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勿返閣的別院內,一派南方庭院的格局,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是海市蜃樓,或者自己一個不慎跌入了這恰似江南水鄉的仙境裡頭。
雲姐與婉柔坐於湖中亭內,正在下著圍棋打法時間。瓊兒在一旁熱著一壺水,準備等一會兒給二位主子泡茶驅下早春的寒意,她專心致志地瞧著棋路的展,越到後面卻越是看不懂了。瓊兒輕輕皺了皺眉頭,有些無趣地拿著手中的魚食投進了那一汪碧綠的清池之中。只見小巧的魚食剛剛激起幾圈漣漪,便不知道從哪兒鑽出越來越多的紅尾鯉魚,仰著頭瞧著瓊兒,頗有靈性。瓊兒一樂,玩心大起,注意力都被那些美麗妖嬈的錦鯉魚給吸引過去了。
雲姐瞥見瓊兒專心致志逗弄鯉魚的模樣,微笑著搖了搖頭。接著便下了一顆白子在棋盤上。可是遲遲不見黑子的動靜,於是她輕聲提醒婉柔:「妹妹,可是該你了。」
婉柔抬頭一笑,將手中的黑子一把擲在了棋盤上:「不玩不玩了,姐姐這局布得巧,妹妹怎麼都是輸。喏,擲子有聲,願賭服輸。」
說罷,婉柔與雲姐一同笑了起來。別院內瞬間便充滿了輕鬆詼諧的氣氛。
「唉,我們在這裡可是輕鬆了,真不知道雲霜她們是如何了?」雲姐一邊撿著子,收入盒內,一邊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還能怎地?福生與文清不是時常來看咱們,都會說明白麼?」婉柔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雲霜的手以表安慰:「倒是我家的那個丫頭,這幾個月都不見人影,確實是個沒心沒肺的娃娃,都不知道來看看娘親。」
瓊兒本來倚著欄邊逗魚兒玩,見兩位夫人已經閒聊起來,趕忙將手裡剩下的魚食都灑了出去,拿著已經溫熱的壺細心泡起茶來。一股花瓣特有的清香混著溫水濡濕的味道撲面而來,沁人心脾。這邊泡茶的水流輕盈且靈動,那一邊池內魚兒為了爭搶魚食嬉戲打鬧不時出幾番響聲交相呼應。
雲姐與婉柔有說有笑地享受著這渾然天成的淡然景色,等瓊兒茶泡好了,將壺擱置一邊以後,她又迫不及待地去看魚兒。可惜魚兒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跑散了,三三兩兩沉入湖底,只有枝頭銀雀依然在啾啾叫著,聲音可人的很。於是瓊兒又單手襯著臉頰,仰頭瞧著那些正在枝頭上跳來跳去的鳥雀們。
雲姐先拿了一杯茶,揭開茶蓋聞了聞:「嗯,果然是凝心做的花草茶,這丫頭,手是巧得很。」
婉柔淡然一笑,淺嘗了一口,只覺得那些漂浮在水面的小渣都有幾分甜味,入口即化,沒有半點風乾的感覺,心裡很是喜歡,可是嘴上卻仍然是一副嚴母的作派:「姐姐您就莫總是誇那丫頭了,您瞧她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更是無法無天了,成天穿著個男裝亂竄。」
雲姐低頭抿著茶,聽見婉柔又絮絮叨叨起來,忍不住還是笑了出來:「妹妹,難不成你是擔心咱們凝心丫頭嫁不出去呢?這根本就沒什麼好成心事的啊,我看,那白鴻少爺便很合適。」
雲姐這話本來是半真半假說出來的,雖然說自己很喜歡白鴻這個孩子,也看得出來這孩子喜歡凝心喜歡得緊。畢竟婉娘才是凝心的親生母親,總要她點頭才行。所以,她全當是調侃的話說出來的。
雲姐低頭笑著,卻沒看到婉柔為這話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了一絲擔心的神色。正要說什麼,卻聽到大門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還不止一個人。
顯然雲姐也是聽到了,與婉柔一起站起身來往門口望,卻見凝心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娘!娘!」
「瞧,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雲姐一笑,剛要吩咐瓊兒去準備些點心。卻又看到一個小廝滿臉是汗的抱著一個女子進來,旁邊還跟著巧兒與醒兒,個個都是大汗淋漓的模樣。看來是馬不停蹄地趕來這裡的。
雲姐與婉柔面色變得沉重,瓊兒也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趕忙下去將那個小廝引到了客房。
「怎麼回事?」婉柔下了亭子,輕聲詢問起女兒。
玉寧喘了口氣,搖了搖頭:「娘,先別說這些了,看看浣紗是怎麼了吧,我剛剛給她把了脈,脈象弱的很。」
「什麼?浣紗?」婉柔吃驚地又問了一遍,回頭看了眼滿是擔心的雲姐,便與玉寧一起入了客房。
剛掀開床簾一股子濃厚的酒味撲面而來。婉柔心下一沉,趕忙坐在床邊查看起來。過了半晌,婉柔轉頭便問:「她昏迷多久了?」
玉寧低頭想了想:「怕是有兩個時辰了。她中間醒過一陣,起來之後吐了好些東西又暈了過去。」
「還好,她的精神是醒著的,並沒睡死。瓊兒,去我房裡拿那只錦藍色藥瓶過來。醒兒你去取些熱水過來,等下便用我那瓶子裡頭的藥服下,喂一顆便好。」婉柔吩咐了一番,站起身來便拉著玉寧往外走:「寧兒,娘親有話要問你。」
玉寧點點頭,跟著婉柔來到小廳,剛進屋子,一同前來的雲姐便按捺不住了:「寧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玉寧皺了皺眉,只覺得昨晚至今日生的事情太亂,不知該如何說。雲姐見玉寧不說話,像是在理頭緒,心裡更是著急了:「寧兒,為何你們一大早便把浣紗抱來了。這麼看你們昨晚上便啟程了?」
玉寧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勿返閣出了些事情,現下浣紗這事兒最是蹊蹺。」說著,玉寧便將巧兒的話簡單地複述了一遍。她見雲姐與婉柔都不做聲,不放心地問道:「娘,我不覺得這事兒是梵音做的,可是浣紗姐姐的症狀太蹊蹺了。」
還沒等玉寧說完話,婉柔便接了話茬:「雲霜估計的沒錯,我看,浣紗這病是與梵音有關係。」
玉寧一愣,與雲姐一起又是震驚又是疑惑地瞧著婉柔。
「浣紗是被人下藥了。這藥咱們也熟悉得很。」婉柔用視線掃了一遍玉寧與雲姐,極不情願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就是雲霜當年服下的紅顏笑。」
「什麼?不,不可能!」玉寧一驚,馬上搖頭否定了這個在她看來很是荒謬的判斷:「梵音從小便怕血怕殺生,那樣一個美好柔弱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會下此毒手呢?!」說罷,玉寧的眼角已經現出了淚水。她害怕梵音被冤枉,更何況是這種加害親人的罪責?她太清楚被冤枉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可是,她可以選擇沉默,可以選擇忍辱偷生,因為她是忽倫止戈的女兒,她可以堅強地面臨一切誹謗;可是梵音呢?從小她們就精心呵護著她,她怎麼承受得了如此罪責?
梵音,你到底在哪裡?!
「寧兒,稍安勿躁。娘親並沒有說梵音要加害浣紗。」婉柔扶著女兒正在微微顫抖的雙肩,親情呵,一直都是她的這個看似堅強的小女兒的硬傷,她又怎麼會不清楚此時此刻玉寧心中的震撼呢:「雲姐,梵音應該是和那個叫做阿布托的內城少爺跑了。」
「何出此言?」雲姐倒也冷靜,想著問清楚了再尋思對策。
「這是內城的藥物。以前出塵差點命喪於此,是因為那人用了大劑量。我剛才去查看了一下,浣紗只是服用了些許,身子裡因為藥勁散著些酒味,這正是紅顏笑被作他用的特徵。」
「那你的意思是?」
「梵音當初肯定是從內城的公子那裡得了這東西,當作蒙*汗*藥使。可能當時一不小心下多了些,才會讓浣紗有現在的症狀。」婉柔說著,雙手明顯感覺玉寧的雙肩沒有再顫抖了,知道女兒已經冷靜了下來,才放心挪開了步子:「這紅顏笑,一滴二滴使人眠,三滴四滴惹人醉,就是這個意思。這裡的醉,指的便是三滴下肚之後,服用的人會半夢半醒,渾身難受,意志不清楚,渾身還有酒味兒。」
「那如若沒有解藥,人便一直會持續這種狀態?」雲姐只覺得自己問出這話的時候,額頭已經冒了些冷汗。
婉柔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唉……梵音這孩子,何苦出此下策。現下眼看著便要誤害了條人命,這該如何是好啊。」雲姐畢竟是老了,鬢角泛了些白斑,現下又因為這種苦惱的事情,顯得疲累無比。
婉柔也沉默了下來。畢竟當初救活出塵純屬僥倖。若不是她毀了嗓子做代價,還不知道今日她能否活下來呢。兩個大人冥思苦想之際,玉寧這邊卻是靈光一閃。
「既然毒藥在內城,解藥肯定也是在內城。」玉寧說著,嘴邊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有法子?」雲姐將信將疑,婉柔臉上則是現出了擔憂的神色。
內城?看這孩子說得自信滿滿,難道她自己要再入那虎狼窩不成?
玉寧笑著撫慰母親:「娘親,雲姨,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自然有辦法用銀子來買解藥。」
婉柔一聽,想想也是。現下她這女兒雖然不是富可敵國,但也算是富甲一方了。於是便只道了幾句小心,沒有再往深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