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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 二 黃巾之殤第六十八章 壯士斷腕 文 / 鷹揚三國

    後軍的議事大帳外,氣氛顯得異常壓抑,鷹揚中郎將的親兵們臉色冰冷的手按刀柄,阻止一切無關人員靠近大帳十步之內。一名軍醫稍稍爭辯了幾句,雪亮的鋼刀便直接抵上了胸口。於是,大帳外徹底安靜了。

    其實,親兵們心裡也在嘀咕,這都兩個多時辰了,不斷看到一名名頂盔貫甲的將軍匆匆入內,連前軍主將皇甫嵩父子都帶著幾名大將來了。可是除了後軍司馬高風將軍一個人匆匆離去外,便再也沒有人行出大帳半步,而且行軍主薄司馬直大人還親自將食物和飲水送了進去。難道將軍們連吃喝拉撒都在帳中解決了?他們商討的,到底會是什麼軍情大事?可惜,連親兵們都得遠遠站開,偶爾能聽到幾句隱約模糊的聲音,卻是什麼也聽不清。

    大帳之中,卻更顯凝重肅殺之氣。皇甫嵩和朱俊默然無語,南鷹和高順雙眉緊鎖,一眾司馬們個個噤若寒蟬,只有皇甫堅壽正在和淳於瓊爭辯不休,雖然二人盡力壓低了聲音,仍是爭得面紅耳赤。

    皇甫堅壽明顯有些激動,揮手的動作都誇張起來:「各位將軍,既然已經認定敵軍將以水攻,那麼我軍唯一的對策便是提前進攻!末將建議,前軍和後軍合兵一處,立即搶攻前方的敵軍隘口,不惜一切代價打通道路!」

    淳於瓊「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皇甫司馬,本官剛剛從敵軍隘口處過來,憑本官的觀察,那裡地勢險要,守軍眾多,憑我軍二萬人馬絕對不可能輕易攻下!強攻只會徒增死傷罷了!」

    「而且!」他冷笑道:「我軍全力攻打前方,你難道不怕後面的數萬敵軍趁機抄了我們的後路?」

    皇甫堅壽氣呼呼道:「依淳於大人的意思,難道我軍在此等死不成?你不是說過,前方敵軍已經開始打點行裝了嗎!末將相信,他們最多半日之後便會決堤放水了!」

    他側過臉來,低聲道:「就算是戰死,也好過餵了魚蝦!真是當斷不斷!」

    淳於瓊面容一僵,森然道:「皇甫司馬,你是在指責本官無能嗎?」

    帳中氣氛立時又是一寒,不僅皇甫嵩心中大急,連朱俊都皺起了眉頭。淳於瓊身份超然,他雖然只是名義上的監軍使者,卻直接代表了天子,與天使並無二致。皇甫堅壽只是一個小小司馬,如此頂撞於他,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所有人一齊愕然,因為幫皇甫堅壽圓場的竟然並非其父,而是南鷹。

    他緩緩道:「若真的身陷絕境,就連本將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拚命了!身為一個軍人,如果一定要死,便要轟轟烈烈而死,豈可窩窩囊囊的浮屍於污水之中?」

    「皇甫司馬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不過!」他望了一眼滿面訝然的皇甫堅壽:「淳於大人千里奔走,為國家社稷不辭勞苦,本將深深敬佩!所以也請皇甫司馬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辭!」

    皇甫堅壽是個直xing之人,聞言反而有些羞愧,他站起身道:「是!末將知道了!請淳於大人見諒!」

    淳於瓊苦笑道:「算了,本官豈會真的生氣?都是被眼前形勢給急的!皇甫司馬請坐吧,如果黃巾軍真的發動水攻,按照洛陽白馬寺高僧的說法,一會兒說不定咱們兄弟還得同路去往生極樂呢!」

    眾人一齊默然無言。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南鷹精神一振道:「定是高風查探情況回來了,且聽聽他如何說!」

    「末將一直查到穎水之畔,現已基本將情況探明!」高風的神色之間頗有些疲倦,在兩個多時辰之內遍查方圓十幾里,一般的斥侯根本無法做到。「黃巾軍果然是準備水攻我軍!」

    「末將發現,黃巾軍利用穎水之畔的河堤進行了加高,其水位正在緩緩提升!雖然憑著目前的水位尚不足全淹我軍!」高風此言一出,眾人不由略鬆一口氣。

    「可是一旦決堤,我軍前後兩處大營勢必成為一片澤國!」高風的下一句話卻又令眾人心頭沉重起來,「不但糧草無法保存,對我軍士氣也將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最令人無奈的是!」高風苦惱道:「河堤漫長,我軍明知敵軍會水攻,卻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去防範他們決堤放水!」

    「好狠毒的計劃!」高順怒道:「敵軍絕對是早有預謀,不管水攻會對我軍造成多大的損失,至少我軍的騎兵部隊已經失去了作用!」

    高風點頭道:「不錯!末將走遍附近,竟然連一戶人家也沒有看到,只發現一些廢棄不久的民舍。看來是黃巾軍為了避免走漏消息,提前遷走了附近的百姓!」

    「怪不得!」淳於瓊恍然道:「黃巾軍封死河道,扣壓一切過往船隻,只怕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朱俊木然道:「看來此次我們敗得不冤,敵軍暗中做了這麼多手腳,可笑我們竟然茫然不知,硬是一頭撞了進來!」

    皇甫嵩聞言心中發堵,朱俊顯然也是暗責他當日一意孤行,執意退守穎陽,這才導致今日危局。

    他緩緩起身,向著南鷹拱了拱手道:「南鷹揚,如今本將再不多言,是攻是守,一切請你定奪吧!」

    南鷹不由揚了揚眉頭,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真心服軟了,還是在推卸責任?他笑了笑道:「方纔本將也說過,正面硬攻是無奈之舉,但凡有一點機會,本將也絕對不會拿自己和兄弟們的性命而作賭!」

    「畢竟,這泡在水裡也是死,正面硬攻也是死,滋味怕是都不好受!」他嘿嘿一笑道:「能活著不是更好嗎?」

    「哦?難道南將軍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妙計嗎?」朱俊不由生出了一絲希望。

    「反敗為勝?不不不!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出這種妙計的人天下難尋!本將當然沒有這個能耐!」南鷹從容道:「本將的想法是,既然打不過,當然只有跑!」

    「跑?」眾人一齊發呆,皇甫堅壽雖然因為南鷹幫他圓場,對他有了一些改觀,仍然不由大叫道:「怎麼跑?難道是要我堂堂大漢天軍去逃跑?」

    「逃跑怎麼了?」南鷹反唇相譏道:「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先想辦法從這個鬼地方脫身,你我堂堂大漢天軍的屍體都泡在水裡就很有面子了嗎?」

    「何況,逃跑也是一門學問!」他冷笑道:「你道我軍目前的情況,是想跑就能跑得了的嗎?」

    「本將的想法是!」南鷹轉過身來,手指著身後的地圖道:「如今我軍的態勢是,北有六萬敵軍切斷退路,南有三萬敵軍阻住去向,而東邊便是可能致我軍於死地的穎水。那麼答案不問可知,我軍只有冒險穿越西邊的綿延山區,從郟縣附近出山,便可迂迴至穎陽,然後從三萬敵軍身後發起攻擊!」

    「當然了!你們可以視此舉為逃跑!」南鷹慢慢坐了下去,淡淡道:「可是本將倒認為這只是戰略轉移!隨你們怎麼看吧!」

    「進山!」眾將一起呆住了,高順沉聲道:「這個辦法雖然不錯,可是有一點無法實現,我軍的近萬匹戰馬怎麼辦?它們根本無法全部帶入山中!」

    「是啊!如果我軍進山,敵軍進山追擊又怎麼辦?還有如果他們放火燒山的話………」說這話的人是裴元紹,他對當日火燒棘山之事仍然歷歷在目,不由臉色都白了。

    淳於瓊是穎川本地人,對地理極為熟悉,他也出言反對道:「不妥!西邊群山雖然不是什麼險山惡嶺,可是至少綿延數十里,幾乎從來沒有人能夠成功穿越,我軍兩萬人要想穿過更是不切實際!別的困難先不說,食物和飲水怎麼解決?」

    「唉呀!沒想到招來這麼多反對之聲啊!」南鷹哭笑不得道:「幸好本將早有準備,這便一一解釋給你們聽!」

    他手一指淳於瓊道:「先說你提的問題吧!數十里的山區很可怕嗎?你問問高風,本將當年訓練他們時,翻個幾十里山區再平常不過!至於食物和飲水,當然是靠山吃山,這個本將是行家,你只管放心!」

    淳於瓊聞言愕然,不過他見高順、高風一齊點頭,只得住嘴。

    「再來說說裴司馬的問題吧!」南鷹促狹道:「他的顧慮並非沒有道理!但卻有些杞人憂天!我軍西進山區,這幾日吹得卻是西北風,如果黃巾軍敢從我軍背後放火,只怕先燒死的是他們自己!」

    「至於你提到他們入山追擊的問題!」南鷹傲然道:「本將偶爾也會放幾句狂話!論到山地之戰,世上應該沒有幾個人會勝過本將!只要他們敢來,正可將其全殲於山中!」

    「這個我相信!」高順點了點頭,「就算真有人能勝過你,也絕不可能是黃巾軍的人!」

    皇甫嵩和朱俊一齊吃了一驚,他們突然發現似乎有些越來越看不透南鷹了。只有皇甫堅壽心中不服,發出一聲冷笑。

    裴元紹面上一紅,低頭道:「末將受教了!現在末將沒有問題了!」

    「好吧!最後來說一下虎威校尉提到的問題!」南鷹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捨之色:「他說的一點沒有錯!近萬匹戰馬不可能帶入山中,能帶上幾百匹就已經達到極限了!剩餘的只能放棄了!」

    「什麼!這怎麼行!」此言一出,眾將一齊脫口大叫道:「這麼多戰馬怎麼能輕易放棄!」

    其實陷入困境以來,諸將之中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西撤山區的可能,可一旦想到近萬戰馬的難題,無不立即打消了這個想法。且不說戰馬是漢軍最重要的物資,更是對付純步兵黃巾軍的不二利器,單論一匹戰馬的市值,便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黃巾之亂爆發前,一匹普通戰馬的最低價格也達到了三萬錢。大戰爆發後,馬價更是飛漲,若是優良戰馬,則可賣出十數萬乃至數十萬的高價。若以此而計,漢軍八千餘匹戰馬的總價值,將會是一個駭人聽聞的龐大數字。如果隨隨便便就棄之不顧,日後朝庭一旦追究下來,只怕是在場所有人都吃罪不起。

    南鷹緩緩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對於本將來說,士兵們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人都管不活還有心思管馬嗎?第二,既然戰馬珍貴,那麼就算落入黃巾軍的手中,他們也會好生餵養,只要我軍能最終取勝,這些戰馬仍然是屬於我們的!」

    「危急時刻,壯士都能毅然斷腕,何況是戰馬?」他重重一拍案幾:「本將心意已決,日後朝中若有人因此怪罪,由本將一力承擔!仲簡兄,你來作個見證!」

    「這個恐怕倒不至於!」淳於瓊苦笑道:「掌管後勤軍需的正是中常侍張讓大人,憑他和你的深交,怎麼可能因此而興師問罪!」

    「只是,真是令人心疼啊!」他痛心疾首道:「這麼多久經訓練的戰馬啊!」

    皇甫嵩和朱俊再次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這南鷹揚手眼通天,連張讓都不敢不給他面子。

    「好啊!」南鷹不由喜出望外道:「那麼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如今天色將暗,請諸位將軍立即行動,借助夜色秘密將各部漢軍分批向西邊的山區移動!」

    「分批移動?這速度可是太慢了!」高風疑惑道:「淳於將軍已經說過敵軍已經開始打點行裝,這說明他們隨時可能決堤放水!你為何仍要分批入山,難道不擔心敵軍趁夜水淹我軍營地?」

    「在敵軍的眼中,我們已經成為籠中之鳥!」南鷹冷笑道:「而據你所說,河水尚未達到最危險的水位,敵軍當然不會這麼便宜我們!他們打點行裝只是未雨綢繆罷了,心中恨不得水位再積得高些,好一舉將我們全部淹死!」

    「南將軍言之有理!」連皇甫嵩都頻頻點頭道:「如果我軍動作過大,引起了敵軍的警覺,那麼他們就會不顧一切的決開河堤,那麼我們就真的完了!」

    高風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所以我軍才要借助夜色的掩護,悄然分批撤離!」

    南鷹嘿嘿一笑道:「明日天明之前,我軍便能全部入山!即使黃巾軍決堤放水,又或是發現我軍金蟬脫殼,那時一切已成定局!他們又能奈我何?」

    「現在,本將只擔心一件事情!」他毫無風度的將一條腿架在案上,輕鬆道:「除非是現在天降豪雨,導致穎水暴漲,否則我軍必能成功脫困!」

    話音剛落,突然帳外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很快便聽得天空中「嘎啦」一聲雷響。

    南鷹臉色慘變,險些沒有摔倒在地,他彈跳起來,一下子衝出帳外,仰首看著頭頂上翻滾飄動的烏雲,呻吟道:「盧植說的沒有錯!難道我這張嘴真是不祥之口!」

    又是一道淒慘的閃電劃破天空,映得湧出帳外的眾將臉上都一片慘白如紙。

    南鷹猛然轉過身來,厲聲道:「快去傳令!放棄一切輜重,只帶兵器、藥品、食物和飲水!全軍立即退往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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