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世心裡有事也睡不安穩,後半夜的時候,聽到窯洞外面有人小聲的叩門,馬上就醒了。
張王兩小還是貪睡的年齡,呂世就自己悄悄的起來,披了件衣服下地,摸索著來到外間,輕聲的問道;「外面的是誰?」邊問便摸索著尋了火棉點亮了油燈。
外面答道;「闖王,是我,陳三,有事情稟報。」
呂世心裡咯登一下,這陳三隨著過天星吳濤等出征,預計也是明天才能回來,怎麼連夜就回來啦?莫不是有大事發生?
想到這裡連忙拉開門,陳三在外面,帽子的邊上都被呼出來的哈氣染的雪白,凍成厚厚的冰霜。
呂世忙把他拉進屋,這時候王建也悄悄叫醒了張嘯,兄弟兩個一個拿茶壺窠給老師和陳三倒水,一個輕手輕腳的往炭火盆裡加碳,讓屋子裡變得更加暖和。
呂世拉陳三先烤火,陳三道聲謝就坐在盆邊伸出凍紅的雙手,默默不語。
「你不是隨大統領在軍前嗎?怎麼連夜趕回來,莫不是前線戰事不利?」呂世有點緊張,盯著陳三問道
陳三坐直了身子道;「闖王,戰事倒是勝了,但軍師和大統領先叫我回來,與闖王說些事情。」
呂世一聽戰事勝利就把心放下,也是,當初那麼艱難的陣仗都能度過,這小小趙家堡根本就沒有半點懸念,倒是自己多心了,於是輕鬆的笑著道;「既然是勝利了,那就可以放心了,難不成大統領和吳濤要去攻取別的堡寨?」
「那倒不是,只是此戰並不是很順利,」陳三說這裡的時候,話語一頓,不安的抬起頭看看呂世,手足無措的搓手。
「大統領和軍師帶著大隊連夜的就往回趕,讓我先知會闖王一聲,並報告闖王一下。」說這話時候,聲音越來越小。
呂世鄒了下眉,疑惑的問道;「可是攻城時候**包沒起到作用,而讓弟兄們死傷慘重?還是有別的原因?」
其實對於**包這個大殺器,呂世還是很有信心的,前世毛太祖的軍隊,就是靠著這個對付小日本和國民黨的碉堡城牆,那是無往而不利。自己雖然用的是黑火藥,不如當時的無煙火藥威力大,但是自己現在對付的可是磚石夯土結構的城牆,也不是鋼筋混凝土的堡壘。
「那倒不是,軍師的**包威力非凡,我們一擊得手,只是,只是後來進堡時候出了差頭。」
說這話時候,語音更低,低到幾不可聞。
呂世心中感覺到了什麼,但是,卻放下心來,把身子往火盆前靠了靠,歪著頭對陳三笑著道:「既然是這樣,攻城拔寨不過是城牆一關,城下了,那剩下的想來不過是巷戰,傷亡上要多些,但是,按照地主豪強的訓練和能力,也應該沒有太大的抵抗,說出來我聽聽。」
陳三見闖王一臉輕鬆,也慢慢的放下緊張的心情,於是就把整個攻擊過程向呂世詳細的匯報了一便。
呂世聽的很仔細,中間對一些不詳的地方還不厭其煩的詢問清楚。
尤其是對巷戰的時候,士兵不得不殺了趙氏百姓的事情做重點陳述,並由此產生的士兵和首領心裡負擔,造成的雖然大軍勝利卻士氣低落的情況詳細的說了。
其實原先作為桿子,殺些平民百姓也不算什麼,也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對於那些地主豪強,當然的要斬盡殺絕,根本就不留半點活口,就是過天星這樣有良心體恤老百姓的俠義盜匪,這樣的事情在原先臥牛山的時候也沒少幹過。
在這個天災**的時候不是殺人就是被殺或餓死,也是當然的事情。
但自從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軍歌時時刻刻唱起,反覆的強調愛民擁軍的重要性,這就變相的一種洗腦,愛護百姓不濫殺的思想已經扎根在每個士兵的心裡,而一旦對百姓動起了屠刀,士兵心裡難免不能承受,難怪現在出現這個思想狀況。
呂世聽完了陳三的匯報,也陷入了沉思。
中國的社會是由一個個這樣的家族組成,中華的傳承往往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民族凝聚而傳承下來,卻是這些宗族的延續而延續,中國古代官吏的配置也僅僅配置到縣,鄉鎮卻都是由各地的宗族族長等充任裡張甲長,採取自治的行事。即便是到了二十世紀的現在,大部分的村長都還是鄉親們選出的自己村子裡的德高望重的宗族之人擔當。
家族的力量真的很強大,強大到為自己家族的延續和發展不惜一切的地步。在某些眼中人的忠誠、道義、親情乃至自國家,不過是他們手裡的一顆顆棋子隨時可丟棄,家族的利益在他們心中才是永恆,就連皇帝子女都不以皇族自稱,往往要上述多少帶,早一個顯赫的家族做族譜靠山,可見宗族在人們思想裡的重要高過皇朝天下,這也是中國民族延綿至今的原動力和基石。
現在黑虎軍已經面對一個宗族的對抗,將來隨著勢力範圍的不斷擴大,就要和這些大大小小的宗族產生各種各樣的利害衝突,按照原先的計劃,對支持自己的給予一定的妥協,而像這樣的對自己無比仇視的宗族,就應該予以堅決打擊不惜予以毀滅。
這次雖然出現了負面的影響,但也可以反過來看,那就是讓那些反對自己的宗族,不再一味的以為黑虎軍只是仁義之師,他也有鐵血的一面。
人善被人欺,老虎不露出尖利的牙齒,久而久之人們就不再畏懼,那你就是一個病貓。
想到此處呂世不再掙扎彷徨,而是堅定的對陳三道;「陳兄弟,情況我已經瞭解,我有辦法打開兄弟們的思想疙瘩。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明天我要召集所有的山寨上的士兵兄弟們說點話。」
陳三站起,躬身施禮,但小聲糾正道:「闖王,陳三之名以後休提,我已經被趙興大統領起名陳車。」
呂世恍然,作為一個山寨最重要的頭領,總是陳三陳三的的確不好,於是笑著道:「很好,作為山寨一支車,勇往直前,卻正是貼切。」
陳三,不,現在的陳車當時大喜,原先趙興給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正是這個意思,也感到震驚在闖王面前的重要。
當時心下大定,也不在憂慮,站起身朝呂世拱手道;「既然闖王已經有了萬全的計較,屬下就放心了。休息就不必,我還得回去迎迎大軍,告辭。」
現在山寨正是上升期,大家就都心氣很高,好像一個個渾身上下有使用不完的力氣與精神,這是個好兆頭,有了這些士氣高昂的一群人,那這個亂世還可怕嗎?
既然大軍連夜回來,呂世也就不再休息,喚過王健,讓他叫醒隔壁的春蘭集合娘子軍給凱旋的大軍準備吃食等物。
王健出去不一會就回來說,春蘭已經起來多時,等得到王健的傳話就匆匆趕去娘子軍營地去,為大軍凱旋做準備。
正在一個傳令兵來到呂世的門外大聲道;「啟稟闖王,大軍已經進寨,現正在大校場。」
呂世一聽忙站起身詫異的道;「大統領和吳軍師都回來了嗎?怎麼不安排士兵兄弟們休息?」
「回稟闖王,大統領和軍師都回來了,也曾安排大家休息,但士兵兄弟們卻不願散去,紛紛請闖王現在就見大家一面。」
呂世一愣,但馬上明白過來,這是戰鬥時候滅了趙家一事士兵不得不對男女老少屠殺迷茫,希望自己能給予開解。於是連忙帶著王家兩小關上房門匆匆趕往校場。
校場上黑壓壓的站滿了出征歸來的戰士,過天星和吳濤等一干首領神情沉重,整個校場上鴉雀無聲,沒有凱旋而歸的旺盛氣勢,倒是有一種大敗而歸的頹敗沉默的氣氛。
一個傳令兵高聲大喊道;「闖王來啦,大家肅靜。」
所有人都把目光一下轉向了呂世過來的方向。只見呂世還是那身雪白的衣袍,帶著淡淡平和的微笑,邁著穩健的步子在台階上站定。
呂世與大家微笑著見過禮後,看向過天星的時候,過天星的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猶疑。
呂世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轉身面對底下那些渴求解惑的眼睛,吸口氣大聲道;「兄弟們,我通過陳車副隊長已經瞭解了整個戰鬥的過程,也知道了大家的心裡困惑,我問大家,都有哪些人對平民動了刀槍請舉起手。」
台下依舊是鴉雀無聲,但不少人都低下了頭,都不敢再看呂世平和的眼睛。
突然身後一個猶猶豫豫的聲音道;「呂叔,我殺了百姓。」大郎第一個站出來舉起了手。
「還有我。」過天星堅定的也舉起了手。
有了他們兩個帶頭,台階下的士兵也有不少舉起手來。
呂世依舊微笑著點點頭道;「大家把手放下吧。」
等大家都放下手再次大聲道;「我們的軍規,是要愛護我們的百姓,但,我告訴你們,軍歌裡的百姓,是指的那些擁戴我們,支持我們的百姓,而不是向趙家堡這樣,與我們敵視和頑抗的所謂百姓,我們的宗旨是,對待我們的百姓。」呂世把我們二字咬得特別重;「我們要對待他們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我們的敵人,就要像寒冬一樣殘酷無情。我們的仁義大旗是對我們要保護和需要我們保護的百姓,而絕對不是像趙家堡這樣,拿起刀槍幫助欺壓百姓官府的乏走狗——那些地主豪強抵抗我們,我們就該亮出我們的寶劍和獠牙,粉碎他們幻想和迷夢。我們就要打倒他們再踏上一萬隻腳,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所以,你們沒有錯,你們做的對,我為你們的堅定自豪,我為你們的勇敢自豪。我為擁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感到無上光榮,歡呼吧,我的兄弟們,為我們的凱旋歡呼吧。」
沉默,但呂世在每個人的眼睛裡,看到頹喪消沉迷茫的光在慢慢消散,堅定和頓悟的光在擴散直到充滿整個眼睛。突然大家一起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這是一支仁慈和鐵血交織的團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