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大概昏睡了兩天,才幽幽的轉醒,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從沒睡的如此踏實過,撐起身子,伸手抹上了左眼上的紗布。
當真可以看見了嗎?司皓天以後都只能用一隻眼睛看了嗎?不自覺的淚水又開始在眼眶中滾來滾去,但是怎麼也沒有落下來。
司皓天下了早朝就匆匆的趕回承乾殿,看著已經醒來,坐在床上的伸手摸著左眼上的紗布,右眼水光瀲灩的樣子,不覺得心理暖暖的。
傾顏沉浸在自己的悲喜中,沒有發現司皓天走進,驟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有些不適應,渾身僵了一下,但隨即就放軟下來,將頭靠在他的胸前。
「值得嗎?」傾顏的聲音很輕,就像是飄在雲端上。
司皓天摟緊了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肩窩上,靜默的閉上眼睛,緩緩地開口:「近來很多人問我值不值得,比起能讓你重新看到帥帥的我,讓我失去一隻眼又有什麼關係呢?我還可以看見這個世界,我甚至連一半的光明都沒失去,我看見的還是原來的世界。我要你陪著我看遍閒庭花開花謝,天外雲卷雲舒,然後我們一起慢慢的老去,直到白髮蒼蒼。」
傾顏幸福的眼淚一直掉一直掉,掉落在手背上,開出一朵朵水花。
開心淚!原來是這樣的嗎?
繾倦溫柔、恍然間覺得以前的傷的痛已如昨日,昨日之事昨日死,來日之日猶可追。
「別哭了,對眼睛不好。」司皓天抬起袖子,為她擦眼淚。
她用力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噴笑道:「別擦了,你不知道你的龍袍是金線繡的麼?擦得疼死了。」
司皓天無奈的笑了笑,伸出拇指去拭淚,才說道:「別哭了,你這樣哭下去,好像我就只會欺負你讓你掉淚一樣。」
「你就是欺負我,你就欺負我了。」傾顏撒嬌的嗔道,雙手不停地敲打他的胸膛,但又害怕打痛了他,下手都是高高的舉起卻又輕輕地落下。
司皓天眼睛都快彎成上玄月了,那幽潭一般的眼睛透出無盡的華彩,竟比天上繁星更加的燦爛,唇角揚起的弧度能甜到膩死人。他抓住她搗亂的雙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
「你怎麼跟孩子一樣愛耍賴啊,瑾淵看到定要笑話你這個娘親了。」司皓天說完,那星眸就不由的黯然了下來。
而傾顏也在這一瞬間怔住,瑾淵,還在敵人的手裡,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想到此處內心就開始翻滾著不能平息。今年他才十歲,還是個只會躲在她背後撒嬌的孩子,整天吵著她讓她給他買糖葫蘆吃,陪他玩兒。
「司皓天,你一定要把瑾淵救回來,一定一定。」傾顏聲音驟然低沉起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現在就去把瑾淵帶回來。
司皓天摟緊了她,承諾道:「放心,我不會放瑾淵出事的,而且他現在應該是安全的,赫連祁連他想要用瑾淵來威脅我。」
傾顏點了點頭,但還是忍不住的心裡絲絲縷縷的牽掛起瑾淵來。你說過的承諾無數,但沒有幾個是真的兌現了的,但是我還是相信你,相信你能把瑾淵救回來。
「咳咳……」薛青在門口咳嗽了兩聲,然後才提著藥箱走了進來,道:「娘娘伸出手讓草民看看。」其實他早就在門口站著了,只是因為兩人在打情罵俏,他不好插入,於是在門口等著,因為司皓天早就發現他來了,但是卻不知道收斂,害他在門外等了好久,實在看不下聽不下去才出聲提醒。
司皓天卻毫不避諱的摟著傾顏,將她的袖子挽起來,道:「薛神醫好準時。」
薛青面不改色,伸出手搭上傾顏的脈搏,聽了一會兒,才面無表情的說道:「娘娘情緒不要大起大落,還有草民自作主張封了娘娘的異能。」
傾顏稍稍一愣,問道:「先生怎知我有異能?」
「草民遊歷各國也有近三十年,在海外的一個國度,有這樣異能的皆是女子,被信奉為神女,但這些神女無一例外都是瞎子。」薛青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可憐那些被當做神女的女子,「她們一聲都生活在黑暗中,更可悲的是她們憧憬光明,但是卻得不到。」
薛青講述了他在這個國家的所見所聞,還講了一段異國奇緣,「那時一個准神女,告訴我她並不像成為神女,那女子在失明之前用一種又愛又憐的朦朧眼神看著我,身為醫者的我實在不忍心。」
他頓了頓,那面容上露出一絲假面崩壞的情緒,繼續道:「我留在那裡三年,終於研究出如何治療,那女子的母親也願意將眼睛給她,在等待復明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會問我牡丹花是什麼顏色?鳥兒為什麼能在天上飛?樹葉是什麼顏色?」
傾顏覺得這應該是個不完美的故事,但是她還是想聽到結尾,不由的催促了一聲。
薛青神色黯然了一下,垂下眼瞼,臉上覆上一層淡淡的淒苦,繼續說道:「終於我在緊張的情緒中替她拆下紗布,她睜開眼睛驚喜的叫道:『我看見你了看見你了……原來你是長了這個樣子。』之後屋裡就衝進來好多人,說她背叛神明要被火燒死。」
薛青說道這裡的時候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他也不再往下說,傾顏也知道不應該追問下去,而這個薛神醫之所以會救她,大概是因為她的情況跟那個女子一樣吧。
「多謝薛先生,傾顏以後自當珍惜。」傾顏緩緩地開口,說道。
薛青收斂起情緒,淡然道:「如此甚好,三日後我來為你拆紗布。」
第三天,薛青來拆紗布,司皓天也在場,他緊緊地握著傾顏的手,「我要你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
「又不是沒看過你。」傾顏笑笑的說道,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婚當晚,她平白無故的穿越而來,睜開了眼睛,意外的發現自己能看得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和他糾纏不清十年的男子。
如果說世上當真有一眼萬年,那麼她永遠都會記得那驚艷的一眼,身穿大紅喜服、頭髮被紅珊瑚的束髮冠束著,眼如幽潭,唇薄而性感,輪廓分明硬朗,一身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威勢。
薛青開始一點點的拆掉紗布,傾顏卻非常平靜的問道:「司皓天,你還記得大婚當晚嗎?」
司皓天微微的回想了一下,笑道:「如何不記得?」
「那時候你是我能看得見後第一個見的人,那時候你知不知道你多麼的驚艷我,滿眼的紅色,穿著紅色袍服的你、紅色的羅帳、紅色的蠟燭……」傾顏細細的說道。
彷彿每一句都讓她重回當日,重溫一次初遇的情形,只不過那時候的司皓天並不知道此傾顏非彼傾顏。
薛青緩緩地拆著紗布,一層一層慢慢的把紗布全都拆了下來,知道紗布都褪盡,傾顏還閉著雙眼,她不敢睜開眼睛。一種既害怕又期待的心情讓她覺得很掙扎。
「能不能看見,顏兒睜開眼睛……」司皓天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聲的說道。
傾顏眼皮子抖動了幾下,長長地睫毛也微微的顫抖起來,她緩緩地睜開眼。能夠看見光,但是因為習慣了黑暗,所以她不適應的閉起了雙眼。
司皓天很緊張,緊緊地扣住傾顏的雙肩,道:「怎麼樣?能看見了嗎?」
薛青在一旁不冷不熱的說道:「應該是能看見的,剛才又閉上眼大概是在黑暗中習慣了,驟然見光不習慣罷了。」
傾顏剛才睜開眼只依稀的看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就趕緊閉上眼睛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再度睜開雙眼,這次她沒有立刻閉上雙眼,而是定定的看著眼前那個模糊的人影。
可是無論她多用力,都還是看不清楚,猶如隔著一層薄紗似地,她有些慌了,「司皓天,我看不清楚你,能看見可是看不清。」
想著白費了司皓天的心意,還讓他一隻眼看不見,心裡又痛又急,這一著急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滑落出來。
「沒事沒事……只要能看見就好,能看見就好。」司皓天抬起手,用拇指替她拭淚。
不知道是不是淚水洗滌過雙眸的原因,她眼中的司皓天漸漸地清晰起來,她清楚的看見他臉上的疼惜,眼角還有那麼將什麼揉碎了一般的痛。
她抓住司皓天的手,「司皓天,別心疼了,剛才被眼淚一衝我看的清了。」她一手抓住司皓天的手,一手伸過去捧住他的臉,拇指不斷的在他眼角周圍摩挲。
司皓天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摟在懷裡,一個勁兒的說道:「真好,真是太好了。」
「嗯。」傾顏摟著司皓天的脖子應道。
傾顏復明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民間更是流傳出帝后情深似海,許多待字閨中的少女舞步嚮往能找個皇上那樣專一的男子。
而司皓天對傾顏的專一,也給他的子民樹立了一個好榜樣,許多男子為了表明自己對自己心儀的女子的情,都只娶一個正妻。
一夫一妻制一度成為一種潮流。
當然司皓天也並非真的只有傾顏一個妻子,雖然他夜夜宿在傾顏這裡,而他也從來沒碰過雪妃,但是雪妃終究還是他名義上的妾侍,還有那個瘋癲了的香蘭,司皓天念在她曾是他最愛的女人的份上,將她投進冷宮任其自生自滅。
風流韻事留著後面慢慢道來,現在最緊要的還是兩國的緊張形勢。
漠北軍中是當真爆發了瘟疫,而平南王也當真是帶著傷兵殘將投靠了漠北,瑾淵也還在赫連祁連的手中。
如今的形勢無論怎麼分析都對司皓天極為不利,瘟疫會過去,只要有足夠的藥物和時間,平南王帶著的軍隊也是不容小覷的。
而如今炸藥也用盡,若是真的真刀真槍的拚殺,司皓天也沒有把握全勝。但是他卻已經期待這場戰爭多時了,向著一統天下的路途,還剩下最後的一步路要走了,踏著森森白骨,走到今日,若是要他放棄是斷然辦不到的,縱然是粉身碎骨他也不會後悔。
傾顏當然知道他的宏願,她願意跟隨他的腳步,願意陪著他征戰四方,等到他睥睨天下的時候,她會和他種上滿院子的梨花,然後收集花瓣,釀成一杯烈酒,醉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