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貴一句話衝出口。
羅氏聽說二房要養兩個老人,瞬間就停止嚎哭,她深怕江雲貴反悔,趕緊道:「老二,這可是你自個親口說的,我們大房可沒逼迫你,這兩個老不死的,以後就跟著你們二房過活了,我們大房以後可不管了。」
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江雲貴也不好在反悔,再說了贍養老人,本來就是做兒女的責任。
只是這件事情,是他一時衝動說出口的,在家時並沒有和自個的媳婦通過氣,江雲貴看向馮氏,深怕她會不同意。
馮氏瞧著江雲貴看過來,自然是明白自家男人心裡的想法。
她衝著羅氏道:「大嫂,你不用這般心急,既然是我們二房說出口的話,我們便一定會做到,以後爹跟娘就跟著我們二房一起過了。」
馮氏通情達理,江雲貴看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感激。
馮氏與羅氏說完話,轉言溫語對吳氏道:「娘,您跟爹今兒晚上就搬過去,雖然咱們二房的屋子是窄了一些,日子過得是清寒了一些,但是只要有我和孩子爹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少了您二老的,沒睡覺的地方,大不了我和孩子爹去堂屋裡打地鋪。」
吳氏臉色蒼白的靠在馮氏身上,她緊握住馮氏的手,心裡那叫一個心疼二房喲。
分家的時候,吃虧的便是二房。
大房強橫霸道,分家那會子,仗著要贍養他們老兩口,但凡家裡有點兒好東西,都讓大房給搶去了,他們老兩口實在是太愧對二房了。
如今二房的日子稍微有點起色了,他們老兩口卻又要成為二房的負擔。
吳氏光顧著心疼,一言不發,馮氏扶著她道:「娘,我這就扶你進屋去收拾一下,咱們今兒晚上就搬走。」
「老二家的,還是先問問你爹的意思吧,」吳氏輕輕拍了拍馮氏的手道。
馮氏這才想起老爺子還沒發話,她看向江老爺子,道:「爹,你就跟娘搬過去,啥也甭多想,我和孩子爹照顧您們二老,那是應該的。」
江老爺子吸了口草煙,想著自個的大兒子,大兒媳婦的薄情寡義,這心裡像被棉花堵塞了似的,深深歎了口長氣,才道:「老婆子,聽老二媳婦的吧,去收拾東西。」
將兩個老人接過去,也省得大房的人隔三差五鬧騰,找他們二房的人麻煩。
馮氏小心攙扶著吳氏去屋子裡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啥好收拾的,就是幾身破衣裳,還有一套舊被褥。
羅氏瞧著馮氏攙扶著吳氏進屋,一扭頭,悄悄的給江雲山使了個眼色,小聲嘀咕道:「你傻愣著做啥,沒瞧見老二家的扶著那老不死的進屋去收拾東西了嗎,你趕緊進去瞅著點,免得那老不死的將好東西都搬到二房去了。」
江雲山吱吱嗚嗚道:「爹,娘那屋裡也沒啥好東西,我看就甭去盯著了。」
畢竟是生養自己的爹娘,羅氏做得如此刻薄,江雲山心裡還是有幾分羞憤的。
今日不但將兩位老人趕出了家門,若是自個的娘進屋收拾幾件破衣,卷一床爛棉被,他還得站一旁去盯著,豈不是豬狗不如了。
江雲山不動,羅氏鬼火冒,狠狠的刮了他幾眼,咬牙切齒道:「你不去是吧,你若是不去盯著那老不死的收拾東西,今兒晚上你就甭想進老娘房間,自個去睡柴房。」
羅氏說著話,幾點唾沫星子飛出來,噴在江雲山的臉上。
江雲山被羅氏凶得像隻狗熊。
他道:「我去,我去總成了吧,」說完,他便灰溜溜的折身去了江家二老所住的房間。
江老爺子瞧著自個沒出息,怕老婆的大兒子,心裡一陣歎息。
如今他們老兩口就要搬去老二房裡了,可是老二房的日子清苦啊,要供軍兒念私塾,又要照顧他們老兩口,他不能眼見老二房吃虧,而默不作聲啊。
當年分家的時候,大房仗著要給他們老兩口養老送終,硬是要去了老江家那幾塊肥地,如今他們老兩口跟了老二房,按道理說,這家也應該重新分一次。
想到此處,江老爺子看向羅氏,舊事重提。
「老大家的,既然我跟你娘去老二家過,當初分家的時候,你們大房多分得的地是不是應該退出來一些,補給老二家。」
江老爺子直奔主題,簡單幾句將分家的事情說清楚,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老二一家更老實憨厚,他做爹的可不能讓老二一家子光吃虧。
羅氏一聽可老不願意了。
讓他們將肥地分出去一部分,補給老二一家子,門都沒有。
「老不死的,你咋那麼偏心眼呢,如今老二家裡有吃有穿,你咋還想著要將我們大房的東西分出去,這些年,我們大房供你們兩個老不死的吃穿,難道這都不要花錢,老不死的,你咋那麼沒良心呢,你是要將我們大房的地分出去,好餓死我們大房一家子啊,哎喲,我的命咋那麼苦呀,咋就攤上了這麼個歹毒的公公喲。」
收拾好東西,馮氏攙扶著吳氏出門,正好瞧見羅氏哭死哭活的場面。
江雲山聽見自個媳婦的哭嚎聲,大步衝出房間,打吳氏身旁擠過,跑到羅氏面前,道:「他娘,這是怎麼了,你咋又哭嚎起來了喲。」
「哎喲,那老不死的要逼死我們吶,我不活了,」羅氏一把揪住江雲山胸前的領子,扯啊,拉啊,嚎啕大哭。
她邊哭邊道:「你那個老不死的爹喲,如今剛要跟了二房去過好日子,就想著要將咱們大房的地分出去,拿去補給二房,這是要斷了咱們大房的生計,好歹毒的心腸喲。」
羅氏扯著江雲山嚎啕大哭完,只見他胸前的領口被羅氏扯開,露出胸前小麥色的肌膚。
馮氏聽完緣由,不由得微微擰起眉頭。
瞧見羅氏嚎得跟死了老娘一樣傷心,她心裡一陣煩躁,便對將老爺子道:「爹,既然這家早年前都已經分清楚了,現在沒啥好再分的,大哥大嫂的現在種著的地,我與孩子他爹也不惦記,您只管與娘放心去我們二房住下便成。」
雖然他們二房日子過得窮,但是還不削於從大房手裡搶東西。
江雲貴也勸說道:「是啊,爹,您就甭說了,您們二老安安靜靜搬去我們二房便成。」
江家二房沒意見,江老爺子也不便再提重新分家的事情。
羅氏一聽老二房不跟他們大房爭地,江老爺子也不再提重新分家的事情,一瞬間便停止了哭嚎。
她那幅要死要活的表情也瞬間收起,變臉比翻書還快。
衛長蕖從旁一直看著,因為分家之事是老江家的私事,她不好插手。
見分家的事情鬧騰完,她才看向羅氏,冷冷道:「羅氏你給我聽好了,姥姥,姥爺都尚在人世,我娘的婚事,你便做不得主,既然是你私自應承了八里村那老王頭的婚事,你便自己想辦法將這件事情料理清楚,至於我娘,我今晚就帶走。」
衛長蕖的話,一字一句落入羅氏的耳中。
想著衛長蕖要帶走江氏,那到手的一吊銅錢,她不還得還給八里村的老王頭。
羅氏想想覺得十分吃虧,她道:「你娘白白吃了我們老江家這麼幾年的飯,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憑什麼說將她帶走便帶走。」
衛長蕖抿唇冷笑,她冷冷的盯著羅氏。
「你說我為什麼不能將我娘帶走,女子在家從父,在嫁從夫,夫死從子,你覺得我不能帶走我娘,羅氏,你是在質疑涼國聖賢說的話麼。」
羅氏被衛長蕖冷冷的盯著,不自覺便打了個哆嗦。
她還沒來得急接口,衛長蕖又道:「羅氏,虧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你當大家都是瞎子,聾子嗎,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娘被攆回江家,你有那麼好心,會給她好日子過?你是糊弄鬼呢,還是當我是傻子,我娘在江家起早貪黑的幹活,當牛做馬的伺候你,就換來口吃的,你也好意思提白白養了我娘這麼幾年,就這幾年,我娘在江家下地幹活種出來的糧食,都夠將你活埋了。」
衛長蕖伶牙俐齒,羅氏聽得肺都快炸了。
說到底羅氏還不瞭解衛長蕖的個性,她死命瞪著雙眼,尖銳的眼神狠狠刮向衛長蕖,怒道:「小姑子,這就是你生養出來的毛丫頭片子,不知禮數,對長輩無禮,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有爹生,沒爹教的東西。」
「殺千刀的毛丫頭片子,你別以為在老娘面前說幾句,那老王頭的婚事就這麼算了,既然老娘已經應承下這門婚事,你那個掃把星娘,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想讓老娘將到手的禮金退還回去,門都沒有。」
「羅氏,指責你的人是我,你少拿我娘來撒氣,」衛長蕖盯著羅氏冷聲道。
說完,她走上前兩步,步步緊逼羅氏,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的盯著羅氏的臉,慢慢靠近她耳邊道。
「退不退那老王頭的禮金是你的事情,我管不著,我娘我今晚便帶走,若是你非要逼迫我娘嫁給那什麼老王頭,你可以大膽鬧上十里村試試。」
天色幾乎已經黑了,衛長蕖似笑非笑,眼神冒著寒光朝羅氏走去,羅氏正好迎上她漆黑若鬼魅一般的冷眸,不由得心裡嚇了一大跳。
「啊,」羅氏失聲叫出來,然後身子一晃,一屁股重重跌倒在地上。
江雲山被羅氏突然來的尖叫聲嚇了一大跳,趕緊將她扶起來,道:「他娘,你這是咋了,鬼叫些什麼。」
羅氏顫抖著伸出一隻手,指著衛長蕖,驚恐道:「這……丫頭,這毛丫頭片子是鬼投胎,那眼神太可怕了。」
這時候衛長蕖眼中的冷意已經盡數收起來。
她瞧著羅氏,含笑道:「羅氏,你說什麼,該不會得失心瘋了吧。」
羅氏再迎上衛長蕖的臉,只見衛長蕖臉色如常,一雙眸子清明透徹,宛若皓月一般。
她這是怎麼了,莫非真得了失心瘋了不成,她剛才居然會害怕一個死了爹的毛丫頭片子,羅氏瞧著衛長蕖,她不解,十分不解。
這時候,衛長蕖已經轉身,不去理會她。
「娘,姥姥,姥爺,二舅,二舅媽,咱們走,」衛長蕖道。
江氏決然不理會羅氏,她原以為這個大嫂只是厲害,不講道理了一些,卻不曾想為了一吊銅錢,竟然將她賣給了八里村的老王頭。
懶得理會羅氏該怎樣向八里村的老王頭交待,江氏半句話也不想再多說,她決然轉身,只管抱著衛長羽,跟在衛長蕖身後離開江家老宅。
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做得很錯。
她應該在蕖兒,羽兒姐弟被趕出衛家,投奔江家無門的時候,便跟隨兩個孩子一同離開江家,哪怕是窮得上山剮樹皮子吃,那時候,她也應該陪在兩個孩子身邊。
一路離開江家老宅,江氏都抱著小蘿蔔頭默默的跟在衛長蕖的身後,不聲不響。
小蘿蔔頭呼溜溜轉動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腦袋瓜子賊機靈,他好像瞧出了江氏不開心,便伸出一雙手丫子,一把抱住江氏的脖子,「啵一口」將軟軟的小嘴巴貼在江氏的臉上,親了江氏一口。
「娘,以後你跟長羽還有姐姐住在一塊兒,難道不高興嗎?」
江氏感覺到臉上一點溫熱,再瞧著小蘿蔔頭稚嫩的小臉蛋兒,整顆心都融化了。
她道:「羽兒這麼乖,娘當然希望日日都能守著羽兒,能守著,看著羽兒慢慢的長大,娘做夢都是開心的。」
「娘開心,就要笑一個喔,姐姐說笑一笑,十年少,」小蘿蔔頭又道。
衛長蕖瞧出江氏有些心事,故意放慢了腳步,與她並排走。
「娘,既然你已經離開了,就別在胡思亂想了。」
衛長蕖說完,江氏有些哽咽回道:「蕖兒,娘對不起你們姐弟,那日你們姐弟離開江家,我就應該跟了你們去,是娘不好,娘沒有照顧好你們。」
「娘,瞧你竟說這些我不愛聽的話,我和長羽並沒有責怪你,你也別往心裡去。」
自從上次江氏扛著麻袋去山神廟,衛長蕖就已經洞悉了江氏那點小心思。
可是江氏實在是傻,愚笨不堪,就算她沒日沒夜,不吃不喝留在江家大房下地幹活,就算是她幫江家大房掙到谷糧滿倉,那又能怎樣,就憑羅氏那厲害,摳門的個性,她又能撈到什麼好處,羅氏會允許她將好東西拿出門。
說到底,她這個娘,想得太天真了。
當天夜裡,江氏陪同馮氏將兩個老人安頓好,歇下之後,便由江雲貴打著火把,將衛長蕖娘三人送回十里村。
回到了十里村,衛長蕖見天色也不早了,便對江雲貴道:「二舅,時候不早也,今兒你也累了,我便不多留你在家裡坐了,你自己早些回去歇著吧。」
「誒,我這就回去,」江雲貴走之時,不忘叮囑江氏幾句,道:「ど妹子,往後遇上啥難辦的事情,需要二哥幫把手的,你隨時來找二哥便是。」
江氏點頭,感激道:「多謝二哥,妹子記住了,往後的日子,爹跟娘就勞煩二哥,二嫂多費心了。」
「瞧你竟說這些沒用的話,二哥可不愛聽,爹娘生養了我,我跟你二嫂多費些心思照顧他們二老,不是應該的嗎。」
說完,江雲貴便轉身離開。
小蘿蔔頭瞧見江雲貴打著火把就要走了,趕緊撒開兩條小短腿,蹬蹬蹬幾步跑去門框上趴著,他一邊揮動著自己的手丫子,一邊扯開嗓子衝著江雲貴的背影大喊:「二舅舅再見,二舅舅要時常來看長羽喔。」
江雲貴沒有轉身,背著小蘿蔔頭道:「二舅會時常來看羽兒的,羽兒在家可要聽娘和姐姐的話,知道不,」他舉著火把,越走越遠,聲音遠遠傳來。
「長羽知道,長羽會乖乖聽娘和姐姐的話,」都已經看不見江雲貴的背影了,小蘿蔔頭還在扯開嗓子大喊。
衛長蕖瞧見他崩著嗓子大喊,喊得臉紅脖子粗的小丑樣,心裡想笑。
她走過去,雙手一撈,擰起他的小身板,柔聲道:「長羽,二舅都走遠了,你若是捨不得二舅,姐姐將你打包,送去給二舅媽養,好不好,正好丹兒姐姐可以陪你玩喔。」
「不要,姐姐壞壞,」想都不用想,小蘿蔔頭便直接拒絕。
姐姐壞壞的,就愛欺負他是小孩子。
衛長蕖起了心想逗逗他玩,「真的不要,二舅家裡有牛車坐,還有丹兒姐姐,」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根手指頭,去撈小蘿蔔頭的癢癢。
她早就發現小蘿蔔頭十分害怕被撈癢癢。
這一撈癢癢,懷裡那隻小蘿蔔頭頓時癢得連脖子都縮到領子裡去來,咯咯咯的笑不停。
江氏瞧著兩個孩子打鬧,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瞧著時辰也不早了,江氏臉上含笑,催促道:「蕖兒,別鬧了,你在鎮子裡做事可累了一天,趕緊的,躺下歇息去。」
打從馮氏告訴她,蕖兒在鎮子的酒樓做廚師,江氏心裡是既高興,又擔心。
插好門,滅了油燈之後,娘三人便上床歇息了。
好在衛長蕖身材瘦削,加上只不佔地盤的小蘿蔔頭,一張門板床上躺三人,還算勉強躺得下。
今晚有江氏陪在身旁睡覺,小蘿蔔頭感覺到特別新鮮,心裡激動得不得了,半點睡意沒有,窩在被子裡搞東搞西的。
江氏怕他打擾到衛長蕖休息,便捉住他的一雙手丫子,將他摁在被窩裡。
「羽兒,姐姐累了,你別亂搗騰,打擾姐姐睡覺,」江氏以為衛長蕖睡著了,便小聲道。
其實衛長蕖只是在閉目養神,今晚有江氏陪著,小蘿蔔頭定然不會再纏著她講孫猴子的故事了。
聽見江氏的細細的說話聲,衛長蕖道:「娘,不礙事,咱們家這隻小猴子,每夜不得鬧騰一陣子,才能睡得著覺。」
說完,衛長蕖翻個身,輕輕擰了擰小蘿蔔頭的鼻尖兒:「長羽,姐姐說得對不對呀。」
小蘿蔔聽了姐姐的話,小嘴巴一嘟,不滿抗議著:「姐姐,長羽才不是小猴子呢,長羽是小小男子漢。」
江氏聽完姐弟倆的一番對話之後,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反正眼下是睡不著,她便忍不住問衛長蕖,道:「蕖兒,你在那酒樓裡做事可還好,你一個女孩子家的在外面,可要當心著些,別吃了虧,你這孩子眼見高,娘又太過粗陋,幫不上你啥忙,只能看著乾著急。」
「哎!」說話間,江氏深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娘真是沒用,莫說能幫上你們姐弟一些,卻還反而給你添了困擾,增加了負擔……」
江氏說了一長串,衛長蕖最不愛聽的便是這些話,她趕緊打住江氏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道:「娘,你說這些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麼叫負擔,你只管記住,我能照顧好你跟長羽,我在酒樓做事,你不必為我擔心,大家都待我很好,你現在搬過來住,只要負責看好家,照顧好長羽便可以了,賺錢養家的事情,你就不必憂心了。」
衛長蕖說話的語氣篤定,半點沒有商量的餘地。
其實自己的女兒有多大的能耐,江氏已經從馮氏口中大約得知了。
聽衛長蕖這麼說,江氏的一顆心終於放踏實了,看來蕖兒真的長成大姑娘,有能耐,有本事了。
「誒,娘聽你的便是,」江氏答應道。
這一夜,娘三人躺在一張床上,七七八八聊了一陣子,也不知是什麼時間睡過去的。
衛長蕖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天濛濛亮的時候。
她剛睜開眼就聽見屋子裡,悉悉索索一陣響聲。
尋聲望去,只見灶膛內正冒著青煙,江氏在灶台上忙活。
衛長蕖睡意惺惺,打了個哈欠,嗓子帶點沙啞,問道:「娘,你起來怎麼早做什麼。」
「蕖兒,你睡醒啦,」江氏瞧見衛長蕖睡醒,喚了她一聲,才接著道:「娘聽你二舅媽說,你每天都要起早進山去尋那什麼蘑菇,索性娘也睡不著,便早些起來幫你把洗臉水燒好。」
自從醉香坊的鐵板燒生意火爆之後,江雲貴家是隔三差五就要往醉香坊送木炭去,自然是知道衛長蕖進山尋了松木菌的事情。
「喔,謝謝娘,」衛長蕖捂嘴再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爬起床來。
江氏替她舀了洗臉水,遞上乾淨的棉巾。
瞧著衛長蕖洗臉,她就在一旁站著,絮絮叨叨的叮囑道:「蕖兒,這天還沒大亮,山路不好走,你進山可得小心著些。」
「娘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進山了,你就別操這份閒心了,」衛長蕖一邊洗臉,一邊回答道。
「好,我不擔心就是,你可要早些回來,娘在家裡燒好早飯等你回來吃。」
洗把臉之後,衛長蕖又向江氏交待了,家裡的肉啊,菜啊都存在屋背後的地窖裡,這才提著麻袋出門。
衛長蕖才剛出門,得有一會兒時間才能回來,此刻燒火做早飯還有些太早。
天色還沒大亮,江氏瞧見小蘿蔔頭還捲縮成一團,窩在被子裡呼呼大睡,她走到床邊,蹲下身子給小蘿蔔頭紮好被子,以防早上涼快,冷風灌進被子裡將他給涼了。
江氏是個閒不住的人。
在老江家的時候,這個時間她已經起床下地去幹活了,這到了山神廟,一大早沒啥事情可做,她倒還覺得有些躡手躡足不自在。
她瞧一眼小蘿蔔頭睡得紅撲撲的臉蛋兒,約莫著他可能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
家裡的柴火快沒了,她便索性將門帶上,準備在山神廟的周圍撿些乾柴回來放著,這也不走遠,但凡家裡有點啥動靜,她都能聽得見。
江氏撿了一會兒柴火之後,便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刨土挖東西的聲音。
這麼早,誰會跑到這山神廟周圍來挖東西,再說了,這山神廟周圍也沒啥能吃的野菜可挖呀。
江氏好奇著,便尋著聲音走去。
走近一看,她一眼就認出了,那蹲在地上挖東西的不正是村裡王老實家的婆娘嗎。
王老實的婆娘余春蘭性子憨厚,做人實誠,向來與江氏合得來,看見了余氏,江氏自然是笑瞇瞇的走過去打聲招呼。
她瞧清楚余氏正在挖的那東西,便問道:「大妹子,這一大清早的,你挖這車前草做么子,是家裡有人咳嗽了嗎?」
江氏之所以這樣問,那是因為村裡的窮人,一般生病了是沒錢去看大夫,大多都是自個進山裡挖點草藥,回去熬一罐水喝了便算完事。
余氏已經挖了有一大把車前草了。
這腿有些蹲麻了,她便丟下手中的鐮刀,站起身來與江氏說話。
江氏見她腿腳發麻,趕緊伸手去扶著。
「哎!」余氏起身,深歎一口氣,臉色有些不好看:「嫂子,你也知道我那個娘平素身子骨不好,這幾天咳嗽得特別厲害,連水都喝不下一口,看著著急啊,這也沒個錢看大夫,我便尋思著上山來挖點車前草回去試試,看能不能管些用。」
余氏說的是自個的婆婆,她自從嫁進王家,便待自個的婆婆如同親娘一樣,婆媳倆好得就跟母女似的,只是王老實的娘是個病秧子,常年背著藥罐,但凡家裡有個值錢的東西,都拿去換錢抓藥吃了。
這不,前些日子老毛病又犯了,可是家裡窮得連鍋都揭不開了,何談還有錢拿去抓藥,所以余氏這才到山神廟來挖車前草。(車前草有止咳鎮咳的功效)
江氏瞧見余氏愁容滿面,也跟著歎氣,她道:「這些年,也多虧了你盡心盡力的照顧王大嬸。」
「這有啥辦法,她是我娘,生養了我男人,我們做晚輩的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吧,」說話間,余氏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繼續道:「估計這車前草也沒啥作用,前些年喝了許多,就跟喝水沒啥區別,我都跟我男人商量好了,實在不行,便賣掉家裡那幾畝薄地,總歸是要換些銀子來抓藥。」
江氏聽說余氏與王老實已經商量著賣地之事了,便一把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大妹子,你也別太著急了,啊,到最後總歸是能想到辦法的。」
兩人剛聊了一會兒,江氏便聽見打山神廟傳來小蘿蔔頭的喊聲。
自從老衛家那三個賊女人橫衝直撞山神廟之後,小蘿蔔頭便有些害怕一個人待在家裡。
他早上醒來,翻個身一看,既看不到娘,也尋不到姐姐,便扯開嗓子大聲大聲的喊江氏與衛長蕖。
余氏也聽到小蘿蔔頭的喊聲,她看著江氏,催促道:「嫂子,你趕緊的回去,孩子都在叫你呢。」
「誒,我這就回,大妹子,你可別太憂心了,待會兒中午空了,我便帶著長羽去看王大嬸,」江氏說完,不敢在耽擱半刻,抱著一捆乾柴便匆匆回到了山神廟。
江氏回到山神廟之後,便搗鼓著幫小蘿蔔頭穿好衣服,鞋子。
小蘿蔔頭已經五歲了,像穿衣服,穿鞋的之類的事情,他自己已經會做了,江氏只是幫忙給他扣下盤扣,扎一下鞋子而已。
打水給小蘿蔔頭洗把臉之後,眼看時間已經不早了。
江氏便準備生火做早飯。
好久都沒和娘一起生活了,江氏一回到身邊,小蘿蔔頭格外興奮,一早上都跟在江氏屁股後面轉悠,還搗騰著要幫江氏生火。
江氏一臉慈愛的瞧著他一陣搗鼓,弄得一臉的黑鍋灰,也懶得理會他,只要他高興就成。
衛長蕖回到家裡,江氏已經燒好了早飯。
江氏先打盆熱水遞給衛長蕖,讓她將臉上的汗水擦一下,就算大清早的不熱,但是漫山遍嶺的跑,也會出不少細汗。
衛長蕖洗完臉,江氏已將將早飯都擺好了。
她今早上炒了一盤白菜肉片,煮了個雞蛋湯,蒸了一鍋饅頭。
衛長蕖瞧見盤子裡稀稀拉拉幾片豬肉,便知道,江氏是捨不得吃,怕吃完了這頓,下頓沒了。
她先給江氏盛了碗蛋花湯,再給小蘿蔔頭舀了一碗,放在一邊涼著,才道:「娘,地窖裡還有那麼一大塊豬肉,你只管炒就是,吃完了,咱們再買便是,地窖地有松木菌,洋荷筍,你也只管拿來炒,別捨不得。」
江氏瞧著又是白菜炒肉,又是雞蛋湯,白麵饃饃,簡直像過年一樣。
她道:「蕖兒,聽你二舅說,那松木菌可是一兩銀子一斤,洋荷筍也老值錢了,娘咋就覺得像是在吃錢,所以娘看了半天,硬是下不去手弄來吃,這豬肉你和羽兒吃了就是,你去酒樓做事辛苦,羽兒還小要長身體,娘這一天也沒啥事做,吃豬肉做啥子,吃了不也浪費麼,再說了,白麵饃饃,雞蛋湯可不是好東西,娘吃著歡喜呢。」
衛長蕖明白,江氏這些年過的苦日子太多了,大白饅頭,雞蛋湯,豬肉在她看來已經是頂好的東西了,她習慣性的將好東西都留給自己和長羽吃,以前在老衛家的時候,她便是這樣做的。
雖然江氏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得讓她轉變這個觀念。
豬肉,雞蛋,白面饅頭算什麼,現在的日子只是將就著過,待買地建了宅院之後,啥好東西沒有,倒時候她這個娘可別再捨不得這,捨不得那的。
她現在又不缺錢,幹嘛要節省那點東西。
衛長蕖給自己盛了一碗熱湯之後,才對江氏道:「娘,吃飯最大,什麼浪費不浪費的,你放著地窖裡的豬肉不炒,這天氣到了中午也不涼快,難道要將那些豬肉放臭,拿去丟掉嗎,還有啊,松木菌,洋荷筍就算再金貴,那也是我從山裡採回來的,不花半分半毫錢的,有什麼捨不得吃。」
「你以後就得學會,該吃啥就吃啥,別捨不得花錢,再說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和長羽。」
衛長蕖端著碗湯,說了半天,江氏見她吃飯都不安心,趕緊道:「好了,娘知道了,以後聽蕖兒的便是。」
有江氏在家燒飯,衛長蕖回家便吃現成的。
這吃完早飯,時候還早,這時候,蘇成還沒趕著馬車來十里村接衛長蕖。
娘三人美美的吃了一頓飯之後,便坐在屋子裡休息,隨便嘮嗑嘮嗑。
聊著天,江氏突然想起余氏說要賣地的事情,便講來給衛長蕖聽。
她道:「蕖兒,你聽說了嗎,這幾日你王大娘的病又重了,我今兒早上出門撿柴火時,正好遇上你春蘭嬸子來山神廟挖車前草。」
王大娘——衛長蕖細細想了想,總算是想起江氏口中所說的王大娘,便是村裡王老實的老母親。
也難怪江氏會在她面前提起王老實的母親,江氏還未被趕出老衛家的時候,與余氏走得近,當時前身還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家,閒來無事時,便會隔三差五就跑到王老實家去串門,前身自然是叫王老實的老娘,王大娘,王大娘的叫,叫得嘴兒甜。
江氏問及,衛長蕖隨後便回道:「很嚴重嗎,我真不知道此事。」
她確實不知道此事,這日日往止水鎮趕,哪有空管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芝麻綠豆小事情,再說她又不是真正的衛長蕖,對王老實的老娘著實沒啥印象。
「聽你春蘭嬸子說很嚴重,東西也吃不下兩口,喝水水也吐出來,咳嗽得都快背過氣去了,哎!真是可憐啊,娘準備今兒中午空了就去瞧瞧你王大娘,」江氏說話,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衛長蕖細細回憶著前身留給自己的記憶。
這王老實一家子,為人處事確實還不錯,就王老實那個老娘,以往對待前身還真沒話說,就像對待自個的孫女兒一樣。
這一把年紀了,還病成這樣,想著也確實可憐,便對江氏道:「娘,家裡不是還有許多雞蛋麼,你待會兒去看王大娘的時候,記得提一些去。」
雖然她不是什麼悲天憫人之輩,更不是扶貧救苦的大善人,但是向來別人敬她滴水之恩,她定然會湧泉相報。
這王大娘對前身關照有佳,她便算是幫前身還一份人情吧。
衛長蕖如此慷慨,江氏打心眼裡十分高興,她的蕖兒,可是這個世上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呢。
江氏喜顏,看向衛長蕖,道:「蕖兒,你可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哎!希望你王大娘能夠盡快好起來,這樣也省得你春蘭嬸子跟你王叔還得籌劃著將家裡的幾畝薄地給賣了,你說,這節骨眼兒上,人家都瞧著你王大娘病嫣嫣的樣子,篤定你春蘭嬸子跟王叔急著要用錢,誰肯出高價錢,若是這最後幾畝薄地賤賣了,往後的日子可咋過喲,真是擔心死個人了。」
江氏這是典型的替別人操心,替別人著急。
衛長蕖聽說王老實要賣地,心裡頓時起了想法。
眼下,她不正準備籌劃著買地嗎,買地即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首先要通過村長,還得由村長慢慢去打聽村裡誰家要賣地,再通過協商,最後雙方才能交換銀錢和地契,現在是王老實家要主動賣地,他只需要找村長來做個見證,數了銀兩給王老實,拿了地契便可。
聽江氏說,王老實的娘病得這般嚴重,光喝點車前草煎的水喝,根本就不頂用,若是她估計得不錯,到最後,王老實還是得賣地救娘。
與其將那地賤賣給別人,還不如賣給她,至少她不會落井下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狠狠的砍價。
如此,衛長蕖便向江氏道:「娘,你待會兒去看王大娘的時候順便問問春蘭嬸子,若是她真的決定要賣地,你讓她賣給我,我保證不會在價錢上苛待了她,只會給多,不會給少。」
「若是春蘭嬸子愁賣了地之後,全家的生計會成問題,你也讓她放心,往後我手裡有很多活兒要請人做,你讓她與王叔直接過來幫我幹活便成,我按日算工錢給他們。」
衛長蕖考慮得長遠,想要順利買到地,就必須填了王老實一家的後顧之憂,況且她說的也是實話,山上的野果不也得請人摘,地窖裡的紫芋也不得請人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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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紙們,準備買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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