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滿腦子都是問號。這船人一開始是漢奸偽軍。後來拔槍抓人像是強盜。現在又自稱**。到底唱的哪一出。
6個漢奸子侄沒見過世面居然不知道害怕。有個活潑的反而笑嘻嘻說:「長官。這也是軍校訓練麼。好玩兒啊。」
賀小東看到這場面向天空放了一槍。漢奸子侄們這才真的感到害怕。活潑的這個變得哆嗦的問道:『長。長官。我們參加的也是**啊。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黑頭呸了一聲:「自己娘個腿。虧你們還是讀過書的。你們參加的那個**是什麼自己不清楚……」
其實漢奸子侄們的認識也沒大錯。在這個政治動盪的年代。中國人統一的國家民族意識還沒有徹底形成。日本人藉著中國人分化地方建立政權。東北有溥儀挑頭的偽滿洲國。綏遠有德王組織的蒙古聯盟自治政府。華北更是熱鬧。前有宋哲元半推半就的華北政務委員會。後有殷汝耕徹頭徹尾的冀東**自治政府。現在王克敏又跳上台來。準備成立新的中華民國政府。打著青天白日的旗號完成孫中山的遺志。
也不能全說百姓愚昧。自打有中華民國這天起就一國幾變。1912年民國肇建。孫中山在南京當了臨時大總統。91天後迫於形勢把總統讓給了袁世凱。而袁的家底全在北方。根本不可能到南京履職。乾脆在北平另起爐灶。先當總統後當皇帝。一國定都91天時間就作廢遷移。世界罕見。袁世凱的結局自然是不好的。可袁死後北洋各系輪流上台。有當總統的。有當代理大總統的。有當國務院攝行的。有當臨時執政的。北洋政府最後的1927年。就連張作霖也以陸海軍大元帥之名行使了幾個月的總統職責。單從名目上可以想見混亂到何種地步。這應該是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時間。1928年。第二次北伐攻下北平。首都又遷至南京。政治重心回到了長江邊的上金粉之地。9年之後的1937年。日本人在北平扶持新的中華民國時。華北普通百姓雖不能說麻木不仁。卻也是見怪不怪的。
熟知這段歷史的馬丙篤攔下了就要發作的黑頭。向這幾個學生說道:「你們想參加的雖然掛著國民政府軍校的牌子。但實際上是為虎作倀的地方。日本人到中國在你們看來為的是什麼。你們放心說出想法。哪怕錯的我也不怪罪。只要你們配合。我肯定會保證你們的安全。」
活潑的學生謹慎答道:「我聽父親說。日本人是來幫我們的。中國百姓生活太苦。而且被官僚壓搾。很多地方已經活不下去了。所以同文同種的日本人出於道義來幫我們。」
馬丙篤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家裡是做什麼的。有多少田產。有沒有生意商號。」
活潑學生更小心了:「我。我叫戚望龍。家父在新海開有鹽商。伯父現在在設置局管著偵緝。今天長官也見過。我家中有鹽田500多畝。都是光緒年我爺爺在長蘆巡鹽御史手下當差時留下的祖業。海邊地貧不利莊稼。也沒有生意商號。所以只靠這些鹽田過活。」
馬丙篤點頭道:「戚望龍。好一個望子成龍啊。我再問你。新海設置局你伯父的幾位同僚各自都有什麼營生。」
戚望龍看了看旁邊5個同伴。說道:「都差不多了。家裡都有鹽田。少了百十畝。多了上千畝。」
馬丙篤繼續問道:「那在你們眼裡。你們的父親叔伯算不算壓搾百姓的官僚呢。」
戚望龍聽這話有些納悶:「長官。我們的父親叔伯都是好人啊。他們年年修橋鋪路建學堂。前幾個月打仗還給難民搭過粥棚。可不是壓搾百姓的官僚啊。」
馬丙篤搖頭道:「天底下沒有生下來就會壓搾百姓的官僚。在你眼裡看到的是他們的善舉。而在普通百姓眼中呢。你敢說如果你爺爺沒有給巡鹽御史做過事。能留下500畝鹽田。你敢說如果沒有你伯父管著治安偵緝。能沒人動你家的田產。現在你們的長輩送你們到漢奸軍校去上學。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讓自己的後人掌更大的權。好維護家裡的財產。其實。日本人要真想幫助中國百姓過好日子。第一個開刀的就是你們。不過你們也不用擔心。那只是日本人面子上喊的話。真正能讓中國人過上好日子的。只有中國人自己。再說出於道義相助何必動用百萬兵馬到中國。那日本豈非人人都是佛陀轉世了。」
戚望龍似乎聽進去了一些。揣測的說道:「長官。您說的這些我們幾個夥伴私下裡也說過。日本人來中國就是佔地盤兒的。可是我們家世代在這裡。跑也沒法跑。國民政府又打不過日本人。不得以委屈求全。」
馬丙篤痛聲說:「如同我相信不是人人生下來都會壓搾百姓。同樣也不是人人都願意當漢奸。委屈求全。這四個字應該是絕大多數淪陷區漢奸們的心聲。據我所知。日本人為造槍炮。現在在北平已經開始搜集銅鐵勒令貢獻。不久後這個貢獻命令就會到新海。你們鹽田生產用的什麼我不清楚。華北百姓家裡的菜刀鋤頭都會不保。當然了。僅是收繳金屬還可以委屈求全。如果遇到荒年糧食不夠。日本人到家裡收糧收鹽收棉花呢。你們就繼續委屈下去。我們在正定的章家坨村見到日本人屠殺了全村百姓。嬰兒也被釘死在地上。這時候如何再委屈再求全……肯定有不少中國人害怕屈從的。但我相信肯定有更多中國人反抗。現在我們任務在身不在這裡和你們多說什麼。我們要去山東。在山東找地方把你們放下來。接下來的路你們自己去選。」
戚望龍6個人趕快鞠躬感謝:「謝長官大恩。我們也是中國人。不會做對不起中國人的事。請長官放心。」
然後馬丙篤又對船老大說:「船主。我們有重要任務想從山東逆著黃河到鄭州。看能不能走。船資我們會多給你。」
船老大一直聽著馬丙篤和學生的對話。現在也不鬱悶了。換了歡喜的腔調:「老總是打日本的。要用船沒得說。錢我哪能收。黃河口我經常去打漁。只是從來沒有從黃河走過啊。海船和河船的走法不一樣。」
馬丙篤把喇都叫出來。對著船才大說:「海上河上怎麼個走法我也不清楚。你們兩人商量。任務在身一定要快。」
喇都和船老大商量了幾分鐘就有了章程……先到黃河入海口再說。
於是揚帆轉舵。向著東南順風駛來。絕大多數隊員都是第一次見海。更是第一次乘船出海。初始的眺望和讚歎後。該吐的吐、該暈的暈無一倖免。只有小道士盤坐在甲板上運氣調節呼吸。總算沒有吐出來。
乘船之利也很快顯現出來。順風而下速度奇快。三個小時後就看到了前方涇渭分明的黃藍兩色水跡。天色還是大亮。但凡入海口養料豐富。魚群極多。正是船老大經常到此打漁的原因。此時。入海口外幾十里範圍內。還有十幾艘漁船在打撈作業。船老大看著直歎氣……這都是冒著被日本軍艦或飛機騷擾射擊的風險來找口飯吃的漁民。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誰願意玩命啊。船老大駛近問了幾條船能否駛入黃河。答案也是不一。有說能走的。也有說水淺擱住的。最後船老大和喇都決定入河試試。只要風一直刮估計不會有什麼問題。
行程意外的順利。天黑時剛好看到利津縣城。今年入夏後雨多水大不必擔心擱淺。可是自打入了黃河風卻改了方向。西風刮得行進極難。與海上逆風也能前行不同的是。河道上可供曲折的餘地太小。兩天後快到濟南時。卻聽到了迎面船隻帶來的一個壞消息。日本人佔領了德州。現在快到黃河北岸。要走就快點走。
這個消息令人沮喪。沒想到德州丟得這麼快。馬丙篤只能催促快行。終於停靠在濟南濼口碼頭。碼頭上維持秩序的**士兵都極為驚訝的看著這艘海上漁船……這打漁的瘋了。隨時響槍丟命的時節還到濟南來。不過等了會兒。看到身穿**軍裝的馬丙篤等人從棧板上走下來。才明白這是友軍。
下船前因為戰事緊迫。馬丙篤讓船老大不要停留。迅速帶戚望龍等6人返回。並向新海設置局寫信一封。說**第一戰區巡視官本想以漢奸罪處死6人。但念其尚未作惡。姑且放回。上天有眼。以後你等或子孫要做漢奸定殺不赦。戚望龍等人沒想到可以平安放回歸。紛紛拱手或鞠躬。戚望龍也說:「長官。我們回去後絕對不做漢奸。各憑本事吃飯就是。」馬丙篤最後交待不可借此事傷害船老大一家。否則這次能到新海。下次同樣也能。戚望龍等人嚇得連忙表示罪在自己。與其他人無關。肯定會維護好船老大的家人。馬丙篤硬塞給船老大10塊銀元。當下在岸上揮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