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沒有聽到回答,便坐起身,道:「我要親手殺了赫連曷諸,為斷章和我爹報仇。」
幻月又沉默了一陣,才緩緩地勸道:「你以為你真的能殺了他嗎?你今天要是用那劍舞劍,只怕你還沒刺死赫連曷諸你自己就先死了,姑且不論你那鋼絲殺人於無形的絕計是不是百發百中,但,是你的鋼絲勒斷赫連曷諸的脖子快還是他身邊那個千千的暗器快,這個問題真的值得商榷。」
傾顏沉默了,的確,她殺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在現代的時候就是這樣,所以她才需要學習各種技能,為的就是能夠近身接近目標,好讓目標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她勒死。
鋼絲勒死一個人的時間是十秒,而子彈的速度是三百米每秒,一個暗器的速度慢於槍速但絕對快於她的鋼絲。
幻月見她不說話,於是說道:「司皓天是個有野心的人,他和他父皇不一樣,別看他表面對我恭敬有加,實則他只是忌憚我手中權利,一方面要靠我來制衡平南王。」他這樣說道,表情是數不盡的落寞,但是傾顏是看不見的。
「這些年我看著他成長起來,也知道他一定會成為千古一帝,藉著你出走的事,我把手中權力盡數還給他,我覺得他是時候學著自己去處理平南王的事,所以這段時間他絕對是分身乏術,就算有心也絕對不會出現來找你。不若你先跟我雲遊一段時間,好好地放鬆一下,一個女子要過的溫婉一些,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就算赫連曷諸死了,斷章和你爹也活不過來。」
幻月說完,走了出去。鬼醫走進來,將手中的藥丸放在傾顏的手裡,「這是解毒的,趕快吃了吧!」
傾顏吞下藥丸,有些茫然,她在想剛才幻月的話,雖然看不見,但是幻月的語氣中不乏悵然若失和一種淡淡的憂傷。
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的傾顏,她聽不進去的。
她摸索著走到了院落中,一陣陣的梨花香味縈繞在鼻端,十分的清香。
「梨花開了,若是你能看見就好了。真的很美。」幻月淡淡的說著,那種淺淺的憂傷又盤繞上來。
傾顏微微一愣,梨花!她竟然又想起了那個夢境,心裡祥和了許多。
「你知道斷章的真是身份麼?」幻月雙手負於身後,望著零落的梨花說道。
傾顏又是一陣發愣,心裡隱隱的泛起了痛,她其實並不是真的愛斷章才和他成親,她依賴斷章,需要斷章能給她溫暖。
但是這樣對斷章一點都不公平,而她竟然從未問起過斷章真正的身份,他又是怎麼淪落軍營成為軍妓的!她那時候覺得不問是為了避免斷章面對不堪的往事,但是現在想想竟然覺得自己從未關心過他,只是像狐狸一樣往有溫暖的地方靠。
在司皓天那裡受了傷,就在斷章這裡尋找慰藉,她竟然這樣的自私!
幻月轉過頭看見傾顏在發呆,勾起唇,笑了笑,道:「斷章其實和司皓天是同宗。」
傾顏轉頭,想著聲源的地方,她面上是震驚,除了震驚還有疑惑,如果能看得見她要看看幻月是否在說謊話。
「斷章的本命叫做司逸楓,他的父親是我的最小的弟弟,因為當年在爭皇位的時候他父親犯了一個所有皇子都會犯的錯,被父皇貶為庶民。」幻月淡淡的說道。
「當時我為了幫司皓天的父皇奪得皇位,讓已經成為庶民的斷章的父親去了東源做臥底,那時候斷章的父親有了策反之心,我不得不將其親手除掉,不巧這一幕被小斷章看見了。」
幻月說的時候唇角凝固在一個微笑的弧度,卻透出無限的悲哀,那是他最愛護的一個弟弟,可是卻因為當時時局,讓他做出了讓他後悔終生的事。但是沒辦法,若不是弟弟死,就是整個中岳亡,利弊權衡之下,雖然千般不忍萬般不願,他還是親手結束了弟弟的生命。
「斷章,意思就是斷絕和中岳關係,他願墮落抹黑中岳皇室。章不是文章的章而是髒污的髒。」幻月幽幽的說著,一個花瓣飄過眼角。
傾顏呆了很久,直到幻月徑直的回了房,她還傻傻的站在哪裡,心內忽然翻滾絞痛著。她心疼著斷章的過去,親眼目睹自己的爹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種無能為力的恨,無處發洩的痛,他這麼些年來是怎麼過的?
眼眶發熱,淚意湧上來,止也止不住一顆顆的往下掉。
她回憶起,爹臨終前告訴她要做一個快樂的人,而斷章奄奄一息,伏在她身上的時候,最後一句話也是要她快樂,可是他們都不在了,她要怎麼快樂?
她席地而坐,梨花的花瓣落在她的頭頂和肩上她也不管,只是在靜靜地想,她是必須要報仇的。
忽然門外想起了敲門聲,鬼醫開的門,來人是一個雲遊四方的和尚,他年紀大概在五十歲左右,右手托著一個石缽,左手纏繞了一串佛珠,因為經常禮佛所以佛珠顆顆珵亮。
「阿彌陀佛,老衲路徑此地,實在飢渴,能不能向施主討點水喝?」那和尚聲音倒是溫和,聽著舒服。
和尚站在傾顏的身邊,鞠了一躬,道:「這位施主執念頗深,一念放下萬般自在。阿彌陀佛。」
傾顏睜開眼,虛無的看著前方,反問道:「何為放下?」
「前塵隨風,往事皆是過去種種,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今日猶可追。」和尚如是說道,但是傾顏卻沉默了。
鬼醫把水端出來,又給了和尚一定銀子,被和尚拒絕了,鬼醫只好給了和尚一些饅頭。和尚道謝,準備離開。
臨別贈言給言傾,道:「世間種種皆是因果二字,前世因今世果,萬事萬物皆按照既定的軌跡在走,施主好自為之。」
傾顏站起身,對著老和尚鞠了一躬,然後轉身。昨日之事確如昨日死,但是她走不出來,因為這樣的痛無人能夠理解,因為被人不曾承受和她一樣的痛,說的再多也是無意,只是讓人覺得那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風再大也不怕閃舌頭的。
但是幻月並不是只是說說而已,要帶她一起雲遊,只不過是通知她一聲,他是不會讓傾顏這個意外破壞司皓天一統三國的霸業的。
不知道幻月用了什麼辦法,讓鬼醫回了鬼谷,傾顏身邊沒有了鬼醫,行事就沒那麼方便了,雖然她耳朵很好用,但是路途上還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
而顧長風來到漠北的時候,傾顏已經在幻月身邊,所以顧長風無功而返,惹得司皓天又是大發了一通脾氣,原本就敏感多變的朝堂,更是因為司皓天傾訴反反覆覆而變得更加的詭異,人心惶惶。
幻月是個不講理的人,若是傾顏不依,幻月就打暈傾顏強行帶走,好幾次傾顏都想殺了幻月,但是每次都是傾顏先敗下陣來。
正如他所說,暗器的速度確實佔了優勢。每次鋼絲剛剛勒住幻月的脖子,幻月手中的暗器就正好擊在她的昏睡穴上。
不得已,跟著幻月雲遊,而幻月像是有意要化解她胸中戾氣,專門帶著她道一些寺廟去,聽佛法,聽禪意。去過許多寺廟,聽過無數佛法,也漸漸地開始相信前世因後世果。
另一方面她也相信自己上輩子是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這輩子讓她兩世為人,但是卻積累下了更多的血債,下輩子就算淪入畜道也抵不了吧。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下輩子的事誰知道啊!
可是再高深的佛法也挽救不了她一顆被仇恨綁架的心,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報仇,哪怕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但是這樣的信念,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動搖了。
幻月知道這樣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於是將她帶回了中岳。瑾淵見到了傾顏很是高興,撲在她的懷裡捨不得出來。
瑾淵摸著傾顏的眼睛,哽咽著說道:「娘,以後瑾淵會養你的,看不見也沒關係,真的。」
傾顏驟然辛酸的眼淚簌簌落下,也許大慈寺的方丈說的對,她一生都在錯過,也漸漸的明白為什麼斷章和爹為什麼會在臨終前要讓她快樂的活。
在看見瑾淵的那一瞬間,在瑾淵小小年紀說著老成的話的瞬間,她真的有那麼一晃神的功夫覺得那個化緣的和尚說的不錯,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可是心裡還是隱隱的有些不甘,難道爹和斷章就白死了嗎?
有些事就像是一個死結,解也解不開,想得越多,就越是把自己往一個很奇怪的路上引,於是每日煩惱的就是自己。
當天司皓天就悄無聲息的出現,然後她被帶進了皇宮,還住在承乾殿,後宮之中的女子幾乎都被遣散。
幻月有意的避開了司皓天,而司皓天在尋找了幻月無果之後,也只好放棄尋找。幻月要是故意藏起來,司皓天就算掘地三尺找不到幻月。
司皓天緊緊地圈住傾顏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肩窩。
傾顏扭動身子,想要讓他放開,想要提醒他自己早已和斷章成親。
但是司皓天卻用疲累到極點的聲音說道:「顏兒,讓我抱一抱,就這樣抱一下,我是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她覺得喉間如被什麼堵住,又疼又澀,心裡抽痛。原本她以後她可以硬著心腸,可以忍住思念,不去想。可是當他那麼用力的抱著她的時候,她的心就會如鈍刀一點點的割著一般的疼起來。
原來捨不得,才是最大的執念。
忍不住,眼角又泛起了淚意。她緩緩地閉上眼,不讓他看見,只是跟著心微微顫抖的身體,還是洩露了一絲絲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