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濛濛亮,婉柔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震醒了。想著這幾日心頭總是沒來由的惶恐,現下又在這種時候有這樣的動靜。婉柔急急忙忙批了件衣服便打開了門。
站在房門外的是瓊兒:「婉,婉夫人,可不得了了。您去看看吧,有位公子抱著凝心小姐剛剛闖了進來,還有醒兒也在。凝心小姐……凝心小姐似乎流了好多血啊!」瓊兒嚇得花容失色,結結巴巴了好半天,才把事情說完。
婉柔聽罷,只覺得天旋地轉。沒有多問便隨著瓊兒趕到了藥房。這個藥方是婉柔平常無事,專門給周圍的居民看診用的,所以擺著兩張床。婉柔跌跌撞撞地跑進門,現這兩張床上都躺著一個人,左手邊的女孩子穿著淡黃色的輕便女裝,緊閉著眼睛沒有一絲聲響。右邊的女子雖然滿身精緻的白袍,全身上下卻髒污不堪,此時此刻正在呢喃著什麼,像是忍著很大的痛。婉柔一眼就瞧了出來,這是她的寶貝女兒凝心。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婉柔一愣,眼淚瞬間就流了出來:「寧兒怎麼會這樣?啊?」婉柔趴在女兒身邊,看著女兒右手掌和左肩誇張的傷口,痛不欲生。顫抖著雙手想要去觸碰,又怕弄疼她。
「夫人……夫人……嗚嗚……都是醒兒的錯……醒兒當日要是多問一句,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醒兒此時此刻哭得梨花帶雨,說的話一點邏輯都沒有。滿心的愧疚與苦澀的淚水已經淹沒了她,婉柔一抬頭,現醒兒也被玉寧的樣子嚇得不輕,站在一邊就沒有停止身體的顫抖過。
「夫人,凝心她雖然中了毒,但是我給她已經解毒了。這還得請您能夠冷靜下來,幫凝心止血生肌。」無月見這兩個女人都有些六神無主,本來不想引起注意,卻也覺得現在應該站出來提醒一句。要知道,他看著凝心這般痛苦的模樣他的心猶如被萬蠱腐蝕一般難受,他多想抱著他,從此何事都不問,任何都不再管,只是一心一意將她的傷弄好,帶著她浪跡天涯。可是……他不能。無月抿了抿唇,望了望躺在一邊的無明。
婉柔被這一句適當提醒的話驚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是心裡還是在疑惑,這男人到底是誰?為何會直接叫著自己女兒的名字如此親近?可是眼下她也沒工夫多加盤問,趕忙將眼淚嚥了回去,吩咐醒兒與瓊兒準備要用到的藥品,自己則小心地查看起凝心的傷口。
無月本來站在一邊萬分擔憂地瞧著進展狀況,卻看到婉夫人正在給凝心小心地解開衣裳,連忙轉過了頭。婉柔瞧見了無月的這一君子舉動,頓時也對這男子多了幾分好感。
看來多半不是壞人吧。
至少不會是心存不軌之徒。
婉柔心裡想著,輕輕舒了一口氣,可當她剛看到女兒的左肩猙獰的傷口的時候,忍不住還是叫了出來:「百煉血?!」
無月背對著這一對母女,聽到婦人的驚呼先是身子一震,爾後冷靜下來點了點頭道:「正是百煉血,夫人真是見多識廣。」
婉柔愣愣地瞧著凝心的傷口半天沒有說話,正在這時瓊兒已經從房外端來了一大盆熱水,醒兒也紅著眼睛從庫房內拿過來一大堆藥品,皆是止血生肌的。婉柔心下再也無法平靜,果斷地施針為凝心止血鎮痛。
「……娘……」凝心其實在馬車上一直醒著,因為馬車趕路的顛簸叫她無法不清醒。越是清醒,痛感便越是明顯。現下看到母親為自己擔心落淚,額角的白彷彿更是明顯了,心裡更是一陣愧疚:「娘……」
「孩子,什麼都先別說。」婉柔輕輕止住了玉寧還想說話的意圖,轉頭便對醒兒吩咐道:「你讓瓊兒按住她,你便灑些生肌粉在小姐傷口上,記住,小姐就算喊疼,都不可以停下來。一定要灑滿,爾後再包紮起來。我已經給她暫時止血了,你們一定要在穴道解開之前完成,不然生肌粉被活血污了,藥力會下降,你們可明白?」
醒兒一聽,用力點了點頭。和瓊兒顫顫巍巍地走到玉寧面前,手足無措地小聲哄道:「小姐,您可別亂動,痛一小會,一小會就過去了。」
玉寧迷迷糊糊之中聽到這句哄勸,禁不住笑了出來。那種疼痛自己都忍了,還在乎這一點麼?
「這位公子,可否隨妾身出來一下?」婉柔雖然對無月很是禮讓,任誰都聽得出這話裡的不可忤逆與戒備。
無月無奈地笑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無明與凝心一眼之後,便跟著婉夫人走出了藥房。
婉柔一路上悶不做聲,直到將人帶到了湖心亭才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到底是誰?」
「在下無月,過多的便不能告知夫人了。不知道這些,對夫人是百利而無一害的。」無月拱了拱手,顯得甚是謙卑。
因為無月的躬身動作,婉柔將他胸前的那片血污看得清清楚楚,驚詫之下望了將眼神掩飾起來:「那……那是……寧兒的血?」
無月順著婉柔的眼光向自己胸前一望,幾個時辰前自己遇到玉寧的那股心痛又排山倒海地向他襲來。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是在下晚了一步,不然……凝心也不至於如此。」
「她怎麼會這樣?!」婉柔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這百煉血的煉成方式可謂是邪惡至極,一定得要在極陰時刻出身的孩童不可,最好還是女孩。在這個孩子七歲的時候,便開始一點點訓練炮製,說白了,這百煉血便是毒中之毒,當那孩子被連續炮製了七年之後,她全身上下流著的血液別人稍碰一點,那塊皮膚便會被腐蝕掉,這時候,這個至陰至毒的藥人就算初步煉成了。以後每七年一個循環,血液的毒性與日俱增。但是,這百煉血卻有一個大大的好處,可以解開一切陰寒的烈毒:「你剛才說解毒,難道是用百煉血麼?」
「沒錯,是用的百煉血。」說到這裡,無月臉上現出一絲愧疚的顏色:「當時情急之下,在下實在沒辦法,只好取來那人的血給凝心解毒。因為那人用的也是陰性的毒藥。只不過……血液觸碰傷口的那一刻,苦了凝心了。」
婉柔一愣,看著眼前的這個誠懇的年輕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這麼說,是你將凝心從虎口救回來的。」
無月本來是想著說些模稜兩可的答案的,畢竟傷了凝心的人是他的同僚,這麼大方地承認是自己救了她的命,實在有邀功之嫌。可是這婉夫人不是一般人,居然知道百煉血,更何況她還是凝心的母親。看來,無明的內傷是有救了。想到這裡,無月一咬牙,跪了下來:「夫人,就是在下。」
「你這是做什麼?」婉柔看到凝心的救命恩人向自己下跪,雖然這年輕人將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的不清不楚,可是這還是於理不合的:「起來說話。」
「夫人,想夫人也看到了。那藥房內還躺著一個女子,那人是在下的師妹,因為種種緣由受了極重的內傷,危在旦夕。還請夫人能夠救她一命。」無月低著頭,硬是不起來。想他內力如此深厚,既然打定了長跪不起的主意,又怎是婉柔異人能拉的起的。
婉柔見無月這副模樣,惻隱之心已起。
「你起來再說話吧,且不說你是凝心的救命恩人,妾身也不會看著一個與寧兒年紀相仿的女孩即將命喪黃泉,卻不管不顧啊。」說到這裡,婉柔歎了一口氣:「還請公子莫怪罪,剛剛看到是百煉血在傷口上解了毒性,妾身確實是嚇怕了。妾身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她就是妾身唯一的親人了。」婉柔說得動情,忍不住鼻頭有些酸。聽得無月心裡也是一陣動容。
「夫人,無月雖是江湖中人。卻不是忘恩負義之徒,若您能救得在下師妹性命,無月即刻便帶著師妹離開,絕對不會打擾您和凝心的安穩日子。」
「公子快別這麼說。妾身可不是這個意思。」婉柔一愣,趕忙雙手一舉將無月扶了起來:「公子千萬別誤會,妾身只是看到女兒劫後逢生,大難不死,心中後怕。」
無月搖了搖頭,露出了淺淺地笑,這笑讓婉柔怎麼看怎麼熟悉,卻偏偏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夫人,在下自然明白您不會有驅趕在下與師妹之意,只是……在下有自知之明,不願意牽連凝心。」
婉柔聽了這句話,再看向這個少年堅定的眼神,心裡一下就明白了。是啊,她是過來人,她怎麼會不明白呢?這無月公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加害於凝心的。相反,犧牲掉他自己去保得凝心的周全倒是極有可能。
「好了,咱們先進去,看看你師妹的傷勢吧。」婉柔無奈地笑了笑。無月一聽,連連點頭,跟著婉柔重又走進了藥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