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捨裡當然不能和她說真話,只能斷章取義,把爺爺責備她不知好歹,不識抬舉的話說了一遍,配上深度懺悔的表情,希望能把太皇太后蒙過去。太皇太后看見她這樣,心裡雖然不相信她真能覺悟的這麼快,但她願意做出覺悟的姿態,這本身已經很不容易了。看起來,索尼還是靠得住的。
在這種混沌的朝局當中,皇帝手裡的籌碼每天都在流失,不斷有朝臣倒入另外兩個陣營,小皇帝不懂權衡,間接把兩方面都得罪了,天主教的事,就是兩方面聯手要搞她孫子。而她提出選秀,實在是無奈之舉,她想用後,宮名位做煙霧彈,先穩住自己的陣腳。
這些話,不能明說,更不能明著做。就和赫捨裡分析的一樣,鈕鈷祿家的格格心智不全,和皇帝一樣,甚至比皇帝還不如,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富二代,這樣的姑娘,不能做皇后。除了赫捨裡自己,沒有能夠得上這位置的人選了。更何況,赫捨裡是她們當中唯一經歷過完整崗位培訓和試用期的,要是選了別人把她壓在下面,那索家肯定不答應。沒準兒皇帝本人也不答應。
他剛才巴巴地跑去見這丫頭,說了什麼,太皇太后都不用猜,一準兒是去洩密了。這孩子,還真和蘇嘛拉姑說的一樣,做別的事情都不著調,唯有這一項,那是天生的強生的。有丫頭如今這份懺悔的舉動,太皇太后放下心裡最後一點芥蒂,伸手拉過赫捨裡的手:「丫頭啊,我有話跟你說。」
赫捨裡盯著自己的手:「但憑太皇太后吩咐。」「這事兒,算不上吩咐。更算不上旨意。我能只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看啊,皇帝喜歡你,這不用我說了。你呢,也穩重,比皇帝年長的那三個月還真用對了地方。你穩重。心思細。思慮周詳。他願意聽你的話,這些我們都能看出來。我只問你,你願不願意回來,還和他住在一起。照顧他,關心他,甚至保護他。我知道。你心裡,你的家族比什麼都重要。如果你說不願意,我這就放你回家。這話就當我從來沒說過。」太皇太后看著赫捨裡的眼睛,認真地說,
赫捨裡抿嘴:奇怪了,太皇太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她要想把我拉住,直接下旨不就完了,幹嘛還要說哲學多的廢話?還裝的無比誠懇,什麼你不同意。我就放你回家,哪兒有那麼便宜的事兒?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不答應,那後果都不用腦子想,用腳趾頭就可以猜出來,絕對是不堪設想。
首先玄燁得氣死,其次太皇太后絕對會讓另外三家聯合起來先端掉索家,反正爺爺現在病者,二叔也在假期裡面,索家本來就沒人可以在外面說話,到時候被人端了,就和湯若望一樣,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太皇太后才會說」你心裡,家族最重要。「她這隻老狐狸啊,都快成精了。
眼下她問自己願不願意留下來,聽聽,留下來干的都是什麼活啊?照顧他,關心他,保護他,這不就是告訴自己,皇后是用來當牛做馬的,絕對不是用來專寵的嗎?哎,自己還非答應不可,不但要答應,還要謙虛,要假模假式地推脫,要給皇家扎台型,表示自己是倒貼的,是得了巨大的恩典的。
赫捨裡只覺得自己的面部肌肉有點緊,笑得那麼假,連自己都想吐了:」太皇太后,主子是九五之尊,奴婢怕自己做不好……奴婢已經惹皇上生氣了……」「這都不算事兒,你直說,你願不願意吧,有我在,我保管那小子乖乖就範!」
「那就……那就全憑太皇太后做主了。奴婢……奴婢願意。」赫捨裡幾乎是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才把願意兩個字從牙齒縫裡擠了出來,為了加強真實性,她低著頭閉著眼,臉漲得通紅,眼睛也閉著,不敢去看太皇太后的表情。
直到頭頂上有個聲音帶著笑意響起,她才鬆了一口氣:「好,我呀,就等你這句話。皇帝,你現在可以進來了,你的媳婦兒,皇瑪嬤替你選定了!」赫捨裡的頭垂得更低,心莫名地平靜了,原來,這本身就是一個局,一個雙重的局。
首先,皇帝興沖沖地跑來找我,告訴自己其實本來就不想打我,只是為了避過太皇太后的眼。然後再由太皇太后舊事重提,這個時候,躲在暗處的皇帝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我有沒有把他的秘密轉告給太皇太后。如果是一般人,這會兒肯定做不到裝出緊張的樣子,去謝太皇太后為自己求情。裝出自己真的很怕挨打。
而太皇太后這邊,也可以通過我的態度,判斷出索家依然是最忠實的保皇黨,依然是皇帝手中最可靠的一張王牌,選他們家的姑娘做皇后。勢在必行。哎喲,要不說歷代封建王朝的統治者都是短命的呢!這腦子裡呈現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經歷都放在內耗上了,哪兒有心思發展國家振興名族啊!
赫捨裡真相了,她一直低著頭,聽著玄燁的腳步聲漸近,掙脫太皇太后的手,慌忙下地要給玄燁請安。玄燁一把扶住她,伸手牽住她的手,在她耳邊悄悄說:「朕說過,你很快就會知道的》」邊上太皇太后地笑了:「喲,這就說起悄悄話了啊?還不能讓祖母知道?」
玄燁聞言,立刻放掉赫捨裡的手,跑到太皇太后跟前笑咪咪地說:「孫兒剛才和她說,說孫兒很高興,這回她可跑不掉了!」太皇太后伸手捏了捏孫兒的臉,抬眼看赫捨裡的表情,某人很自然地別開視線,低下頭,似乎雙頰還有些紅暈。
這個時候,蘇嘛拉姑進來稟報,說外面廳上的宴席已經準備妥當了,請太皇太后和皇上移駕。太皇太后一笑,把手神給蘇嘛拉姑:「走吧,咱們去赴宴。」玄燁很懂事地湊上一步:「皇瑪嬤,還是孫兒扶著您吧!」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牽好自己的媳婦兒,跟著來就是了。」
玄燁利落地打了個千兒:「孫兒遵命。」然後跑到赫捨裡身邊,露齒一笑,抓起她的手往前走。赫捨裡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這輩子,就敗在太皇太后權衡利弊的選擇裡了。再沒有悔改的機會了。身邊的這個孩子,他會成長,他會英明,他會受萬世敬仰。而自己將要面對的,也許是短促而艱巨的人生……這段日子裡,有太皇太后,有皇太后,有無數妃嬪,答應常在,還有許多年幼夭折的孩子。這裡面,也有自己的兒子。
想到這裡,赫捨裡恨不能伸手打自己耳光,想什麼呢?什麼兒子,現在牽著自己手的,年紀足夠做自己兒子了。他都這麼麻煩,自己還要添更多的麻煩麼?太皇太后扶著蘇嘛拉姑的手走在前面,一隻手裡是龍頭枴杖,不用眼睛去看,她都知道後面兩個小鬼現在是眉來眼去的狀態。暗自對蘇嘛拉姑搖搖頭,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都是一個種,遇到感情問題,只會鑽牛角尖。
希望這次自己的放手,能讓他在這條路上稍微走得順一些,不用像他爺爺和父親那樣,在感情上吃大虧。這麼想著,她放棄了把自己家那個六歲的奶娃娃接到宮裡做儲備的想法。既然哥哥們不願意,那就算了吧,反正端敏馬上就要嫁過去,以後等玄燁生了公主,再嫁過去幾個,娘家的地位,滿蒙聯姻的國策依然不會改變。
當太皇太后踏進慈寧宮主殿看到殿中女孩子們都已經穿戴整齊站在中間,而兩邊的長桌子都已經排好了。她微微一笑,就在主桌的位置裡坐定,一抬手:「今兒是中秋節,我特地把你們招進慈寧宮陪我用膳,來,都別站著了,都坐下,來人,領她們到自己的位置裡坐了。」
中間的姑娘們齊齊行禮謝恩。整齊劃一的動作明顯就是嬤嬤們事先調教好的,太皇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大家分別坐好了,這才招呼玄燁:「哎?皇帝?你也快坐!」玄燁這才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依然牽著赫捨裡的手。這一刻,赫捨裡明顯感覺到,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大姑娘小宮女,包括太監和嬤嬤。
大家的眼神裡透露著各種情緒,齊刷刷地在自己身上掃瞄,赫捨裡自覺低頭,卻沒有放開玄燁的手,由著他把自己牽到,太行太后右手第一席裡,兩人並排坐。然後所有原本已經坐好的姑娘們再度起立,走到中間空地上給皇上請安。這個時候,赫捨裡自然也站了起來,但她只是側身站在皇帝身邊而已。
等姑娘們行禮完了,玄燁抬手:「你們都起來吧,剛才皇瑪嬤都讓你們坐了,你們就還坐著,今兒皇瑪嬤做主宴請各位,你們不必拘禮。」太皇太后點頭:「皇帝說的對,大家都坐了。來人!開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