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打著旋帶著枯枝敗葉在人們的腳下身邊飛舞,好像是老天在盡情的展示自己的威力新闖王。
臥牛山近萬的百姓不約而同的全部匯聚到了校場上來,將本來就不大的校場擠得水洩不通,就好像那寒風也被擠出人群,只能在外面乾嚎。人們都在等待,等待臥牛山的軍師,他們心中的菩薩保護神宣佈山寨最重要的決定。
不用大家等待多久,呂世和所有臥牛山的頭領出現在了大廳台階之上,人群有些騷動,但轉瞬間又變得寂靜起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廳台階上的首領們,尤其是聚焦在了呂世的身上。
呂世回頭看向過天星,希望過天星能代表山寨的高層講幾句什麼,但天星將手一引,呂世只好苦笑著上前一步。
「父老鄉親們,兄弟們,決定我們命運的時候到了,就在昨天,我們的監軍士兄弟用生命的代價,給山寨傳來了一個不好的但是是至關重要的消息,官府已經嗅到了我們的戰略轉移計劃,已經開始針對我們進行佈置。」
底下傳來一陣陣嗡嗡的聲音,但不一會就又轉為平靜,沒有顯現太大的感情波動,大家對這樣的結果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顛沛流離已經成為大家的常態和命運,若不是有臥牛山的收容,現在站在這裡的可能已經有大部分人都已經填埋了溝渠或者是飽了野獸的肚腹,既然加入到了這個與朝廷為敵的桿子行列,不再被官府壓迫催逼,不再給官老爺上供做奴隸,被官府圍剿那是當然的情況,沒有什麼稀奇,現在的南征,雖然真的是要離鄉背土,但跟著臥牛山黑虎軍向南,跟著軍師向南,只要不掉隊,只要不放棄,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會在這個黑暗的壓的人喘不過氣的末世裡,有一個活下去的根據,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呂世沒有慷慨激昂,而是靜靜的站著,等著大家消化自己提出的問題。
看看所有的人都緊閉著嘴,用熱切和信任的目光看著自己,呂世再次提聲道:「各位鄉親,此一去便是遙遙千里,沿途之上還有高山大河,沒完沒了的行軍,有飢餓有病痛,有風刀雪劍,最主要的是還有如狼似虎的官軍,窮凶極惡的鄉勇,有一場場不能預料的血戰惡戰,還有——可能是我們的同道的阻擊劫掠,拿著我們的腦袋請功,我們可能憑借我們的毅力殺到渭南,奪取漢中在那裡打下一片根據地,在這大明亂世裡,經營期起一片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但是。」
呂世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再次道:「也可能,我們一離開臥牛山,便成了無根枯草,在南征之中就被那種種意想不到的艱難困苦,被那些官軍鄉勇和我們的同道剿滅,屍骨無存。」
底下還是沒有想像的那樣的哭喊騷動。
「所以,在原先,我們封鎖對外的消息,卻沒有封鎖大家對這個決定的消息,這樣做,就是給大家一個考慮去留的時間,現在,這個選擇關頭到了,無論是去是留都隨大家心願,我們絕不勉強。」
靜,沒有一點騷動的寂靜,就連懷抱在懷裡的嬰兒都沒有哭鬧。
「選擇去的,我們山寨的各位頭領及三叔也有安排,盡量的能讓大家生活的安穩些,最少能讓大家活下去,早在十幾天前,我們就派最得力的首領,與曾經與我們並肩戰鬥過的一個山寨大當家取得了秘密聯繫,並且相約收留留下的兄弟父老,我們山寨將按照他收留的人員數量,撥付一定的錢糧,同時將山寨上帶不走的物資悉數贈與他,作為收留我們父老的報答,同時,我們還會給每一個留下的父老兄弟每人一兩體己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山寨的考慮不可謂不周到了,軍師也真的做到了仁至義盡了。這樣的安排還能讓大家說什麼呢?
呂世看看依舊沒有回應的百姓父老,回頭看看過天星,過天星依舊是伸手一引,那意思就是,一切但憑軍師一言而決。
呂世深吸一口氣道:「我知道,物離土貴,人離鄉難,骨肉親情難捨,祖宗墳塋在此,此一去或者再難落葉歸根,再難入土歸宗,所以,我現在宣佈,凡是有兄弟在戰兵和輜重營裡的,如果父母妻子選擇留下,你們就可以脫離黑虎軍,與家人一起留下,只希望留下的兄弟好好扶持獨角怪大當家的,在這裡掙扎著活下去,活到改天換地的那一天,如果,我們南征的隊伍打散了,有僥倖回來的兄弟父老,也請留下的兄弟伸出援手給以照顧,畢竟我們曾經生活戰鬥一場,呂世這裡拜託了。」
說道這裡,呂世深深一禮下去,久久不能直起身子來,過天星和所有的兄弟一起深施一禮,一切都在不言中。
抬起身子,看看下面上萬百姓黑壓壓的人群,依舊沒有騷動和混亂,就連交頭接耳都沒有,呂世無奈苦笑,輕輕搖搖頭道:「好了,各位父老,決定可能對於你們很無奈,但這是現實,這樣,我和各位頭領迴避一下,如果想留下來,跟著我們南征的,請站到東面,如果有願意留下的請站到校場西面,一個時辰給大家決定,我等著。」
然後回身,對著過天星趙大海等一一點頭,帶頭慢慢走向大廳內部。
山寨上的首領,還有十個隊(工匠營,娘子軍)的隊長,都默默的跟著呂世回到了大廳。
過天星趙大海默默的走到上手坐下,呂世也沒有像往日那樣在大廳中間踱步,也在他一直坐的那個椅子上坐下,對著眾人微微艱難一笑,便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當最後一個人的腳邁進大廳的時候,王建與張嘯兄弟兩人,默默的將那兩扇從來沒有關閉過的大門艱難的推上合閉,吱吱呀呀的聲音,就好像撕扯著每個人的心肝神經,隨著轟隆一聲,眾人的心為之一沉,大廳裡一下子暗了下來。
沒有了往日大家聚在一起的高談闊論,沒有了兄弟相會的打打鬧鬧,每個人都不吭一聲。
想想外面即將選擇離去的鄉親兄弟,那都是這一段生死血戰過來的骨肉,一朝別離,便可能再無相見之期,便是天人永訣,怎麼不讓人心情沉痛如壓著萬斤巨石?
看看閉目不語的軍師,一臉平靜坦蕩,但是坐在呂世身邊的春蘭卻看到呂世的手緊緊的抓著椅子的扶手,由於用力而顯得蒼白,春蘭悄悄的伸過去,握住,感覺到四哥的手冰涼而緊繃,呂世的手微微的一下痙攣,但他感到了那隻小手的溫暖,便一動不動。
坐到他左面的三叔也感覺到了呂世的痛苦,輕輕的歎息一聲,輕輕撫摸著他緊繃的脊背,讓他能夠放鬆下來,一切都在不言中。
過天星和猛子沒有看軍師,而是慢慢的搖動他們的腦袋,慢慢的打量著這昏暗的自己熟悉的大廳,仔細的看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鉚釘,梁椽,每一處曾經注意和沒注意過的地方,細節,就好像要把每一個物件都牢牢的印在自己的心中。
趙大海雙眉緊皺,緊閉著雙唇,眼睛死死的盯著那關閉的大門,就好像要用目光穿透那厚重的木頭,看到外面的世界變故一樣。
陳策神態安詳,不時對正襟危坐的耿奎展現一下自己的微笑,而後者時不時的向王欣姜亮報以鼓勵的笑容。
幾個隊長一個個都咬緊了嘴唇,用最標準的軍姿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趙興雙手攏在袖子裡,半瞇著眼睛,似乎即將睡去,但半閉的眼瞼裡微微滾動著的眼珠卻表示他在默默的觀察著在座所有的人。
趙興這個人很有特點,在呂世身邊永遠規規矩矩,但是對於呂世卻是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不留半點**,這可能就是一個追隨者的忠心吧,但是一旦大寨開會,他總是坐在呂世的身後,讓呂世的身影有意無意的遮擋住自己,然後如果不是問到自己或者是關係到自己,就絕對不發一言,只是躲在呂世的身後,默默的觀察一切他能看到的人,在心中分析一切他聽到的事。
時間就在大家的沉默中慢慢流淌,因為寂靜,就連門外盤旋的北風呼嘯都清晰的傳進來,但就是沒有半點人聲參雜在內,這一刻,這天地之間就好像再沒了人際生氣。
「老師,時辰到了。」王建輕輕的提醒,在所有的人的耳朵裡,就好像一聲炸雷,顯得那麼驚心動魄。
呂世猛的睜開眼睛,停了一下,不相信的問了一句:「你確信時辰到啦?」
「我確信時辰到了。」王建還是那麼沉穩的慢聲慢語的回答。
呂世左右看看,屋子裡的人不管當初是什麼表情,現在都變得緊張蒼白的臉,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站起,站起時候竟然不由自主的搖晃了一下,過天星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撈住,低聲但堅定的道:「先生小心,有我一切都不怕。」
三叔上前扶了一把,呵呵一笑道:「好了,大家都出去看看吧,這個啞謎早晚要揭開的,來,軍師,和三叔一起來。」說罷,帶頭大步走出被兩小奮力打開的大門。
當所有的頭領站到台階上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震驚,讓所有人哽咽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