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風中被折磨了幾個時辰的玉寧,突然就覺得眼前一黑,全身被一團溫暖包裹著。那人一手抱著她,就像在呵護一個孩子一般,披在她身上的披風還帶著那人身上的溫度。因為身上傷痕纍纍,玉寧在這團溫暖裡誠惶誠恐,僵硬的身體漸漸變得柔軟,她生怕這是自己的一個夢,忍不住伸手緊緊抱住了給予她第二次生命的這個人,抱得越緊,傷口便裂得越開,即便這樣,玉寧還是沒有放手。
血混著些許污濁的黑色流淌了下來,不僅染紅了玉寧的白色衣裳,更是污了來人胸前一大片。那人感到了這團溫熱,反而沒有半點嫌惡,臉上的表情更加悲憤。他托著玉寧的手收緊了力度,彷彿是要將玉寧揉在了懷裡,這樣在乎的力度讓玉寧有了安全感。她微微顫抖著,終究將心裡的屈辱哭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卻因為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少年低頭看到玉寧帶著淚痕的臉頰,緩緩地抬起了頭:「你們為何要折磨她。」
「哼,她若不是身藏秘密,咱們才懶得去管這個小妮子。」黑衣女子嬌嗔一聲,將自己的驚訝收了起來:「倒是你,怎麼會救個陌路人?還是……你們早就認識?」
「這個你管不著,在我沒有起殺心之前,你們走吧。」少年只覺得胸口那團溫熱越來越大,他知道這是玉寧的血,此刻這團黑紅色正以驚人的度擴散在他的胸前,侵入他單薄的衣服,灼傷了他的心,這種岩漿般的溫度燙得他痛不欲生。
那是凝心的血,更是他心頭的血。
他不敢去回想剛才他看到的那一幕,即便現下他是從這二人手下救出了自己的珍寶,卻還是來晚了一步。那是凝心麼?她的唇角沒有俏皮地彎起,她的眼眸沒有掛著好看的半月形。她毫無生氣地癱軟在地上,雪白之中混著些許刺眼的紅與黑,他那一下幾乎是征在了那裡,憤怒燃了他滿身,差點便要下狠手殺了這兩人——即便這二人算是他的同伴。
「滾。無常,你們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無月狠歷地低聲喝道,劍氣瞬間隨著他的怒氣噴薄而出,在黑白二人兩旁鑿下了陣陣深槽。
黑衣女人一愣,拉住了不服氣的白衣少年。她雖然是看不慣這無月堂不可一世的堂主,卻還有自知之明,不會去叨擾動怒的他。要知道,無月可是無雙會中的冷血修羅。平常看似溫吞,只要寒月寶劍一出,又有幾人活著見過那寶劍的整個面目?而今他們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確實是幸運的了。況且剛剛無月只不過是用內力,便逼出了如此凌厲的劍氣,看來,他的武功又上了一層,竟然不用武器已將劍氣化為無形了。想通這點,黑衣女子更加沒有與無月對著干的打算。
「姐姐!她!」白衣少年用手指著無月懷中的人兒,像是人本來就屬於自己的,現今被人搶去了一般。
「沒出息的東西。那人可是你要的?」黑衣女子冷聲將自己的弟弟喝退,轉臉又用嬌滴滴的聲音答道:「無月堂主莫氣,咱們鬼面堂可是與您同氣連枝,可別傷了和氣不是?哎,就是啊,到時候無雙主子責問起來,咱們就只好如實稟報,您該怎麼承受這責難,就不是奴家該替您想的了。」
「……那也不是你們該擔心的,做好你們的事情便是。」無月冷哼了一聲,只覺得玉寧彷彿在呢喃什麼。心下一沉,知道不帶她去治傷是不行了。轉身便消失在了黑白二人的視線中。
「姐姐……」白衣少年委屈至極,咬牙切齒望著無月遠去的背影。
「來日方長,你著急什麼。且去瞧瞧那個漢子被咱們鬼面堂下的小卒弄成什麼樣子了。」黑衣女子若有所思地一笑,帶著依舊戀戀不捨看著玉寧消失的方向的弟弟轉頭也沒入了清晨來到之前的暮靄之中。
無月帶著有些胡言亂語的玉寧在寂靜的街道上狂奔,一刻都不敢停留。捧在他懷間的是一個轉瞬即逝的生命,這生命平常喜笑怒罵充滿了活力,而今卻奄奄一息眼看著便就這麼要消散於人世。這怎麼能讓無月不心急如焚?
這到底是怎麼了?
自己只不過是許久未來罷了,為何凝心會被鬼面堂的堂主黑白無常盯上。
本來他想著這一輩子便不再與凝心見面,畢竟驕傲如他,當然也明白兩個驕傲的人再次見面,很難免去那日不歡而散的尷尬。既然如此,便就這樣吧,或許保持一個這樣的狀態,凝心身邊有著他的無月寶玉陪著,偶爾還會想起他。那樣他也便心滿意足了。
因為即便凝心的心裡有了別人,想起他的那一刻,她的心裡一定滿滿都是他的影像,不管這一刻到底能持續多長。對於一個亡命天涯的殺手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再次見到凝心,竟然是這樣一副場景。她被鬼面堂以折磨為樂的無常當作玩物,無所不用其極,如若自己再晚上那麼一步,說不定,他的劍便不會刺向無常,而是懷裡現今正在顫抖的人。
他不願意凝心醒來之後看到自己面目全非,她不願意看到失了常性的凝心,他寧願自己痛一輩子,恨自己一輩子,也會給凝心一個痛快。
無月在屋頂上起起落落,街上逐漸有了行人出現,畢竟眼看著天色已經快要破曉了。他們準備的又一天的勞作,有些人走過大街的時候,停住看了看屋頂,疑惑地又繼續向前。同伴問起,便說剛才確確實實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可怕得很。
當無月將玉寧抱至勿返閣後巷的時候,早在門前等候的醒兒一下迎了上來,想掀開披風瞧瞧自己的小姐,卻被無月攔住了。他不想讓醒兒看到玉寧現今狼狽的模樣。
「你一直在這裡等著?」無月輕聲問著。
醒兒點了點頭,臉色一白,淚就灑了出來:「小姐……小姐怎麼了?」她確定,她剛才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低頭一看,卻見無月公子的胸襟前被染紅了一大片,早就沒了原先的白色。
無月歎了一口氣。貓著身子進了醒兒身旁的馬車。馬車裡頭早已經躺著不省人事的無明,他本來驅車而來,一路狂奔,為的就是請凝心幫他救救這個小師妹,沒想到這一下,兩個人的性命都拴在了其他人身上,而且無月一下還不知道誰可以有這麼大能耐,既可以救治走火入魔的內傷,又可以治癒鬼面堂千奇百怪的手法做出來的傷口。
「這附近有沒有妙手回春的大夫,要快,咱們沒多少時間了。」無月出了馬車,跳下車來抓著醒兒問道。
「大夫……大夫……」醒兒靈光一閃:「有……有,婉夫人,婉夫人就是!」
「你來指路,我來駕馬,快!」
醒兒連忙點點頭跟著無月一道坐到了馬車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