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不息的黃河之上,大口灘前,一道壯觀的舟橋被再度架起。而北岸邊雲集的步騎大軍再也不復十日前從彼岸渡河的緊張倉促氣氛,嚴整雄壯的軍容透露出一股如刀鋒般銳利的驚人氣勢。
「篤篤」蹄聲中,南鷹、孫堅、高順等數十名渤海、長沙軍將領一起策馬而來,於數十個排列整齊的方陣前停馬駐足。
「渤海的小子們,長沙的弟兄們!」南鷹揚鞭指著黃河南岸,長笑道:「就在十日前,雖然我們打了幾場勝仗,卻終歸是被董卓那個老王八蛋攆兔子一樣攆過了黃河…….本將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可是本將!」
他猛然間暴喝道:「嚥不下這口氣!」
萬千將士無不露出感同身受的忿忿不平之色,連騎兵們胯下的戰馬也似聽懂了南鷹的意思,開始不安份的打著鼻息,撅動著四蹄。
「我們渤海軍…….戰烏丸、掃張純,入帝都、掌禁宮,一路殺將過來,何時受過這等污辱?」南鷹狠狠的握拳吼道:「我們要用董軍的鮮血,冼刷這份恥辱!」
「殺!殺!殺!」兩萬渤海軍戰士一起大吼起來。
「長沙軍的兄弟們…….本將已經不是第一次與你們並肩作戰了!」南鷹目光轉向兩萬五千長沙軍的陣營,他瀟灑的行了一個軍禮:「從征戰黃巾起,你們就在孫堅將軍的統領下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而平定長沙、遠征江夏,你們更加譜寫了屬於自己的神話!本將,為能與你們協同作戰,真心感到自豪!」
孫堅微笑著,向著南鷹回了一禮。隨著他的動作,「嘩」的一聲,數萬長沙軍戰士一起躬身行禮。將士們的眼中也儘是豪邁之色。
「我們兩軍,親如兄弟!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南鷹倏的一扯白鶴韁繩,駿馬立即嘶昂著人立而起,將南鷹威猛無倫的英雄氣概完全呈現於將士們面前。
「有沒有信心跟著本將和你們的孫堅將軍,再次打過黃河,去狠狠踢董卓老兒的屁股?」他狂笑道:「想當年,本將一時衝動,只顧盯著那老小子的胖臉猛揍,卻是不及踢他的屁股……本將一直引為生平憾事!」
山崩海嘯般的大笑聲響徹河岸。所有將士均想到了當年南鷹狂毆董卓的舊事,無不捧腹狂笑,心底對於董軍的戒懼更是煙消雲散。
孫堅緩緩拔刀出鞘,高舉過頭的怒喝道:「董卓狗賊,禍亂朝綱,已達天怒人怨,我長沙與渤海興義師,擎王旗,手握天子令牌。正是撥亂反正的中流砥柱……將士們,準備一戰!」
「戰!戰!戰!」渤海、長沙兩軍戰士無不熱血沸騰,一起舉兵狂呼。
「台兄說得好啊!」高順點頭讚道:「再一次點出我們兩軍的大義所在,足可令將士們信心百倍了!」
「哈哈!」孫堅微笑道:「倚仗著漢揚的天子令牌。兄弟我正可狐假虎威一次!」
「傳令吧!」南鷹看著不遠處一名天眼戰士打出的手語,若有所思的輕輕一笑:「各軍再行檢視裝具糧草,準備依原定計劃渡河,準確時間嘛……且待本將再次見過審配吧!」
「審配。他這麼快就又回來了?」眾將均是一愕,有人喜道:「看來仍然能趕在發兵之前,再撈上一筆便宜!」
「撈個屁!」高風卻早已看清了那天眼戰士的手語。沉著臉道:「審配是空著手來的!」
一條落寞的身影從土坡後緩緩現出身形,彷彿背負著無盡重擔,以至於每一步踏出均是重若千鈞。
在隨行軍士的恭敬提醒下,審配這才茫然抬起頭來,看清了遠方萬軍待發的壯觀景象。一抹羞愧之色,浮上他的面孔……枉他之前放出豪言壯語,如今卻是雙手空空而來,該如何向鷹揚中郎將交待呢?
「審先生這邊請!」一名軍官客客氣氣的迎上來:「南將軍正在恭候您……您瞧,戰前動員都已做好了,就等著您的好消息呢!」
好消息?苦澀的笑容再次泛於嘴邊,審配望著遠處跳下戰馬含笑迎來的南鷹,險些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正南兄!」南鷹一把挽著審配,欣然道:「不過區區兩日,你就不辭勞苦的數渡黃河…….真是信人也!」
「本將要代表渤海和長沙兩軍,感謝……」聽著南鷹揚聲大叫,審配真的慌了手腳,他猛然間站定,向著南鷹深深施了一禮,澀聲道:「將軍恕罪……其實配有辱信託,此次是專門前來謝罪的!」
「哦?」聽著南鷹淡淡的聲音,審配低下的頭幾乎不敢再抬起來,他怕看到南鷹面上那失望的神色…….自己還真是沒有用啊,枉之前說得擲地有聲,卻是空手而來,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之名,怕是要背定了!
一雙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的胳膊,將他俯下的身軀抬了起來,審配有些驚惶失措的看向南鷹,卻只看到他眼中的輕鬆笑意,只聽南鷹訝然道:「什麼有辱信託?本將真是被正南給說糊塗了!」
「不瞞將軍,那日配口口聲聲說要助將軍討要糧草以資軍實…….」審配惶恐無限道:「只是配萬萬沒有料到,我家袁將軍和眾家諸侯卻說,近三十萬大軍的軍需用度,已然令他們捉襟見肘,實在無能再為將軍分憂……他們還說,如今大軍已與呂布十萬大軍對峙,戰事一觸即發,還乞將軍念在共舉大義的情份上,速速發兵來援!」
「是這樣啊!」南鷹點了點頭道:「那麼本將想要請教正南,事實是否真是如此?」
「哼!」審配臉上現出一絲怒色:「大軍用度確是並不寬裕,然而調派出區區五、七萬石糧草卻是綽綽有餘…….他們這麼做,分明是出於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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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啊!」南鷹又點頭道:「那麼本將還想請教正南,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諸侯們雖有私心,然討逆舉義大事,卻是重逾泰山!」審配鄭重道:「配厚顏斗膽…….仍然懇請將軍發兵相援!」
說罷,他再次深深埋首俯身。向著南鷹行了一禮。
「審配啊審配!」南鷹亦彎下腰來,湊在審配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冷笑道:「眾家諸侯和你家主公都沒拿你當成一回事,你卻仍然為了他們來求我,你真的是一個笨蛋…….」
審配渾身一陣輕顫,屈辱、悔恨、懊惱、悲憤等種種複雜情緒紛至沓來,險些沒有令平日裡心氣高傲的他暈倒在地。
突然間,一隻手掌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幾乎將他打得一個趔趄:「可是,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直人。本將沒有看錯你!」
審配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卻聽得南鷹向著傳令兵大叫道:「全軍,立即渡河!」
「是!」隨著一連串的軍令聲,數萬大軍隆隆開動,以快捷嚴整的隊形沿著舟橋向對岸開去。
天旋地轉之中,審配張口結舌,連話也說不全了:「將軍,將軍你…….真要過河?」
「你這不廢話嗎?」南鷹轉過身來,微笑道:「軍令如山。還能有假不成?」
「正南說得好啊!」望著一臉呆滯的審配,他歎息道:「任何個人私怨,都不該影響國家大義……本將若是心存怨懟而拒不發兵,又與袁紹那些人何異?」
「將軍啊!」難以言表的強烈情緒有如火山噴發般湧上心頭。一瞬間,剛直倔強的審配幾乎要被自己那巨大的心境落差而擊潰,他哽咽道:「配,愧對將軍啊!」
「不用愧對!」南鷹一把搭在他的肩上。爽朗一笑道:「本將現在就想知道一事……正南有沒有向袁紹提到過本將的附加條件?」
「附加條件?」審配一陣尷尬,半晌才道:「配確有說明。」
「哦?那麼袁本初是怎麼說的?」南鷹似笑非笑的盯著他道。
「哼!配之前真是錯看袁本初了!」審配面上儘是難掩的鄙視神色:「袁紹力勸在下,可在將軍大營之內暫時屈就…….同時。還可趁隙刺探將軍的軍中虛實!」
「原來,袁紹才是一個真正的蠢材!」南鷹聽了啞然失笑:「為了區區幾萬石糧草,他卻已經失去了一個國之棟樑的忠誠…….事實上,如果他真要拿著你和本將談條件,只怕本將不僅要乖乖發兵,還要再給他貼上幾十萬石糧食!」
「什麼?將軍!」審配渾身劇震,他一咬牙,再次俯下身來:「將軍對配的器重賞識之心,配如何能不明白…….男兒一言九鼎,在下既然有辱使命,且已不容於原主,自當奉行前諾!懇請將軍收錄,配願為將軍做一名調撥軍需、掌管糧草的小吏!」
「那可不行…….司馬直呢?你過來!」南鷹指著微笑行來的一名年輕官吏道:「介紹一下吧!河內司馬直,字謹嚴…….他在軍需調派方面的能力,怕是要遠超正南,你可不能搶了他的差事呢!」
「這個?」審配一陣羞愧,他一面與司馬直見禮,一面卻恍然道:「原來將軍之前言道軍中無人治理軍需,只不過是戲言……配當然不能濫竽充數,便請將軍量才施用吧!」
「沒有想到正南也是善解人意之人!」南鷹撫掌一笑,才正容道:「本將希望正南能夠擔任渤海軍部第六軍師之職,且兼任全境軍政的司法校尉!」
「軍部第六軍師?司法校尉?」審配聽著這兩個前所未有的官職,不由愕然以對。
「軍部負責制定策劃所有戰事……軍師,當然是最後決策之人!」南鷹微微一笑:「如今的軍師,除了武威賈詡、東阿程昱、扶風馬元義三人外,仍有兩位軍師至今未能歸建……正南,便是第六位!」
「武威賈詡、東阿程昱、扶風馬元義……」審配聽清幾人名諱,不由悚然動容:「全是天下知名的人物啊!那麼另外兩人,也定是非同小可……」
「司法校尉,便是執掌全軍軍法、全境律法的官員!」南鷹繼續道:「本將希望,正南可以整肅吏治、為民伸訴,而且嚴明軍紀……」
「什麼!」審配真的震憾了,原來司法校尉竟是如此一個橫跨軍政兩界的要職,幾乎可說是權力通天了!
他駭然道:「不可,萬萬不可!配為新晉之人,怎可居於如此要職?若任此職,必會在將軍的部屬中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你小瞧了自己的能力,小瞧了渤海同僚的心胸……更小瞧了本將的眼光!」南鷹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審配:「你是一個直臣,本將需要有你這樣剛正之人時時提醒…….事到如今,本將也不妨實話實說!」
他指著面前川流不息的大軍,傲然道:「憑我渤海大軍的雄厚實力,哪裡會在乎袁本初區區幾萬石糧草…….之前的約定,不過是因為你審配來了,而本將需要你!」
「將軍!」審配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他的目中已經有了一絲晶瑩之色…….相比之韓馥的冷落排擠,反觀於袁紹的無情捨棄,眼前這位素以冷血嗜殺著稱的常勝將軍,卻是句句令人如沐春風,字字令人不由陶醉。
「古有買櫝還珠之愚行,而本將偏偏反其道而行!」南鷹將雙手搭在審配肩上,他深深歎息道:「本將知道正南素來重義,若是直接相請只會令你感覺到是一種污辱……迫不得已之下,才編了這麼一齣戲份!果然本將向袁本初索櫝,他卻偏偏藏櫝送珠,這也正合了本將心意!」
「將軍
軍!」審配聽得渾身顫抖不停,卻似乎只會叫出這兩個字。
「曾經有一位賢明之君說過,以銅為鏡,可正衣冠;以古為鏡,可知興替;而以人為鏡,可明得失!」南鷹向著審配深深一禮:「南鷹不才,懇請正南以鐵之風骨、鋼之喉舌,為本將樹起一面明鏡!」
「主公!」審配再也無法克制,他一頭拜伏於地,任高傲的頭顱沾滿河沙,任忘情的淚水滾滾灑下,多年以來懷才不遇的悲憤心境驀的幻化為壯志得酬的心潮澎湃,他幾乎是泣不成聲的說出了四個字:「唯死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