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捨,言無量者無量有情為所緣故,引無量福故,感無量果故,此何緣故唯有四種,對治四種多行障故。何謂四障,謂諸嗔害不欣慰欲貪嗔,治此如次建立慈等,不淨與捨俱治欲貪……」
不知過了多久,混沌的盡頭,一絲空明清靈打開了聽覺,飄渺的吟經聲陣陣傳來,馬鴻陵睜開眼,發現天色大亮,自己還是躺在泉水潭邊,只不過所有隊員和帳蓬都消失了,潭裡生長著幾朵蓮花,碧綠的蓮葉上潔白如玉的巨大花瓣無風自動,搖曳在枝頭。
凝神再聽,吟經聲愈發清晰了,應該是發自一個青年男子的喉間,雖然聽不出是藏文還是梵文,可是內心非常明瞭吟誦的內容,並且字字清晰,聽著聽著,馬鴻陵內心安祥下來,似乎自己也熟悉這一段《阿毗達磨俱捨論》,自然而然的跟著默念了起來:此業此熏習至此時與果,一切種定理離佛無能知,已善說此淨因道謂佛至言真法性,應捨闇盲諸外執惡見所為求慧眼,此涅槃宮一廣道千聖所游無我性,諸佛日言光所照雖開殊眼不能睹,於此方隅已略說為開智者慧毒門,庶各隨己力堪能遍悟所知成勝業。
念完最後一個字,馬鴻陵睜開雙眼,卻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披紅袍的年輕喇嘛,面容含笑的望著自己,不是占堆更是何人!
「色法、心法、心所法、不相應行法、無為法,這五法與八品相擇,流轉還滅,因果法則,開顯四諦真理,為所有希求解脫的人指明途徑,《俱捨論》可入三藏,也有聰明論的說法,馬先生果然在通途之中,我還擔心多餘了。」占堆微微低頭說道。
馬鴻附發現自己還躺在草地上,立刻就要起身:「占堆喇嘛,原來是你,我剛才是怎麼了?你又怎麼進來的?我的隊友人呢?」
占堆擺擺手示意不要起來,面對面趺坐下來後平和的說:「我就這樣走進來的,比你早了一天,你的隊友還在這裡,不過你已經不在了。」
馬鴻陵吃了一驚:「我,我已經死了麼?」
「那倒沒有,你應該能猜到我在你的夢裡。」
「夢裡?對啊,剛才我的腦袋裡還亂七八糟的不能收拾,現在一轉眼就天亮了,而且隊友也不會這樣憑白無故的消失,那你怎麼進到我的夢裡……原來是你讓我清醒過來,多謝了!占堆喇嘛!」
「不用客氣,是活佛讓我保護你的,有這麼多軍隊的人在你身邊人身安全用不著我,只是心魔附骨的時候再多的槍也沒有用。」
「心魔附骨?我有心魔?這不是武俠故事裡才有的東西嗎?」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被稱為魔國領地麼,和那個降伏妖魔的故事無關,而是初入這裡的人容易滋生心魔,進而激生業障,心魔聽上去很可怕,說簡單的其實就是**,你剛才的思想中充滿了懺悔、痛惜、留戀,這些都是**,但真正形成的心魔的是絕望。」
「絕望……絕望……既然已經絕望,何來**呢?」
「絕望本身也是**的一種,並且是最大的**,一旦有了絕望之欲,人就會失去理智陷入瘋癲,你看從古至今,行瘋狂之舉的**多絕望過。」
馬鴻陵又把絕望和**喃喃的念了兩遍,開口問道:「佛法也講放棄**,那這種放棄不也是一種**麼?」
「佛法的破欲是通過修持逐漸減少並脫離**,最終實現覺行圓滿,並不是體驗過絕望去實現的。我用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說,要把一壺涼水煮開,無論耗時多長,需要的總能量是相同的,無非是火大火小的問題。有的人擁有金剛能斷智慧,就像汽油燒火,十分鐘就能達到沸騰,這種人可以當世成佛;而有的人只憑刻苦堅韌,就像木炭燒火,幾個小時也能煮開,這種人亦可漸進正果;可是有的人既無智慧又無恆心,這就像蠟燭燒火,無論燒多久也無法煮開,生生世世陷於輪迴;還有第四種人,以火藥之力砰然引發,一時能量無比,可是水呢?非但沒有煮開,反而被震射潑灑,這樣的人連六道也不入了。」
「我明白了,絕望產生的破欲就是心魔的來源,那現在我該怎麼做呢?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我死倒沒有什麼,如果我找到蓮籽,能否請你幫我換回劉曦顏?」
「你們兩人在這裡相識,所以魔國領地算是你們的開始,難道你認為這裡會是你們兩人的終點嗎?如果你這樣認為,我可以盡力幫你。我有一個問題,如果反過來是你被綁架,需要劉小姐來這裡尋找蓮籽換你,若你提前知道她會付出生命代價,你會怎麼想?」
「我堅決不同意她為我涉險!」
「若是你事後才知道是劉小姐換來的,已經無法阻止了呢?」
「我,我恐怕一生都會活在自責之中。」馬鴻陵的額上已經見了細汗「開始……終點……開始……終點……」反覆念了幾次,馬鴻陵抬頭吐出一口長氣:「謝謝你佔堆喇嘛,我知道了,我會盡一切努力救回曦顏,如果沒有成功,我願和她繼續在輪迴中相逢,無論生與死,我相信這個地方不是我們的終點,而是新的起點!」
「戒定智慧,無上解脫,隨覺此法,有稱瞿曇。」占堆頌了一段解脫道論偈語後接著說:「你明天會繼續深入魔國領地,遇到任何不利情況一定要持守心神,世上大多災業都因無妄而生。」
「弟子受教了,占堆喇嘛,你知道這兩具轉經筒的用處嗎?」與在勒松活佛處的初識不同,那時馬鴻陵還以為占堆不過是有些身手的護法喇嘛,也是解天年組織的高手吧,現在看來,占堆的真正本領不是拳腳,而是在心境修持方面,說話雖然簡單但蘊理深刻,足稱藏密導師,所以馬鴻陵自然而然的用上了弟子的自稱。
這位年輕的紅衣喇嘛也沒有推謝,還是以一種親和的態度回答:「轉經筒就是轉的,輪轉即輪迴,輪迴即出入,當你面臨這一刻時,自然會明瞭其中的方法。佛說安般守意,何等為安?何等為般?念息不離於出入相……」
馬鴻陵心情平息不少,還想問問如何聯絡以便再次得到指點,可是占堆在吟完這段晦澀的偈語後漸漸隱去,須臾就消失在空氣之中,馬鴻陵急忙站起來四下尋找,潭邊和林間沒有任何占堆的蹤跡,正焦急時卻聽到熟悉的青島話邊響起:「馬老師兒,俺把你吵醒了?」
再一睜眼,場景又回到了夜幕下的帳蓬中,旁邊躺著的何仙姑不好意思的繼續解釋:「對不起啊,看來俺睡死了,俺這就出去換換崗,反正天也快亮了。」
馬鴻陵還沉浸在夢境中,直到何仙姑要爬起來出去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不用了,我睡得很好,你繼續睡,我出去方便一下。」
何仙姑哪能答應馬鴻陵獨自活動:「俺也睡不著了,咱們一起去,現在都快五點,放在山東早就亮了,這青海還是亮得晚。」
二人同出帳蓬,被兩名值守的隊員看到後互相點點頭,馬鴻陵問:「藍采和呢?不是晚上有四個放哨的人?」
何仙姑說:「站崗是兩明兩暗,鬼知道藍采和這小子鑽哪塊林子裡了,說不定在哪棵樹上,待會兒解手的時候我們尿到他身上就好嘍。」
「哎?那太難堪了。」
「這有什麼,潛伏哨要的就是紋絲不動,不但敵銀不能發現,自己銀也不能發現,否則要罰洗全隊的襪子和內褲一個月。」
「噢……那你被發現過沒有?」
「俺哪能讓發現,別看俺個子高,全隊的潛伏比賽俺可是前三名,不過藍采和這小子也不地道,有一次明明看到俺藏在樹幹裡還故意撒了泡尿,這小子剛好那天喝水少,唉,擺提了!」何仙姑越說越氣,調整角度對著一棵大樹努力「放水」,彷彿藍采和此時就在樹裡接受報復。
「那你就躲開得了,不就是洗衣服,總比淋一身騷臭的好。」馬鴻陵心中的情緒得到平復,也有開玩笑的餘地了。
「那怎麼行,潛伏的時候就是子彈來了也不能躲,別說猴子尿了。」
二人說著閒話解決完問題回到帳邊,馬鴻陵剛說過自己不再睡的話,就算再睡一會又要起來,所以把帳蓬讓給何仙姑,自己則直接來到指揮帳,想看看儀器有沒有測到異常,尤其是有沒有發現占堆的蹤跡。
指揮帳內陳洪濤正在注視著微波偵測儀的屏幕,嘴裡罕見的叼了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凌亂的頭髮說明晚上應該在睡袋裡湊合過一陣,顯然對於這位特殊部門的中年軍官來說,此次行動的壓力也不小。
看見馬鴻陵進來,陳洪濤拿起行軍桌上的香煙讓了一下,馬鴻陵剛要伸手去接,卻想起劉曦顏曾經在自己的煙盒上貼的那張紙條——少吸一點可以嗎?不由苦笑一下擺手表示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