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鴻陵有個原則,從不為生產假冒偽劣產品的企業服務,就想找個理由回絕,話到嘴邊,又想起賈豐年說的趙如琢去了承德,不如留一線情面,有個本地人也好打聽,便應承了下來,這下其他幾人以為失了面子,便更急切的邀請起來,馬鴻陵也一一笑著答應了,解釋說因為有位故人失散在承德,剛剛得知音訊,去承德也能順便查找。其他幾人才稍作罷,又認真敲定了馬鴻陵許下的日子,才略顯放心了。其實馬鴻陵很清楚,有時候發出邀請的人不一定真的歡迎你登門,那只是一種姿態罷了,既使真心受邀請登門了,對方也會請出當地的官員名流作陪,一來對客尊重,二來也向本地圈子表示自己交遊廣闊,連北京的專家老師都請來了。
姜軍面上有光,便拍胸脯的說:「我姜軍在承德土生土長四十多年,每個村有幾條狗我都知道,馬老師的事交給我,放心吧!」
結束了研討會,與姜軍說定了明天一起去承德。便到會務組辦公室,接過萬青塞的課時紅包,車上還帶著參會人贈送的土特產,返回了工作室,喊了小措和貓少下來,把土特產搬到樓上,除了廚房能做的,其他東西讓小措給大家分配。工作室裡因此引起了一陣喧嚷,笑聲中爭執不斷,馬鴻陵不得不從裡間出來,處理貓少和野雲為一條真龍香煙的分配糾紛。
笑鬧之中,大家都沒有發現大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齊眉的劉海下,一雙明淨清澈的眼睛流露出如水溫柔,烏黑的長髮簡單束起,卻遮不住臉龐上白玉似的皮膚,讓人不禁驚歎於她的淡雅靈秀。
當看清來人後,室內的笑聲啞然停止,小措大喊了一聲:「劉曦顏!」
劉曦顏也對小措抱以笑容,環顧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馬鴻陵身上。
眾人看看劉曦顏,又扭頭看看馬鴻陵,一時場面有點停滯,馬鴻陵又驚又喜,快步走向門口,接過行李箱,把劉曦顏讓了進來,剛剛停止的笑聲又一次響起,不過這次不是為了爭搶東西,而是欣喜加意外加八卦,總之工作室裡沸騰了。
高玉蝶仗著自己是女人比較隨意,一把挽住了劉曦顏的胳膊,上看下看,不停的發出嘖嘖聲:「真是個大美人,難怪我們馬老師整天魂不守舍的,應該的,應該的!」
穆野雲也讚歎道:「春節前通電話的時候就覺得劉曦顏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孩,現在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境界,果然是秀外慧中!」一拍馬鴻陵的肩膀「有眼光!」
貓少也湊熱鬧:「d囡仔真繫好鬼靚啦!」
小措哈哈一笑:「曦顏同志風采更勝去年!」
馬鴻陵心中既有三分緊張,又有七分高興,想開口不覺結巴了一下,好在經常出入大場面,很快恢復了自如,在大廳的沙發上請劉曦顏坐了下來,問道:「曦顏,怎麼來了北京?不告訴我一聲?」
劉曦顏顯然在眾人的注視焦點下也不自在,羞澀的說:「我不是放了半年假嗎,想去個安靜的地方散散心,卻想不到合適地方,還是媽媽告訴我,讓我到北京看看,順便,順便也看看你、小措和大家。」
說完就打開行李包,取出一個大袋子,給眾人分發禮物了,給高玉蝶了一把牛角梳,貓少和野雲是兩大包犛牛肉乾,給了小措一支玉石煙嘴,也讓小措給湘柚捎去一把牛角梳,眾人道了謝,開始追問劉曦顏給馬鴻陵準備了什麼禮物。
劉曦顏從小挎包裡摸出一個金屬盒子,打開盒蓋,一條綠松石佛珠手鏈便出現在黑絲絨襯底上,十四顆深藍色的石珠潤澤而不妖,每一顆的質地色澤、花紋和質地都相同,單單材質就足以達到綠松石的頂級——波斯級了。
在眾人的鼓動下,劉曦顏也大大方方的替馬鴻陵繫上了手鏈,真切的說道:「我去了塔爾寺,請活佛唸經加持過,這十四顆佛珠代表觀音菩薩與眾生同悲仰,取得十四種無畏功德,那些教義我也不懂,其實我想你戴上平安就好。」
眾人又說了一些熱鬧話,大家本來就和劉曦顏聯絡過,見面更勝聞聲,所以很快就熟絡起來,劉曦顏的端莊秀麗,以及毫無心機的真誠感染了大家,沒有多久,除了馬鴻陵,其他人已經稱呼劉曦顏為姐姐、曦顏姐、曦姐、顏姐種種不一而足,貓少還誇張的替馬鴻陵不平:「原來仲叫劉曦顏阿嫂,宜家卻要叫馬鴻陵姐夫啦。」
很快就到下午,小措也把湘柚約上,眾人去大慧寺路上尋了家常去的火鍋店,**時期的飯局是不坐包間的,但年輕人笑鬧的氣氛卻少不了,眾人紛紛構思在不久的將來,在馬劉二人的婚禮上扮演什麼角色,伴娘伴郎司機的職位均被搶光,貓少情急下講普通話比較吃虧,講廣東話眾人又裝聽不懂,慢了一拍只得了個花童的崗位。馬鴻陵和劉曦顏坐在一起,在這種甜蜜的紛擾中,火鍋也沒有吃上幾口,只覺得這樣的氛圍還有些虛幻,慢慢真實了才好。
飯後,大家彷彿這才清醒,有了默契,一個個主動離開,把買單和獨處的機會留給了二人,馬鴻陵結了帳,二人離開餐廳慢慢散步,手還是自然的挽在了一起。
正月裡的北京,夜晚還是風大,好在劉曦顏生長在西寧,不懼北京的寒冷,而馬鴻陵心中也熱,兩人從容依偎著行走,不像路上的其他人那麼快速。二人分別把從西寧分別後的各種經歷,細說了一次,劉曦顏是因公經歷飛機失事,暫時不用上班閒在家中,經常有醫療隊的遇難隊友家屬上門來哭訴,或是上級衛生局的什麼領導來慰問,搞得十分繁瑣,出來散心也是想躲避一陣。
馬鴻陵講了自己發現筆記後的經過,把所知道的爺爺的經歷也詳細回憶了一遍,直到今天又在昌平的研討會上確定了去承德尋訪趙如琢一事,劉曦顏很有興趣,請求馬鴻陵在方便的情況下,帶著自己一同去承德。
馬鴻陵又把父親的阻止強調了一次,說繼續調查可能有什麼不好把握的風險,而劉曦顏還是堅持不渝,於是決定就由再加上小措一起去承德,有什麼危險,就放棄調查。一路走著,把劉曦顏送到賓館的房間,馬鴻陵返回公寓,整理了第二天的行李和資料,便和劉曦顏互發短信,道了晚安,一睡到天亮。
七點鐘,馬鴻陵開車到賓館,劉曦顏已經穿戴好在大堂中等候了,由於不知去幾天,所以退了房帶上行李,不一會小措也趕到賓館,三人找地方吃了早飯,無非是炒肝油條豆腐腦家常早點,便向昌平匯合了姜軍,又是互相介紹,馬鴻陵只說劉曦顏是自己的助理,姜軍一副笑瞇瞇的點頭,含義就是我懂的。由於姜軍是一個人開車來北京,小措就坐到姜軍車上開路,馬鴻陵和劉曦顏緊跟其後。
一輛帕薩特帶著一輛大切諾基駛出昌平,穿過懷柔密雲,向東北方向而去。
過密雲時,劉曦顏看著車窗外的路牌笑著問:「北京的村子怎麼都這樣起名,田各莊,蘆各莊,各是什麼意思呢?」
馬鴻陵也笑了起來:「這問題我當年來北京時也納悶,問了很多人也有很多答案,有說各是虛字,純粹土音好玩,有的說各是哥字,龐各莊就是以前有姓龐的哥兒幾個最早建屋成村,還有的各是家的古音,田各莊就是田家莊,比如現在公認的古音最多的廣東話,家字就發成嘎。」
劉曦顏歎道:「一個小小的字,就變遷了這麼多啊,到今天反而成謎了。」
馬鴻陵說:「是啊,比如西安的下馬陵,是埋葬漢代大儒董仲舒的地方,就在城牆下碑林的旁邊,白居易的琵琶行裡不是有句『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蛤蟆陵下住』麼?長安城哪裡有個蛤蟆陵,分明就是陝西話下馬陵的音,白居易是河南人,而且兩船在江面上也聽不清楚,就記成蛤蟆陵了。」
劉曦顏又說:「幸虧地名沒有改變,讓後人得以改成本來面目,不知道我們要去尋找的那段歷史,會不會已經寫成定案,又或是荒寂無法考證恢復了。」
馬鴻陵也無法正面回答:「我們盡力吧,有一線希望就去追查,不求改變歷史,只要知道祖輩的經歷,也就心滿意足了。」
北京到承德不算遠,二百公里出頭,但是此時京承高速正在全線動工,所以101國道上車滿為患,到中午才慢吞吞擠到灤平縣的巴克什營鎮,草草填了肚子,姜軍連聲抱歉,說是晚上在承德再設宴補償。
飯後繼續趕路,出鎮不遠便是金山嶺長城,馬鴻陵稍稍放慢了車速說:「這段長城是明代修的,主持修建的是一位武將,你一定知道,猜一猜是誰吧?」
劉曦顏想了想:「徐達?常遇春?袁崇煥?」
馬鴻陵說:「是戚繼光,這一段是防守要地,所以特別雄偉,不在八達嶺之下。」看著劉曦顏眺望長城熱切眼光又接道:「我們先去承德找到趙如琢,回來時再上去看,還要帶你去八達嶺,那裡有一個怪坡,明明是下坡,車子反而向上走。」
劉曦顏非常識大體,溫柔的點頭:「先辦正事,這些還有機會看的。」
一路上幾乎都是互問互答,探討著北京與河北的山川風土,以及美食景點,兩人顯然把這次出行當成了自駕游。