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帶來的百來人,在到達帝都和幻月接應的人碰上時已經只剩下十多個了。當司皓天被護送回皇宮後,幻月衝到承乾殿,磨著牙冷笑到:「你倒是個長情的主,你帶回來的人就暫時由我來替你保管,如果你敢讓這江山有半分損失,我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她。」
司皓天看著幻月,勾起唇,淡淡的笑了起來,「皇叔,你刀子嘴豆腐心,侄兒早就領教過了。」
幻月倒不理他,轉過身,望著站在門口的瑾淵。
「我爹呢?你們把我爹弄到哪裡去了?」瑾淵沉著一張臉,模樣簡直和司皓天生氣時一模一樣。
幻月不由一笑,戲謔道:「你爹不是在床上躺著的麼?」
瑾淵偏過頭看了看半坐起來的司皓天,不屑的收回眼眸,繼續怒視著幻月,「他不是我爹,我娘就是我爹,爹娘都是一個人。」
司皓天愣了一愣,有些不悅的抿緊了唇。
幻月倒是笑的更加的歡樂起來,走上去將瑾淵抱了起來。
突然被幻月抱起,瑾淵啊了一聲,揮舞著小拳頭要打幻月,幻月笑道:「你不是要找你爹麼?打我就不帶你去。」
果然,瑾淵一下就安靜了,任由幻月抱著自己離開了承乾殿。
幻月走出承乾殿才想起沒有問怎麼處理帶回來的冷將軍和斷章的屍體,但是隨機他又覺得自己管的太多,於是搖了搖頭信步走了出去。
「小子,司皓天那小子都要恭敬的叫我一聲皇叔,你給我老實點!」幻月雙手一拋,瑾淵嚇得嗷嗷嗷大叫,卻穩穩地雙腳落地。落地後,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這個滿頭白髮的中年男子。
幻月看他一眼,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小子,可別跟丟了!」
「喂喂喂……你等等我,你走那麼快我跟不上。」瑾淵小跑著跟在幻月的身後。
幻月驟然停住腳步,瑾淵一個不留神,彭一下就撞到了幻月的身後,跌坐在地上,揉著被摔痛的屁股抱怨他停下來也不打個招呼。
幻月則是好脾氣的蹲了下來,看著疼得呲牙咧嘴的瑾淵道:「按照輩分你的叫我一聲皇祖父,可是呢這名號不是隨便可以叫的,我允許你這個小不點叫我鎮遠王。」
瑾淵只是瞪著他,並不說話。幻月笑笑的站起身,步伐雖快,但正好讓瑾淵小跑著能跟得上。
在幻月的王府中,鬼醫用金針過穴之法刺激傾顏,終於在幻月踏進門的時候,醒來。
她睜開雙眼,眼中空洞毫無焦距,只有眼睛覺得微微刺痛,有些不適。她知道,這是眼睛有微弱的感光,以後連這種感覺也會消失不見。
「斷章和我爹呢?」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瑾淵不是問候司皓天,更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只記掛著兩個已經不在了的人。
「冷將軍理應按照國殤厚葬,那個斷章嘛就看你想怎麼安葬了!」說話的是幻月。
傾顏『盯』著房梁問道:「皇叔?」
「你記性倒好!」幻月笑了笑,問道:「那個斷章你怎麼處理,你和他雖然只做了一天夫妻,但好歹他也是你的夫。」
傾顏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但並不生氣,只是淡淡的說道:「那麻煩皇叔幫我準備兩個罈子。」
「鬼醫,你幫我把我爹和我丈夫火化了吧!」傾顏說道,面色沉靜如水。
幻月卻不由吃了一驚,戲謔的說道:「你是有多恨這兩人,死了也不讓他們入土為安。」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她不答,只這樣說。
幻月怔仲間回過神,頗有興趣的說道:「難怪司皓天那小子那麼在意你,丟下江山社稷,不管自己處境也要去救你,確實是個妙人,可惜了!」
傾顏並不想繼續和他聊下去,不管他可惜什麼,她都不會再開口。瑾淵趴在床上,望著傾顏,傾顏卻沒有回頭看他一眼。等到幻月走後,傾顏才撐起身體,叫到:「瑾淵!」
「娘!」瑾淵聽見傾顏喚他,立刻興奮的站直了身體。
「瑾淵,我要你留在這裡,不許在跟著我。」傾顏忽然冷冷的說道。
瑾淵偏著頭,看著傾顏,覺得娘親很奇怪,但是卻不知道那裡奇怪,他著急想要說為什麼。
但是傾顏卻沒有給他機會,「有許多事你現在不會明白,不過你答應我,你要保持雙手始終乾淨,不要沾染上鮮血。如果你聽話等我辦完事我就回來接你去雲遊四海。」
瑾淵雙眼噙著眼淚,他能看得懂娘親臉上的決絕,「娘,你說話要算話,要回來接我。」
傾顏伸出手,覆在他的頭頂上,一下下的揉著,「嗯。」
下午的時候,鬼醫抱著兩個罈子進了屋子,「這一罐是冷老將軍的,這是斷章的。」鬼醫分別把罈子交給傾顏。
「謝謝!」她緊緊地把兩個瓷罈子摟在懷裡。
爹、斷章我會為你們報仇的,我要讓害死你們的人都去地獄。
鬼醫看她的樣子不覺打了個寒顫,但是很快他發覺了不對,伸出手在傾顏的眼前晃了晃,面露悲慼,作孽啊!多好一個孩子,命運怎麼就把她折磨成這樣子了!
「我要去漠北,我不會讓斷章和我爹就這樣白死。」她淡淡的說道。
鬼醫皺眉,「你這樣子還想去報仇?」
「別擔心,我原本就是瞎子,耳朵好使的很,你願意當我的眼睛的話我一定會成功的。」傾顏自信的說道。她說這樣著的話的時候,彷彿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個喋血的日子。
「我不去,你這是去送死。」鬼醫坐下來,喝了一口冷茶。
傾顏淡笑,那雲淡風輕,從容不迫,不驚不懼的氣度竟似渾然天成:「你不去也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去!」
鬼醫皺眉,以為她只是開玩笑,畢竟一個瞎子要走出這個門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小銀纏在她的腰間,腦袋放在她的左肩上,發出嘶嘶的響聲。
傾顏下床,摸索了一陣,熟練的穿上鞋子,信步走出了房間。她站在院子裡,凝神細聽。然後準確無誤的走出了幻月王府。
鬼醫原本沒料到她會這麼順利的走出去,但凡是瞎子,若非在極其熟悉的環境下,才能做到不需要人攙扶,扶著牆可以隨意走動。
傾顏是第一次來幻月王府,居然可以像是一個正常人似得走了出去,而且居然腳步一點猶疑都沒有。要說她是瞎子,真是沒人相信。
鬼醫跟了她好一陣子,走上前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傾顏勾唇,從容一笑,準確無誤的抓住他乾枯的手,道:「不用懷疑,我真的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耳朵比別人好,恰好我記憶力也比一般人敏銳。」
這是從小訓練出來的,沒有光明的歲月裡,她要活下來,就必須牢牢記住每個人的聲音,每個人走路的聲音,每個人的味道。必須分辨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這樣的記憶力讓她僥倖在組織裡活了下來,憑著異能她成為了組織裡一名頂級killer。
當雙眼都看不見的時候,她再一次操控鋼絲,卻沒有頭疼的跡象,難怪她從小就看不見,原來是有得必有失。
鬼醫也只有跟著她去漠北,他們就這樣走了,沒有留下絲毫的蛛絲馬跡。
但是幻月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她走的消息,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樽,淡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勾起了一抹淺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做你該做的事。」
幻月下這個消息壓了下來,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個女人還想要怎麼折騰,可是不管她如何折騰,他都會把她的消息全部隱瞞下來。
瑾淵坐在石階上,雙手拖著下巴,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一不開心就喜歡坐在階梯上,以前傾顏會陪著他,可是現在傾顏不在,他想去找江離陪他,可是江離就是個武癡,不是練劍就是打坐。
幻月走出書房,就看見瑾淵獨自坐在石階上,嘟著嘴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記憶中,司皓天小時候也是這樣的,一不開心就這樣坐在石階上。
他走了過去,蹲下身看著瑾淵,「因為什麼事不開心?」
「我娘走了!」瑾淵看著他說道。
幻月眉峰微挑,道:「你不是沒娘睡不著覺吧!你也不小了,不會吵著找娘吧,那可是會笑掉我大牙的。」
「誰說的!」瑾淵立刻反駁道。
幻月站起身,道:「走吧!帶你出去走走,憋壞了我可賠不起司皓天一個兒子。」
瑾淵聽他提司皓天,氣就不打一處來,但是為了證明自己長大了,獨立了他還是站起身乖乖的跟在幻月的身後。
幻月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瑾淵就跟著,一大一小,一前一後。一個賣冰糖葫蘆的老漢打從瑾淵的身邊走過,瑾淵死死地看著紅紅的冰糖葫蘆。
幻月回頭來看著他,笑道:「都是多大的人了還喜歡吃這個,這是給女娃娃吃的。」
瑾淵因為他的一句話,低下頭繼續默默地跟著他,但是還是很不甘心,時不時的就嘀嘀咕咕的說道:「人家本來就是小孩子,小孩子為什麼不可以吃!」
幻月假裝沒有聽見,繼續的往前走,也不回頭,只是不緊不慢的樣子,讓瑾淵跟的上。
走了很久,瑾淵走的腿都酸了,才十分老氣橫秋的喊了一聲:「鎮什麼王……你不是帶我出來逛的麼?我累了,要回去了!」
幻月沒有理他,而是徑直走進了一家酒樓,選了個好位置坐下來,瑾淵也只好跟進去,正好肚子也餓了,不吃白不吃。
酒樓的大廳裡,一個女子抱著琵琶幽幽的彈唱。
瑾淵卻死死地盯著那個女子看,忽然對幻月說:「那個女的……」
「怎麼?小小年紀也知道喜歡美人?」幻月打趣的說道。
瑾淵橫了他一眼,道:「不是,那個女人的眼睛……」
「哦……雙目無神,沒有焦距,是個瞎子!」幻月笑了笑,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
但是瑾淵卻頓時臉上血色褪盡,瞎子!
幻月放下茶杯,瞥了一眼瑾淵,發現他慘白著一張臉,擔憂的問道:「喂,小傢伙,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