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面官軍伏兵大起的時候,呂世趕到了老營。
老營沒有呂世擔心的那樣混亂,而是一片安靜肅穆,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也都預感到了官軍的到來這個結局,女人,老人和孩子被老營裡還有體力的男人迅速護在了核心,每一個能拿得動刀槍棍棒的人都飛奔到外圍,展開防禦。
每個女人和孩子都安靜的站在保護圈的核心,沒有騷動哭喊,生怕自己的每一個不經意間的動作聲響,影響了自己的男人兄弟還有父親的情緒。她們堅信她們的兄弟父兄會保護她們。
一戰,生死存亡的一戰就在現在。
官軍來勢洶洶,在西面的峁梁雨裂帶裡如潮水一樣的衝來,吶喊著,吵嚷著,也沒有什麼隊形,就那麼紅著眼睛,如同餓狼看到了綿羊一樣漫過谷地的小山丘,漫向已經快速圍成一團的臥牛山老營。
一彪官軍精銳大約兩千人馬,立刻插入到老營與前軍中間,一下子就割斷了老營前軍之間的聯絡,將老營成半包圍狀態。
呂世衝來的時候,包圍圈幾乎已經成形。
呂世奔到一個靠近老營的小山丘上,駐馬山上靜靜地觀察著戰鬥情形。
這時,在南邊幾里以外喊殺聲和戰鼓聲已經連成一片,根本就分不清個數,飛騰的黃土已經將前軍的整個戰場遮蔽,根本看不清那裡的戰鬥情形,這使他不能不轉回頭來,側起耳朵聽了一陣,他判斷出包圍他的官兵比往日增加了很多,而且他們不僅從正面,也從側翼對耿奎和過天星所率領的人馬進行攻擊,但是從他的神色上並沒有流露出一點驚異或不安的表情,本來這些發生的事情全在他意料之內,而且好像是習以為常了。張嘯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望著他的臉孔,以為他馬上會發出重要命令,可是他除掉看見軍師的臉孔含著嚴峻的表情外,什麼也沒得到,簡直猜不出軍師的心裡在想著什麼。
呂世扶了下自己腰間的長劍,那是春蘭給他的裝飾,那象徵著一個文武雙全的文士標誌,摸著那冰冷的劍柄,讓他的心更加安定。
轉頭看向衝向老營的官軍,仔細觀察了一陣之後,他更加安心,因為,他看出了官軍的缺點。
埋伏自己的這支官兵雖然人數眾多,卻有幾個弱點:第一是士氣不高,不像黑虎軍方面人人肯拚死衝殺;第二是指揮不靈活,也不齊心;那些衝殺出來的伏兵官軍,大部分都是衣衫襤褸的簽丁,很少有夾雜在期間的是官軍,只有插在自己與前軍中間的那部分,好像才是官軍的主力,目的也很明確,那就是要先解決了自己的老營,再翻身合圍過天星他們。
還有第三,這股官軍雖然是精銳,但是多是步兵,只有百騎。他相信把他們擊潰並不困難,等待著敵人的銳氣開始衰落時,抓住要害猛力一擊,就可以把敵人殺得潰不成軍。
現在老營安定,原先的輜重兵已經展開對外面洶湧而來的官軍簽丁廝殺,那些輜重兵也經過了短暫的槍陣訓練,同時他們的手上拿著的都是自己精心打造的扎槍,這都是幾次大戰剩下的傷兵復原之後的精銳,那是蔑視了生死的一群兄弟,面對幾乎只能依仗著人多才有戰意的簽丁,倒是沒有半點頹勢,局部裡還有點優勢。
陳策好樣的,他看到了官軍衝出的是西面和南面,而東面是自己這裡,後面是剛剛出來的埡口,那裡的官軍追兵已經被趙大海堵住,一時間沒有危險,於是就將主力防守在了老營西面。
似乎官軍也不想讓自己帶著人馬衝破西面的包圍而進入西面咫尺之遙的萬千大山,在西面佈置了上萬人馬,在不斷的用督戰隊驅趕著簽丁,前仆後繼的壓迫著自己的老營,慢慢的向東移動。
這是一個聰明的策略,這不由得呂世不得不佩服官軍裡有能人,因為只要將自己放進西面的大山,那就再難包圍,南面是自己與前軍的聯絡,用最精銳的官軍阻擋,後面,是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敢去也不能退去的,因為那裡有兩萬邊軍尾隨自己,一旦退向那裡就是與找死無異。
只有東面,即使是自己退進東面的山巒裡,只要他們堵死了南北西,那東面就是滾滾黃河天塹,留給自己的也是絕對的絕路。
但是,好在官軍各軍調派不一,協調更是不能順暢,前面大約兩萬最多不到三萬,卻與後面的追擊邊軍脫節,這樣就讓兩萬真正的官軍主力一時半會成了擺設。
面對兩萬餘以簽丁為主的官軍,呂世有信心憑藉著自己手中掌握的力量破圍而出。
官軍裡的那個能人,其實你只要在忍耐一天,只要協調了身後兩萬邊軍,那就真的完勝了自己,那自己的腦袋就真的成了你絕大的軍功。
但千算萬算,你還是百密一疏,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想到這裡,呂世遙遙看向遠方就好像在那重重迷霧裡,看到和自己對望的一雙眼睛交流。
不知道在那霧靄之後的對手,現在做什麼想法。
但現在不是揣測對手的時候,現在自己要做的是老營的行止安全,同時,還要打通與前軍的聯繫。
呂世看看身邊焦躁不安的張嘯,對他報以寬慰的一笑,然後對緊隨身後,滿不在乎的春蘭道:「我們去老營。」
也不等春蘭答話,一催白龍馬直奔山丘下老營而去。
來到老營,陳策已經奔出相迎,一見呂世也不施禮,緊張的道:「前軍已經失去聯繫,看鼓聲喊殺聲,他們依舊在戰鬥,後軍趙大海部還沒有半點消息傳來,想來還在堅守,老營一切都好,輜重兵和老營拿得起刀槍木棍的老少爺們都在外圍與伏兵激戰,一時間沒有危險。」
言簡意賅的匯報,立刻就將現在的處境說的明明白白,呂世滿意的點點頭。
「現在我們必須要和前軍取得聯繫,打通與前軍的通道,將前軍與老營連在一起。」陳策咽口唾沫建議道。
呂世點點頭。
現在,呂世的手中還有兩股力量,一股是五百弓箭營,那是衝開擋在前軍與老營之間官軍的鐵拳,還有一股力量,那就是趙大海和黑護衛騎兵留下的二百匹備用戰馬,還有這些日輕裝,丟棄大車富裕出來的戰馬,合計有四百餘匹,有戰馬在這個陝北之地就不缺騎兵,雖然這些臨時拼湊起來的臨時騎兵不如黑護衛和趙大海的騎兵訓練有素,但是他們騎上戰馬,對付那些擋在自己與前軍之間的官軍,在長弓手的配合下,應該還是勝任有餘。
「陳兄弟,看到那座小山丘了嗎?」呂世指著自己剛剛站立的山丘,那山丘不高,但後靠清澗河,北面有一個裂谷地,正是老營紮寨防守的好地方。
陳策點點頭。
「你現在就組織老營邊戰邊撤,到那個小山丘立住陣腳,等待前軍回援,然後我們彙集一處,暫時略作休息,然後尋找官軍薄弱一鼓作氣殺出重圍」
「好。」
「將所有能上陣的戰馬集合,現在就在老營裡招募能騎射者臨時組成突擊營,在弓箭營的打擊之後,打散前軍與老營之間的官軍。」
「好。」陳策簡單的回答,當初軍師挑選戰士的時候,是四十歲以下的漢子,但是在這個年代,四十歲以上的在老營還有許多,那些裡累經戰陣的不在少數,挑選出三百,就是五百能騎射的漢子都不在話下。
徵召令一下,立刻有幾百漢子越眾而出,四百騎兵馬上湊齊,雖然沒有制式馬刀,但大棒砍刀倒是人手一個,還在儲備的軍資裡每人配備了一個圓盾。
大軍快速組成,陳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大將都在前後苦戰,這隊騎兵由誰帶領?
「軍師,成軍不難,但這將領卻是——」
「我去。」春蘭上前請戰道。她騎在火紅戰馬上一片戰意昂揚。
呂世笑笑搖手道:「上陣廝殺是我們男人的事情,你的事情是帶著你的娘子軍在老營救死扶傷,安撫百姓。」
「不,我當初——」
「這是軍令。」呂世當時嚴肅的打斷了春蘭的請求。
除去春蘭,那剩下的可就沒有人了。
「我親自帶領。」呂世堅定的道。
此言一出具皆震驚。
軍師一個文士,雖然大家也知道他力氣大於常人,但是,他可沒上過戰陣,更兼具著他的騎術在大家的眼裡簡直就是慘不忍睹,在萬馬軍中刀槍無眼,一個不好就是萬劫不復,於是大家立刻一起發對。
呂世笑笑道,「大家不必擔心,前面不是龍潭虎穴,只要老營大家給我看好,我就萬事不擔心。」
「不行,你現在是大軍靈魂,萬萬不可冒險。」陳策堅決反對,然後跺腳道:「這樣,軍師坐鎮中軍,我帶大隊出擊。」說這話時候一臉決然。
呂世不想與他們爭吵,時間緊迫,哪裡還能爭吵?當下厲聲斷喝道:「軍令如山,哪個敢違?」平日裡整天一團和氣的呂世這時候展現了他剛毅嚴肅的一面,立刻讓所有的人閉上了嘴巴。
「張嘯,給我根繩子。」
張嘯哪裡還敢違抗?當時將一條繩索遞給呂世,呂世接過,直接就將自己綁在了馬鞍之上,這是個死辦法,一旦戰馬倒閉呂世想逃都已經不可。但大家也看出了軍師的決心。
呂世在懷裡掏出一個手帕,那是春蘭當初在米脂包裹借給呂世銀子用的,至今珍藏在懷,這時候拿出來,呂世將他的手與自己的寶劍緊緊捆紮在一起,然後對著大家笑笑,尤其是對著春蘭。輕輕道:「等著我殺敵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