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師爺所提之法,的確是一個另闢蹊徑,解決圍剿桿子,而不需官府一文錢一粒糧出一兵一卒的好方法。
明朝的私人武裝已經不是什麼犯忌新鮮事,在大明,將有家丁家將,民有家丁鄉勇,這已經不再是什麼新鮮犯忌的事情。
明後期,將領剋扣士卒糧餉是一個極其普遍的現象。他們用脧削所得,過著花天酒地的糜爛生活,且向兵部官員、監視太監和紀功御史等人行賄,營求陞遷或開脫罪責。這就決定了他們同士卒的矛盾必然激化,平時摩擦甚多,戰時更不可能做到上下齊心。將領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地位,採取了自養家丁的辦法。他們把剋扣來的錢財拿出一部分,豢養一小批經過挑選的士兵,給予較好的生活待遇和馬匹器械等裝備。將領即便革職離任,家丁也依舊由他們帶回原籍供養。這樣,到了關鍵時刻,家丁就成了將領邀功的王牌或逃命的盾牌。
其實嚴格的說來,戚繼光,李成棟都是得到朝廷批准的正規私人武裝。
由於軍備的廢弛,各地桿子馬匪流民更是風起雲湧,就連一些邊兵和衛所士卒都餓得當了逃兵,上山落草了,那些散落各地的地主豪強士紳家財巨萬,想依靠官府力量保衛傢俬已經成為不可能,所以,各地地主豪強紛紛出資組建自己的武裝,名為鄉勇,尤其在後期,鄉勇成了對抗農民起義的最主要一隻力量,唯一的毛病就是官府一直不把這支力量加以整合,要不李自成也就混不到北京了,但最後李自成還是死在了鄉勇的手中。
錢師爺的法子,變相的就是用朝廷委派武將整合鄉勇,名正言順的不要官府出糧出餉,而只是給個空頭名目官身,來補足官軍剿匪力量的不足。
如果此事能成,那麼,不但米脂得以保全,更可能一舉蕩平延安等地桿子,那就是一件潑天的大功勞,報給一心圖志的小皇帝,說不得,在做諸位都要陞官發財。
但轉眼一想,這個決策卻沒有人敢下。
這是個好方法,但是,這就是賣官鬻爵,台諫官員要是站在另一個角度彈劾起來,那大家就都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下場。
其實,在魏忠賢的時候,賣官鬻爵那都已經和菜市場上的羅卜白菜一樣按斤論兩,不過那叫潛規則,你現在堂而皇之的說出來,那就是大罪過,雖然這是辦正事,辦正事就更不行了。
負責台諫的提刑按察使司官員想要站起,大家一見都有了失望之色,那官員左右看看,突然想到,這可是唯一一個能保米脂不失的法子了,對於米脂存亡大事,自己也是有監察不利的錯處,而相對於徵募鄉勇這個賣官鬻爵的事情,還是先壓下米脂的事情再說吧,想到這了,又坐回位置,閉目養神做神遊物外狀了。
一見那御史如此破天荒的沒跳出來攪局,大家這才長出一口氣。
於是這事就這樣決定了,延安派出一個光桿副總兵,讓錢師爺協同,到米脂周邊徵募鄉勇,準備給圍攻的桿子盟軍來個裡應外合,一舉蕩平。
同時對錢師爺獻策有功,岳和聲當場給以褒獎,超升錢同錢與光,巡撫衙門贊畫,授七品,報備兵部。
這下錢師爺,不是,現在開始是錢贊畫了,從白身布衣一躍而成七品官吏,再也不能矜持,撲通跪倒,已經感激涕零了。
打發走錢贊畫,岳和聲和徐知府一對眼光,心有靈犀,下一步,就是怎麼樣在戰事肖平之前,隱瞞下這潑天的禍事。
自己這些人都是欺上瞞下,總是上報天下太平瞞下這多時,怎知現在卻出了這麼大的禍端,一個欺瞞朝廷,治下無能的罪過是跑不了的了。
這錦衣衛上報本皇帝各地情狀,就是本職之內,錦衣衛無事找事,死死的釘死了這些官員,現在,就是這一會的功夫,錦衣衛羅織個十幾二十件大罪都是完全可能的了,這不是上趕著送人家功勞,壞了自己和大家的前程?所以先擺平了這千戶才是正經,待賊人散去,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運作的手段勾當了。
岳和聲轉過身,對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錦衣衛千戶深施一禮道:「有一事還要大人擔待。」岳和聲馬上低聲下氣的對那千戶道。
「大人請說。」那千戶歷經官場久已,知道戲肉來了,當下笑著問道。
「只是這次希望大人不要上報皇上才好,我帶這滿屋子的文武拜託您啦。」那岳和聲扭捏一番,說出原委,說著一拜到地,並在千戶大人攙扶的時候順勢把一張禮單塞在千戶大人手裡,那正是張縣令給的那個,很豐厚,很實在。
「巡撫大人客氣,我等既然在您的治下,當然與各位大人同氣連枝,我也不想把同僚都開罪了,這也與我無好處,這事情可大可小,我會盡力遮掩。」說話的時候,順手把那禮單順到了袖口裡,捏著這禮單的厚薄就知道禮單的份量,這可是最後自己的額外收入了,也好分給那些兄弟們將養家小。
「謝謝大人。」只要能夠遮掩下就是萬事大吉的事情,岳和聲長出了口氣,不由的暗自擦了把冷汗。大堂裡也是一片出氣之聲。
「但是。」千戶大人話鋒一轉,皺眉道。
眾人心裡一沉,剛出的一口氣竟然收不回來,各個憋的臉色發青,心道要壞,都緊張的看向那錦衣衛千戶。
「但這幾萬流民攻打縣城的事情是隱瞞不下去的,雖然我能極力遮掩,但還有御史言官,一個不好就被動了。」
「大人說的是啊,這可如何是好?」被這樣一提,大家都感覺這的確是個棘手的事情,御史交頭接耳滿臉恐慌了。
千戶說的對,御史言官也是沒事找事的主,無事還要風聞言事討皇帝歡心呢,那監察御史官階不高,但都是文人,那就不如這些軍漢好應付了,文人相傾,撕咬起來那可比動刀子還要殘酷萬分呢,這天大的事情是紙包不住火的,這下岳和聲也沒了主意。
看看一個個臉色發白的傢伙,那千戶卻是噁心的要吐,這陝西大地上的十幾萬的流民雖然有天災作祟,但更是你們這些所謂一心為國為民做的孽,可惜皇上大多生長深宮,都被你們那些雲裡霧裡花團錦簇的狗屁折子給蒙蔽了,一年朝廷規定的那些賦稅錢糧徭役哪裡就是真的可以逼死人的,還不是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幾十幾百倍的加上去才搞成這樣?
但痛恨歸痛恨,現在自身難保,還要這些腌臢傢伙手下留情,還是盡量的給他們知會下辦法吧,也算是個人情,也算是個把柄。
「我看不如這樣,我們找個替罪羊來給大家頂缸,死一個人總比死大家好。」千戶慢條斯理的斜著眼睛道,然後慢慢喝茶不再言語。
找個替罪羊的手段是錦衣衛駕輕就熟的事情,你們文官不也是經常這麼辦嗎?現在卻怎麼把這個辦法忘記啦。
一語驚醒夢中人,岳和聲一拍腦袋大喜道:「著啊,正是這個辦法。」
岳和聲隨著想了下不由道:「但這米脂縣令正擔著抵抗流寇這個眼前的大事,卻是動他不得。」
如果張光知道自己已經在巡撫的一念裡,在閻王殿裡走了一朝,還不知道做何感想,也許是真的重任在肩,也許是那厚厚的禮單的作用,才保了他一條老命。
「對了,這不沾泥雖然在米脂起事,但他八代祖上卻是吳堡之民,正可告他吳堡縣令,為官殘酷刻薄,勾結當地惡霸,使百姓走投無路,致使民怨沸騰,以致逼良為盜,事出後又欺瞞上峰,粉飾太平,而後又以鄰為壑,流毒地方。」
想來這吳堡縣令卻是無妄之災,自己怎麼死的都還不知道,這裡便是決斷了。
「這樣就可堵住御史言官之口,還有就是,如那米脂縣令得力,守住縣城也就罷了,勝是各位功勞,但若是敗了,一個玩忽職守,御賊不利則由他們兩個死鬼擔當。」知府大人也上前陰陰的道,下面的一干文武就一起點頭,真的有了彈冠相慶的樣子。
聽著這話,千戶大人不由的心中暗暗歎悲哀,都說我們錦衣衛陰狠,但與這些道貌岸然的清流文士比來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於是一個齷蹉至極的計劃,就在這間高掛著明鏡高懸的大堂上不斷完善中新鮮出爐,更有戰後勝利的利益大家爭吵中得到了均衡。
那錦衣衛千戶只是在一旁小心的喝茶,冷眼旁觀著這些齷齪事,不發一言。
等一個時辰之後,整個延安上下官員達成了一致,大家都劃分了自己的好處,推卸了各自的責任,同時錦衣衛千戶也達到了與這幫大佬同流合污共同分贓的目的後紛紛散去。
岳和聲再次發下手令公文,派得力手下連夜趕奔米脂,對張縣令百般安撫鼓勵之後,也就不再吝惜那些本就不在自己手中的東西了,最後許了他半年的稅賦糧草以招募鄉勇簽丁,還拿出一大堆的低級官吏胥吏的空白告身以便獎勵此戰有功之人,又給了十車的軍需物質,還保證事情無論成妥都為他向朝廷請功云云。
這事情暫時就這樣調度安排,大家就心情忐忑的等著米脂勝敗消息了。
(再有一章,便開始了有些書友喜歡的鐵血戰爭場面,請大家互相宣傳哈,收藏那是必須的,還要我提嗎?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