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丙篤等人檢查了槍支火把,迷糊帶路,黑頭斷後,一行十幾人又魚貫而入。多布還是不甚放心,送進洞中了十幾米,馬丙篤把多布叫在一邊,在耳邊低說了幾句,就拍拍多布的胳膊轉身跟上了隊伍,多布呆立了一會,看馬丙篤和十幾個隊員的火光消失在黑暗中,才緩緩出洞,坐在帳中不再開言。
趙如琢問馬丙篤給多布說了什麼,馬丙篤說:「硯磨,我交待你四哥如果我遇到危險不能出來,就把隊伍托付給他,讓他帶領其他人立刻返回康定,把伍先生一行送到雅安。」
趙如琢聽完楞了一下,又跟上隊伍,沒有再接著這個話題向下延伸了。
洞外的人在焦急中等待。伍泰西還好,畢竟年長氣穩,把考察計劃找出來,抽著煙慢慢翻看,不時還提筆寫幾段字;多布卻坐一陣站一陣,又在帳外走一陣,把鼻煙吸得勤,噴嚏連響;曹證本在寺中看管著妙空和物資,聽回寺拿東西的隊員說了洞中可能有危險,便把妙空扔下跑到洞前打聽,來回折騰了好幾次,最後實在難熬,把無事的隊員集合起來帶頭跑步訓練;葛鳳蘭性情最爽快,把趙如琢讓她保管的轉輪手槍插在腰裡,不露痕跡的整理出了一個包裹,看意思進洞隊員若久不出來必然進去尋找,就算洞裡是魔國領地也要闖上一闖;曲珍到白塔寺把弓箭收拾利索,突然想到剛剛自己說過魔國領地槍箭無用的話,轉念又向珠麥巴求了一部不知什麼經書,與弓箭一起背回洞外,找了塊乾淨石頭把經書供了起來,低頭搖動著曲貞珠瑪送的轉經筒,把六字真言反覆念頌,但弓弦箭袋卻在身邊伸手能抓的位置。
風從柔和變得迅猛,遠處的湖水也開始被陰雲覆蓋,阿尼瑪卿諸峰隱在了雲中,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就在曲珍的耐心即將消耗完時,馬丙篤和進洞隊員出來了。
看著馬丙篤臉上雖有疲憊,但神經卻是輕鬆,洞外的人都長出了一口氣,欣喜後是熱聲相問,遞水遞肉遞煙的不一而足,馬丙篤吃喝一陣消了飢渴,向眾人道出洞中的詳情。
一行人進洞不久便到了大廳,看到了桃樹之奇後馬丙篤確信不會是鬼怪之力,畢竟鬼怪不需要設置機關消息。因為人多,馬丙篤讓大家各執火把散開尋找,十幾人膽氣也壯,在洞廳中轉了一陣,終於讓小道士發現了大廳旋轉的秘密,發現的原因非常簡單,小道士壓根就沒進洞廳,馬丙篤為了保險起見,讓小道士一直留在進入大廳的洞口處,即便洞是活的,也要看看小道士被吞到哪裡去。
小道士站了一陣就發現自己的位置偏移了,剛開始以為是錯覺,又過了一會,小道士確信自己是在移動,蹲下身發現了旋轉地面和洞口間的縫隙,於是眾人恍然大悟,黑頭和迷糊騷得恨不能鑽進這個縫裡。一場熱鬧後,趙如琢按照考古範例畫下了廳內佈局以及桃樹和黑石盤的模樣,這就耽擱了不少時間,在此期間,馬丙篤又讓迷糊和黑頭進到上次錯入的洞口探路,發現了洞外的另一處神奇所在。
留下了兩個隊員在洞廳內接應,馬丙篤帶著其他人穿過第二段山洞,來到這個高山環繞、深澗阻隔、台地上綠樹白塔相映的地方,震驚之後,讓小道士腰繫繩索,在銅鎖橋上探了個來回,橋雖古舊,尚能承重。馬丙篤看時間不早,台地廣袤一時也探完不得,就率人返回,一路快行,饒是如此也整整耗了半天時間。
趙如琢把畫有桃樹、黑盤以及銅橋的紙稿呈給伍泰西觀看,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老師,我覺得黑石盤側面的雷紋、夔紋和蕉葉紋是殷商式樣,但正面的花團紋我看不出;這座銅吊橋上的雲紋、鳥紋和龍鳳紋又有漢初風格;最奇怪的是,在吊橋立柱的後面山縫中,居然繪有一副海水江涯的圖案,這是明成祖後期才出現的,延用到清末,進洞時間匆忙,學生粗看了這些,沒有發現任何文字。」
馬丙篤雖不鑽研歷史考古,但也清楚,這一洞之中出現三朝式樣,而且歷時兩千餘年,若非假作,則必是這三代都有人進入而留下遺跡。
伍泰西握著畫稿,找只放大鏡細細看了起來,葛鳳蘭捧了盞氣燈在上方照著,良久,伍泰西直起身子緩緩開口:「你分析的大體不差,銅吊橋上確屬西漢風格,另外,這副海水江涯的圖案紋碎而浪高,應是明早期的樣式,只是這黑石盤估計比殷商更早。」
馬丙篤插言:「那豈非禹夏之物?」
伍泰西點頭又搖頭:「我也不能肯定,夏代遺存出土太少,這石盤身嵌了許多十字綠松石,與傳說中的夏代器物相近,亦或是商湯時期,非要見了實物不可。」
伍泰西對洞後的神奇所在極為感興趣,聽了馬丙篤和趙如琢的描述後,越發肯定徐福竹簡所載的真實,這樣的地方古人不稱為仙境根本無法形容。
幾人商量後,決定第二天伍泰西加入進洞隊伍,帶足兩天的乾糧飲水,如果洞內所在宜於居住,則只留下牲口和多餘物資在白塔寺由曹證和十幾個漢藏隊員看管,其他人員轉移到洞內協助工作,多布在洞內外走動保持暢通,並隨時接應。
分工完畢,眾人回寺吃飯,曲珍給馬丙篤撤下碗筷人卻是不走,踟躕間提出也要跟隨進洞,馬丙篤想了想就同意了,把小牛皮還給了曲珍,說是洞內沒有太大危險,進洞後不要亂走,考察已經到了目的地,快則十天,慢則半月很快就能結束,後面還有很長的返程道路,隊員不能鬆懈,不可出現任何意外。
那邊葛鳳蘭也要求進洞,伍泰西笑笑卻是不管,讓葛鳳蘭尋著趙如琢商量就行,趙如琢哪裡是葛鳳蘭的對手,一言未駁便替葛鳳蘭向馬丙篤說好話,馬丙篤先故作為難,把個趙如琢急得團團轉,後面曲珍看不過去,說自己也想進去,馬丙篤才算勉強同意了葛鳳蘭和曲珍一起進洞,葛鳳蘭知道結果後心中歡喜,卻拉下臉來說了趙如琢一句:「給你說還不如學著曲珍姐和馬大哥講,潑煩。」
年輕人笑鬧了一陣,都在猜測吊橋之後是什麼所在,會有什麼神仙,經堂中也漸漸響起了鼾聲和夢話。
馬鴻陵揉揉發酸的眼睛,天已透亮,由於趙如琢的札記保管不善,許多紙張已毀,墨跡難辯,很多字詞反覆推敲猜測,所以耗費了一夜才把複印稿看到此處。
洗了一把臉,馬鴻陵找出紙筆寫下了幾條疑問:
一、洞中傳說是魔國領地,為何自己進入時沒有什麼魔鬼場所的恐怖感覺,倒像極了世外桃源,山洞和洞後的世界究竟是自然形成還是人工建成?
二、幾個朝代的痕跡表明陸續有人在洞中修建了一應設施,卻沒有在洞中發現相關人名,文字也暫時只有黑石盤上賈豐年推測的幾百個金母文,古代能在邊疆地區主持修造這樣大的工程,史書上不可能沒有其人,除了徐福,到底還有哪些人進入過,同樣為了求仙麼?
三、洞外的白塔寺為何損毀,發願接替珠麥巴的妙空是否在世,如果在世會在哪裡,妙空交待已經有一個日本假僧人三覺進入洞中,是否發掘破壞得償所願?還是兩手空空回到日本?
四、洞內吊橋當時還是完好,為何自己發現的是一座斷橋,人自然斷掉還是人為?若是自然原因應當發生了重大事故,若是人為弄斷則是為了隔斷兩邊的聯繫,爺爺戰友的死亡會不會和此有關?
五、即使沒有徐福的記載,僅僅這個洞中世界的發現就應當引起轟動,為何考察結果沒有公開?父親毀去爺爺的筆記否也有相同原因?他們在保守著什麼秘密?
六、爺爺一行進洞時還沒有血沙牆的阻擋,那這牆到底是什麼人在什麼時間壘起來的,因為什麼而砌了牆?
七、洞內桃樹為什麼要被設計成演奏華曄曄的曲子,以及整個洞廳為什麼要旋轉,不防盜也沒有殺傷力,最多只是擾亂一陣方向,這種自動裝置的動力可以斷定是水流,即使在今天也無法想像如何設計製造,古人為何費這麼大心血營建這樣龐大的機關,僅僅為了演奏麼?
七條疑問列完,馬鴻陵站在窗前,面對著正在升起的桔紅初日細細思索,諸般猜測卻不得要領。忽聽有人敲門,原來是劉曦顏提著豆漿和小籠包進來,三月初的北京,早晨的風還是很硬,劉曦顏臉上紅撲撲極為好看,馬鴻陵又感動又心疼,輕聲埋怨了一下,簡單洗漱吃起早點。
劉曦顏趁機為馬鴻陵收拾辦公桌,看到翻開不少頁的札記,就問道:「你看了一夜沒有睡覺啊?」
馬鴻陵一邊咽包子一邊回答:「不會啊,我後來就沒有看札記了。」
劉曦顏有些欣喜:「要注意休息啊,這麼厚的札記一時也看不完。」
馬鴻陵卻道:「我後來沒有看札記,開始看曦顏了。」
劉曦顏聽後楞了一下:「看我?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