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捨裡在家享受家庭溫暖,卻不知道大哥二哥此次回來,這輩子就在也沒回過盛京。就在她們吃午飯的時候,索尼被太后特旨詔進宮了。
當然,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湯若望。老湯最近很忙,索尼找過他之後,老人特別積極地投身到研發對抗天花的藥物中去了。太醫院也因為索尼的原因對湯若望大開方便之門。
他的折子也很順利地送到了太后手中。給身處混沌黑暗中的太后帶來了一線曙光。這一次把他們兩個一起叫過來,就是為了讓他們進到乾清宮裡面,親自啟奏這件事。
這是很冒風險的事情,搞不好兩個老人會因此染上天花,也有可能皇帝到現在還瞑頑不靈,勸說會失敗。可是,機會不多了,眼看著福臨臉上的痘斑逐漸變黑,終不見脫落,人又一直處在低燒狀態,太后的心漸漸地冷下去。
索尼已經跟她匯報了鰲拜在江南的所做所為,也知道索家兩兄弟在江南遇到了麻煩。心裡恨朝臣們都這個時候了還互相頃軋,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眼見兒子的病勢日漸沉重,太后心裡著急。在她心裡,眼下依然在為兒子忙碌的,唯一能靠的住的,只有赫捨裡索尼。
在詢問了兩位老人的意思之後,送兩人從乾清宮的偏門進去。裡面的人看到有人進來就像看到曙光一樣,蜂擁而至。給兩位大人磕頭:「索大人,湯大人,求求你們給太后求個情,放奴婢,奴才出去吧!」
場面非常淒慘。湯若望和索尼只能互相攙扶著,一個一邊念著《聖經》的句子,一個目不斜視,來到側面的暖閣。
龍床的四周,落著明黃的軟簾,床邊的香爐裡,灰白的香煙冉冉而升。驅散著污穢的味道。福臨自從最初發燒到現在,已經大半個月沒從床上下來過了。
現在的他身體極度虛弱,飲食艱難,完全被藥灌飽的身體早已只剩一個空殼了。驟然聽到幔帳外面,兩條蒼老的聲音給自己請安。福臨激動得熱淚盈眶。自從自己被確診為天花之後,這裡的宮女太監們避他就如避瘟神,不要說什麼溫柔體貼了,連恭敬有時候都做不到。
這個時候,福臨更想念他的愛妃,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叫她的名字,彷彿她在眼前一樣。
這會兒索尼和湯若望進來,順治剛喝過藥,狀態稍微調過來一點,聲音也稍微有了一點力度:「你們來了,是皇額娘叫你們進來的?」索尼跪在地上磕頭:「奴才不敢欺瞞主子,太后日眼惦念主子的健康,特地讓老奴才和湯大人進來探望主子。主子今日可覺得好些?」
「探望?行了,索尼……」幔帳裡的聲音透著蕭索。「奴才在。」
「今天你就算不來,朕稍候也會召見你,朕知道自己染了天花,已經藥石無醫,心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立儲的事。聽說,太后曾私訪到你家,那麼你的意思,也是立玄燁做太子?」
索尼欲哭無淚,又不能怨太后來得太冒昧,姐過卻什麼事兒都沒辦成,害得自己在這裡被小主子埋怨:「回主子話,太后的確到我老奴才家裡探疾。」
「朕只問你,你是不是也意屬立玄燁為太子?」裡面的人,心情明顯很糟。
「奴才不敢妄議主子的家事,更不敢左右主子的判斷,只是今日奴才與湯大人聯袂而來,卻是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稟報。經過湯大人和太醫院的鑽研,已經發現了天花傳染的一些規律。」
裡面的福臨完全沒有反應,規律有什麼用?自己已經得了天花,知道規律能治好他嗎?根本沒可能。
索尼見小主子沒反應,眼神示意湯若望接著往下說。湯若望打開事先寫好的折子,用帶著洋味兒的中國話發表自己的研究成果:「皇上,臣和太醫院的太醫們徹夜研究,發現一個現象,得過天花痊癒的人,不會重複感染,而且自身染其他有發熱現象的疾病的機率也明顯低於未得過天花的人。」
福臨這才溢出淡淡的笑聲:「這就是你們的研究成果?你們還真是有備而來,湯先生不懂,可是你懂啊!如今,朕也懂了。罷了,你們出去吧!」
索尼身體一抖,哆嗦著磕頭:「奴才告退!」拉著還在發愣的湯若望迅速逃離。主子很生氣,後果不知道嚴不嚴重。
迎面太后正等在慈寧宮等消息,兩人先在偏殿裡沐浴更衣熏香之後才被放進去面見太后。而兩人匯報的結果讓太后皺緊了眉頭:「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還是……」
索尼這個時候也是愛莫能助,小主子對他已經心存芥蒂了,他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這事兒他還真是冤枉的,如果太后不來,他就不會說那些話。平白無故讓湯若望犯了主子的忌諱。
如果不是太后來了,孫女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擔心會被領進宮去當玩物。可是,眼前的人是太后,他敢抱怨麼?
沒法子,只當是進宮蹭了一套新衣服吧。索尼悲催的想著,但願小主子好起來之後,忘了前塵往事,不要太計較。或者等他一好起來,自己馬上遞折子請辭。
這邊索尼辭別太后回府,一路上都在想像自己回家養老後的光景。那邊鰲拜已經知道索尼進宮的事情了。各種猜疑在心裡發酵。好端端過著年,太后突然召見索尼,為什麼呢?難道是皇上有下落了?還是說皇上真的找不到了,他們在秘密準備傳位詔書立儲了?
不行,自己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索尼進宮去幹什麼了!從宮裡回來的索尼面帶憂色,一頭鑽進書房就沒出來。
這個時候,赫捨裡已經在書房裡練字了。聽下人說,爺爺午後出門現在已經回來了。心裡疑惑:大過年的,衙門裡又不上班,外頭天花肆虐,沒事老在外面晃悠什麼?年初一到年初三,爺爺就沒在家呆過一天,這把老骨頭,也不怕累出病來。
眉頭一皺,想到電視裡索尼好像在鬥敗鰲拜之前就掛了,心裡嘟囔一句:「老得牙齒都快掉光了,還不消停,也不怕折了陽壽。
隨口吩咐了一句:「梅朵,去和廚子說一下,今天進的那兩條魚,給爺爺燉湯喝,湯裡放幾滴醋,冬天裡的河鮮,可是稀罕貨。」
梅朵絲毫沒有質疑地出去傳話了,她們的這位小姐,既挑吃又挑穿,就連睡覺的枕頭,蓋的被子她也挑,枕頭太硬,重做。被子三天沒曬,她就嫌棄。遇上連日陰雨或雪天,她非得換新的被子改,不然就睡不著。
對于小姐近乎「嬌氣」的挑剔,夫人當然是百依百順,自己唯一的女兒,索家嫡出的閨女,就該講究。
赫捨裡今年八歲,一年四季的衣服若是全堆起來得有十大箱。不過她向來是穿一件扔一件,今天看這件很順眼,明天就換了,然後舊的就扔了。梅朵和杏兒還慶幸小姐對自己丟棄的舊物從來都是想不起來的。不然她哪天想起某件以前穿過的衣服,要她們翻找,可就真的要了她們的命了。
她挑穿,挑完就忘,挑吃卻是記性極好。六歲的時候,她覺得是時候表達不同意見了,於是從飯開始挑起,飯太硬了,不吃。飯太軟了,不吃。菜鹹了不吃,淡了不吃。總之不可胃口的統統不吃。
一開始夫人以為她是挑食,還說她幾句。後來發現她只是嫌棄廚子手藝不好,心想這丫頭的嘴究竟是怎麼一不留神就養刁了呢?
殊不知,前世的盧莎是金領中的戰鬥機,各種形式的會餐吃過不計其數。無論是中式的西式的亞洲的歐洲的,全部吃了個遍。自家老媽又是私房菜的頂尖好手。回過頭來再遲這普通灶頭上端來的普通飯食,自然是食不知味了。
在連吃了好幾天之後,她忍無可忍,開始給廚房傳紙條,寫菜譜各種食材中,她獨愛吃魚,不過她也知道,現在是清朝,而且還是清初,調味料嚴重缺乏,茄汁神馬的首先不考慮。可憐她就是想喝個魚湯都發現有掩蓋不了的腥味。
頓時欲哭無淚,親自殺到廚房去,把廚子拎出來狠狠地吹了一陣風。從殺魚開始全程監督,在她的指手畫腳之下,終於喝上了一碗比較正常的鯽魚湯。而廚子們也終於知道魚去腥味的全過程原來他們漏了很多道工序。
此後,只要赫捨裡高興了,就會去廚房遛彎,看看今天吃什麼,順便對廚子指手畫腳一番。當然,她是不會親手上陣的,不是不會做,只是覺得太掉價而已。
在沒有海鮮,河鮮品種有限的前清,豬牛羊兔能肉類反而倒是供應充足,可是綠葉菜就少得可憐了。顛來倒去的青菜蘿蔔,到了冬天,青菜都沒有了,除了大白菜還是大白菜,吃得她反胃。就像今天,盼了幾天才盼來一條魚,本想留給自己解饞的,但是聽說爺爺回來了,她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尊老愛幼。
只是爺爺啊,您自己也悠著點兒,您很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