害郡主險些跌下馬車。」竇清婉未開口說話,她的貼身侍婢芍葯先開了口。
一個丫鬟的氣焰,囂張無比。
衛長蕖負手而立,冷冷的瞥了芍葯一眼,笑了笑,冷聲道:「如若不斬殺了你家郡主的馬,恐怕你家郡主就不止跌下馬車這麼簡單了,摔死,摔傷,摔成腦殘等等都有可能。」言語犀利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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