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回到中岳皇宮這麼久了,雖然大家口頭上稱傾顏為皇后,但是始終沒有一個冊封大典正式冊封為後。而傾顏的名聲不怎麼好,原因只在於她曾有過一個叫斷章的男子為夫,而司皓天要冊封她為後,眾大臣是齊心協力的阻止,當然冉澹和楚雲就站在一邊看戲。
好不容易把大臣們全都鎮住,剩下的就是準備冊封大典的相關事宜了,所以這些天就忙這些事去了。
其實傾顏自己倒是不在意封後的事,左右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她也不在意司皓天承諾過的「唯一」因為知道他辦不到不奢求不期待,沒有掛在心上,所以沒有失望就沒有傷心,一切都看的比較淡。經過歲月的沉澱,失去兩位至親,又聽過諸多佛法又看過世間諸多故事的她,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脾氣了。
況且,她雙目失明,看不見就免卻了她不少的煩惱,就算司皓天當著她的面和別的女人親熱,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因為看不見,所謂的眼不見心不煩,大概就是這樣的。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她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這些天風平浪靜,傾顏在承乾宮呆的實在煩悶,於是跟司皓天說了一聲,想要去報國寺上上香,為國祈願求福。
司皓天雖然同意了,但是派了很多人跟著,一來是怕傾顏又悄無聲息的遁走,二來也是為了傾顏的安全起見,多派些人人隨行他總是要放心一些的。
傾顏本想是一個人出來散散心,沒想到帶了一大幫人出來,這個散心的效果就不用說了,不過在報國寺呆著的時候,聽著寺廟裡佛音迷迭,看著青煙裊裊,心境倒是平和多了。
這樣的平靜,在她自己看來就是一種蒼老的痕跡,許多事不是看見了就會說,不是想明白了就會點透徹,有時候她生出憊懶的心態,想著一切都有各自的道,也許順其自然會比插手干預來的好。
傾顏穿過迴廊,來到種滿了梧桐的院子裡,昨晚剛下了一場雨,路面濕濕的,反射著青石板特有的光暈,空氣中夾帶著清新的味道。
現在寺廟裡的早課時間,聽得大廳裡的和尚正在念誦經文,那整齊劃一的聲音,也讓她感覺祥和。
清晨的露水還掛在綠葉的葉子上,空氣中薄薄的霧氣將傾顏的面頰潤澤,深深地吸一口氣,滿心都是特有的香味。
坐在松樹下,傾顏覺得人生一世,不過蒼狗白駒,韶華不過轉瞬,抓得住的抓不住的統統在繁華過後,塵埃落定,消散在微末細節裡。
可是紅塵萬丈,誰又能真正的跳出去,若是有誰真能跳出紅塵萬丈,也不會有如此多的出家人,也正因為他們看不透,所以更加迫切的去追求,去看透,去點化他人,或是在點化他人時,勉力的說服自己如此便是對的。
其實哪有什麼真正的對或錯,她閉上眼,就算兩世為人,或許她只是這世間匆匆一過客,讓她經歷這些悲歡離合,不過是要讓她透徹的懂的,情有多真愛有多濃,傷就有多深有多痛。
想著這些,靈魂彷彿飄在半空中,從未有過的超脫感,一身的輕快,如飄在雲端。
院子裡掃地的老和尚,拿著掃帚一下下的掃著地上的落葉。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傾顏睜開眼,微微側頭。和尚笑著合十雙手,口誦一聲:「阿彌陀佛。」
「大師為何沒有去早課,而是在此掃落葉?」傾顏微微的笑了笑,說道。
「施主,又見面了。」和尚聲音平和,聽上去很舒服。
傾顏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樣的聲音,細細的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之後,原來這正是那個來化緣的和尚,世界之小,兩個沒有瓜葛的人再次相遇,是緣;世界之大,朝夕相處的兩個人卻是同床異夢,是孽。
「施主怎知貧僧掃的是落葉?」和尚平淡的語調,祥和的神情。
這樣的語氣,彷彿傾顏能在腦海中描摹他柔和的面部,心裡一片明淨。「我聽見葉子落下的沙沙聲,我聽見大師掃地時,葉子發出的沙沙聲。」
「施主既看不見怎知我掃的一定是落葉?此時正是早課時間,我卻在這裡掃落葉,是為何?」和尚淡淡的笑著,黃色的僧衣洗的有些泛白,脖子上掛著一串珵亮的佛珠。
傾顏微微一愣,早課時間,所有的和尚都應該在做早課,為何獨獨這位師父沒有去,而在這裡掃地?
看到傾顏露出疑惑的表情,和尚又一次淡淡的笑了。而這次傾顏竟然模糊的感覺到和尚似乎在笑,雙眼看不見,心裡卻不是一片漆黑。
「貧僧不喜早課,如此方丈罰貧僧來此掃地,意在讓貧僧好好思過。」和尚依舊淺笑,然後有誦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掃帚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再次傳來。
只是一聲比一聲遠,漸漸地掃地的聲音被一聲聲的誦讀佛經的聲音蓋過去。傾顏仔細的想著和尚說的話,不喜早課,掃地,他掃的並非落葉!此間還是無法參透,傾顏也不多想。
用過午膳,傾顏坐在藏經閣裡聽方丈唸經,方丈誦念了很多,但是她卻只記住了一句: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傾顏正想要詢問方丈這句何解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沙彌打開門,南宮楚雲彎著腰,行了一個禮。
方丈雙手合十也行了一個禮,然後退了出去。
「娘娘,皇上讓臣來接您回宮。」南宮楚雲說道。
傾顏點了點頭,道:「也好,出來許久了,是該回去了。」
傾顏身後還是跟著一大堆的人,臨走時,報國寺的和尚都出來相送,那個掃地的和尚也來了,他看著傾顏,然後取下戴在脖子上的佛珠,繞在傾顏的手上,饒了三圈。
「多謝大師。」傾顏雙手合十,躬身給他行了個禮。
那和尚卻沒有說話,只是淺笑著目送她上車。傾顏沒有明白,為什麼那個和尚把佛珠繞在手上饒了三圈,也不明白他既然拿著掃帚掃地,卻掃的並非落葉是什麼意思。
她不願去想,因為回到皇宮之後,她又將站在風口浪尖上,她要做的不是潛心修佛,不是專心的去參悟人生,而是要怎麼樣在皇宮裡活下去,還要讓自己活得輕鬆。
也要顧慮道司皓天的黃圖霸業。
坐在車上,她問南宮楚云:「你說皇上是不是跟我有仇?非要這個時候冊封我當什麼皇后。這不是擺明了讓世人唾罵我嘛?」她無奈的笑了笑。
南宮楚雲咳嗽一聲,正襟危坐,道:「娘娘多心了,皇上對娘娘怎麼樣,我們做臣子的都有目共睹,皇上是害怕失去您,所以迫不及待的用這麼個稱號來綁住您。」
傾顏勾起唇,有些小女人的笑了起來,她是知道的,她比什麼都瞭解司皓天。能讓那樣一個隱忍的人,做出如此不明智決定的,只有她傾顏。有一句話說的好,關心則亂。
大概就是說的這樣吧!
皇宮裡是不允許馬車隨意出入的,但凡臣子都必須棄車徒步進宮,所以在門口馬車就停了下來。還沒進宮門,就看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人,南宮楚雲剛要行禮,司皓天抬起手阻止了。
傾顏剛下馬車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司皓天抱著她,不顧南宮楚雲還在,一枚吻落在她的眼瞼上。傾顏推拒,司皓天才算是安分了。
「大典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明日可能要辛苦你一下。」司皓天如此說道,將一干人等遠遠地扔在身後。
還沒走多遠,就聽見瑾淵大喊:「娘親!」
傾顏頓住腳步,司皓天轉過頭去,臉臭臭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瑾淵當做沒看見,膩在傾顏的懷裡,說道:「娘親,皇宮不好玩兒,每天都要做好多功課,你帶我出去玩兒吧!」
傾顏笑著摸索到瑾淵的頭頂,唇邊掛著淺笑,道:「瑾淵乖啊!過寫日子,娘帶你去玩兒。」
瑾淵嘟著嘴,表示不滿。司皓天瞪著眼睛看瑾淵,瑾淵也瞪著眼睛看司皓天。父子倆就你瞪我我瞪你,大眼兒瞪小眼兒。
最後還是瑾淵先敗下陣來,眼睛怪酸的,算了比不過走還不行麼!
「楚雲,太子的《策論》背熟了嗎?」司皓天不鹹不淡的吊出這一句話。
瑾淵的嘴角瞬間就抽搐了幾下,轉過頭去看著南宮楚雲,神情幾乎是哀求。楚雲愣了一下,拱手道:「還不太熟。」
「嗯,背熟了,我三日後來聽。」司皓天扔下這麼一句話,和傾顏揚長而去,留下欲哭無淚的瑾淵和一章苦瓜臉的南宮楚雲。
瑾淵憤憤的朝著司皓天的背影揮了揮拳頭,父皇著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啊!娘親不愛他了,嗚嗚……可憐的孩子。
南宮楚雲無奈,只好領著瑾淵回到御書房,一字一句的給他念《策論》然後逐一解釋與他聽,三日的時間怎麼能完全背下來,這不是為難孩子為難他這個太傅麼?
心境隨環境而變,回到宮裡就不能像在寺廟裡一樣那麼放鬆。她坐在鏡子前,任由司皓天擺弄她的長髮,即便是醜她也是看不見的。
這時,雪妃忽然探出一個小腦袋,咧開嘴傻呵呵的一笑,道:「姐姐,我是來要禮物的。」
傾顏笑了笑,道:「我給忘記,不若皇上賞點什麼吧!」雖然看不見,但她還是轉過頭來。
司皓天敲了一下傾顏的腦袋,笑笑的看向雪妃,問道:「雪兒想要什麼呢?」
雪妃歪著腦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要什麼是好,於是不耐煩的甩了甩手,說留著下次有想好了再來司皓天討。
是夜,傾顏和司皓天早早的就歇下了,因為冊封大典,繁文縟節頗多,而且皇厚那一套重達十斤的行頭,要全部穿戴在身上須得花好多時間,早起是肯定的。
傾顏在夢中,隱隱約約的又來到那座梨花島。而這次在夢中,她隱隱約約的聽有人輕輕地的吟唱著一首她不熟悉的歌謠:
白蕊離枝花無傷,風訴塵香應無香。
白首月下歸無期,相對凝語淚先行。
汝知吾心應相惜,蹉跎韶華無悔意。
乘風踏浪覓卿蹤,惟願相守一世情。
歌聲漂亮哀婉,傾顏站在梨花院中,看著落英飄瑤的景致,心如錐扎,而那忽近忽遠的歌聲,更是讓她難過的想要痛哭失聲,可是她張大嘴卻發不出半分的聲音,撕心裂肺卻也宣洩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