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嗚嗚咽咽地哭著,道出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巧兒本來是準備往小門那裡趕的,剛走了沒有幾步一個小丫鬟卻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她,說浣紗醒是醒來的,卻只叫著難受。巧兒與浣紗從小一起長大,又是一起伺候上一屆閣主的丫鬟,姐妹之情自然深厚,聽了小丫鬟的這番描述想都沒想就趕到了院裡。
剛一進屋就瞧見浣紗正扶在床沿邊,穢物吐了有滿滿一盆,嘴角還帶著些血絲,巧兒看到這番景象更是嚇得不得了,跑過去問浣紗怎麼了,可是浣紗面色蒼白,好像是在忍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掙扎著說了梵音二字之後便一下暈了過去,怎麼都叫不醒。
巧兒說到這裡,哭得更是傷心:「我當時怕極了,怎麼掐她的人中就是不見醒,只好先去找梵音小姐,誰知道,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見梵音小姐。小姐,您說該怎麼辦啊,該怎麼辦啊!嗚嗚嗚……」
雲霜一踉蹌,險些栽倒在地上。玉寧趕忙讓雲霜身子靠著自己,心下雖然也是心亂如麻,但是自然知道現在能夠冷靜想事的怕是只有她了,於是她思量片刻之後馬上便說出了對策:「我看事不宜遲,浣紗姐姐的這個毛病來的蹊蹺,可能是吃了什麼東西,咱們趕緊備些熏香藥物,趕緊帶浣紗姐姐往別院趕吧。或許娘親有辦法。」說罷,玉寧便對醒兒吩咐了起來:「去我櫃子裡頭那些刺鼻的熏香出來,磨成粉放進小香爐裡頭,記得路上要一直用,不要讓浣紗姐姐睡死了;巧兒姐姐,麻煩您帶醒兒先去準備準備,我隨後便與你們一道去。」
巧兒聽到玉寧的命令,只覺得心裡又有了一絲希望,連連稱是,也不顧什麼大丫鬟的威嚴了。拉著醒兒便急忙往雲霜的院內趕。
玉寧本來要扶著雲霜也往那個方向走,誰知雲霜現在如何都邁不開步,只見她擺了擺手讓玉寧將自己扶到了迴廊一邊暫且坐下:「你且快去與他們一起收拾,越快越好。我看浣紗這毛病,與梵音脫不了干係。」雲霜說著,臉上露出了痛心疾的表情:「希望不是被我真個給猜準了。」
玉寧心裡又是不安又是疑惑,實在不明白平常懦弱懂事的梵音妹妹會和浣紗姐姐的這種怪症狀能有什麼干係,可是現在人命關天,也沒這個時間細問了,於是玉寧歎了一口氣,輕聲撫慰起雲霜:「出塵姐姐,莫擔心了。您留在這兒,好好處理勿返閣的事情便是,浣紗姐姐的事情交給我吧。不日一定還您一個活蹦亂跳的浣紗。」玉寧說完,便站起身來離開了。走了幾步,又不放心雲霜回頭瞧了瞧。
卻見雲霜頭倚著廊柱,臉上的表情既孤獨又疲累,玉寧不忍心再看,一狠心便提裙直接跑向了內院。
勿返閣羽閣
香兒拿著香料剛要進羽閣,卻見玉寧急急忙忙地與巧兒他們一起指揮著一個小廝將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抱著,快步往大門方向走。香兒知道,那個昏迷的女人定是浣紗。於是她燦然一笑,轉頭便捧著香料走進了房間。
一進門,卻見琳琅正坐在浴桶裡呆。她歎了一口氣,將滿托盤的花瓣香料放在了一邊。上前便將手放到了水裡試了試水溫,水已經涼了不少。
琳琅本來呆楞著瞧著脫在一旁的血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隻手嚇得叫了起來,此時的她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有的只有恐懼。她拚命將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浴桶的一小,顯得無助且脆弱。
「是我呵,小姐,沒事了,沒事了。」香兒的眼神帶著些許悲傷,走過去輕輕抱住了琳琅。琳琅本來在已經溫了不少的水中坐了許久,身子冰涼,現下只覺得一團溫暖裹住了她,還是些熟悉的味道。於是她不顧一切地抱緊了這團溫暖,瘋狂地吸取著這團暖度,到了最後,居然還是放聲大哭了起來。
香兒輕輕撫著琳琅的頭,動作充滿了憐愛與溫柔,與剛剛她看到浣紗那孱弱的模樣的時候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原來一個人果然是可以變成神靈與惡鬼的結合體,愈是變得一半神靈、一半惡鬼,便越稱得上是人。只可惜,彷彿現下香兒的這展天平已經向一邊移動了,只是現下,她自己也沒有現。
「小姐,不用怕,都過去了。此後便再也沒有人來威脅咱們了。小姐您可以東山再起了。」香兒一邊安慰著琳琅,臉上竟然還浮現了些許笑容。只可惜琳琅現在根本就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一抹笑,不然她肯定會嚇得跳開。
琳琅埋在香兒懷裡,身體在不斷顫抖著。當她聽到香兒說到這裡的時候,猛地一下居然止住了哭嚎,只是小聲的啜泣,好半天她才抬頭望著香兒,本來就不熱的洗澡水此時此刻混入了許多琳琅的淚,彷彿變得更冷了,凍得琳琅自己直抖:「我……我……我殺了……」
「小姐。」香兒趕忙摀住了她的嘴,輕輕搖了搖頭,爾後她走到門邊取了香料過來,事實上是去看院外是否有旁人在。當她現院子裡一個鬼影都沒有的時候,才放下心來。香兒一邊將花瓣灑在桶裡,一邊輕聲對琳琅說道:「小姐,人是那個不認識的婦人殺的,不是你,明白麼?」
琳琅一臉疑惑,顯然完全沒有明白香兒的意思,只是呆愣地瞧著她的撒花的動作。花瓣落下,觸碰到她的肌膚,讓她的身體輕輕一顫,瞬間便好像是被花瓣染成了鮮嫩的粉紅色。琳琅只覺得好冷,真的好冷,一切都是冷的。
香兒說的話是冷的,父親的眼神也是冷的,自己的心是冷的。只有當自己錘下那致命的一擊的時候,她才感到一團火熱。那熱燒得她今生難忘,直到現在也忘不了。
香兒見她沒有言語,又繼續說著她的話:「小姐,記住了。咱們不認識那一對夫婦,也不知道那對夫婦為何就到這個巷子裡頭來了,你從來就沒有碰過那個砸死那男人的石頭,更不清楚他們怎麼會有那麼多銀子。你只不過是現梵音小姐不見了,所以便想去小門看看,沒想到那個男人喝醉了酒便撲向了你,隨後那個婦人就拿著石頭從他身後出現了,砸了過去。這就是為什麼你的身子上頭都是血,這就是為什麼你會有那件血衣。其他的,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明白麼?」
說罷,香兒輕輕捧著琳琅的頭。琳琅不知所措,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疑惑。
「小姐,想想以後的日子吧。再沒有人威脅你,再也沒有人知道咱們被辱的事情,再也沒有人可以左右咱們了。難道你不想麼?」香兒的話充滿了蠱惑,讓琳琅是如此憧憬。
想啊,她怎麼不想。她那麼努力地活著,不就是為了香兒描述的那樣的生活麼?琳琅久久地望著香兒的眼睛,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我想……」
「既然想,咱們就得照香兒說的話去做。小姐,不能有半點差池。」香兒嘴角一彎,拿著柔軟的毛巾細心地給琳琅洗去臉上的血污。
「可……可是……那是我的娘啊……」琳琅轉過頭去,任香兒擦拭自己的背部,她抓著桶沿,哽咽出聲:「咱們能不能……」琳琅當然知道,這是致母親於死地。自己剛剛親手殺了爹爹,難道還要將娘給推入死牢不成?
香兒正在擦拭的雙手停了,半晌她卻笑了出來。
「小姐,您真是善良,香兒無話可說。既然小姐狠不下心,香兒也就不勉強小姐了。等會更衣之後,咱們便一起到府衙去說清楚。便說香兒是告污狀,為了保護小姐嫁禍了別人,小姐才是真兇手。如此以來,香兒便與小姐一起鋃鐺入獄,若是要砍頭,路上也便有個伴了。」
香兒的語調輕鬆,說得好像根本便不是自己的性命一般,她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始了手頭伺候琳琅的工作。琳琅身子一震,知道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自己站在天平的位置,天平左邊是自己的娘親,右邊是香兒。如若偏向了娘親,香兒會被自己害死;如若偏向香兒,娘親也必死無疑。
怎麼辦,自己該怎麼辦?
琳琅的內心焦灼且在鬥爭著,她想找出個兩全的辦法,即便犧牲掉自己她也認了。這個折騰她的世界,早點擺脫也是好的。只是香兒卻不顧一切地攪和了進來。她如果就這麼默不作聲地往泥地裡沉,便會拉著香兒一道死。
「你這又是何苦呢……」琳琅嘶啞地歎息了一聲,身體卻不再抖了。是的,她妥協了。權衡再三,她現自己對於娘親留下的多是怨恨,多是對這虛假的親情的厭惡。此生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求什麼,眼見著香兒危在旦夕,能不能活過來全是自己一念之差。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己不去救香兒?香兒是為了救自己才會那麼做的,一路走來,也只有香兒是不遺餘力地對自己倍加照顧與關愛。可是,可是啊,香兒,你為什麼變得如此讓我害怕呢?
想到這裡,琳琅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了。
香兒愣了愣,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繼續著自己手頭的工作,她明白,自己已經賭贏了。小姐已經為了她,捨棄了自己曾經如此珍惜的親情。
對,小姐,你便捨棄掉吧。那些都不是真的,都是假的。香兒知道你心裡苦,所以香兒一定會為你掃除一切障礙!
香兒抿嘴一笑,只覺得事情正朝她所想的方向走……如果,浣紗那邊也是如此便好了。香兒低頭摸了摸懷中藏著的那瓶神秘的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