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瞬間好似停止。
我緊張到屏住呼吸,手腳停了動作,歪著頭慢慢抬起,視線向上移,在看到那張熟悉的臉的時候,正看得心驚肉跳,聽到脖子處發出「咯」地一聲。
眼淚一瞬間飆出來,我疼得想要咬人,只得大聲吼:「秋震南,放開我,扭到脖子了!」
那只緊緊地勒住我的手臂忙不迭鬆開,我半蹲下身子,伸出雙手摀住脖子,試著扭來扭去。
耳畔足音響動,我斜著眼睛看過去,看到那人影晃動,向著我跟秋震南所在之處走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挪動腳步,向著秋震南那白衣身後躲。
紅衣影動,終於走過來。
秋震南上前一步,兩個人面面相對,靠的好近。
我感覺有種被拋棄的孤獨感,趕緊從地上站起身來,背對著他們兩個,偷偷斜眼去瞅那個走過來的人,他的臉色如何。
咦,怎麼可能?不過數日,我覺得他清減了一些。
本來浩然的臉,現在看起來輪廓略略鮮明起來,顯得很有風骨的樣子。
他沉穩站在那裡,眼睛在我身上一瞥,隨即滑開。
我的心忽然一疼。
這是**裸的忽略嗎?
這是故意對我的無視是吧。
我幹嘛故意回來自討沒趣啊,我都說了,都是秋震南那混蛋強行拉住我,不然我早就跑了。
我氣鼓鼓地站在原地,恨不得嚷嚷給全世界人知道不是我自願回來的。同時我豎起耳朵。
「你太心軟。」秋震南冷冷的聲音響起。
我啥?我的眼睛豎起來,大惑不解。
隨即我發現秋震南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著他對面地那傢伙。也就是——錦鄉侯唐少司。
可是,他啥?
這個發現不比我認為秋震南是在形容我的震撼來的小。
我地興趣立刻被喚起來。我瞪圓了眼睛,溜溜地盯著秋震南的後腦勺。
透過他地側面,我看到錦鄉侯唐少司的臉上,露出了極淡的一抹笑容,他笑一笑。不說話,漂亮。
而秋震南繼續說:「你這點,讓我放心,也讓我……」
他忽然打住不說。
他猛地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雙目如炬,燒得人臉上疼,我是個弱者——腦袋受傷,手上的傷還沒有全好,脖子剛剛扭到.,k所以不想跟他對峙。我趕緊把雙眼放空,裝作若無其事看著他頭頂空氣的白癡模樣。
秋震南冷冷地一哼。
他轉過頭去,我鬆了一口氣。趕緊又把眼睛盯著他地後腦勺。
「你不必擔心。」唐少司嘴角一動,忽然回答。
「我沒有說我會擔心。只不過我會生氣。」秋震南冷冷地說。
「哈……」唐少司笑了一聲。望著他。
兩個人高度相當,白衣紅衣交相輝映。無比惹人矚目,侯爺府的侍衛卻不敢多看上一眼,於是沒有人注意到我,只要秋震南別拿那種眼神殺我,我樂得多看兩眼,心曠神怡。
而心內巨震,這對話……好奇特好奇特啊……
難道……我眼睛一轉,望著那兩個那麼相襯的人,習慣性撓了撓頭。
唐少司忽然說:「我不會多加保證,但是……我會盡力。」
「嗯。希望我不必借給你鞭子。」秋震南接
唐少司臉上露出笑容,兩人面面相覷,忽然都不說話。
我震撼地看著這一幕,震撼到幾乎把秋震南最後一句給忽略。
我忽然極想看看此刻秋震南的臉上是什麼表情,但是我無法走過去,唐少司的眼眸一垂,透過他的臉色看到我的臉上,我正在偷窺,觸到他的目光,趕緊低頭,用額角垂落的頭髮遮著雙眼。
唉,奇怪,為什麼我感覺我都不能跟他正視?
就在剎那,肩頭被什麼抓住,大力之下,我地身子不由自主隨著向前趔趄一步,等到直起腰來,發現居然站在了他們兩人之中。
「交給你了。」淡淡的話,秋震南說。
「嗯。」唐少司答應了一句。
我魂飛魄散抬起頭來看,先是瞅了秋震南一眼,那雙冷靜的眼,似乎是冰川之水般地眼神,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看著我,又看向唐少司。
我不敢對他多說兩句話,於是順著他地目光扭頭去看錦鄉侯唐少司,卻看到他凜然屹立那裡,深沉雙眼,望著秋震南,衝著他點了點頭,隨即睫毛一掀,定定地看住了我。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幹啥?
渾身顫抖。
唐少司手臂一抬,紅衣翩然,他抬起手,輕輕按上了我地另一側的肩頭。
他地手很大很有力,渾身的顫抖在他的按壓之下,蕩然無存。
我木然呆立原地。
「這是……這……什麼意思?」我低聲。
秋震南的右手按在我的左邊肩頭,不鬆開,雙眼一閃:「最好……不要給我再闖禍。」
我木呆呆看著他:「可是……」
我扭頭,看看左邊肩頭他的手,再看看右邊肩頭錦鄉侯唐少司的手,努力在臉上扮出一個笑:「你們兩個究竟在搞什麼?」
「沒什麼,只不過是說了些屬於我們之間的話而已。」唐少司不再看我,望著秋震南。
秋震南的手一抖:「是的。」
「屬於我們之間?」我挑挑眉毛,「你們兩個好像很親密的樣子哦?」是啊,君不聞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我跟秋兄……或者……」
唐少司一笑。雙眼笑吟吟地,望著秋震南,忽然吟道:「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
秋震南抓著我肩頭地手輕輕地抖了起來。驀地,他鬆開手,身子一轉,捲起一陣冷風,而他已經毫不留情地轉身回頭。背對我們。
動作一氣呵成,如此毫無先兆。
我看的驚住。
「告辭了!」秋震南冷喝一聲,額角一縷長髮隨著他的動作而蕩了一個圈,白衣似雪向後翻飛,而他頭也不回,邁大步向前走。
「大師兄!」我望著那孤零零一襲白衣在風裡飛,身不由己叫了一聲。耳畔是他高高地吟哦聲音:
「草色全經細雨濕,花枝欲動春風寒。
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哈……哈哈……」
他仰頭長笑。走得好快好利落。按劍,白首相知猶按劍……」
出自王維《輞川集》——酌酒與裴迪,傳說當王維退隱之後。在輞口,其水舟於舍下。別置竹洲花塢。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這詩,便是當時贈給裴迪的。
而唐少司這句話在我心底不停地轉來轉去,我費盡心思想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難道只是為了解釋他跟秋震南之間地「傾蓋如故」那樣親暱?不不不……
他的四句,前兩句,有寬慰秋震南的意思,似乎還有幾分無奈,但白首相知跟朱門先達這兩句……
為什麼我嗅到了殺伐的味道,好像劍藏匣中,卻仍舊發出渴血的殺聲。
我跟唐少司兩人站在原地,目送秋震南一襲白衣,飄然消失長街盡頭,他就這麼走了,絲毫不回頭地。
還留下一首莫名其妙的詩。
我正在感歎,忽然覺得身上冷嗖嗖的,我驀地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頭,心虛地看著身邊人。
「玉統領,小別幾日,你的風采似乎更勝當年啊。」
錦鄉侯似笑非笑看著我,眼光在我的頭頂繃帶,脖子上,以及手上游弋,嘴角一抽,冷風過境般的語氣說。
「侯爺你也…呃…仍舊是美得一塌糊塗天下無雙啊……」我心中叫苦,臉上卻立刻露出笑容。
「我真想……」他帶著溫文的笑,柔聲說。
我卻聽得心裡發毛,趕緊聲明:「其實我的手已經好了!」
「你還記得我地話?」
「連睡覺都會重複好幾遍呢!」我認真地說。
「真的?」
你……怎麼會問這麼沒有營養的問題啊你!
我心中大搖其頭,表面上卻堅貞忠義地說:「真!簡直比一萬根針尖還要真!」
他地嘴角一抿,露出了幾分和藹的笑。
我地心中略略地覺得輕鬆起來。
他地手順著我的肩頭慢慢地向下滑,最末拉住我地手。
觸到未曾癒合的傷處,我咬著牙,告訴自己那不疼。
他的手指抖了抖,最終歎了一聲:「算了,跟你計較,沒得還是讓我自己難受。」他忽然有點無精打采。
我半張著嘴:「侯爺,你怎麼啦?」
「進來吧,有人等著你呢,如果不是看在…哼…看在他們的面子上,我一定……」他咬了咬牙齒,幾分氣憤地看著我,隨即,那藍色眼睛閉上,再睜開時,已經七情都無,轉過身,他冷然說,「跟我來。怎麼會有人變臉這麼迅速的呢?
我心內嘀咕著,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沒必要我再演一處臨陣脫逃的劇情,而錦鄉侯麼……雖然看起來對我有些不滿,但日後相處,我自然有辦法叫他開心起來吧?連這個自信都無,還怎麼混江湖?給自己打足了氣,我乖乖地跟在錦鄉侯身後,向著府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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