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元年十一月十六卯時,臥牛山校場北面威嚴的聚義大廳,再次響起震天的鼓聲,早就彙集在廣場四周的三千戰兵,立刻按照自己的小隊,武隊,大隊排好隊形,一行行一列列整齊劃一,雪亮的扎槍在西沉的月光裡,煥發出冰冷而肅穆的寒光。
騎兵隊和黑虎衛的戰馬也安安靜靜的站在一側,兄弟們手中的馬刀雪亮的映襯著這月的光華。
兒童團和學生隊在王建和張嘯的整理下,也在校場一邊整理隊形,雖然那裡有貪睡的孩子還沒睡醒,但依舊努力的站好自己的身姿。
小隊長開始點名報數,然後上報給伍長,武長整理再跑步上報給隊長,隊長核實之後,跑步到大廳台階下,向早就肅立的過天星,趙大海,耿奎等等山寨核心領導者匯報,一時間報數聲,呼喊聲,核查聲,匯報聲在這個寒冷卻充滿生氣的清晨此起彼伏。
這一切都在第一通鼓響的時候乾淨利索的完成,然後整個隊伍變得寂靜如山,鴉雀無聲。
第二通鼓響,過天星就背手站在台階上看著已經是一個強軍的隊伍面無表情。
這時候,在大廳後匆匆一個雪白瘦弱的身影,在十六的圓月光輝裡,淡定而從容快步走來。那是久違的軍師,不過比以前更單薄,比以前更疲憊。
校場上幾千雙眼睛突然轉向,齊刷刷的看過去,幾千雙眼睛隨著軍師那瘦弱的身影慢慢轉動。
突然,在這寂靜肅穆的天地裡,一個聲音微微顫抖的發出:「軍師安好。」
清晰而真切,呂世的腳步一頓,然後轉過臉對著問候的聲音方向拱手,那大家熟悉的微笑,那讓人安穩信重的表情,就沐浴在那清亮的月光裡,接著就是軍師那和煦春風般回應:「兄弟安好。」
「軍師(老師,先生)安好。」幾千人一起頓槍高呼,那聲音如排山倒海般滾滾而過。
呂世震驚,停住匆忙的腳步,莊重肅然重新施禮,「兄弟們安好。」
這不違反軍紀,因為這只是在第二通鼓與第三通鼓之間,在這其間,幾千兄弟向著他們只是幾天沒見,但似乎已經分別好久的軍師致意。當呂世挺直了身子的時候,看到黑暗裡一雙雙閃亮關切的眼睛,感覺心中的擔子更重。
我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帶出這個死地,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呂世堅定的下著決心。
過天星趙大海等也一起迎上來,對著明顯疲憊消瘦的軍師一起深施一禮,真誠的問候道:「軍師(先生)安好。」
呂世轉過身,正面這些肝膽相照的兄弟,再次肅然回禮道:「哥哥兄弟們安好。」
過天星趙大海上前一步雙雙架起呂世,過天星心痛的道:「天氣尚早,先生為什麼不多睡一會?」
趙大海小聲埋怨:「都累的這樣,這裡也不需要你操心,何苦?」
呂世感謝了哥哥兄弟的關心,然後左右看看,小聲問道:「三叔和陳策可在?」
這一問大家一愣,這是有大事發生,軍師要召集全部首領開會啊。
於是,過天星對台階下的侍衛吩咐道:「趕緊請三叔陳策還有曹猛春蘭到大廳,對了,讓耿奎也不要再監督隊形序列,趕緊過來。」
那幾個侍衛不敢怠慢,施禮之後轉身份頭跑開。
「請大統領下令,解散三軍,召集山寨所有隊長以上兄弟開會。」
過天星也不問原因,當下站到大廳台階上,對著下面黑壓壓的戰兵吩咐道:「今天放假,但所有兄弟不解甲,不遠行,隨時等待召喚聚將。大隊長留下,開會。」
下面一愣,但是沒有喧嘩,各隊以自己的小隊為單位,開始慢慢的有序的離開校場。這是臥牛山黑虎軍第一次只敲響兩遍聚將鼓,便放棄聚將,大家都知道,山寨即將有大事發生。
臥牛山聚義廳人頭攢動,但沒有人交頭接耳,都靜靜的看著大廳中央的呂世。
「事情有了變化,我們的戰略轉移已經不能按照原先的時間表執行,現在,南征戰略轉移開始。」
所有的人都深吸了一口冷氣,但是依舊沒有人交頭接耳,依舊沒有人驚慌失措,所有的人都等著軍師的下話。
「我本想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從昨天監軍士兄弟帶回來的消息看來,我們的決策已經洩漏了風聲,官府已經有所準備。」於是呂世就將趙興的情報和自己昨天夜裡的推斷一一說出。
大廳裡再次陷入一片吸氣聲,和身子不自覺的扭動帶動身下椅子的吱嘎呻吟聲。
趙大海懊悔的用拳頭輕輕錘了下椅子扶手,小聲抱怨道:「***,再給我十天,我的陣法就演練的完美,可惜,可惜。」
呂世看看趙大海,淡淡一笑道:「趙哥哥不要懊惱,這事情早晚要來,我們擔著便是。」
過天星低低的咒罵一句:「直娘賊,哪個洩漏了消息?若讓我知道,我定剝了他的皮。」
「大統領不要急躁,我們現在必須考慮的是如何抓緊時間,在官府進一步佈置之前開始轉移。」
「一切但憑軍師一言而決。」過天星再次肯定自己的一貫作風。
呂世不再推脫,站住身子,面對過天星,過天星趕緊鄭重其事的回稟道:「先生,三軍訓練雖然匆忙,但是,已經基本達到了軍師要求的嚴整,統一,協調,對付邊軍大隊人馬不敢保證必勝,但是,對付些鄉勇草寇絕地沒有問題。」
呂世不置可否,把目光轉向了趙大海。
趙大海也收起嘻嘻哈哈的神色,鄭重道:「我的騎兵保管遇鬼殺鬼愚神殺神,就是佛主擋路,我也會撞開一條血路來。」
耿奎站起抱拳道:「我黑虎衛絕對會是臥牛山寨的一把尖刀,即便的戰至最後一人,也不後退。」
望向眼圈黑紫的趙興。趙興淡淡的道:「我敢保證,我們大軍行止,耳聰目明。」
呂世充滿信任的狠狠點頭,然後看向坐在一起的七隊隊長以及那位弓箭隊老隊長。以何斌為首的八隊隊長互相看看,然後一起站起,大聲道:「為身後父老,死戰不退。」
這鏗鏘整齊的誓言,包含了他們內心所有的言語與決心。這樣的戰隊還有什麼不讓人充滿信心?
面對三叔,:「三叔,準備如何?」
三叔也不托大,站起肅然道:「一切已經按照軍師吩咐,布帛棉花已經分發到了各自百姓,糧食也在山寨父老的緊急趕工下,大部分做成了乾糧,規定山寨老小平均每人攜帶二十斤,這樣就分解了許多後勤運輸壓力,山寨重要物資,也已經由那些傷癒編入輜重隊的兄弟們全部打包完畢,有了趙大海弄來的五十掛大車,加上山寨原有的繳獲和自有,合計大車一百輛,加上山寨原有毛驢黃牛,必要的輜重運輸應該沒問題,只是可惜了那些辛辛苦苦得來的粗重物資了。」三叔不無惋惜的道。
「山寨牛羊如何處置?」這是呂世最關心的,可別大軍前行成了牧人。
三叔肉痛的看著呂世小聲的道:「牛羊可以趕著嗎,那些開春可都是種子啊。」
果然如呂世所料,三叔是真的沒有按照規定宰殺,於是呂世笑著道:「三叔,還是殺了吧,要不大軍行動,牛羊成群,勢必拖累了行軍速度,有了人才會有一切。」
看看三叔依舊滿臉不忍,呂世安慰道:「丟了這些,是為了我們能在將來得到更多,三叔不要心疼,丟掉的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三叔這次不情不願的點點頭。
不等呂世詢問,陳策已經從容站起,拱手道:「二千一百傷癒輜重兵,雖然沒來得及訓練,但是,有扎槍在手,保證不會有粒米損失,請軍師放心。」
米脂一戰,最後痊癒的傷兵,由於沒有訓練的機會,作為後備兵員,編入了輜重隊裡,一面繼續將養,一面保護輜重,這些人員都歸後勤的陳策指揮,陳策作為一個文士,也想展露下自己文武雙全的能力,按照呂世的訓練辦法,也狠狠的抓了下這些輜重兵的訓練和教育,現在輜重兵除了沒有戰兵的嚴整隊形之外,也是殺意沖天。
望向趙鐵匠,趙鐵匠站起施禮道:「軍師,精鐵幾乎全部用完,扎槍按照軍師規定的數量,打造五千把,馬刀七百把,給監軍士兄弟們打造配備了一百把軍師繪製的三角抓勾,長弓箭簇也已經儲備了十萬隻,請軍師放心。」
看著原本黑塔一般的趙鐵匠單薄的身體,呂世輕輕拱手,吩咐道:「現在,匠戶營熄火拆爐,大家休息兩天,然後隨中軍開拔。」
「謝謝軍師惦記。」趙鐵匠也不客氣,領命坐下,匠戶營兄弟是該休息休息了,沒日沒夜的打造器械,再不休息就跟不上大軍了。
「春蘭」
「我們娘子軍不會拖累大家。」
呂世看著春蘭,然後充滿信心的點點頭。
「既然大家走做好了準備,那麼,我們對百姓馬上宣佈戰略轉移開始,發動百姓,用兩天時間再次整理所有的物資,同時,按照預先設計,遣散安置不願意隨我們南征的百姓。後天,就是崇禎元年十一月十八日,祭旗出征。」
「是」所有人霍然站起,莊重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